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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笔画活人的画中仙这件事,果然进行得不太顺畅。
许是之前李承瑞随手画江岑溪时,内心没有什么想法,也并未按照严格的流程去画,所以画得十分轻松。
这一次他每一笔都下得非常艰难。
恍惚间察觉到有人靠近他,担忧地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他才意识到……
他听不到声音了。
旁人看到的是李承瑞的双耳涌出了血液,顺着他的皮肤流淌到他的肩膀上,染红了一片衣领。
他看到江岑溪到了他身前,似乎是想要让他停下,他却笑着轻声道:“没事。”
说话时,才发现居然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了,也不知他有没有说成功。
李承瑞左手撑着桌沿,继续落笔,仍旧没有半分退缩之意。
江岑溪也不拦了,不然他之前遭的罪便算是白遭了。
她只能一直站在李承瑞的身边,盯着他的状态,随时准备为李承瑞稳定状态。
安鹤眠看了他们二人片刻,很快收回了目光,看向了别处。
其实从他成为画中仙之后便注意到了,江岑溪有意回避和他的接触。
他理解,和他之间有感情牵扯的是戚溶月。
对江岑溪来说,他只是被江岑溪知晓了全部历程,有些熟悉,更多是陌生的人。
所以江岑溪这个不擅长处理关系的人,很怕和他有来往。
其实他在画中世界第一次见到江岑溪时,也曾有过片刻的情绪波澜。
可和她对视后,他便意识到,这个人有着和戚溶月相同的根骨,相同的样貌,可她不是她。
不同的生长环境和影响,会造就两个不同的人。
在安颜卿等人看来,他们和戚溶月是朋友,自然可以接纳稍微改变了的她。
只要是她就可以了。
可安鹤眠爱的是戚溶月的全部。
所以他很快释怀了。
明明已经想通了这些,可看到这一幕,他的心中还是产生了凄苦的感受。
他当年也曾经经历了这些,由于没有刻意学过巫术,临时偷学的乱来,他又是文人体质,当时的痛苦只有他自己知晓。
可没有人关心他,只有他自己。
看到李承瑞做着同样的事情,却有江岑溪陪伴,他竟然有些羡慕。
尤其是看到江岑溪关切的眼神,他也看得出,江岑溪就算没有明说,也对李承瑞生出了些许心思。
他们也是两情相悦的啊……
就算如何想得通,如何安慰自己,还是会觉得有片刻的难过吧……
他的公主复活了,却不再喜欢他了。
随跃最是能察言观色,很快移动了位置,能够挡住站在角落的安鹤眠。
好在李承瑞虽然过程痛苦,还是将图画了出来。
安颜卿和时令妤对李承瑞微微示意后,带着画离开,应该是去布置了。
李承瑞并未阻拦,他听不到声音,也嗅不到气味。
回过身走到了角落,摸了摸人中的位置,摸到了温热的液体。
正想寻帕子擦干净,却见到江岑溪走了过来。
他赶紧胡乱地擦了擦鼻子,生怕被江岑溪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江岑溪看着李承瑞,看向自己时仍旧是生涩的懵懂少年模样,干净又纯粹。
他胡乱地擦着鼻血,看到江岑溪取出自己曾经亲手绣的帕子给他擦脸,他又不知该不该躲开。
江岑溪好像还挺喜欢这个帕子的,别把江岑溪喜欢的东西弄脏了。
江岑溪没管他的纠结,按住了想要继续逃走的他,给他擦了擦脸,接着给他的嘴里喂了一颗丹药,又丢给李承瑞一个水囊。
李承瑞乖乖地吃了药。
江岑溪又去捏住李承瑞的脉门,是难得虚弱的脉象,也就是李承瑞身体强壮,不然其他人早就撑不住了。
不过李承瑞也只是多撑了片刻,很快倒在了江岑溪的身上。
江岑溪扶着他,转身对独孤贺道:“你照顾好他,之后我恐怕无暇顾及你们,躲好了。”
“嗯,我知道了。”独孤贺很快走过来,扶着李承瑞出去。
江岑溪很快走过去和安颜卿等人一同布置:“我会加一个法阵,让他来了便醒不过来,无法逃离。”
随跃连声赞叹:“好厉害,不愧是我们……我们小神仙!”
