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清醒以后,陈则眠有点想死。

他不仅在神志不清的时候说了很多糊涂话,还做了很多糊涂事。

好消息是由于表达模糊,陆灼年应该只当他在讲胡话,说的是不想做胃镜,而不是做别的。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胃镜检查结果倒不算糟糕,只是后面列明的一大串禁食名单让他有点生无可恋。

医生说胃病要三分治七分养,油炸食品、高脂肪肉类、辛辣刺激食物,寒凉饮品、生冷海鲜都最好不要吃。

基本上是把他整个食谱都排除在外了。

陆灼年把禁食名单发给家里的阿姨,明令禁止上述菜品出现在在餐桌上。

陈则眠垂死挣扎道:“是我不能吃,又不是你不能吃,也没必要把那些菜都砍掉吧。”

陆灼年说:“就是给你吃的。”

陈则眠歪了下头:“嗯?那你不吃吗?”

陆灼年漫不经心地削着苹果:“嗯,你回盛府华庭住吧,有阿姨给你做饭,我回陆宅。”

陈则眠撑着手,坐起身:“不行。”

陆灼年手上的水果刀微微一顿,连续的苹果皮突然断了,他抬眸看着陈则眠:“为什么不行?”

陈则眠一把抓住陆灼年的袖子:“不行就是不行,你都说了我想怎么样都可以,现在又想说话不算话吗?”

陆灼年轻轻笑了笑:“可是我不知道你想怎样,陈则眠,你什么都不跟我讲,突然就搬出去了。”

陈则眠言辞含混,答不出来。

不要说陆灼年不知道他想怎样,他自己都说不出来自己到底想怎样。

陆灼年看着陈则眠:“是我哪里得罪了你吗。”

陈则眠说:“没有。”

陆灼年又看了陈则眠两秒,说:“你必须得回盛府华庭住,这事没得商量,等身体养好了,想去哪里我都不会管。”

陈则眠正要开口说什么,病房房门忽然被敲响三下。

陆灼年没有应声,垂眸看着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则眠说了声:“请进。”

推门声响起,郑怀毓怀抱一束鲜花,缓步走了进来。

郑怀毓身后,竟然还跟着沈青琬。

陈则眠略微惊讶:“你们认识吗?怎么还一起来了?”

郑怀毓把花放在床头:“我是来探病,在护士站正好遇见了沈小姐。”

沈青琬这次没有带小蛋糕,而是带了自己炖的牛奶木瓜炖银耳。

她洗手盛了碗木瓜银耳:“木瓜健脾养胃,可以缓解消化不良,炖着吃效果最好,你尝尝。”

陈则眠受宠若惊:“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沈青琬含笑道:“听闫洛说你病了,他本来想亲自看你,我让他好好上课,替他过来看一眼。”

陈则眠接过碗,先说了句‘谢谢’,然后又说:“是的,他马上高考了,正在上冲刺班,每节课都很重要,我一会儿跟他说一声,只是做个检查,没有什么大毛病。”

陆灼年似是头疼,撑手抵着额角,一直没说话,看到沈青琬过来,起身将床边的座位让出来:“你坐。”

沈青琬有点惊诧地看向陆灼年,说:“会长您坐就好,我说几句话就走。”

陆灼年淡淡道:“你们慢慢聊,我出去接个电话。”

陈则眠看着陆灼年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点不舒服。

从前陆灼年是不会放他和沈青琬独处的,可这次陆灼年不仅把位置让出来,还找借口避了出去,仿佛专门给他们制造机会似的。

那种感觉很微妙,就和陆灼年说‘你回盛庭华府,我回陆宅’的时候一样,好像在特意和他划清界限、保持距离。

陈则眠不喜欢这样,不自觉蹙了下眉梢,端在手里的木瓜银耳也没喝。

郑怀毓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陈则眠和沈青琬同时看向他,沈青琬没说话,陈则眠问他:“咋了。”

