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 就到了上元节。
这日清晨,窗外天色还黑压压的,燕枝就从床上爬起来了。
他闭着眼睛, 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迷迷糊糊地缓了一会儿神。
“啊——”
燕枝抬起手,掩着嘴, 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然后一鼓作气,掀开被子, 起身下榻。
他拿起榻前叠得整齐的衣裳,给自己披上裹紧, 又用手扒拉了两下头发,把翘起来的头发压下去,用发带系好。
最后他推开房门, 走到院子里, 从井里打了半盆冷水。
从头到尾,他的眼睛都是闭着的, 就像在梦游一样。
直到刺骨的冷水没过他的双手, 燕枝被冻得一激灵, 马上睁开了眼睛。
醒了!他醒了!已经醒了!
燕枝用冰凉的手捂了捂脸颊,低头看见糖糕正围在自己脚边转圈,便轻轻拍了它一下:“走吧,我们现在过去,别吵醒花生糕,让它多睡一会儿。”
“嗷——”
燕枝带着糖糕,来到隔壁院子的时候, 楚鱼已经在里面忙活好久了。
灶房里炉火正旺,锅上热水大开,滚滚热气升腾而起。
楚鱼围着围裙,已经揉好了几大盆面,这个时候,他正把面糊倒进大盆里,准备蒸鸡蛋糕。
燕枝连忙走进去:“阿鱼,你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楚鱼忙活着,头也不抬:“要做的东西太多了,我又睡不着,就干脆起来弄了。”
燕枝挽起衣袖:“那我也赶快来……”
楚鱼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还是先洗漱一下吧,省得眼屎掉进去。”
“噢……”燕枝瘪了瘪嘴,闷闷地应了一声。
他转过身,正准备去打水,又听见楚鱼喊他:“锅上不是烧着热水吗?你舀热水洗。”
“唔?”燕枝眼睛一亮,“热水是给我用的吗?”
“对啊,不然呢?”
“我以为是蒸糕用的。”
燕枝笑呵呵的,跑到炉灶边,舀了半瓢热水,又兑了点冷水,舒舒服服地洗了脸、擦了手。
楚鱼重新把水添满,等水再烧开,就把鸡蛋糕放上去:“弄好了就过来帮忙。”
“知道啦。”燕枝飞快地把用过的水泼掉,回到灶房里,开始工作。
面糊面团这些东西,还是楚鱼来把握。
燕枝就负责把面团分成一个一个小剂子,把它们搓圆捏扁,弄出形状。
如今正是年节,百姓都爱喜庆。
不久前,燕枝突发奇想,把面团捏成桃花的形状,蒸了几个,结果他一拿出来,马上就有人来问,很快就卖出去了。
楚鱼嗅到商机,又抽空教他捏小兔子和小金鱼,燕枝也学得很快。
两个人一合计,最后给有形状的红糖糕涨了价,涨了两文钱,一个卖五个铜板。
正值年节,寻常人家不会在意多出来的一两个铜板,买了回家看着喜庆,他们心里也舒坦。
于是燕枝和楚鱼的进项又多了一点。
积少成多,这一个年过下来,元月还没过半,他们赚的比去年一整个腊月还多。
燕枝手上动作飞快,一只只小兔子从他手里蹦出来,一条条小金鱼从他掌中游出来,最后落进蒸笼里,整整齐齐排好。
又是忙碌的一日。
等天亮了,燕枝就带着蒸好的点心,去市集上卖。
上元佳节,石雁虽然没有烟火杂耍可看,但百姓也是会逛逛街,买花灯的。
燕枝出去卖糕,楚鱼就留在家里,继续蒸糖糕、蒸蛋糕。
到了下午,两个人把点心装车,一切准备就绪,楚鱼启程前往城里。
这是楚鱼第一次去城里卖糕,但他准备了足足三笼蛋糕、五笼糖糕,还有一些裹着糖浆的山橘子糖葫芦。
他信心满满,准备一举在城里打出名头来。
燕枝却有点儿担心,拽着小毛驴缰绳,送楚鱼到镇子口。
一路上,燕枝都在碎碎念:“阿鱼,你赶车的时候要小心点啊,千万别犯困。中午我让你去睡一会儿,你睡着了吗?现在还困吗?”
“要是卖完糕太晚了,你就在城里找客店住一晚上,等明日天亮了再回来,不要着急。”
“要是卖到很晚,还没卖完,那就算了,可能是城里人的口味和我们的不一样,你带回来给我吃掉就可以了。”
楚鱼把自己新做的兔毛外搭披在身上:“知道了。”
燕枝皱着小脸,似乎还是不放心:“晚上风冷,我的兔毛帽子也给你戴。”
“不要。你头太小,你的帽子只能你自己戴。”
“那……杀猪的刘叔今晚也进城,要是有事,你就找他帮忙。”
楚鱼无奈:“我认识刘叔的日子比你长,还是我介绍你们两个认识的呢。”
“噢……”燕枝低下头,又摸摸小毛驴的脑袋,“花生糕,我刚刚才给你喂了草料,你要好好拉车,不许半路泄气啊。”
花生糕叫了一声,应该算是答应了。
燕枝低下头,瞧见跟在自己脚边的糖糕,灵光一闪:“阿鱼,让糖糕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糖糕当然要跟我一起去啊,不然我卖什么……”
话说到一半,楚鱼眉头一皱,忽然反应过来。
“你说的……不会是这条大黑狗吧?”
