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李承瑞心里一直惦记着江岑溪的事情。
他也一夜没睡,夜里画完画,便马不停蹄地出来寻江岑溪。
如今回了国公府,他知晓一切事宜已不必他过于担心,便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了一觉。
醒来后他打听到三师姐在傍晚也去休息了,如今是侍女在照顾江岑溪,当即起身去了江岑溪的住处。
接待客人的院落距离他的院落有些距离,明明是在自己家,他还是作贼心虚般地纵着轻功过去。
到了院落里,他轻盈地落地,先是左右看了看,随后到门前轻叩房门。
侍女很快从里间打开房门,他立即对侍女比量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将她拽出来,自己走了进去。
侍女很慌,还当自己撞见府中小少爷夜会仙师的事情了,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离开。
这时房门再次打开一条缝隙,李承瑞在里间低声道:“我照顾仙师,你休息去吧。”
“可是……”侍女有些犹豫。
“放心吧,我比你会照顾她。”在这一点上他十分自信,他可是被随跃附身过的人。
侍女最终还是同意了,点了点头,甚是不安地离开。
李承瑞回到了房中,轻手轻脚地坐在了床边。
江岑溪每次拼尽全力斗法之后,都会这般休息个一两日,陷入重度的昏睡中。
醒来后,很快又能恢复精神。
这期间,以前是邱白抽空会照顾江岑溪一会,多半是放任江岑溪独自一个人安睡。
这次李承瑞尤其担心,便忍不住过来了。
因为江岑溪在休息,之前的侍女只留了一盏灯,还放在稍远的地方。
他坐在床边时,只能凭借昏暗的光看到江岑溪的睡颜。
在他的记忆里,江岑溪一向是盛气凌人的,明明是素雅的相貌,却一身的傲骨,谁也不服似的。
在沉睡时,江岑溪难得的乖巧,闭着双眼,睡得安静,因为同是练家子所以呼吸很轻。
他静静地盯着江岑溪的脸颊看。
其实江岑溪的眉眼很是柔和,只是她的眼神太过倔强,会让人忽略这一点。
这般柔和的曲线,鼻梁算不得非常挺,有着自然的弧度,鼻子窄窄的,鼻头更是小巧。
她的唇瓣看起来不薄不厚,颜色淡粉,睡觉时竟然显得肉嘟嘟的……
他很快回神,努力让自己镇定,一个劲儿地盯着人家的嘴唇看什么?
登徒子。
想是这样想,他还是轻轻地握住了江岑溪的手腕,去看她手臂内侧的图案,仔细盯着看,很想看看有没有愈合一些。
越看他的眉头蹙得越厉害,明明是割在江岑溪的手臂上,他却跟着疼起来了似的。
是不是药粉撒得不够?
两位仙师比独孤贺道行高,药粉定然比独孤贺的还好些吧?
也不一定,独孤贺身边有的是天材地宝,估计用的计量比仙师的多?
看了一会伤口,他又注意到江岑溪的肩膀位置包裹得最严实,应该是那里受了伤。
他很想看看伤得重不重,可那个位置他不方便扯开江岑溪的衣服看,最终还是作罢。
回过神来时,他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握着江岑溪的手腕。
他不自觉地吞咽,然后微微移动手的位置,将自己的一根手指搭在江岑溪的手心,见江岑溪没醒,便又放上了一根。
直到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指放在了她的手心中,他才极轻地握住了江岑溪的手。
狂乱的心跳又来了。
温热从两个人握着的手心传来,迅速侵占李承瑞的全身。
逐渐地,手指开始发烫,他却不愿意松开手。
一边被炙热和心跳攻击得头晕目眩,一边又因为能偷偷握到江岑溪的手而心中狂喜不已。
他用另外一只手捂住脸,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也能挡住自己绯红的脸颊。
觉得自己好
一些了,他才移动了挡脸的位置,露出眼睛看向江岑溪。
他还记得初见江岑溪时,他内心虽然觉得这女冠长得不错,可是那张脸的表情实在太臭,眼中还是对他不加遮掩的鄙夷之意,他对她的初印象极其不好。
可如今看着江岑溪时却在想,她这么厉害,当然有骄傲的资本。
她长得这般好看,臭脸的时候居然也别有味道,脸臭得很讨人喜欢。
最近江岑溪看他时的目光柔和了许多,至少不会再是那种“看杂碎”一般的傲视目光。
可莫名地,他想起江岑溪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目光时,心口又猛地一跳。
他竟然觉得那种眼神很带劲儿。
他甚至在心里暗骂,李承瑞你真是个贱皮子。
在这时,他听到了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于是慢慢地收回了手,目光看向门口。
发出声音的人并没有立即靠近,而是有所犹豫。
难道是之前的侍女回来了?
这时门外的人轻轻叩门,他怕吵醒了江岑溪,很快起身走到门口,低声道:“之后我会照顾,你回去吧。”
门外的人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叩门。
李承瑞觉得疑惑,思量了一会退后了一步,在屋中巡视一圈后,走到了窗户前,拔出横刀割开窗纸朝外看去。
门口站着的并非侍女,而是一道陌生的女子身影。
女子穿着一身暗紫色长裙,发鬓梳得极为华贵,看得出她身份极其尊贵,不然不敢有这种扮相。
这种身份的人,为什么会在夜里出现在他国公府?
而且他为什么觉得这个人的侧脸看着有些眼熟?
在李承瑞疑惑之时,那道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他,朝着他这边看过来。
一瞬间四目相对。
仅仅一眼,李承瑞便觉得身体一僵,像是被兜头泼了一桶冷水,彻骨的寒意蔓延,让他通体发寒。
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无法移动,朝下看了看自己僵直的身体,是真的无法移动。
再一抬眼,那个女人已经到了窗前,站在那个小洞前,在外侧凑近了朝里看。
在李承瑞的角度,他只能看到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睁得极大,努力看着屋子里。
李承瑞努力运功动用自身内力,终于破除了定身之法,用手中横刀朝着那只眼睛便刺了出去!
