天经观内。
林道长直到深夜才回了观里,小道童适时打来水送到了他的屋里。
这般深夜洗澡已经有些晚了,他打算今日偷个懒,洗完脸后再泡个脚,就打算睡觉了。
他所在的天经观算得上是附近香火比较差的道观之一,主要是因为他们道观的位置在三个村子的中间。
若是独占一座山头,或者路途方便些,他的日子也不至于过得如此清苦。
只是他没得选择,他还没能力迁移道观的位置,只能暂时这般维持着。
他们道观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一个就是他的徒弟,刚刚九岁大的小道童。
原本是三个人,但是之前的徒弟嫌弃道观里的日子太过清贫,还得每日早起做功课,受不了辛苦偷偷跑了,之后便一直是他们师徒二人在一块相依为命。
他的日常就是被附近的村民叫去解决琐事,他都会尽心尽力,不然连之前那微薄的收入都要没有了。
他的小徒弟一个人留在道观里洒扫,记录来客和事情,晚间再汇报给他,之后他去解决。
想到这里,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唤来小道童:“小条,把水倒了你也睡觉吧。”
“哦!”小条打着哈欠走进来,端着水盆摇摇晃晃地出了院子。
原先老道长还在的时候,突然在道观里开了一条小溪,简直是用尽了道观里最后的钱财,才成功挖掘了出来,引来的山泉。
这条小溪流水潺潺,到了院落里延展出两丈的宽度,溪水不深,只是覆盖范围大。
林道长和小条都不明白,老道长为何执着添置这么一条小溪,林道长还特意算过风水,并没觉得这条小溪有什么妙处。
可那时老道长年迈,林道长也就由着他去了。
在老道长去世后,这条小溪仍旧每日潺潺流淌,夏日里没少引来小青蛙,到了夜里便听得蛙声一片,此起彼伏,听得林道长头昏脑胀。
小条平日里,都是将林道长的洗脚水倒进这条溪水里,泼完还用溪水冲冲,最后抖落抖落盆,这才拿着盆朝回走。
他将盆放回到了后院水井边,便晃晃悠悠地准备回去睡觉。
临走时突然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回头看了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他果然是太困了,得赶紧回去睡觉,再这么熬夜就要不长个子了。
小条进入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道观里熄灭了所有的灯,又重新恢复安静。
这时有三道身影在道观里穿梭,寻遍了所有角落,甚至研究地板下有没有暗道,都未能寻到哪里藏了人。
李承瑞甚至贴耳去林道长和小条的房屋窗外去听,也只听到了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再没有其他人。
他在回去汇合时,看到江岑溪站在道观的小溪边看着。
他低声询问:“溪水有蹊跷?”
江岑溪仍旧在思考:“这溪水是
后引来的,那里之前明显是整齐的院墙,硬生生砸开了一个洞后引入的溪流。”
她说着掐指捏算,又环顾四周:“这溪水没有任何用处,想来是为了稻草人特意建的。”
李承瑞站在她的身边跟着分析:“稻草人怕火,如果沾了水变得潮湿,这个弱点也就没了?”
江岑溪点了点头,却又补充:“不过我因此更加确定老道长的确一直留在这个道观里,不然他不会在此处大费周章地引来溪水。”
邱白在一边觉得很有道理:“怕火也就会喜水,很合理。”
江岑溪对李承瑞摊开手掌:“纸条再给我一次。”
李承瑞很快交给她,她渡入法力后指引,想用纸条化为齑粉带领他们寻人。
可纸条只有顶端化了些许碎屑下来,最终纸条依旧保持完整。
并非纸条顽固,而是道观里被下过此类法术的禁制,根本没有办法寻到。
这时李承瑞都知道江岑溪要说什么了:“再一次确定了人就在道观里。”
邱白则是再次朝回走,恨不得将最大的铜鼎都再看看,看看香灰里有没有什么门道。
江岑溪则是走向小院,看到那口井后走了过去,扶着井口朝里看。
这口井有些大,并非狭窄的井口,而是可以两个人同时进入的宽度,而且井下幽深。
她看着井上吊着的绳子,从长度来估算,这井也是极深。
另外两个人都被她吸引了注意力,邱白立即走过来,召唤出不咕,派它下去看看。
就在这时,竟有人凭空出现在李承瑞的身边,想要将他推下水井。
李承瑞何许人也,立即回过神来,瞬间拔出横刀,朝着那个身影劈砍过去。
另外两个人也意识到了危险,纷纷避让开,又不敢去看稻草人的眼睛,只能下意识地躲闪出招。
此刻他们唯二知晓的稻草人能耐,就是它们会突然凭空出现,但是不能突然消失,不然它们也不会在被发现后选择逃跑。
当然也可能是他们的障眼法不能被其他人看到,不然之后就无法再用了。
另外一个便是和它们对视的瞬间,便会中幻术。
三个人几乎是同时取出了发带或者长布蒙住了眼睛,用耳朵去听周围的声音,或者是从蒙眼下方的缝隙以及上方的缝隙,观察对方稻草人的行动,从而做出应对。
当纷杂的脚步声传来,让他们意识到,并不是一个稻草人发现了他们,而是一众。
他们甚至想不清楚,究竟是哪一步做得疏漏,才会被他们发现。
与稻草人交手后,李承瑞心中稍定。
这些稻草人不如随跃亲手制作的偃甲那般灵活,甚至还会一些门派的招式,那样出现一群稻草人可真是太恐怖了。
这恐怕也是他们敢冒险留下他两名部下的原因所在。
不过,他们相较于一般的村民还是有些能耐的,至少能与之过上两招。
且这些稻草人似乎没有惧怕之意,不管不顾,横冲直撞。
最可怕的是他们有着锋利的牙齿,这也是他们能够轻易咬碎人体骨骼的关键。
有着锋利牙齿,活动灵活,没有恐惧感的妖,还是一群之多,对于如今的三人来说当真有些棘手。
既然已经被发现,江岑溪也不再轻手轻脚,掌心雷已然在她的掌心汇聚,她朝着其中一个稻草人便招呼过去。
有雷自然有火星,很快点燃了这个稻草人的心口,她正要将这个稻草人推向其他稻草人,以此点燃所有稻草人时,这群稻草人已然将战场转移到了小溪的位置。
着火的稻草人在溪水里滚一圈后,火也熄灭了。
其他的稻草人也跟着在溪水里浸水,让自己身上的稻草潮湿,还当真是被他们猜到了。
这一道掌心雷不但引来了火,还惊醒了刚刚入睡的林道长。
他快速披了一件衣服起身,快步推门走出来,看到小溪旁聚集了不少人,此刻正在分为两个阵营地战斗。
他不由得一惊,这是村民打架斗殴打到他这里来了?
