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人,不,镇民李凤一脸恍惚地拿出手机转账,100元,为她恢复原貌,外来者竟只收她一百。一队寻人小队从前面的街道路过,无意间注意到这一幕,发出一声“哇”的低叹,他们看见了什么,被郝平变成猫人的李凤恢复了人形?
小队惊讶驻足。
又有一支小队路过,前面的队伍回过神,看向后来的队伍,喊其中一个人的名字:“董松,你看那里!”
镇民董松正埋头寻人,闻言看过去,看见自己的妻子,整个人愣在原地。他隔着街道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丢了魂一样,李凤这是……恢复了?
他失神地盯着,一眼也不眨。
注意到这道承载了过浓的感情的视线李凤侧过头去,一眼便看见了人群中的丈夫,她与他对视,眸光一闪,一记尘爆破空而去,直指对方!寻人小队纷纷闪避,董松条件反射也想闪,但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尘爆随之击中他的胸膛,他闷哼一声倒退了几步。
群人面面相觑,不敢发声。
董松捂着胸膛,眼神哀戚地看着他的妻子。
自那天吵架,他和他变成猫人的妻子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他知道原因,他的妻子是对他失望了,她失望那天的他毫无作为。这些天来他无数次审视那一天发生的事,试图复盘出一个勇敢的丈夫,然而后悔这种情感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情感,他再也回不到那一天。
异变发生,诡雪再次吞人,镇民自发地冲进雪地寻找同胞,董松是其中最早做出决定的那一批,因为他想证明点什么。
董松放下捂着胸口的手,一副懊悔痛苦的模样。李凤看着他,眼神复杂。
李凤其实是理解那一天的丈夫的,心里头也不想对方为了自己和郝平干上而受伤,事实上如果位置调换,她不见得会比丈夫做得更好,但大概人都是利己的情感生物,她控制不住地感到失望。
大概只有处在她这种受害人的位置上才会去思考这些,在她没有直面护卫队的迫害时,她也一样是个麻木的旁观者。
她并不比别人好上多少。
心绪风卷云涌,最终化为一声叹息,李凤点足朝丈夫掠去,猛地一拍对方的肩膀:“还杵着干什么,去找人啊!”
李凤掠过他远去,只有代表着原谅的声音留下,“别装,那记尘爆我用了多大劲我自己清楚!”
感受到代表和解的橄榄枝拂向了自己,董松猛然抬头,视线追随着妻子的背影,面上惊喜交加。
“好!就来!”他大声应道,一扫先前的颓萎。
而后他转身朝着一个方向重重鞠了一躬,起身便追上妻子。
叶姜只是低头检查了一下账户余额,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她的患者对自己的丈夫出手了。
唔,怎么打起来了?
她马上就能再赚一份外快了吗?
叶姜盯着这对夫妻,等着外快上门,结果架没打起来,她猝不及防收到了患者丈夫的鞠躬。
“……”
算了,这外快不赚也罢。
收起手机,叶姜不顾还有镇民看着她,若无其事地换了条街道行走。她巡街是为了寻找她的任务目标梅缇,镇子这会儿挺热闹,不知道她的任务目标会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凑热闹。
叶姜逛遍了镇子也没有找到失踪的少女,并不比她幸运,寻人队伍逛遍了镇子也没有找到失踪的镇民,双方同样一无所获。叶姜还算镇定,因为她只是一个来完成任务的外来者,寻人的镇民就不一样了,他们可着急,镇民每天都需要服用治疗污染的药物,他们越久找不到人,那些失踪的镇民可能就越危险。
叶姜寻人无果回到花铃的小楼,一进院子发现里面有人,是几个让叶姜眼熟的镇民还有屋主花铃,他们正在争吵着什么,叶姜进去时正好听见了他们在吵什么“守墓人”“追踪异能”,仔细一听原来是镇子里有个人的异能非常擅长追踪寻物,这些人想让那个人帮忙寻找失踪的镇民,但对方性格古怪,有人就觉得这个提议不现实没有必要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
两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叶姜没惊动他们,听了几个关键词后翻窗进楼。
叶姜没有去关注楼下的争论什么时候停止的,第二天一早她走出门直奔镇尾。
她听见了,花铃他们说,擅长追踪寻物的守墓人就在镇尾。
一个破旧的木屋孤零零地立在镇子尾巴上,没有和镇上的其他楼房连成一片,而是孤立存在。木屋很小,院子却很大,石砌的院墙结实高大,圈出广阔的一片。
院子被雪覆盖,包裹着一个一个起伏的小土包。
这是一座座无名的坟茔,污染者的。
“给污染者立墓”。
“守墓十年的守墓人”。
花铃他们是这么说的。
守墓人守的是污染者的墓。
叶姜站在墙头,看着底下一个个小土包,数了数有十几个,这些都是污染者的坟墓。
叶姜之前给镇民送药跑遍了镇子,这里她也来过,当时她没想到这户人家还有特殊的称呼,也没想到这院子里埋着污染者。
叶姜静静看了这些小土包一会儿,就在她打算跳下院墙进入院子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是几个镇民过来了,她看过去,是花
铃他们。争论那么久,花铃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求助守墓人。
几个人非常紧张,他们根本没有抬头,所以没有注意到墙头的叶姜,他们小心地敲门。
“请问……”
砰!
