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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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斋如期举行。

这一日整个长安城都是肃穆的,街衢巷陌都有人巡逻,竟然是军队和金吾卫配合,可见朝廷对这一次科仪的重视程度。

这些日子里,街谈巷议的皆是九天斋,有人持续质疑,有人则是期待,无论是哪个论调的群众,都想在这一日看一看九天斋的举行。

江岑溪在尚未天明时已经到了大慈恩寺准备。

她见到佛家的长辈,也需要去行礼拜见,双方都很客气。

江岑溪的师父德高望重,江岑溪又在长安平乱做出了真正的事情,方丈也对她礼遇有加。

独孤贺和七师兄、三师姐一直在帮江岑溪忙前忙后,准备一切事宜。

他们很早便和方丈也商议好了细节,流程明晰。

不少法具都是从陵霄观中带来的,江岑溪也都熟悉。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终于开始。

李承瑞也是在九天斋正式开始后,才能够得空站在最前方守卫的同时,看到江岑溪入场。

原本还喧闹的场面,在江岑溪的身影出现的一瞬间安静下来。

今日江岑溪的穿着跟以往都不同,她穿着最为正式的法服,头顶戴着道冠,极为隆重且厚重,让她整个人都肃穆起来。

她今日也是一板一眼,表情认真,没有丝毫的松懈。

就连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独孤贺,此刻都是不苟言笑的模样,一直从旁协助。

跟在他身边的小道童今日也穿着了规整的道袍,传递着法具。

就连还没正式进入司天监的邱白和谢年,此刻都是从旁护法的人之一,和诸多僧人在一块。

他又去看周围。

长安城的大半百姓仿佛都来了,前排有文武百官,后方都是围观的百姓,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人山人海,能站人的地方,都有人在朝着江岑溪看着。

似乎他们很想亲眼见证这传说中特意从蜀地请来的仙师,能不能用九天斋真是化解了国家的灾难。

礼十方后,江岑溪进行化坛。

她进行存神,将坛场化为瑶坛仙境。

李承瑞也曾看过独孤贺那一场九天斋,在化坛时并无什么异象,他还当无事发生。

在江岑溪化坛时,他却看到坛场周围闪烁着金色的光芒,逐渐汇聚。

显然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看到了,他听到了许多倒吸一口气的声音,还有人惊呼出声,又很快被人阻拦。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坛场绽放了一朵金色的莲花,花瓣逐步绽放展开,江岑溪独自一个人在坛场念颂着。

逐渐地有五色彩云汇聚在江岑溪周身,将金色莲花衬托在五色流云之下,更显梦幻。

随后江岑溪用左手捻香,护法众道吟三捻香赞,值坛焚三捻香符。[1]

这也就是三上香。

之后是让所有人担心的步骤,也是当初独孤贺七

窍流血的一步。

发愿后步虚吟唱。

李承瑞一个不懂道法的人,竟然也跟着紧张起来。

在场黑压压的都是人头,却没有人发出声音来,都在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烈烈风响传来,似乎想要吹散那金色莲花以及五彩祥云,江岑溪却在一人抗衡。

逐渐地,更大的飓风袭来,将她宽大的衣摆吹得飞扬,犹如蝴蝶展翅。

被束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被吹出了几丝碎发,被风吹拂得疯狂摆动,她却毫不在意,甚至在吸收那些妖风。

三师姐和七师兄同样紧张,可却是最为沉稳的,他们知道如今局面江岑溪足以应对。

说起来江岑溪的众多师兄、师姐都会觉得惭愧。

他们都是入道多年,根基稳定,且心境已然坚定后,才会传授他们召将之法。

那时也只是教他们罢了,他们不敢贸然使用,不然真的召来天将,人家来了,他们却说只是在练习,怕是会惹怒众神。

所以他们学习时都极为谨慎。

如果没有重要场合,他们也不会轻易尝试,所以他们究竟能不能真的召来神将帮助,他们自己也不敢妄言。

张天师八名亲传弟子,只有江岑溪一人专攻此术,甚至从入门后便开始学习。

那时他们也并未在意,只是反复叮嘱江岑溪莫要乱用此术。

直到有一天夜里,他们整个陵霄观都感受到了异样,众多弟子齐齐汇聚在院落中,看到两名浑身金色光芒的顽童模样的座下童子,一起逗弄年仅八岁的江岑溪玩。

那一刻,他们终于意识到他们和江岑溪的差距。

连座下童子都愿意与江岑溪玩耍,江岑溪注定会不凡,她之后必定会真正地成仙,她是真的能够沟通天地。

所以在旁人看来可怕的情形,在江岑溪看来不过是小场面罢了。

她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在九天斋礼成的那一刻,竟然传来了寺庙的钟鸣。

此刻自然无人撞钟,是天地感应后,钟响感应而来,众多圣僧齐齐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九天斋结束,江岑溪抬头看向天际,看到终于云层退散,露出明亮的日头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沉稳地朝回走,看到师兄和师姐在帮她善后,李承瑞也转身离去,似乎是要看护散场的场面。