郑怀毓风度翩翩,优雅地在单人病房里来回踱了两步,最终走到窗边,屈指弹了下窗台上的鱼缸:“哎呀,你看这个鱼多傻,只知道水在震,却不知道是外面有人敲鱼缸。”

沈青琬侧头看过去:“这个鱼好漂亮。”

郑怀毓温文道:“这是孔雀鱼,流行的水族观赏鱼之一,杂食性小型鱼种,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很强,好养、漂亮、性情温和。”

沈青琬被绚丽多姿的鱼尾吸引过去,好奇地观察着鱼缸:“鱼还有性情呢。”

郑怀毓斜倚窗台,垂眸看着沈青琬:“有的鱼捞出来会蹦跶,孔雀鱼被捞出来只会乖乖躺在你手里,还会吐泡泡。”

陈则眠既觉得郑怀毓话里有话,又觉得郑怀毓在招蜂引蝶,赶紧把沈青琬叫回来,和她随便聊了两句学校里的事情。

B大近来讨论度最高的事情就是留学季了。

沈青琬也很想去某个著名音乐学院做交换生,她的绩点符合要求,专业成绩在全系也是名列前茅,但却因为父亲有犯罪记录,失去了交换生评选资格。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沈青琬有些遗憾,但并不愤慨。

“我可以从现在开始攒钱,等到大四去那边读研也是一样的。”

沈青琬像一株藤蔓,纤柔但坚韧,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前一阵刚还清我爸的欠款,家里现在也没什么钱。”

郑怀毓也用欣赏的眼神看着沈青琬:“我有朋友在那边读书,认识不少教授,到时候可以给你写推荐信。”

沈青琬讶然道:“真的吗?”

郑怀毓点点头:“真的,我大学就是在加州念的。”

沈青琬惊喜万分,和郑怀毓交换了微信,说:“没想到今天来探病还能遇见贵人。”

郑怀毓不认为自己是什么贵人,他只是认可了沈青琬的颜值,也将其归纳入自己的种群。

所有人都认为郑怀毓招蜂引蝶,但他其实只是在找找同类。

这是个看脸的世界,美丽的生物能得到很多优待,但同时也面临着许多危险。

郑怀毓很幸运,除了漂亮还拥有优渥的家世,他会用自己拥有的资源,尽可能帮助种群中的其他人。

没人相信一个帅气多金的纨绔子弟,会有如此单纯的好心,不求回报地帮助别人,于是,郑怀毓风流多情的名声传遍了整个二代圈。

无法避免的是,在郑怀毓帮助同类的时候,总会有很多人喜欢上他,让他十分苦恼,然而每每揽镜自照,郑怀毓又非常慷慨大方地原谅了那些人——

也不能怪她/他们喜欢自己,他也很喜欢自己。

不过原谅归原谅,但郑怀毓还是会把喜欢上自己的那些人,默默开除出他的种群,并且从此远离他们。

因为‘喜欢’这件事对漂亮的生物而言,本身就意味着危险。

譬如开在枝头的美丽花朵总是容易遭到攀折,大多数人的喜欢都片面且肮脏,充满了占有和毁坏的欲望。

他本来以为陆灼年对陈则眠就是这种欲望,但通过这两天的观察,又发觉陆灼年并没有在‘折’,而是在‘养’。

当然也有在‘钓’。

而且漂亮小鱼似乎已经动摇了。

只是傻鱼还不知道。

陈则眠对陆灼年的关注,体现在很多方面,郑怀毓无需多加列举,只听陈则眠和沈青琬聊天就能窥见端倪。

既然提到留学季,话题自然而然地绕到了陆灼年身上。

对于陆灼年拒绝留学这件事,不仅他们本系的人十分惊讶,连外系的人都有所耳闻。

“大家都以为他会去留学的。”

沈青琬微微倾身,低声和陈则眠分享八卦:“在我们学校,学生会会长大二下学期去留学是传统,我们几个副会长本来以为陆少会出去留学,都开始明争暗斗抢着晋升会长了,没想到他忽然说不去了。”

陈则眠用勺子戳着碗里的木瓜,样子比几个副会长还要愁:“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去,多好的机会,要是浪费了……”

要是浪费了,是不是后面很多剧情都不会发生了?