一块木头从小屋里飞出来,撞到院门上,打断了求助者们的开口,几人吓了一跳,赶紧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开口。
……果然是臭脾气。
叶姜心想。
她抬了抬视线看向小木屋,没有开灯的屋子黑漆漆的,一名老者坐在里头,一手拿着木头一手拿着刻刀,咔,木屑掉落,老者埋头雕刻着什么。
院子外,几名求助的镇民抬手又放下,抬手又放下,有点怂。花铃嘴角一抿,大步上前,敲门三声:“前辈,我们……”
“滚!”
“来请求您的帮忙!”
“我说——滚!”
“镇民一个接一个失踪,就在昨天一天,已经有不下一百个镇民失踪了,我们恳请前辈帮忙寻找!”花铃无视里头的怒火坚持将来意诉说完整,“我们真的很需要您的帮助!”
“……”
安静。
长达几十秒的沉默蔓延开来。
“确定?”老者嗤嘲的声音响起,“你们确定你们需要一个疯子的帮忙?”
有个镇民张口想说什么,老者再次出声:“不可能,不可能。”
他漠然道,“当初我祈求你们的帮助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做的?”
他恨恨道,“我从街头走到街尾,没有一个人开门!没有一个!”
“那是因为您要……”
“因为我要你们帮我一起对付护卫队?”老者道,“对,我要对付护卫队,我要推翻那帮狗日的东西,我要他们死!”
“我恳求你们,我哀求你们,可你们呢?你们一个个都是怂蛋!”
“最后我一个人跑到护卫队面前,被打个半死。”
“他们没有杀了我,姓邹的狗东西说我疯了,假惺惺地说水岭镇的大伙是一家人,不会放弃任何一个镇民,就算是个疯子。”
“他留着我,只是想让我作为一个警示!”
“哈,他想多了,水岭镇的怂蛋根本不需要警示,早就被圈养成了一帮软脚虾!”
几个求助的镇民嘴唇蠕动,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老者还在说:“如果当时我们联合起来,护卫队……”
“不可能的,护卫队里有两个A级异能者。”有个镇民终于开口了,护卫队里有两个A级异能者,这等级上的巨大差异,他们拿什么去抵抗?
老者沉默,半晌,他语气奇怪地说道:“是因为护卫队的强势才让你们不敢反抗吗?难道不是因为……”
他顿了顿,语气里夹杂了复杂的东西,接着说,“难道不是因为铡刀没有落在你们的头上?”
静默。
屋外传来的安静让老者嗤笑出声,他懂他们,因为他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那你们现在为什么联合在一起?因为这场诡雪不如护卫队可怕吗?”
院子外的求助者以为老者态度松动,正要解释,里面传来恶意满满的话,老者含恨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这场雪再吞掉几个人吧!”
