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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国公府果然收到了消息,长公主出事了。
听说是昨天夜里长公主正在睡着,突然尖叫出声,侍女们匆匆赶紧去后,发现她莫名地瞎了一只眼睛。
昨天夜里便已经宣了太医,可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最终长公主这边的人寻到了国师府,国公府是最后得到的消息。
这还是他们一直在留心,才能得知消息及时赶过去。
李承瑞过去时,长公主这边多有责怪之意。
他到达地点看到门口颇为热闹,停了许多马车。
他通报了一声后顺利进入,进去后便看到了太子出现在院落里,他立即行礼。
“李小将军,你请的江湖方士是不是江湖骗子?”太子劈头盖脸,第一句话便是兴师问罪。
前一日七师兄和莫辛凡来过他们府上,到处看过之后,在他们的画卷前逗留了很久。
他们还当这江湖方士有些能耐,却也没能看到府中蹊跷之处,硬是让长公主在当天夜里便遭受到了伤害。
他们甚至想治罪。
李承瑞因为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在见到太子时心中产生了些许怀疑。
太子是圣人的独子,才德方面未曾听说过什么赞扬之声,在拉帮结派方面倒是很有心得。
很可惜,国公府不在太子拉拢的范围内。
拉拢旁人圣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拉拢军队那就等着被圣人收拾吧,显然太子虽无才无德,却不傻。
李承瑞此刻只能恭恭敬敬地回答,可回答的内容却极为不客气:“我请的,自然是有能力之人。他觉得没问题,这里便是没有问题。”
太子没想到李承瑞的态度会如此强硬,不悦地道:“可这府邸昨日出了事。”
李承瑞自然知道,此事因他而起,他却不能主动承认,只能说道:“所以问题恐怕不是出在府上。我听闻公主府出事时,三公主便曾经见过年轻的长公主现身,不知三公主可知自己有……”
李承瑞的话尚未说完,长公主便从屋内走了出来。
就算昨夜经历了风波,受到了惊吓,还瞎了眼,她此刻仍旧是傲然的模样,没有丢失皇家的风范。
她的一只眼睛被缠着绑带,只用一只眼睛冷傲地看向李承瑞,低声问:“在公主府看到本宫是什么情况?”
李承瑞没有抬头,而是将三公主曾经看到的画面讲给长公主以及太子听。
太子听完有些迟疑:“这不就是她被妖邪附身后产生的幻想?姑姑曾经在公主府居住,才会联想到姑姑。”
长公主并未理会太子,而是冷声继续询问:“你说,她看到的是本宫年轻的样子?”
这一点李承瑞可以准确地回答,毕竟他也见到了,于是说道:“没错,看上去十几岁的模样,穿着一身暗紫色长裙,头上佩戴着华丽的发饰,好像是飞鸟展翅的图样。”
谁知李承瑞说完,长公主竟然笑出声来,越笑越夸张,甚至有些癫狂。
起初她也不甚在意,可听到衣服和发饰的模样,便知道这并非幻想,而是她真的有这一套这样的衣服和首饰,且未曾穿给旁人看过。
太子看着她的模样也有些惊慌,猜测是她太过气恼,有些疯魔了。
长公主招了招手,随后来了一群人为她搬来椅子,她斜倚着坐下,目光扫过李承瑞,又一次问道:“也就是说,你们猜测此次长安城出现的妖邪,是画中出来的妖物,所以让我带来这么多画卷?”
“没错。”
“这画中妖邪的模样,还有年轻的本宫?”
“是的。”
“美吗?”长公主突然问。
李承瑞一怔,似乎不懂这句话中的意思。
长公主再次用极其慵懒的腔调询问:“那些妖邪美吗?”
“美。”李承瑞如实回答,毕竟她们皆是可以震惊众人的美貌。
“年轻的本宫呢?”
“与您一样。”
长公主居然有些不悦似的,轻哼了一声:“哼。”
太子似乎知道了她的意思,当即说道:“那些妖邪的美貌怎能与您相提并论?他们习武之人就是木讷。”
长公主轻笑了一声,随后说道:“本宫受惊了,不敢住在这里,别的地方也不安全,我要住进你们国公府,安排去吧。”
李承瑞似乎不想答应,这听起来太过荒唐,怎么可能答应?
可太子已经去安排了。
李承瑞在此刻说不上话,只能回去求助。
出去不久他遇到了匆匆赶来的独孤贺主动询问:“事情如何了?”
李承瑞压低声音回问:“仙师他?”
