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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师门前来支援之时,江岑溪仍旧未能调查出那个黑袍人的具体身份。
她对黑袍人的身份有所怀疑,却无法确切地去调查,总觉得心中悬着一块巨石,随时都会坠下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五师姐和六师兄快马加鞭地来了长安,和他们汇合。
师门其他的弟子也会跟着去往黑池河,不过因为人员较多会耽搁行程,所以决定大批人马直接去往黑池河,两批人找一个折中点他们会合。
还有一支单独的队伍会去其他道观请人,能叫来一些帮手也能多一份胜算。
只要是陵霄观开口,其他的道观都会给一些面子。
这些日子里,关于黑池河的调查信息在江岑溪这里汇总,逐渐越来越多。
原本她的师门任务在九天斋结束后就算是结束了,没想到最终去往黑池河还要她来主持大局,只因为她经历得最多,最了解这件事,而且和两边都算得上熟悉。
最讨厌麻烦的一个人,也只能答应下来再次带队。
这些日子她反复去寻邱白,努力将黑池河的事情多问来一些信息,也算是有备无患。
柳淞擅长记录,便也会帮忙从旁记录。
他也是第一次听邱白详细地说起以前的事情,越记录,表情越是阴沉,对邱白的疼惜也越来越明显。
邱白拄着下巴,努力思考:“我已经将师父当初带我们逃走暗道的位置告诉你了,这就是最重要的信息了,也不知道这些年里有没有被堵上。
“我最初是在奴隶营,每天醒来是在土坑挖出来的小洞里,一个洞只有半人高,宽度相似,空间逼仄却要住六个人。
“这里不分男女,确实有手脚不干净的男人会揩油,但是也都累得没力气做旁的事情。而且奴隶营里都长期缺乏营养,男人也都瘦巴巴长不高,女的也都瘦弱,有时从身材上看还真分不清男女。我师父和师兄把我保护得很好,都是他们背对着我睡,让我睡在靠墙壁的位置。
“我们的身上会有奴隶印,手上脚上都有镣铐,走路的时候叮叮当当的。我们三个是捉妖师,有时会给我们松开去捉跑进来的小妖。
“后来应该是觉得我们还算好用,师父也是忠厚老实的模样,还会些捉妖的法术,我们离开了奴隶营,不过也都是去捉妖或者跑腿的活儿,只比奴隶营里舒坦一点。好在终于不用六个人挤在一个小土洞里了,师父和师兄在树上搭了一个木屋,我还有自己的小房间。
“我们逃的那天也是趁着追妖的机会逃的,本来还有一个小偷和我们一起,他没有法术傍身,被追出来的人抓住了。我的师父也是和他们交手,给我们师兄妹拖延时间时……没的。”
邱白说到这里话语停顿,重重吞咽,仿佛还能想起那一日的情景。
她吓得不敢回头,很听话地没有停留,没有思考地狂奔。
她的师兄拉着她,一个劲地说着:“邱白,我们要自由了!别回头!别让师父白白牺牲,我们必须活下去。”
又发狠似的重复:“必须……活下去!”
她甚至不知道当时是怎么跑的。
身体都是澎湃的,一步都不敢停,豁出去一切后,瘦巴巴的两个人竟然能跑得那么快。
邱白继续说着:“追我们不是因为我们的才能多么的出众,黑池河不能没有我们。
“而是如果我们成功逃了,消息若是被其他奴隶知道,产生逃跑心思的奴隶只会越来越多。所以敢逃的,一向是逃一个杀一个,人头都拎回去示众。我们是我记忆里,唯一成功逃出来的。”
江岑溪听的时候忍不住蹙眉。
她觉得这根本不是奴隶,而是在养牲口,抽鞭子让他们做劳动力,最后又送回圈里。
还要暴力镇压,熄灭他们追求自由的意志,让他们彻底认命。
“还有其他的吗?”江岑溪也是沉默了许久才又问了一句。
“哦,在黑池河千万不能有礼貌,那里没有谁会说,谢谢啊,请问啊什么的,这种客客气气的一看就是外来的,没一会钱袋子就会被摸走。
“还有……黑池河分三个派系,分别有三个头头。我们的首领叫豹眼,其中一个派系在我们逃离时已经岌岌可危,唯一能和豹眼抗衡的是一位老婆婆,大家叫她神姥姥,她会巫术。”
“巫术?”江岑溪很快抓住了重点。
“嗯,我猜测她应该是西梦逃到黑池河的人,也就是安家后人。”
“你一会画一个地图的粗略图,李承瑞会来寻你询问细节,之后由他再仔细画一份。”
邱白原来还是心情沉重的模样,听到这句话当即笑了起来:“终于不再是那个因为画画丑被你骂一整天的李小将军了。”
江岑溪的表情也跟着缓和了不少:“嗯,他也不算白解决执念,确实得到了一些好处。”
*
李承瑞到国师府已经轻车熟路,门口护卫看到他都不会阻拦。
他大步流星地拿着图朝着江岑溪的院落里走,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便看到了一个黑衣人出现在院落里。
他的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准备抽出腰间横刀。
黑衣人看到他也是一怔,睁大了眼睛打量他,见他要握刀又松开,应当是认出了自己,于是问道:“你画完了?”