她没有多停留,进入了她的房间休息。

突然想到了什么后,她站在二楼推开窗户,看到文武百官在此刻离场。

她的目光落在了一位蒙着眼睛的王爷身上,他是清瘦的,明明已经到了中年,依旧有着极好的相貌,甚至不见什么岁月的沟壑。

那盲了的眼睛,以及鼻梁上的伤痕,都未能给他带来破相的烦恼。

他似乎有所感应一般,抬头面朝江岑溪。

他的双眼明明看不到,却仿佛和江岑溪对视了一般,随后对着她轻柔地微笑,仿佛是最为温润亲和的笑容,江岑溪却莫名地欣赏不来。

江岑溪一直看着他,直到他被人抬着轿子彻底离开,她这才关上了窗户。

*

九天斋前后,是一段时间的素食饮食。

江岑溪趁着这段时间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她试着去套老道士和蜘蛛人的话,都未能成功。

老道士被她入侵过神识,她还在神识里发了脾气,破坏了老道士的识海。

这使得老道士时而清醒,时而疯疯癫癫,这样不稳定的识海已然用不得。

江岑溪又试着进入蜘蛛人的识海,又很快退了出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蜘蛛人吞食了太多人的心脏,识海已然混乱,很多个人的意识交织在一起。

这些人在死后应该也在攻击蜘蛛人,才让识海这般混沌,让江岑溪根本无法窥探到什么。

她自己的识海也不稳,在她的识海里久一些,怕是都会浸染上魔性。

无法从他们这里得到江扶厌和出入结界的消息,她只能另想办法。

但是她有一个问题,必须问蜘蛛人:“老道士的徒弟不止三名小宫娥吧?”

他们杀死了一个,后期被捉住了两个,只有三个而已。

“当然不止。”蜘蛛人这般回答,语气甚是轻蔑。

“还有谁?”

“这我不知。”

江岑溪也是在此之后复盘,才发现,那一日突然出现的黑袍人实力了得,根本不是小宫娥这种全靠防护法器的身手。

所以那一日救老道士的人说不定还活着,甚至还来看她举办了九天斋,还平平安安地离开了。

别的江岑溪不能确定,只能知道一些基本的消息,比如这个人一定是人,而非妖邪之身,不然他在九天斋后不会没有任何波动。

而且他没有被吞食半颗心脏,蜘蛛人被捉对他没有影响。

这个人只是老道士的徒弟?

和蜘蛛人之间没有任何牵连?

她有些不清楚这个人是什么立场。

如果是蜘蛛人和老道士的人,在他们被抓后,这个人完全没有出手营救的意思,仿佛她帮他解决了一件大麻烦。

如果他不是他们的人,那一日又为何出现,还救了老道士?

江岑溪百思不得其解。

随后是柳淞给她送来了调查的结果。

盲眼的九王爷的确是在西梦亡国后回到国中的,记载的是他一直隐藏身份随军镇守,凯旋后才公开真实身份,一度成为长安城最位高权重的人之一。

对于他盲眼的记载不多。

因为他在长安只住了两年便再次离开,听说又去随军征战了。其间他短暂地回来过几次参加各种活动,之后也会匆匆离去。

他再次回来时已经盲了眼睛,难得有的消息也是旁人的传说,说是他遭遇了怀恨在心的敌军埋伏,割瞎了他的双眼。

在此之后,他便成了闲散王爷,久居长安。

她仔细看了记载的时间,可以总结为在十六夜大雪前的三年,大雪后的两年,他都不在长安,且没有什么记载。

有些事情,讲究证据的柳淞也要靠传说中的消息来告诉她。

这个九王爷也够神秘的。

让江岑溪在意的是,九王爷的身份恐怕是军师。

如果她没记错,西梦长公主戚溶月的未婚夫肖沐言好像也是一名外貌俊朗的……军师。

西梦亡国后,这位传奇的军师好像就此消失于天地间。

她想找李承瑞聊一聊这件事情,可寻到了国公府却没能见到李承瑞,得到的消息是李承瑞和柳淞、邱白办案去了。

他们三个人去办案了?