“安排稳妥了老朽才过来的。”
“好,情况不太妙,我有事情需要解决,先回府一趟。”
“去吧,老朽怕是会被刁难几句,不过问题不大。”
“嗯。”
*
传消息的人比李承瑞还快一些。
他回到府里时,长公主要住在国公府的消息已经传来了,且不容拒绝。
这位长公主一向蛮横,早期就颇为出名,只是她离开长安后,让不少人忘却了她当年的荒唐。
如今她回到了长安,做出什么来都不稀奇。
而且现在长安城大乱,在处处充斥着不安,不少百姓都想要逃离的时期,这种事情已经无法吸引旁人的注意,甚至成了小事。
李承瑞看着府里忙碌的模样,突然一阵不受控制的烦躁。
他知道,安鹤眠在见到长公主后,得知长公主居然要住在国公府,便开始产生了异样的情绪,这种情绪甚至让李承瑞的表情也变得阴沉。
逐渐浓郁到他无法控制的程度。
这时有侍女来传话:“小将军,国公爷唤您过去。”
“嗯。”他声音低沉地回应后,沉着脸去了国公爷的书房,进去后便看到了父亲严肃的脸。
国公爷乃是在战场拼杀多年的武将,本就不怒自威,此刻忍着怒火打量人的模样,不少人见到都会不受控制地产生恐惧。
偏此刻的李承瑞仍旧是淡然从容的模样,如常地进去。
“你们最近究竟在做什么?你和莫辛凡奇奇怪怪也就罢了,怎么还把你姐卷进去了?!”国公爷显然是憋了一肚子的怒气,见到李承瑞后彻底发泄了出来。
“宫里不放人?”
“说是被皇后留下一同用膳了,可皇后何时与我们李家人亲近过?”
李承瑞垂下眼眸没回答,心中也是一阵沉重。
他似乎应该跟江岑溪他们商量一下,该如何扭转如今的局面了,总是这般被动不是办法。
国公爷见李承瑞沉默,当即大手一拍:“还不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国公府都被牵扯了进去,你若是不说清楚,我怎么给你解决烂摊子?!”
李承瑞此刻正在烦闷,甚至有种“世界和我一切毁灭吧”的冲动。
国公爷在他面前这般暴躁,引得他一阵烦闷:“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国公爷:“……”
刚才这小子说了什么?!
李承瑞走进去在他的不远处坐下,甚至很是优雅地伸手去端茶杯,同时说道:“大呼小叫解决不了问题,
态度放恭敬点我可以考虑告诉你详细。”
“你、你……”国公爷看着李承瑞的态度,听着他说出来的话,第一次被气得不轻。
*
江岑溪在床上躺得浑身难受。
她也是在第二天醒来才得知昨天晚上发生了事情,可她睡得太沉了,完全不知情。
她起身朝外走,想去审问被关押的老道士,刚巧看到了院子里的混乱。
国公夫人走得匆忙,完全没有时间理会她。
她只能拽住了一名侍女询问:“发生了何事?”
“哎呀,先是说长公主要住进我们国公府来,紧接着就是国公爷跟小将军吵了起来,都请家法了!好些年没见国公爷这么愤怒了。”
江岑溪甚至不需要仔细想,便猜到是安鹤眠的执念惹祸了。
她当即也跟着这群人匆匆地到了书房,这里也是一阵鸡飞狗跳。
国公爷动了家法,打算打死李承瑞这个不孝子。
国公夫人努力阻拦,也是好话说尽。
江岑溪到时,刚巧看到李承瑞在屋中站得笔直,微微扬起下巴,不屑地看着国公爷,甚至勾起嘴角冷笑:“有能耐你就打死我。”
别说别人了,江岑溪看到这一幕都倒吸一口凉气。
“有误会!”江岑溪赶紧过来阻拦。
可此刻国公爷正在气头上,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江岑溪到来,他也是习武之人,盛怒之下力气出奇的大,江岑溪为了拉住国公爷甚至扯到了肩胛骨处的伤口。
原本李承瑞没有反抗,见到江岑溪疼得直蹙眉,竟然伸手握住了家法,接着将江岑溪拽到了自己的身后。
“你小子!”国公爷见到李承瑞的举动怒吼出声。
“有误会!”江岑溪再次出现阻拦,只能在李承瑞身后伸出自己纤细的手指来。
偏李承瑞还在添油加醋:“别管他,别扯到你的伤。”
国公爷继续怒骂:“你这竖子,已经不认我这个爹了是吗?!”