“嗯,你这是要去干什么?”李承瑞打量着问她。
江岑溪扯下脸上的黑布,回答道:“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打算去探探,不然离开长安都不安心。”
“我陪你去。”李承瑞说完还有些急,不由得懊恼,“你早说啊,我得回去换件夜行衣。”
江岑溪则是关心另外一个问题:“你怎么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都和你这么熟了,你的身形和眼睛当然看一眼就认出来。如果是莫辛凡和我姐穿夜行衣,我也能一眼看出来。”李承瑞说着,将手里的图给了江岑溪,转身就要去换夜行衣。
“一起吧。”
“怎么一起啊?你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刚到国公府的范围就被一群人逮住了。我们国公府的的确不会法术,但是武功还是不错的。”
“也是……”江岑溪嘟囔了一句,“算了,我让独孤贺的徒弟去准备。”
“好。”
李承瑞和江岑溪一起等夜行衣时,坐在了水榭里等待。
江岑溪抬头看着月亮:“今天月亮这么亮,会不会影响行动?”
李承瑞则是侧头看着她,月光下,她瓷白的小脸更显白皙,表情难得的柔和,明明没有多余的举动,还是引得他看了又看。
“也还好。”李承瑞回答,“我们不熟悉地形的话,有月光反而方便了我们。”
“你还挺有经验的。”
李承瑞嘿嘿一笑:“嗯,我私底下报复过人,晚上带着莫辛凡他们狠狠地收拾那个小子。”
“原来如此。”
这时小道童送来了夜行衣,李承瑞立即进屋去换,没一会他还是将江岑溪叫了进去:“奶奶,过来帮我穿鞋。”
“鞋都得别人伺候着才能穿?”江岑溪走进去正要数落他,却看到李承瑞这身夜行衣穿得紧巴巴的,明显是非常勉强才穿上去的,但是这双黑色的靴子他说什么都提不上去。
“实在是太小了!”李承瑞非常无辜地道。
“你长这么高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都得给你单独准备加大码!”江岑溪说着走过去,努力帮李承瑞穿鞋子。
李承瑞个子高,脚也大,靴子瘦且小,两个人都提得面目狰狞,才勉强穿上一只。
两个人累得干脆坐在了一块,一起大口喘|息,李承瑞更是狼狈地擦了擦汗。
李承瑞态度很好地道歉:“第一次穿小鞋没有经验,劳烦神仙奶奶了。”
江岑溪则是看着李承瑞的另外一只脚,突然来了灵感:“我用法术把你变小一点,你是不是就能顺利穿上了?”
“全、全都变小了?”李承瑞突然不安起来。
“只有脚。”江岑溪说着,在李承瑞脚底贴了一张符箓,脚掌果然变小了一些,可穿上鞋时符箓不能取下来,等鞋穿好后,符箓又取不下来了。
李承瑞站起身来试着走了两步,有点瘸。
大小脚了。
江岑溪:“……”
她一阵沉默后,最终叹气,只能让他把鞋脱了,两个人再用最原始的方法努力提鞋。
因为用力,江岑溪帮他提好鞋后身体后仰,干脆摔进了李承瑞的怀里。
李承瑞扶着她,突然身体一僵。
江岑溪疑惑地回头看向他,问:“撞到你了?”
李承瑞摇了摇头,想起了其他的事情:“其实你的法术……是不是可以让鞋临时变大?”
“……”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半晌,突然同时笑了起来。
对啊……
怎么突然就傻了呢?
两个人莫名其妙地笑了半天,才重整旗鼓。
等要出门了,李承瑞才问她:“我们去哪里?”
“去哪里都不知道,你就跟我去,还把夜行衣都穿好了?”
“肯定的啊,你去哪我去哪,这有什么好疑惑的?现在问也只是因为我得领路了。”
“九王爷府。”
李承瑞也不多问:“哦,好的,我带你去,这次行动的目标是什么?”
“看看他的府上有没有什么异常,有没有什么不古怪的,比如妖力,或者府邸里有没有什么私兵。”
“我懂了。”
简单地交代清楚,两个人便同时行动。
李承瑞本就武功极高,早年还有些“做坏事”的经验,自然能够寻到躲过巡查的路线。
江岑溪则是身法极轻,灵活地跟随他。
两道身影在长安城的夜幕下疾速前行,很快到了九王爷府邸附近。
察觉到附近有人,两个人同时躲藏,下意识的举动都是拦住对方不要行动。
江岑溪拦住李承瑞的手臂,手还按在他的手臂上没有移开,掌心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着微弱的温度。
李承瑞则是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让她不要发出声音。
她的目光始终在观察那群人,眼神锐利,没有排斥他的举动。
李承瑞的眼神却有些飘忽,快速扫一眼那群人后,又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江岑溪。
两个人都保持不动,所以手都没有移开。
他的手掌触碰到了柔软的唇瓣,触感温热,却仿佛在灼烧他的皮肤,让他一阵心跳加速。
果然,人不能产生坏心思。
不然他随意地看江岑溪一眼,都会忍不住心动,喜欢一点点递增,逐步到了他无法控制的地步。
他总想着,处理完黑池河的事情后再和江岑溪表明心迹,可他真的怕他提前露出了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