求助者们僵住。
仿佛说什么都不可能再挽回老者,求助者们看向花铃,是花铃执意要让他们来这一趟的,花铃双手紧握,她紧盯着面前的院门,期待里面可以传来好消息,但……没有,始终没有。
她慢慢松开拳头,颓然垂首。
“……走吧,回去了。”
她放弃了。
她已经尝试过了,也到了该放弃的时候了。时间宝贵,不允许她一再试错。
一群求助者来了又走了,不知道屋里的老者听到他们远去的脚步声,刻刀一滑,深深刺入指头。上一秒还恶毒出声诅咒的老人,这一秒脊背塌陷。
叶姜蹲在墙头,看着花铃一行人走远。
“客人不进屋吗?”
老者的声音从屋里传出,和刚从的愤恨恼怒不同,现在的老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变得像一棵正在平静等待死亡的枯木。
叶姜闻声看过去。
她跳进了院子。
院子里铺了石板路,两侧是无名的坟茔。坟茔虽然无名,但受到的关怀一点不少,各个前面都放着祭拜物。老者伛偻着从屋里走出,手里拿着一个雕刻好的酒壶,他把酒壶木雕放在一个无名坟茔前面,边放边自言自语:“你小子最喜欢喝酒,虽然喝酒不好,但你都死得不能再死了,就自由……自由地喝吧。”
大概是被某些字眼刺中,老者失神了一瞬。
旁边的一座坟茔前放着一个木雕花瓶,花瓶里插着花,花已经枯萎了,老者起身将枯枝抽走,喃喃:“你喜欢花,但现在下雪,不好找开花的植物,再等等……”
一只手从旁伸过来,轻轻拂过花束枯枝,枯枝动了动,干枯的枝叶犹如新生般染上绿意,生机沿着叶脉舒展,垂下的花瓣抬了起来,娇嫩欲滴。
老者顿住。
叶姜收回使用异能的手。
老者注视她许久,最终什么都没问,道了一声多谢,弯腰将鲜花插回花瓶。他照旧对着坟墓絮絮叨叨一通,跟死去的污染者唠嗑,就像跟老朋友们一样。
“客人也是来找我帮忙找人的?”老者直起身来,说道。
叶姜说“嗯”。
老者环视院子里的坟茔,眼中有什么悲伤的东西在流淌。
“……好。”
老者说,“我答应了。”
因为这个人曾给自己送过药。
因为这个人给他恢复了一束花束。
老者闭上眼,无形的能量场在他的脚下诞生,接着空气震荡,能量场猛地扩散出去,越过院墙越过街道抵达至遥远的彼方!
老者蓦地睁开眼:“在制药工厂!”
叶姜神色一动,她的任务要结束了吗?
老者道:“制药工厂的仓库里有数道气息聚集,失踪的镇民都在那里,还活着!”
叶姜:“……”
失踪的镇民啊……
对了,她好像忘了跟老者说她不是跟花铃他们一伙的,她是想找人没错,但只是想找一名失踪的少女。
“那个……”
“嗯?”老者喘着粗气一脸的颓败,使用这么大范围的搜索异能使得他像是马上就要油尽灯枯了一样,异能耗尽的模样十分明显,看样子短时间内是不能第二次使用搜索异能了。
叶姜:“……”
算了。
老者大概只是想找一个理由出手帮那镇民的忙,而她正好在这里。
叶姜眸光闪闪,闪身离开了守墓人的院子。
离开前,她轻拍了一下老者的肩头,治愈了老者流血的手指。
水岭镇街道上,花铃立身于街角阴影之下,寻人的镇民在她面前来来去去,她沉沉吐息,找不到人,光靠她和镇民们根本找不到人。
——“难道不是因为铡刀没有落在你们的头上?”
脑海中闪过守墓人的话,花铃的呼吸一停,面容被阴影淹没。有些回忆不受她控制地浮现出来,她面色苍白,许久过去才如同溺水一般大口喘息。
“嗬……嗬……谁?!”
出走的警惕心突然回归,她猛地抬头,在她对面的屋顶,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正蹲在那里一脸好奇地盯着她。
“……”
原来是治愈师。
警惕轰然散去。
“治愈师在那里做什么?”花铃抹了一把脸问道。
叶姜跳下屋顶:“你生病了?”
“……没有。”花铃表情微僵,她都看到了?