沈青琬倒是隐约猜到陆灼年不去可能和陈则眠有关,但人家自己都不说,她当然不会多嘴乱讲,只是安慰陈则眠:“陆少心里有数,你先养好身体比什么都强。”

陈则眠笑了笑:“我真没事,还麻烦你跑这一趟,还给我炖了这么好吃的牛奶木瓜。”

沈青琬看了眼碗里被戳得稀烂的木瓜:“好吃吗?”

陈则眠不假思索:“好吃啊。”

沈青琬眯了眯眼睛:“你还一口都没吃呢,陈折。”

陈则眠:“……”

沈青琬下午还有课,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郑怀毓很绅士提出送她下楼,还说要顺路送她回学校,沈青琬推脱了一番,郑怀毓却说这自己是陈总的秘书,理应替陈总把人送回学校。

不知为何,陈则眠每次看到郑怀毓,都不自觉地幻视对方是一只蝴蝶精或者一株水仙花,美丽又易碎,还香喷喷的熏人,和刘越博、叶玺之流完全不同,是既不能打也不能骂。

陈则眠有点不知该怎么和郑怀毓相处,见他有要走的意思,赶紧小声跟沈青琬说:“你快让他送你吧,他身上的香味熏得我总想咳嗽。”

沈青琬忍不住笑:“行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个人走了好一会儿,陆灼年才不紧不慢地回到病房。

他没有问陈则眠他们都聊了什么,也没有坐回床边,而是坐在了靠墙的沙发上。

陆灼年侧脸轮廓锋锐而清隽,眼神中没有太多感情,有种不可言说的高贵和遥远。

陈则眠有点奇怪:“你打电话打这么久?”

陆灼年听见陈则眠叫他,应了一声:“可颂等会儿来看你。”

“来这儿吗?”陈则眠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我不是观察一会儿就能走了吗?”

陆灼年声音肃然而冷冽,不掺杂半分情绪:“你在哪里方便就让他去哪儿吧。”

听到陆灼年这个语气说话,陈则眠心头忽地一沉,像是想到了什么。

“你刚才到底干啥去了。”他问。

陆灼年:“接电话。”

陈则眠余光扫过陆灼年的口袋,倏忽间灵光一闪:“你过来一下。”

陆灼年:“怎么了?”

陈则眠说:“有点恶心,想喝水。”

陆灼年起身走过来,倒了温水端给陈则眠。

陈则眠垂眸看向水杯。

透明的玻璃杯内,水面微不可察地轻轻晃动着。

陈则眠抬起手,没有去接水杯,而是摸向陆灼年的西装口袋。

他信手一翻,从口袋里摸出一板药。

是帕罗西汀。

窄长的锡纸板上,右上角的那颗药已经不见了。

陆灼年刚才居然是去开药了!

陈则眠中食二指夹着药,明知故问道:“这是什么?”

“……”

陆灼年没有回答。

他知道陈则眠看得到药品名。

陈则眠深吸一口气,抬眸瞪向陆灼年:“你犯病了不和我说。”

陆灼年握着水杯的手指轻轻蜷起:“没有犯病,只是有点征兆,提前吃点药预防一下。”

陈则眠扯了下唇,明显不信道:“是吗?”

陆灼年:“嗯。”

“可是为什么要预防呢?”陈则眠握紧手里的锡纸药板:“你是不想让我再给你治病了,还是像默认我下周不会回盛府华庭那样,默认我不想帮你了?”

