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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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贺其实也不喜欢应

酬之事。

可他知道,如果他当时不过来,下次再来请他的就不是帖子了,而是邀请他的本人过来。

来到他们的雅间若是看到了李向渔等人,也是麻烦事儿,他还不如立即答应,还能顺便让对面心情舒畅,记着他的好。

去了之后攀谈了几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想让独孤贺帮忙合一对新人的生辰八字。

为的是让一段不被看好的姻缘,经过国师的推算后,得到大众的认可。

“这两日我便会遣人将庚帖送到国师府上去。”那人说着便要给独孤贺敬酒。

独孤贺也笑呵呵地端起酒盏,回应了他:“好,老朽在府中恭候。”

这边聊得正好,却来了不速之客。

此人也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已经喝得步伐虚浮,身上酒气熏天,眉眼之间还带着戾气。

旁人看到他这个架势突然到来,都顿感不妙,求独孤贺看八字的人干脆起身去扶他:“秦侍郎您喝醉了,下官扶您回府?”

“喝醉?我可是认出来国师了!”秦侍郎朗声说道,接着推开他朝着独孤贺走来,“如今长安城这般模样,国师还能来此处悠闲地喝酒?真是可笑!”

独孤贺此刻不由得委屈,他不能说他是来此处捉妖的,打草惊蛇不说,对方还不会信,甚至还会顺势继续嘲讽。

所以他只能回答:“最近的确是在各处查看。”

秦侍郎听完大笑起来,笑得极为夸张,这般张狂的模样还引来了不少好事者旁观。

“看到秦楼来了?还真是会看地方!你前些日子跑回去请什么仙师,我还当要请来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结果请来一个小道姑?

“你且看看,她不来还好,来了以后住在公主府里都能闹出人命来。阁老府上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全部都是江湖方士解决的,她甚至从头到尾都未曾出面!

“你!当朝国师!被困在阁老府外甚至都没能进去!你们有什么用?!兴师动众地请来了你们来给妖邪助兴的吗?!”

秦侍郎说得更加激动,转过身面向大家,更大声地说道:“阁老为了朝廷鞠躬尽瘁!却落得如此下场,全府上下无人生还!无人生还啊!”

可能是秦侍郎说得太过激动,语气很有煽动性,引得不少人纷纷跟着出声附和。

“就是,来了一个小道姑,最开始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这是觉得派来一个长得漂亮些的小道姑,圣人就不会怪罪他们了?”

“可别乱说,万一小道姑以后也是皇宫里的人了呢!”

“那国师也真是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用心良苦了。”

独孤贺看着秦侍郎,并未被激怒,反而是平和的模样:“您说得如此悲愤,却现身此处,是想在秦楼里喝酒玩乐忘却阁老离世给您带来的伤痛吗?”

秦侍郎被反驳后恼羞成怒,大骂:“你……你不也在此?!”

“关于我在此的理由,没有必要和您解释,您也不要激动,不然旁人会以为是去年我不愿意帮您工程的事情顶罪,您对我怀恨在心呢。”

去年秦侍郎工程出现重大事故,突然坍塌,还造成了数十人的伤亡,引得圣怒。

秦侍郎上报说有鬼祟潜入其中,才会造成这种事情发生。

独孤贺带着一些方士前去查看,最后的调查结果是并无鬼祟,还提交给圣人墙壁之中掺杂其他材料蒙混过关的证据。

这一举,让秦侍郎记恨上了独孤贺。

独孤贺在此时放下酒盏,起身朝着秦侍郎走过去。

在他的面前说他做事不稳妥,他从未反驳过什么,毕竟他承认他后期已经没有能力胜任国师之位。

但是说小师祖不成,他自然不会给对方留颜面。

秦侍郎仍旧一脸的愤怒,却因独孤贺身上那种凌厉的气质而退缩,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这些妖邪在仙师来长安前就已经出现,大理寺也能查到记录,莫要将过错推到仙师身上。仙师已经在逐步处理,并且了解了部分真相,想来不久之后就可以处理干净。

“您若是不信任仙师,自然可以另请高明,且自愿签署一份协议,正式声明不需要仙师保护,若是出事可以第一个放弃秦家上下,我也会对您更信服一些。”

秦侍郎听到独孤贺说的,眼神躲闪起来。

独孤贺等待了片刻,见秦侍郎一直没有给出回答,轻笑了一声,道:“秦侍郎可以继续考虑,之后将意思传达到我国师府即可。”

他说完,绕过秦侍郎看向其他议论的人,朗声道:“此话对所有人同样适用,不愿意用我们保护的,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会专程绕过你们,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

全场寂静,无人应声。

独孤贺回身对邀请他的人拱手行礼:“告辞。”

“啊……嗯!”那人尴尬地应声。

却在这时,秦楼冲进了一群金吾卫。

在看到众多金吾卫冲进秦楼的那一刻,还在雅间的李向渔心中已然不在意他们的那一桌未曾动过的酒菜了,而是迅速站起身来,朝着楼下看去。

在金吾卫进入后,不少人都受惊不浅。

有人们的惊呼声,有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也有身份尊贵的主动询问金吾卫来此的意图,可惜未能得到回答,甚至被大声呵斥,这些人显然来者不善。

好在他们的目标不是在场的客人,而是要在秦楼内搜寻什么。

李向渔垂眸思考了片刻,主动下楼对右卫抱拳示意:“末将下都督李氏,刚巧在此办案,不知可需协助?”