叶姜上下扫视她,花铃侧了侧身,不想让她看。不让看就不看,叶姜收回视线,道明来意:“你们在找的人都在镇上的制药工厂仓库里。”人不是她找到的,她只是代为传达,“守墓的老人说的。”
花铃怔愣,治愈师的语气太平淡了,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对方正在说的是事关整个镇子的大事件。等脑子僵硬地转完一圈,双眼骤然瞪大如铜铃:“什么?!”
她惊呼。
叶姜往后仰了仰,避开对方的大声量。花铃不让她躲,激动地抓住她的肩膀:“你说的是真的吗?!”
叶姜“啊”了一声,说:“大概。”
话落,花铃的表情彻底失控,一张脸看不出是哭是笑。激动中,她一把将叶姜重重搂住,这下叶姜也愣住了。她抬起手正要把人推开,但后者自己先放开了,花铃用最快的速度奔向工厂,同时大喊着将好消息传出去:“治愈师取得了守墓人的帮助,失踪的镇民都在工厂仓库!”
声音像广播一样传出去,寻人队伍们驻足抬首,反应过来这句话在说什么,激动坏了,不约而同蜂拥向制药工厂。
叶姜:“……”
她抠了抠自己没有表情的脸。
另一边,花铃最先跑到制药工厂,啪——她猛地推开仓库大门,然而呈
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一片空荡,仓库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废弃的纸箱堆叠在此。
没有?
花铃跟陆续赶来的镇民一起愣在仓库门口。
怎、怎么回事?
守墓人的搜索异能出错了吗?
叶姜来到制药工厂的时候镇民已经把仓库外面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仓库外面的那片空旷场地被堵得水泄不通,众人窃窃私语,看见叶姜过来纷纷往旁边避让给她让出一条路。外来者虽然才到水岭镇不久,但不知不觉已然成了镇民们最为信赖的人之一。
“失踪的镇民不在这里。”
“不在是正常的,我们早就搜索过工厂,本来就不在。”
“守墓人出错了。”
镇民七嘴八舌地朝到来的叶姜传达着,叶姜听着这些话脸上露出一丝怪异,她盯着仓库,视线聚焦于空荡的仓库中央。花铃注意到她视线的异常聚焦,心中一荡,脱口道:“治愈师,失踪的镇民在这里?!”
镇民一惊,纷纷张望。
哪里?
哪里?
哪里有人啊!
叶姜莫名,可不是就在这里?
在她的视野里,一百多名镇民昏迷着被封锁在一个一个透明的雪球里,堆满了仓库。
难道他们看不到吗?
叶姜刚这么想,身后的镇民突然叫了一声,声音颤抖。在镇民的视野里,一个一个雪球忽然出现,里面都是失踪的镇民。
“真、真的在,失踪的镇民在这里!”
有人喜极而泣。
找了这么久,终于被他们找着了!
“醒了!他们醒了!”
雪球里的镇民动了,正在醒来。
“还活着,大家都还活着!”
这是一种什么感受呢?他们虽然都在积极寻找同胞,但心里头其实不抱希望,这雪太诡异了,翻遍小镇都找不到人,极可能凶多吉少,可是现在呢,峰回路转,失踪的镇民被找着了!
“1,2,3……”
有人开始清点人数。
就在大家沉浸在喜悦当中的时候,大地忽然一阵震颤。
“怎么了?!”
“怎么回事?!”
咚!
一条巨大而柔软的类似于软体动物一样的腕足从厂房后面伸出,而后重重砸在厂房的蓝色瓦棚上,磨盘大的吸盘不停地蠕动着。
咚!
又一条腕足攀上厂房顶部。
一阵令人牙酸的蠕动,一头八爪怪物现出了原形,它盘踞于厂房屋顶,八只触手将整个厂房屋顶铺满,锥形的头部高昂,顶上长满一圈人类才具有的眼睛,让人不悦到极点,而此时那些眼睛正冷漠地盯着底下的镇民,带着恶意的污染绵绵铺开。
“是污染者!”
有镇民大声喊出声。
人群中,花铃看着厂房屋顶出现的八爪污染者心跳如雷,这个污染者是……
她急切地盯着污染者的八条触手,想要寻找什么。
不是。
不是。
它不是。
她失魂落魄。
污染扑面而来,比之前那一波要蛮横得多,她呼吸一滞,突然间脸色大变:“散开,这是A级污染者!”
话落,一条触手夹着疾风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