不叫她?

她疑惑了一阵,有些不解。

这时李向渔从国公府里走了出来问她:“怎么了?”

江岑溪和她也算是熟悉了一些,自然地问:“李承瑞和柳淞他们办案去了?”

“他们俩……办什么案?先不说今日休沐,如果得他们俩联手,得是多大的案子?”李向渔似乎也没听说,于是带着江岑溪再次去打听。

李向渔过去之后,这些人明显要弱了气势。

李向渔看到他们的神态就懂了,于是问:“他们在哪办案呢?”

“锦绣满堂。”

李向渔知道这里:“去酒楼办案吗?”

“是、是……”

李向渔对江岑溪一挑下巴:“仙师上马吧,我带您去抓不尊重规矩,私自饮酒的人。”

江岑溪很快想到了他们干什么去了,心里暗叹他们不讲义气,居然不叫自己。

她很快跟着上马,由李向渔带着离开。

*

李承瑞瞧着柳淞一个劲给邱白剥虾的模样,忍不住怀疑,柳淞是不是也被随跃附体过?

不过想想也是,邱白现在不方便,不能自己剥虾,只能柳淞喂她。

柳淞照顾她也是应该的。

邱白小口啄着酒,酣畅地呵出一口气来,道:“就得喝酒!再这么吃素下去,我怎么养伤?!我身体还没长好呢!”

李承瑞只是坐在一边跟着喝闷酒,时不时还叹息一声。

邱白看着他故作忧愁的模样就觉得烦,冷声道:“你别扫兴行不行?实在不行你找江岑溪去,让她骂你两句,你心里就舒坦了。”

“也不能……找得太频繁,都有流言蜚语了……”李承瑞忧愁的就是这个。

李承瑞前几日还在忙碌着办案。

在九天斋结束后的这些日子里,江岑溪整日里研究着从蜘蛛人和老道士那里知道一些什么,也没空理李承瑞。

李承瑞得了清闲难得回自己的地盘,刚进营帐就听到一群人议论自己。

他忍着怒气进去一打听,才听说流言蜚语早就传遍大街小巷了,他居然是最后知道的。

邱白忍不住笑,含了一口酒许久才吞下,调侃似的开口:“不能去找岑溪了?那你不得患了相思病?”

李承瑞听了果然急了:“别取笑我!”

“原来你是在这里借酒消愁呢?”

“算不得,就是有点烦……”

柳淞

难得开口,问他:“那你是如何想的?”

李承瑞有些疑惑:“什么怎么想?”

柳淞直截了当地问:“你对小仙师的心思我和邱白都看得出来,你是怎么想的?”

李承瑞瞬间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盯着两个人,大声问:“那么明显吗?!”

邱白见李承瑞居然不打自招,当即笑得直拍桌子。

柳淞则是继续含笑扒虾,甚至想许愿他以后遇到的嫌疑人都是李承瑞这样的。

李承瑞很快又忧愁起来:“恐怕不成……我和她……不合适,我是武将,这次祸乱结束后注定要去边境,北门锁钥才是我的归处。她是陵霄派的天才弟子,我有什么资格让她放弃修炼和天赋,让她跟着我?我若是能控制得好,我们还能做朋友。”

邱白和柳淞对视了一眼,随后邱白摇了摇头:“我有不同的意见。”

“嗯?”

邱白放下酒杯,难得露出严肃的神色,正色道:“只要你对她产生了心思,你们二人之间就不可能再是朋友关系。要么你努努力勇敢追爱,和她说清楚,看看她的想法。要么你就彻底放弃,知难而退,别在她身边晃。

“可我还是觉得你应该亲自问她答案。”

这个说法不在李承瑞的预料之中,他很是不解,追问:“为何?!”

“有了感情友情就变质了,别说什么保持友谊,那很虚假。别人我不敢妄言,但是如果你喜欢的是江岑溪,她可能真的初期有些迟钝,后期不可能一直看不出来,她一直不回应你,就是拒绝了你,你就应该知难而退了,不然你继续留在她的身边,都是一种打扰。

“在我们看来,明明知道对方的心思,利用对方的心意,给自己带来心情愉悦都是卑鄙的行为。”

李承瑞听了之后久久不能回神,甚至有些懊恼:“所以是我擅自心动……毁了这段友情?”