陆灼年面色沉静,平稳的情绪一如他无动于衷的态度,即便面对诘问也没有丝毫起伏,只是静静看了陈则眠三秒。

帕罗西汀在临床上的不良反应有很多种,根据个人体质的差异,每个人服药后的副作用也都不一样,陈则眠感受到的是情绪低落,而在陆灼年身上体现出的,则是很明显的情感淡漠。

之前陆灼年长期连续服药,已经习惯了克服不良反应并建立了一定耐受性,所以服药前后的表现,并不会有特别分明的变化。

可他这次足足停药了两个月。

而且从刚刚开出的这盒帕罗西汀,也不是他常吃的那个制药公司生产的,两个药厂的药在药物成分和剂量剂型不可能完全相同。

几层因素叠加在一起,致使陆灼年产生了自己都不曾预料到的强烈反应。

头疼、恶心,手指轻微发抖,情感波动也变成一种很抽象的东西。

他能感受到自己可能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也在尽量表现得‘正常’,但没想到差距会这么大。

大到陈则眠只用了几分钟就发现了不对。

陆灼年以为自己假装得很好,可陈则眠已经习惯了那个情感更丰富的陆灼年。

陈则眠一看他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作为曾经误服过帕罗西汀、亲身体会过该药物副作用的陈则眠,理智上很清楚现在不是和陆灼年交谈的好时机。

他应该等药效衰退、等陆灼年恢复正常,在和那个自己熟悉的陆灼年沟通。

眼前这个挂着‘情感淡漠DeBuff’的陆灼年,显然不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陈则眠又没有挂情感淡漠DeBuff。

他现在很不高兴、非常恼火、特别生气。

气陆灼年不信任他、气陆灼年自作主张,气陆灼年宁可吃药也不让他知道犯病的事。

甚至连因药物不良反应而产生的副作用都惨遭牵连。

摆出一副冷若冰霜、漠然无情死出给谁看呢!

陈则眠怫然大怒,整个人犹如一个充气的气球或者河豚,越想越气,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嘭’的一下就崩断了。

他气炸了!

如果陈则眠是一个游戏人物,那他此刻的红色怒气槽一定满到发紫。

有!气!就!是!要!发!泄!

陈则眠怒火冲天、心烦意乱,看什么都不顺眼,别说是陆灼年,就连路过的狗都得挨两巴掌。

这股怒气实在太过强烈,连在药物副作用下,对外界刺激缺乏相应的情感反应的陆灼年都感受到了。

陆灼年抬手握住陈则眠手腕:“你别生气。”

陈则眠寒着脸看向陆灼年:“你现在不是情感淡漠?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无动于衷。”

陆灼年平静道:“情感淡漠不是智商低下。”

陈则眠:“……”

陆灼年轻轻握紧陈则眠的手腕,看着他的眼睛说:“这次服药的副作用,比我预估的要强烈很多,我当下的感情体会上是受到了药物影响,无法共情你的情绪,但我知道你在生气,能先别气了吗?”

陈则眠甩开陆灼年的手:“你都无法共情我的情绪,干嘛还管我气不气。”

“我只是暂时无法共情你的情绪,又不是以后都不活了,”陆灼年眼神冷淡,乌沉沉的眸子像含着前面不化的冰,可说出的话却比春风更软:“现在不管你生气,明天你就又不知跑哪儿去了。”

在陆灼年良好的态度下,陈则眠的怒气勉强消下去一点,没有再阴阳怪气,而是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能跑到哪里去。”

陆灼年表示:“之前都没有得罪你,你说走就走了,这次要真把你得罪了,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陈则眠又有点炸毛:“我就那么小气吗?”

陆灼年再次拉住陈则眠的手腕:“不是你小气,是我太怕见不到你。”

陈则眠这次没有再挣开了,但嘴上也没饶了陆灼年:“见不见有什么区别,你都开始吃药了,以后也用不着我了。”

陆灼年眉峰蹙起:“这是两回事,不要混为一谈,你今天刚做完胃镜,最近身体又不舒服,我不能这个时候犯病,所以才提前吃药预防……我确实不太适应这个药厂的药,以后不会吃了,家里那些药你放哪儿了?”