右卫自然认识李向渔,见到她女扮男装出现在此处也不意外,只是目光冷冷扫过,随后跟着说道:“我等奉命办事,无须协助。”

“不知是为何事?”李向渔又问。

“不劳您大驾。”这是不准备告诉李向渔了。

十六卫一直都是为圣人办事,和他们国公府一派并不熟络,只在极少的事件上会达成临时的合作。

李向渔被拒绝后不觉得被扫了颜面,反而依旧站在大堂未动,显然是想看看他们究竟在搜什么。

独孤贺在此刻急匆匆地出来,寻到了李向渔后到了她的身边,看似焦急,却语气平稳地询问:“出了何事?”

李向渔故意说出了自己的观察结果:“应该是这秦楼里私藏了什么赃物,他们正在搜寻各种物件儿呢。”

独孤贺很快懂了,见他们搜寻的多是瓶瓶罐罐,拿起来看看上面的图样后,又迅速放回去。

还有不少干脆被摔碎了。

这让他们二人猜测,他们抓到了第三名画中仙后,进行了拷问,得知了一些错误消息。

此刻他们在搜寻瓶子,应该是以为画中仙的隐匿地点是瓶子?

其实在公主府内的人都该知晓,他们之前搜寻的重点一直是美人图。

也不知最后被抓的画中仙是如何引导的,竟然让他们以为画卷是幌子,瓶身上的图才是重点。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后,主动离开。

门口有金吾卫搜身,见到他们二人倒也客气,见他们身上确实没办法携带什么,这才放行。

李向渔身手极好,耳力也佳,似乎察觉到江岑溪等人在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这般迅速还不来和他们会合,显然是有所收获。

她瞧着似乎有人在被那边吸引,下意识朝那边看。

她没有犹豫,从独孤贺的身上抢走了什么后,立即翻身上马,纵马离开。

众多金吾卫未能看清她的动作,第一时间的反应竟然是追赶李向渔。

右卫在此刻走向独孤贺,沉声问道:“国师,你们在这里带走了什么?”

就算是面对独孤贺这样的身份,右卫的话语里仍旧充满了威胁的意味,显然毫不惧怕。

独孤贺也有一瞬间的错愕,却也聪

明,知道李向渔是在调虎离山,于是很是迷茫地回答:“老朽手上没什么啊……不过你们是在搜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下都督为何走得这般匆忙?她带走了什么?”

“不过是我刚要过来的一个药瓶,我想着可以装丹药……”

他的话还没说完,右卫思量片刻也跟着翻身上马,朝着李向渔追了出去。

骏马在夜里疾驰,发出清晰的马蹄声响,此刻宵禁已然顾不得了,以李向渔的马术有意甩开他们,他们又岂能轻易追得上?

最终也是右卫放弃骑马,翻身跃上房梁,穿梭在各处房屋之间,最后落在了李向渔的马前。

李向渔勒住马绳,看到右卫似乎有些诧异,语气却出奇地平稳:“右卫这是何意?”

“你手中是什么?”

“哦……我在协助仙师办理案子,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打算立即去交给仙师过目,免得再出妖邪祸世。”

“这样啊……不知我可否一看?说不定能够提供一些线索。”

李向渔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可。”

右卫也不恼,反而轻笑,随后拔出腰间的横刀,眼神变得凛冽无情。

李向渔甚至没有下马,微微扬起下巴,注意到更多金吾卫被她吸引了过来,逐渐形成了围拢之势。

她心中估量,她怕是还得再拖延些时间,才能给江岑溪那边空出时间来。

于是她跟着拔出横刀,轻蔑地道:“右卫是要妨碍末将做事吗?”

右卫回答得不卑不亢:“为何我觉得,是您在妨碍我?”

李向渔一向是倨傲的。

她入军初期,听惯了质疑的声音,多方对她进行讨伐,说女子岂可入军,还想成为将领?简直是天方夜谭!胡闹!

她从未为自己辩解过什么,甚至懒得过多言语。

军中谁不服她,她就打到此人服气。

文官说她做不得将士,她便累积了一件件军功,直到最后无人敢质疑她。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大场面,此刻竟然显得微不足道,她毫无惧意,单刀匹马,一人足以应对上百金吾卫。

国公府培养的将士皆是为了上阵杀敌,守卫国土的,最是擅长骑马征战。

她今日轻身上阵,并未携带长枪,用横刀虽然不太方便,仍旧杀得对方阵形大乱,一时间无人能够近身。

与此同时,独孤贺提着腰带配合金吾卫问话,后期难免擦汗。

李向渔情急之下,将他腰带的镶嵌的宝石拽走了,硬是将他的腰带拽断了,他为了不被发现,还得全程提着,此刻很是窘迫。

当然,他此刻还是心惊的,金吾卫居然也归了那边吗?