邱白再次摇头:“很正常,江岑溪简直像话本里的人,我看到她都会震惊,你跟她走了一路,她又帮了你这么多,你看到了她的优秀,她像太阳一样灿烂美好,会心动太正常了,真的喜欢,你自己是控制不住的。

“我这般劝你,是因为我和柳淞分开了很久,其实很简单的事情,只要两个人心平气和地聊一聊,说不定就能解决,可你一个人冥思苦想,就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李承瑞垂眸想了想后,又试探性地问邱白:“你觉得……神仙奶奶对我有感觉吗?”

“没有。”

“……”

沉默。

非常长久的沉默。

许久后,李承瑞才哭丧着一张脸问:“那你还让我尝试?!”

“认真去爱过了,试过了,才没有遗憾。”邱白为自己继续倒酒,随后补充,“而且我敢说,岑溪她连你都没动心思,对别人就更不可能了,其实她对你还不错。”

如果连李承瑞都看不上,江岑溪更不可能看上别人。

这点邱白万分确定。

李承瑞听了之后纠结不已,又问:“我有希望吗?”

“不好说。”

“唉……”

三个人又沉默地喝了一会儿酒,就被抓包了。

李向渔带着江岑溪气势汹汹地寻了过来,让整个雅间里的人都呆愣在原处。

李承瑞刚刚还在想着江岑溪,现在突然见到了,脸颊上还飞上了一抹可疑的红晕,不过此时李向渔和江岑溪都猜测他是喝多了酒。

江岑溪冷哼了一声问:“好啊!你们偷偷喝上了?”

李向渔也放下了横刀,坐在了桌前。

邱白开始强词夺理:“你看,九天斋结束到今日中午,是不是正好九日,我们在正正好好的时间一起踏进酒楼,不算违背规则吧?”

“嗯……”江岑溪还真是认真思考起来,随后点了点头,“果然还是你算得精确。”

“对吧。”邱白说着,给江岑溪递过去酒杯,为她斟酒,随后道,“你可是为了九天斋连续很久清淡饮食了,今天也适当喝点?”

江岑溪还在不悦地打量她,又瞪了一眼李承瑞。

李承瑞很快老实了。

“行吧。”江岑溪自己也馋得厉害,见她抿了一口酒,其他人才松了一口气。

李向渔见江岑溪都没说什么,也没再客气,也跟着拿来了酒杯,李承瑞还很有眼力地为姐姐斟酒。

这边刚喝了一会,莫辛凡则带着独孤贺来了。

两个人跑得气喘吁吁,可是难为了独孤贺这个老人家。

莫辛凡是听说李向渔带着江岑溪去收拾李承瑞了,赶紧去搬救兵,叫来了独孤贺。

结果他们二人一上楼,看到他们聚在一起喝了起来,伙计还在一个劲儿地往雅间里送菜,不由得错愕。

邱白热情地招呼:“来!进来,一起喝!”

独孤贺松了一口气,笑呵呵地抖了抖自己的衣袖,也跟着坐下,道:“老朽也是馋了许久了。”

莫辛凡嘟囔着入座:“我还当打起来了,结果你们是喝起来了。”

李向渔算是一群人里和他们最生疏的,于是首先说道:“我敬诸位一杯,这一次长安城平乱多亏了诸位,而且一路上对我的弟弟很是照顾,让他成长了很多,很是感激。”

说完首先一饮而尽。

其他人赶紧纷纷举杯,回应了李向渔。

江岑溪看李承瑞将鸡腿给她夹过来了一个,当即笑了起来,说道:“不必这么拘谨,我们私下很随意。”

“就是!”邱白跟着说道,“刘道长都跟我们没有代沟。”

独孤贺受宠若惊:“无妨无妨,开心最重要。”

说着又喝了一杯。

很快他们便开始说了别的事情。

江岑溪去问李承瑞:“这次的执念离开后,你还会画画吗?”

“会。”

“看来最难的还是偃甲之术。”

“确实很难有人做到随跃那种程度。”

江岑溪则是思量起来:“安鹤眠画了长公主的图,后期似乎还会咳血,身体虚弱,你为什么没有?”

“可能因为……我画你的时候没有其他的心思,你的魂魄也没有离体?”

“也许吧。”这个真相,怕是也很难再得知了。

就和这群人的死因一样,成了难解的谜题。

邱白则是起哄:“小将军再为我们演奏一曲助助兴吧!”