“停!”江岑溪只能提高自己的音量,随后对国公爷道:“您是他爹,看不出来他被人附身了吗?”
国公爷终于停住了,连国公夫人都是一脸的惊愕,夫妻二人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许久没有做出回应。
江岑溪见局面终于被控制住了,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道:“让侍女们走远些,我和你们详细说。”
国公夫人执行力很强,很快便遣散了其他的人,还顺带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东西,让书房不会显得太混乱。
接着哄着自己的夫君先坐下:“你怎么动这么大的火气?有话不能好好说?”
倔老头终于没了大半火气,闷闷地坐下。
与此同时江岑溪回身,推着李承瑞在一边坐下,同时小声叮嘱:“你老实些,不要乱说话,听到了吗?”
李承瑞只是沉默地点头,随后看向她的伤口。
她摆了摆手:“伤口没事。”
“嗯。”
场面平缓下来。
“此事说来话长,其实我最初和小将军不和,甚至不想同行,是小将军突然被执念缠身,我们才不得不一直同行,平乱的同时解决小将军身上的问题……”江岑溪条理清晰地讲述了他们一路以来遇到的事情,以及李承瑞会被执念干扰的事情。
“第一个执念是女子,会影响他的神态,好在可以控制。第二个是男子,且执念的主人很聪明,善于伪装,倒是没有什么异常。这回的执念有些棘手,他的情绪太过浓郁,对小将军的影响也是最严重的。”
她为了这二位能更快相信且理解,取出了五岳真形镜,放在了李承瑞的身边。
镜子里很快出现了李承瑞委屈的脸,随后是他微微发颤的声音:“我……我都好些年没挨过打了!”
国公爷看到镜子甚至起身,凑到了镜子前仔细去看,显然觉得镜子里的人能说话太过离奇。
可他还是表情也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地解释:“为父也不知道此事……”
“您也不想想,我能说出那种话吗?”李承瑞盯着国公爷看,还真是受了委屈的孩子模样。
国公爷有些尴尬,很快退回去重新坐好,接着很关心地问:“真的没办法彻底解决吗?”
江岑溪认真地回答:“我也在思考执念的触发条件是什么,为什么有的时候好好的,有的时候却突然出现。我初步猜测,是小将军靠近执念的所在地,就会出现执念出现。”
镜子里的李承瑞也跟着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同时看着这割裂的画面。
李承瑞的身体正端着茶杯,用杯盖拨弄着茶叶,模样慢条斯理,看起来仿佛极有气质,又文质彬彬。
镜子里的李承瑞则是委屈的同时在跟着思考,还时不时幽怨地看国公爷一眼,敢怒不敢言的,显然这才是他们儿子本来的模样。
国公爷只能迅速转移话题:“那眼下是什么情况?”
江岑溪对待他们二人态度算得上恭敬,耐心回答:“这恐怕得提起柳寺正之前秘密办的案子,原本不方便提及,可如今情况,怕是圣人也被控制住了,也许需要国公府协助,你们可愿一听?”
“挟持圣人?!”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国公爷岂能冷静?
“您先冷静,且听我们说完。”
国公爷立即正了自己的神色,道:“但说无妨。”
“案子主要分两个,一个是圣人想让柳寺正暗暗调查皇后的身份,他怀疑皇后不是真正的尚书令女儿。”江岑溪说完,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同时看向对方。
这简直是一个可怕的猜想,如果皇后的身份作假,那牵扯极多。
难不成是尚书令寻了一民间美貌女子冒充嫡女?
还是说有人顶替了原本女儿的身份,进了宫,还成了皇后?
江岑溪接着说了下去:“第二个是,圣人怀疑太子不是他的亲生子嗣。”
听到这句话,国公爷险些没坐稳。
他甚至一瞬间面无血色。
圣人子嗣单薄,公主的确有几位,但皇子却只有太子一人。
如果太子并非亲生,那皇家子嗣该面临怎样的窘境?
以圣人如今的身体,还能及时诞下皇子吗?
如果不能,那天下岂不是要大乱?
“我们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我进入长安城后第一件事便是处理公主府的事情,尚且没处理完,阁老府又出了问题。我们刚缓过来神,想要先解决画中仙的事情,可都被人干预打乱,甚至动用了金吾卫。
“在阁老府出事后,圣人的态度不是清查此事,而是连同之前调查的事情也一同放弃,急于让我快些举办完九天斋后离开,让我们怀疑圣人已经被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