陈则眠张了张嘴,几乎就要被陆灼年绕进去,差点把藏药地点秃噜出去。

但在千钧一发之际,他还是机敏睿智地反应了过来。

“你竟然在套我的话?!”

陈则眠简直服了:“都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能套我的话,陆灼年你心眼也太多了吧。”

“怎么会呢?我上次犯病就问你了,只是你没告诉我,我这是再为下次犯病做准备,”陆灼年从容不迫,看了一眼陈则眠手中的锡纸板:“你也不希望我再吃这个药厂的药吧。”

陈则眠明知这是诡辩,但还是觉得陆灼年说得很有道理。

这他妈对吗?

这是什么超绝智商和应变能力啊。

陈则眠呆了呆,震惊地看着陆灼年。

陆灼年夷然自若。

陈则眠瞠目结舌,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陆灼年继续道:“你不想让我吃药是担心我的身体,可现在你也病了,你不能不许我担心你的身体吧,你先把病养好,这才是最重要的,对不对。”

在陆灼年刁悍的思维逻辑之下,陈则眠抗辩的话语听起来略显无力。

“我这是胃病,治病又用不着胃,跟我身体好不好有什么关系?”

陈则眠努力跳出陆灼年的逻辑:“你吃这个药,我胃病就能好了?咱们之前是怎么说的?陆灼年,你这个人真是……我都无话可说了。”

陆灼年说:“陈则眠,其实吃药挺好的,没有那么多麻烦。”

陈则眠霍然抬头:“什么叫没有那么多麻烦?你觉得我帮你治病是麻烦?”

陆灼年垂下鸦羽般的眼睫:“你没帮我治病之前,我们没有这么多矛盾。”

陈则眠不假思索道:“我们现在也没有矛盾。”

“没有矛盾吗?可你这一周连家都不回,”陆灼年因为过度冷静,显得有些盛气凌人,明明是陈述的语气,听起来却像是质问:“说帮我治病的是你,处处躲着我、不想见我的也是你,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想。”

陈则眠恼羞成怒:“我说过了我没有不想见你!再说不回家和治病冲突吗?只要你找我,我就会回去,可是你找了吗?你都没有找我,也没有问我,就默认我不会回去了!”

走廊里的护士听到病房内的争吵,轻轻敲了敲门。

护士温声道:“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陆灼年回身看了眼门。

陈则眠深吸一口气,说:“没有。”

护士说:“陆先生,患者刚刚做完麻醉,请您注意一下病人情绪。”

陆灼年应道:“我知道了。”

护士又劝了陈则眠一句:“陈先生,全麻胃镜检查后,身体会感到疲劳,您要注意休息啊。”

陈则眠狠狠地倒回病床上:“知道了。”

陆灼年帮陈则眠掖了下被角:“你先不要生气,也不要激动,等我们都冷静下来再好好谈。”

“你觉得我不冷静。”陈则眠冷笑一声:“不生气,不激动,像你这样是吧?行。”

陈则眠说完,直接抠出一粒帕罗西汀放进自己的嘴里:“吃完这药我就不生气,不激动了。”

陆灼年瞳孔剧烈收缩,一成不变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他一把掐住陈则眠的脖子,说:“吐出来。”