时令妤一向沉稳:“我来协助你。”
“好。”
*
柳淞觉得九王爷多半是个疯子。
明明之前都看起来十分正常,伪装得极好,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儒雅公子。
在彻底被发现后,九王爷也不装了。
柳淞知道九王爷实力强大,江岑溪都在九王爷的手底下吃过亏,他逃不了,也没有产生惧怕,反而试着套话:“你为何要做这些离谱的事情?这么做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九王爷听到这个问题有些疑惑,晃着身子走到了他身前蹲下身,仔细听着他的声音。
从呼吸的频率,分析他此刻的心情,随后轻笑出声:“理由?做什么事情都需要理由吗?”
“你害了这么多人,连自己是手足兄弟都……”柳淞还要说下去。
“所以我最瞧不上你这种所谓的正人君子。”九王爷打断他,“大义凛然的,仿佛你们是正义,我就是恶的。
“哪有那么多理由,我有野心,我付之于行动,这个理由够吗?我过得不开心,我见不得别人开心,看到他们不痛快,我就是痛快了,这算是你想要的理由吗?
“而且你该知道,什么是善,什么又是恶?只要我是最后的赢家,所有的事情都由我说得算。最后只要是我获得了成功,我说你是奸臣,你就是奸臣,我说你是一头猪,别人都不会反驳。”
柳淞很快理解了他的逻辑,微微点头道:“有一段时间,我的确有去研究过人性,像你一般的人,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觉得自己错了。
“就好像山青村的人,我曾经去再次提审过他们,他们不是觉得自己错了,只是怕了,毕竟如果他们知道这是一件错事的话,他们当初也不会这般做。
“无论经历了多少折磨,他们依旧如此,再问他遭了报应也不知悔改吗?他们可能嘴上求饶,心里却只是憎恨仙师抓了他们罢了。”
九王爷听了轻笑,转过身坐在了椅子上,拿起茶杯发现茶水已经凉了,又没有人伺候,他干脆用法力摇晃茶杯,没一会便重新热了茶。
“聊够了吗?”九王爷这般问道,“我是要你来找秘籍的,不是任由你提审的。”
柳淞被带到了老道士曾经的住所,让柳淞去研究每一处细节,分析老道士会将秘籍藏在哪里。
柳淞很快轻笑了一声:“他最为堤防的是谁,就会藏在这个人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所以我让你来查。”
柳淞只得起身,在屋子里查看每一处细节,分析老道士之前是一个怎
样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又会将重要的东西放在哪里?
九王爷起初还有心情陪着柳淞去分析,可听到柳淞居然有闲心将老道士屋中书籍的内容都认真看过,他逐渐没了耐心。
他到小屋里躺下,入睡片刻便察觉到了不对,可惜已经晚了。
九王爷不知道自己是做了梦,还是遭遇了暗算。
多半是梦境。
他居然感受到江岑溪和安颜卿等人出现在同一场景内。
他就算眼盲,这些年里修炼得当,也能凭借判断,感知到人在什么位置,是什么姿态,出了什么样的招式。
所以想在他的面前偷奸耍滑也是不可能的。
他还能感受到一个人的气场。
正是因为有所怀疑,江岑溪初到长安进宫觐见时,他特意寻了一个理由进宫旁听,感受到了江岑溪的气场后,他终于断定,他的老熟人回来了。
所以他开始推动一切进展,几次的目标都有杀死江岑溪的目的在。
可惜……至今都没能成功。
感受到那个实力最弱的捉妖师,也鬼鬼祟祟地埋伏在旁边,还放出了一只白虎后,他终于轻笑了一声:“我也成了画中仙?”