李承瑞很是不愿意:“不要。”

他说着想起了什么,特意给柳淞倒酒:“我也敬你一杯,咱俩就算冰释前嫌了。”

“……”柳淞看着酒没动。

邱白见到这个场面连连阻拦:“不行,他一杯倒。”

“我不信!”李承瑞很是执拗,其他人也都眼巴巴地看着柳淞,似乎都挺期待的。

柳淞见众人都很期待,只能坐直身体,很是沉重地做出决定一般地端起酒杯,对李承瑞敬了一下。

李承瑞很快回应。

柳淞只喝了一口而已,随后便放下了酒杯,故作镇定地继续吃东西。

邱白想着,他应该喝得不多,敷衍过去罢了,便没当回事。

其他人也没有再继续劝酒,又聊起了其他的事情,从九天斋后的事宜聊到邱白为官的事情。

又恭喜了一波柳淞成为了大理寺少卿。

柳淞见大家恭喜他,不得不再次回应,又小小地抿了一口酒。

独孤贺也是喝了几杯,酒劲儿上来,开始了自己的啰嗦,想要指点邱白一二:“司天监的官职都可以养老,工作内容也简单,你就算没有什么基础,也能做得来……不会的来问我,我都会。”

这时却看到柳淞突然坐在椅子上一个人默默落泪,本就是文弱书生的模样,此刻潸然泪下的模样还真有几分楚楚可怜。

邱白起初没注意到,见大家都看向柳淞才回过神来,也是被吓了一跳,赶紧帮他擦眼泪。

柳淞顺势靠进她的怀里,很是哀怨地道:“不要再离开我。”

“嗯嗯,不离开不离开。”

“不许再说不爱我。”

“嗯,爱你的,可爱了。”

可柳淞还是不停地落泪,越想越委屈似的,眼泪汹涌到停不下来。

邱白一边哄着柳淞,一边愤恨地看向李承瑞。

李承瑞想笑又不敢笑,又不能招惹了邱白,干脆对她举起酒杯示意,随后一饮而尽,算是赔罪了。

独孤贺半醉半醒的,又开始絮叨:“邱白啊,你应该好好对柳少卿,他是一个好男人,值得依靠……”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江岑溪打断了独孤贺,“再要两壶酒去。”

“哦,好的。”

莫辛凡仍旧是最安静的,最能吃也最能喝,在别人还在乱哄哄的时候,他已经一个人吃完了一只半的鸡,又开始慢条斯理地吃鱼,酒也没停下。

李向渔没想到他们居然是这种相处方式,一边饮酒一边跟着笑。

喝到最后,居然只有江岑溪和李承瑞还在活跃,竟然是他们两个人的酒量最好。

两个人嫌弃这群人东倒西歪,李承瑞干脆扶着江岑溪去了雅间的露台。

站在露台上他们发现竟然已经入夜,正是万家灯火的时间,看着繁华热闹,各处的灯笼连绵着,仿佛纷飞的萤火虫落入房屋的林中。

邱白看到他们两个人居然偷偷单独走了,当即坏笑了一声,悄悄跟上去。

“上次你们两个偷听我们说话,我倒要听听你们说什么悄悄话……”

她靠在门口,仔细偷听,很快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江岑溪望着天空长叹:“我总是很不安,总觉得西梦的事情没有结束,二十一年前十六夜的大雪代表了什么?他们在临死前做了什么事情才会让整个国家如此混乱?九天斋真的能镇得住吗?你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执念?”

李承瑞也努力在用自己醉酒的脑子思考:“一件一件地解决,当务之急……还是先去黑池河。”

“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时,表情很差?”

李承瑞可是记忆犹新:“当然,你那张脸臭得我一愣,当时我还在想,这小女冠也太凶了。”

“其实我真的在出门前独自算了一卦,结果龟甲碎了。对于我来说这是不祥之兆,可能是我此行凶多吉少,我才一直将这龟甲带着提醒我自己,一定要随时小心谨慎,可我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我原本是不喜欢这个师门任务的,毕竟内容很简单,来长安举办九天斋即可,所以门派只派了我一个人过来。我不喜欢和官场的人打交道,所以觉得烦。算了那一卦后,我居然在庆幸,幸好是我来了,如果是我其他的师兄师姐,我怕是会一直担心。”

李承瑞听了之后也有些诧异:“就是我帮你缝在布包上的龟甲?”

“嗯。”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提醒你。”

江岑溪语气深沉起来:“我之前都还算有惊无险,想来黑池河这一趟怕是不会安全,你做好心理准备。”

“不带邱白去吧?”

“不带,那里是她最不想回忆的地方。她刚和柳淞和好,留在长安等着成亲就好,没必要跟着我们涉险。”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邱白的偷听到这里结束,她就知道这两个人就算孤男寡女也聊不了什么秘密……

还特别可恨的想要丢下她。

在吃饭时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提起黑池河,想来也是因为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