此时圣人岂不是处于腹背受敌,孤立无援的状态?

他们还需要抓紧时间才是。

*

江岑溪和李承瑞、碧环这边也不顺利。

李向渔吸引走了金吾卫,可还有更缠人的跟着他们。

“你带着她先走!”江岑溪说完的同时,转过身便与老道士对了一掌。

这一掌无异于以卵击石,明知自己的法力不及老道士,却还是毅然决然地挡在他们身前。

碧环跟着他们离开时,只当江岑溪做出的保证是要哄骗她离开。

她当时的确有和陆一程彻底分开之意,想着在陆一程面前被他们捉走也挺好。

后期虽然有变化,也算是让陆一程能短暂放弃自降身价,去秦楼献艺的荒唐事。

没想到,江岑溪竟然真的会保护她。

在她以为李承瑞会迟疑,交出她或者留下保护江岑溪,可在江岑溪说出那一句话后,李承瑞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带着她迅速离开。

一句废话都没有?

半点迟疑也没有?

这两个人……真是奇怪。

她以前都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

好在此时又有一道身影迅速赶来,李承瑞临走时注意到了莫辛凡的到来,心中稍安。

他骑马离开的动作没停,听到身后的碧环道:“少侠,天亮前我若是未能回到画卷中,会灰飞烟灭的……”

“我知道了,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会立即为你作画。”

“嗯。”

莫辛凡则是被两位祖师爷催促着来此帮忙的。

也不知为何,两位祖师爷不愿意直接露面,却也不吝啬,一个劲儿地给他符箓,给他揣了厚厚一沓子。

莫辛凡此刻分不清这些符箓究竟是干什么用的,见他是真的看不出符箓之间的区别,三师叔祖干脆说:“你不用管都有什么用,用法力催动即可,用的时候躲着点,别伤到自己就行。”

这么说莫辛凡就懂了。

接着,在两位师叔祖的安排下,莫辛凡稀里糊涂地等候在此处。

没想到,在他昏昏欲睡之时,竟然真的遇到了事情发生。

于是他快速赶过去,见到江岑溪在跟老道士对掌,当即也不管不顾地跟着推出一掌。

临行前,七师叔祖在他的后背贴了两张符箓:“有了这个符箓在,会让你短时间内法力大增,可到我们二人的功力,你可以放心出手。”

于是乎,引气入体后如何运转都不知道的莫辛凡,第一次斗法就遇到了二百岁左右的妖道,还不管不顾地出手了,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有着江岑溪之前的法力加持,莫辛凡这一掌协助能力极强,一掌将老道士掀飞出去。

江岑溪自然感受到了莫辛凡身上浩瀚的灵力,不由得震惊:“你……你竟然隐藏了如此多的实力?!”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的?

莫辛凡有些不好意思,笑得有些尴尬,很快回答:“之后再跟您详说。”

说着,从自己的衣襟里拽出了符箓,直接朝着老道士丢了出去。

他第一次用符箓,没轻没重,没能将一张张的符箓分开,一下子拽出了四张符箓。

这四张符箓形成了包抄之势,不同的法术一同启用,竟然产生了奇妙的效果,让老道士被劈得头昏眼花了一瞬。

江岑溪再次震惊:“谁引你入门的?”

她如今还不知道莫辛凡在阁老府外稀里糊涂引气入体的事情,见到莫辛凡突然会用法术,她震惊得甚至忘记出手。

“你啊!”莫辛凡回答。

“我?”江岑溪终于在此刻回神,朝着老道士攻击,又是几招之后,才突然意识到不对,“我?!”

“是啊!”

他们陵霄派很讲究最初引导修炼的人是谁。

江岑溪进入门派前,学过一些方士的法术,入门后的引导者便是张天师。

如果莫辛凡真的适合修炼,定然会寻一个合适的引路人,这个引路人之后会是莫辛凡的师父。

可江岑溪甚至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引导过莫辛凡!

如果哪一天莫辛凡想要修炼,那莫辛凡师父的第一人选居然是她!

她!

江岑溪!

陵霄观最没耐心,最不适合带徒弟的人!

她自己是天才,甚至不能理解旁人怎么能修炼得那么吃力,许多人都说她如果带徒弟,容易被徒弟气死,徒弟也会被她打击到修炼不下去。

再说莫辛凡!

呆呆愣愣的,吩咐如果说得不够周到,他都不会去做的一个人,如果莫辛凡成了她的徒弟,她一天得被气死好几次?!

斗法的间隙,江岑溪单手握住了莫辛凡的手臂,还能抽出一丝缝隙的时间去探莫辛凡的经脉和根骨。

此时的她竟然在庆幸,幸好没被门派其他人发现莫辛凡的资质,这要是门派对莫辛凡这种适合修炼的身体吸引了,非要收个记名弟子,她就得多一个比她岁数还大的便宜笨徒弟!

此刻的江岑溪忙得不行。

一方面她想现在就把老道士杀了。

一方面她想顺便把莫辛凡也杀了。

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紧接着她又想到莫辛凡刚刚丢出去的符箓,心中一惊,门派来人了,还有可能是她

的师兄师姐!

啊啊啊!她不想收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