他说着,并不惧怕这些人的埋伏朝前走动:“我小瞧了那个傻小子。”
柳淞没有战斗力,还能与九王爷聊上几句。
这些人却没有这般耐性了。
江岑溪和时令妤都属于道家法术,一同出招,倒也能配合无间。
安颜卿和安鹤眠从旁协助,安颜卿施展咒法,安鹤眠只能辅助他。
随跃则是将宫中的偃甲寻了出来,控制偃甲一同朝着九王爷攻击。
季景鸿仍旧是手提关刀,力如奔牛,招式大开大合,气势非常。
邱白没有那么高的实力,只能在一边辅助。
见一个偃甲被击飞,便甩出鞭子将其拽回来,丢到随跃的身边。
随跃先是愣了愣,很快笑起来快速去维修,片刻后偃甲便可以再次出手。
九王爷有两世的积累,实力了得。
尤其是这一次献祭虽然未能成功,还是让他吸收了不少,法力又有增强。
上一次江岑溪和他的交手是十分短暂的,可片刻的时间,她便意识到她绝非眼前之人的对手。
如今有这么多人的协助,众人围攻仍旧未能占据上风。
显然九王爷又变强了。
在这一刻她竟然理解了九王爷为什么要做出这么极端的献祭,是真的能提升他的实力。
寻常人修炼几辈子,都无法达到他的水平。
强大的实力和至高无上的权利……足以让人疯狂。
江岑溪召唤天雷,朝着九王爷轰出带着雷电之力的一掌,却觉得自己的一掌击在了海水里。
她成功地打散了一处小小的浪花,可海水顷刻间就可以重新汇聚。
她在赤手空拳地和大海叫嚣,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大海却能将她吞噬。
九王爷甚至有心情问江岑溪:“为什么不再召将?法力不够了吗?”
江岑溪启用了护身法器,游鱼在她的外围游动着:“召将对付你,岂不是抬举了你?你也配?”
“你们陵霄派规矩真多,只能召将诛杀妖邪,却不能召将为自己报私仇,对吧?”
“那又如何?!”
九王爷微微摇头,又道:“我成了画中仙,此刻只要想办法脱离你们的控制醒来就可以离开。但是你们若是天亮,就要回到画卷里了吧?我睡得有些晚,你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真觉得可以杀得了我吗?”
江岑溪仍旧是愤怒的,低声喝道:“他们就算回到画卷中,我和白虎、邱白还在此处。”
“无妨,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九王爷抬手,单指在虚空划出了一道缝隙,倾身跃进去,瞬移到了另外一个位置,突兀地出现在安颜卿的身后。
安颜卿察觉到了不妥,迅速翻滚身体,邱白则是甩出鞭子缠住了九王爷的手腕。
邱白的能力自然无法阻止九王爷行动,却给了安颜卿逃跑的机会,让九王爷这一击未能伤害安颜卿分毫。
九王爷冷哼一声,打了一个响指,此处空间瞬间出现了数十道裂缝,每一处裂缝都走出来一道身着淡蓝色衣衫的儒雅男子,出手却极为狠戾。
“以为人多势众就能杀了我?”九王爷仍旧是轻蔑的,声音里透露着讥讽。
分裂出来的十二道人影,用的是不同招式,对付的也是不同的人。
他们仿佛每一个都是真实的九王爷,招式实力并未因分散而减弱半分,个个招式狠辣。
邱白实力最弱,被一道身影击中后背,仅仅需要一招,便让邱白一口血喷出,身体以狗啃屎般的姿态重重跌落在地。
那一道身影自然不会放过他,快速追来,好在被白虎拦住,帮她抵挡了一次攻击。
邱白痛得眼冒金星,却还是狼狈地起身,逃走的同时还在说:“你救了我……马的事情也不能算了!”
见白虎有了破绽,邱白再次甩出鞭子协助:“你最少得吃三年的素!”
*
柳淞一直听着屋内的动静。
寻到了一处可疑之处后,他站在门口说道:“他在看一些奇门遁甲的书籍,这里的磨损最为严重,我怀疑……”
等待了片刻,九王爷没有应声。
九王爷这种修为的人不会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们关系不佳,九王爷也不会在有他在的环境下睡得这般死。
他很快想到,应该是江岑溪和李承瑞等人用了什么法子。
柳淞没有再说下去,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一边的桌上,拿起了一方砚台,朝着房门再次走了过去。
这是整间屋子里,唯一能用来当凶器的东西了。
他走到房间门口,再次确定九王爷没有反应过,推门走了进去。
他缓步走到了九王爷的身前,高举砚台朝着九王爷的头砸了过去,怕自己身弱,一次不能成功,又追砸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