陆灼年的力气很大,掐得陈则眠呛咳两声。

陈则眠根本没办法做吞咽的动作,但还是嘴硬说已经咽了。

陆灼年面无表情,直接捏紧陈则眠下颌,强迫他张开嘴,把手指伸了进去。

修长的手指探入口腔内,在一片温热中摸索,搅弄着柔软的舌。

陈则眠根本合不拢嘴,只能任由陆灼年的手在他嘴里为所欲为。

他被铁钳般的手按在枕头上,紧紧钳制着,逼不得已,只能高高仰起头,脖颈勾勒出一道脆弱的线条,宛如一只仰颈垂死的天鹅。

优美、漂亮、易折。

陆灼年眸光愈加幽暗,指腹摩挲着舌根,在舌头下面找到那小小的一粒药。

来不及吞咽的口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留下暧昧湿润的水痕。

陆灼年夹着那颗药,把手抽了出来。

陈则眠几欲作呕,在陆灼年离开的瞬间,侧身撑着床一阵呛咳。

陆灼年抻出两张纸巾,半蹲在床边,沉默地给陈则眠擦嘴。

另一只手的掌心里,紧紧握着那颗濡湿的帕罗西汀。

小小的药粒上还沾着陈则眠的体温。

握着那粒药,就像握着一粒火星。

余温灼烧手掌,温度穿透皮肉刻入骨髓,几乎将他的灵魂焚烧殆尽。

陈则眠咳得很剧烈。

因为陆灼年找药的动作太急了,甚至比性瘾发作时还要粗暴。

他太怕陈则眠把药咽下去。

这颗药的副作用很大,而陈则眠又刚刚做完胃镜,再次强行催吐会更难受。

但也正是由于刚做完胃镜,胃管插入时刺激了喉咽部黏膜,陈则眠喉咙本来就很不舒服,有种若有若无的异物感,一咳嗽起来就止不住干呕。

他胃里很干净,什么都吐不出来,只呕得双眼泛红,眼睛里全是生理性的眼泪,一闭眼就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陆灼年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又抽了两张纸巾给他擦眼泪。

陈则眠胆大包天,就应该让他吃点教训,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以后还随便吃药吗?”

陆灼年目光毫无温意,从上而下投在陈则眠头顶,冷声警告道:“下次不要这样了。”

陈则眠轻笑一声,抬起通红的眼睛看着陆灼年:“不要哪样?”

陆灼年喉咙微微动了动,意有所指道:“不要自找苦吃,你可以不管我的。”

陈则眠眉梢轻挑,扬起道桀骜不驯的弧度:“若是我偏要管呢?”

陆灼年眼眸沉暗如墨,阴郁幽邃:“你会比现在还要凄惨。”

陈则眠又笑了:“陆灼年,你好像总是记不住我说的话。”

陆灼年还没来得及表示疑惑,整个人陡然失重,被一阵堪称诡异的力量掼在床上。

在巨大冲击力下,陆灼年很快反应过来——

是陈则眠。

这是他第一次在实际意义上受到陈则眠的袭击。

姑且算是袭击吧。

这种程度的爆发力和杀伤力令人震撼。

陆灼年知道陈则眠很能打,但看他打别人和自己亲身感受的真实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后背落在实处的刹那,陆灼年眼前是那张美到极致的脸。

陈则眠居高临下,轻轻勾起唇角:“我说过,如果我不愿意的话,没人能强迫得了我。”

陆灼年眼眸微微一动。

陈则眠俯下身,在陆灼年耳边说:“那颗药我本来也没想吃,就是吓唬吓唬你。”

陆灼年侧过头,鼻尖轻轻蹭在陈则眠脸颊上:“你故意的。”

陈则眠笑得嚣张狡黠:“当然是故意的,吃药是故意的,让你把药抠出来也是故意的,我又不真傻。”

陆灼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抬手轻轻拧了下陈则眠颊边腮肉:“谁给你的胆子耍我?”

陈则眠眯了下眼睛,不仅没被恐吓到,反而威胁起陆灼年来:“这次只是警告。”

陆灼年:“警告什么?”

陈则眠看着陆灼年的眼睛,语气罕见的认真:“我说过你不许吃帕罗西汀,你就不许再吃,如果又让我发现你偷偷吃药,你吃多少,我就吃多少。”

听到这句话,陆灼年冷寂幽深的长眸倏然撼动,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陈则眠。

陈则眠挑了挑眉,潇洒又矜傲:“要难受就都难受,你愿意忍副作用,那我陪你一起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