女子很快躲开,站在窗外阴恻恻地笑,还在蛊惑一般地开口:“开门啊……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不想我吗?是我啊……是我啊……”
只是这语气似笑非笑,还带着些许癫狂,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李承瑞强行移动身体的代价便是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在痛,可他顾不得了,此刻只有他能保护江岑溪。
他的手中握住横刀,快步到了床边,在江岑溪的包里翻找。
这时拂尘蹦蹦跳跳地到了李承瑞身前。
他们之间也有着一段时间供奉的情谊,拂尘对李承瑞的印象不错,并未阻止他翻江岑溪的包。
在李承瑞取出一张符箓后他给拂尘展示,他问:“这个能用吗?”
拂尘开始旋转身体,一瞬间绽放成一朵蘑菇。
李承瑞又取出一张:“这个呢?”
旋转。
“这个?”
继续旋转。
问到第五张时,拂尘终于敲了一下李承瑞的头,算是认可了这个符箓。
李承瑞拿着符箓回身,正要用符,便看到之前窗纸的缝隙里钻进来许多头发,密密麻麻爬山虎般地蔓延,甚至已经延伸到李承瑞的脚下。
李承瑞倒吸一口凉气,却还是快速过去,将符箓贴在了头发上,不知这算不算用了符箓。
最后他干脆拿着拂尘对符箓一点,符箓终于发挥了作用,将头发燃烧殆尽,还能不伤及屋中的家具和其他窗纸。
女子不死心,再次将眼睛凑近了朝屋中看,那眼珠滴溜溜乱转,几乎要瞪出眼眶,看得李承瑞头皮发麻。
看到李承瑞和江岑溪的身影,女子陷入了癫狂:“我也是公主啊!为何你只爱她?!为什么?!”
这个时候李承瑞终于想起来,他为什么觉得门口女子的身影熟悉了。
她长得和今日见到的长公主很像,只是此刻的形态是长公主年轻时的模样,眉眼还有着稚嫩,而非白日里的姿态优雅。
这一回李承瑞已经不去问了,只是挨个符箓翻看,寻找到江岑溪曾经给过他的那个图案的符箓,贴在了横刀的刀柄上,接着再一次朝着那只眼睛刺过去。
女子显然没想到李承瑞居然真的能刺中她,眼睛突然被横刀刺中,她陷入了癫狂的状态,疯狂地大叫,痛苦地呻吟。
不久后,李承瑞的横刀掉落在地,外面的女子消失不见。
这时的李承瑞不敢再去从小孔偷看,也不敢开窗,只能捡起横刀认真去听。
他开始庆幸,幸好此刻守在床边的是他,不然方才的小侍女恐怕无法应对。
不过很快他回过神来,可能是他吸引来的那女子,女子显然是在跟安鹤眠说话。
这时外门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接着三师姐破门而入。
她急匆匆地赶来,看到李承瑞站在屋中握着横刀的模样,又看了看还在床上安睡的江岑溪。
李承瑞的心中咯噔一下,偷偷来看江岑溪,就这样被抓包了。
好在三师姐没多问,只是道:“劳烦小将军与我说说,方才发生了何事。”
李承瑞很是心虚,于是站得规规矩矩地将方才的事情说了。
三师姐听得眉头紧锁:“你是说,那女子的身影是年轻的长公主?你刺中了她的眼睛?”
“是。”
“你现在派人去探查,今日到达的长公主是不是突然瞎了一只眼睛,我就能确定这妖邪的身份了。”三师姐语气如常地说道。
李承瑞一惊:“我刚才的攻击可能会攻击到长公主本人?”
“若是我猜测的那样,我可以回答你,会。”
“我……突然想明白安鹤眠为何不画真人了。”李承瑞很快想通了这些,于是快速说道,“不瞒您,我身上还有其他秘密,之前的经过来不及说,我从安鹤眠说起。”
李承瑞将西梦国执念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三师姐,最后补充:“我担心的是,我最初展示画技的时候,曾经画了一幅小仙师的画像,这会不会出事?”
这也是他此刻最担心的事情,他怕因为自己的无意之举,会给江岑溪引来什么祸患。
“画像拿来我看看。”
李承瑞立即打开江岑溪的小包,他刚才翻符箓时看到了,很快拿了出来递给了三师姐。
三师姐手指触碰过画卷后,表情没有变化,却很快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自己的血在画上封了一道符。
很显然,李承瑞的担忧是成立的。
幸好他想到得及时,他画的这幅画像里的人也老实,没有召唤,它不敢擅自出现行动。
在它还未现身之时,它便被三师姐封印了。
随后三师姐用极为沉重的语气道:“尚且不知道施展这种法术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今后你也莫要画真人。”
李承瑞回答得恭敬:“晚辈知道了。”
三师姐内心却有些忐忑,这其实也算
得上是巫术,而且歹毒至极。
和扎小人类似,但那种尚且需要本人的生辰八字或者一缕头发。
李承瑞只需要画出一个人的画像,随后将画像里的人召出来,杀死那缕画魂,即可杀死本人。
这是多么可怕的能力?
三师姐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李承瑞:“你也该思考,为何西梦的亡魂会选中你。而且安鹤眠有这样的能耐,却只画了长公主,长公主如今还安然无事,其中也有蹊跷。你可以感知,安鹤眠是善良的人吗?”
李承瑞迟疑片刻,摇了摇头。
“所以施展此术的代价,你自己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