很快他便发现了不对,似乎看到了那三个村外人。
“怎么回事?!”林道长说话时声音底气很足,显然是个练家子,声音都浑厚有力。
江岑溪正在此刻用拂尘断了一个稻草人的手臂,她单手握住那只裂开处没有鲜血只有稻草溢出的手臂,另外一只脚踩在这个稻草人的身上,明明蒙着眼,也瞬间锁定了林道长的位置面对他。
“之前便与林道长说过要来请教,此刻便是想跟你打听打听,你对于这些替身稻草人成妖有什么看法?”
林道长看着这诡异的一幕也是心中一惊,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发颤地问:“替身稻草人……成妖了?!他们……”
他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这仿佛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养了一群妖物,他还浑然不知!
最终还是这些个他以为什么都不懂的假道士发现了此事,并且正在他掌管的道观里处理这些妖物。
替身稻草人这件事情由来已久,他记事起便看到了有稻草人在村落中。
他不以为意,甚至习以为常,谁能想到一直立在眼皮子底下的寻常东西,有朝一日能成妖?
前些日子,隔壁村子见宏肆村富裕,有些人也想定做替身稻草人,幸好是贺家家主还没做到隔壁村的单子,不然牵连的范围将更广。
江岑溪没有时间给他答疑解惑,仍旧努力处理这些稻草人,手中的掌心雷噼啪作响,将道观照得亮如白昼。
她每次斗法都是极大的阵仗,若不是怕连带着伤到李承瑞和邱白,怕是会更加轰天震地。
显然是见到江岑溪有些门道,那最终的首领终于现身,他竟然是从井中出来的。
男人面上带着似乎是亲和的微笑:“小道友,何必如此为难贫道,不如你顺从一些,我会给你施法,让你忘记这个村落的事情,你们就此离开如何?”
看到这个刚刚出来的男人,林道长一惊,好半晌才真的确认:“师父?您……您不是陨了吗?这……是我给您的法事做得不满意,来找我了?”
很快他便意识到不对,因为此刻的师父太过年轻。
他是年幼时跟随师父的,那时老道长已经四十多岁,如今林道长三十岁出头,这位看着比他还年轻,也就二十岁出头的样貌。
如果不是依稀记得师父年轻时的模样,再加上气质熟悉,他也不能认出来。
很快他便换了表情,拔出自己的佩剑:“我的师父已经仙逝,如今出现在这里的只会是妖人,我若是出手也算不得是欺师灭祖!”
他说着即刻出手,第一个目标便是那个有着师父年轻模样的男人。
邱白在此刻对林道长提醒:“莫要与他们对视,他们会用幻术。”
林道长之前也看到他们三人皆蒙着眼睛,现在算是明白其中用意,很快闭上双眼,手中出剑却未曾停顿。
老道长却应对得轻易,甚至冷哼:“你的一身本事皆是我教的,此刻还想与我动手?”
“我仍旧记得我的师父在我入门时给我上的第一课,便是教我济世度人,你此刻显然已成妖物!”林道长回答得大义凛然,甚至没有任何犹豫。
有林道长加入他们的阵营,倒是能够让另外三人没有之前狼狈。
可惜林道长确实不是老道长的对手,几招之内已然处于下风。
江岑溪立即赶来,手中蕴含掌心雷,朝着老道长攻击过去。
林道长自觉让开位置,快步到小溪的位置协助另外二人。
邱白用鞭,朝着稻草人们一鞭接着一鞭地甩去,发出噼啪声响,几乎可以震碎寂静夜空。
她的口中还在记着数:“一个!两个!”
这数字她越数越兴奋,竟然打着打着就笑了起来。
李承瑞手持横刀,动作干净利落,避开稻草人的獠牙,手起刀落,即可断去一
个稻草人的手臂。
稻草人躯干被砍,其没有任何痛感,几乎是瞬间下一招已然招呼过来。
这时还有其他稻草人到了溪水边,用双手拍打水面,造成声响,影响这些或蒙眼或闭眼人的听觉。
视线受阻,听力也被妨碍,还真让这几人陷入了困境。
小条年纪小睡得沉,是最后被惊动的。
他走出房门,便看到道观里来了一群人,比平日里做法事时都热闹。
只是这群人聚集在小溪的位置,双手拍打着水面,那场面在他看来,就仿佛是一群人正声势浩大地拍着他师父的洗脚水,怎么看怎么诡异。
他只能在心中默念:水是流动的,洗脚水已经流走了。
他踌躇着想要去取自己的木剑,林道长很快发现了他,大声喊道:“这里不是你能应对的,躲回屋里去。”
“哦!”小条迅速关好房门,躲得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