“嗯嗯。”燕枝用力点头,“它会保护你的。”
糖糕和他站在一起,也用力摇了摇尾巴。
结果“啪”的一声,糖糕的尾巴正好甩在楚鱼的腿上,跟鞭子似的,一下就抽得他龇牙咧嘴。
“好痛!它现在长这么大,跟我一起,客人哪还敢靠近啊?它还这么黑,天一黑都看不见它,要是把它弄丢了,你非得跟我急不可。”
楚鱼一面说,一面往边上退了两步:“再说了,我自己都有点儿怕它呢。”
糖糕也收起尾巴,默默退开,继续黏在燕枝脚边。
它也不要跟这个人出门。
“那好吧。”燕枝没办法了,只能把柳枝鞭子交给楚鱼,“那你自己多加小心。”
“好,你也要小心。我不在家,你早点把门锁了睡觉,不许喝酒啊。”
除夕夜燕枝喝了酒,糊里糊涂的醉猫模样还在眼前。
楚鱼接过鞭子,跳到驴车上,朝他挥了一下:“走了。”
“一路顺风!”
燕枝站在镇子口,目送楚鱼赶着驴车离开,用力朝他挥挥手。
午后日头西斜,映照在燕枝身上,暖洋洋的。
燕枝一直站在原地,不管楚鱼怎么朝他摆手,都不回去。
直到楚鱼赶着驴车,消失在小路前面的转角处,看不见了,他才带着糖糕,转身回去。
“走吧,糖糕,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一人一狗了,回去给你煮大骨头棒吃。”
“汪——”
“哈!你这只小坏狗,昨日在市集上,我让你叫一声给卖菜的婆婆听,你叫的怎么是‘嗷呜’?只有给你吃的,你才会‘汪’,对不对?”
糖糕没有回答,也不能回答,撒开腿就往前跑。
燕枝连忙提起衣摆,追了上去。
*
回到家里。
燕枝点火烧水,给自己煮了碗菜肉稀饭,又给糖糕煮了根带软骨的骨头棒子。
过年这几日,楚鱼给他做了很多大鱼大肉,正好今晚换换口味,吃清淡一点。
吃完晚饭,洗好碗筷,天也差不多黑了。
燕枝搬来一把梯子,爬到屋顶上去。
他刚坐下,低头一看,糖糕还在下面转圈。
没办法,他只好又爬下去,用尽全身力气,把糖糕抱起来,让它把爪子搭在梯子上。
“上!糖糕,爬上去!”
燕枝费了好大的力气,生拉硬拽,才把它弄到屋顶上。
燕枝在屋脊上坐下,用衣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阿鱼还真是没说错,你果真是越长越大了。还记得……那个人刚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才那么一点点,像小松鼠一样,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拎起来。”
糖糕凑在他身边,用温热潮湿的鼻尖拱了拱他的手。
燕枝摸摸它的脑袋:“你还会继续长吗?要是再长下去,我就真的抱不动你了。”
有热闹看,石雁百姓大多都进城去了,燕枝的邻居也不例外。
甜水巷里空空荡荡,只剩下他一个人。
燕枝和糖糕依偎在一起,望着山峦重叠的远处。
燕枝问:“糖糕,你看过烟花吗?”
“嗷——”
“很好看的。”燕枝坐直起来,“像我们在灶洞里烧火一样,但又不太一样,就是这样——”
他伸出双手,握成拳头,又在糖糕面前打开,模仿烟火:“嘭——”
“然后就会有‘哗啦’一声,火光四溅,很漂亮的。”
见糖糕没什么反应,燕枝又道:“我这样说,你大概听不懂,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反正就是很好看的,希望这回能放久一点,不要让我只看两眼就没了……”
他话还没完,山的那边,忽然有“闪电”闪了一下。
紧跟着,闷闷的“雷声”传来。
燕枝连忙拉着糖糕,从屋顶上站起来:“快看!”
小小的红色烟火,在山那边绽开。
虽然很小,但在漆黑一片的夜空之中,格外明显,格外鲜艳。
燕枝望着烟火,在心里默数三下。
三——二——
太好了!烟火没有马上结束!
所以,他这回应该可以看个够了!
就在这时,一阵风迎面吹来。
燕枝被风吹得晃了两下,一屁股坐回屋脊上。
“哎呀……”
他揉了揉屁股,抱紧糖糕:“还好你长得大,不然我们就被风吹走了。”
“嗷——”
*
这个时候,楚鱼正在城里忙得热火朝天。
他还没傍晚就到了城里,刚找到一个好位置,把糕点卸车,摊子摆好,还没来得及坐下喘口气,就有客人上来问价。
于是他赶忙站起来,给客人介绍点心。
整条路上都是小摊小贩,卖花灯的、卖蜜饯的,还有和他一样卖点心的。
不过其他人的点心,都没他和燕枝做的精巧,所以他的摊子前,总是围着最多的人。
楚鱼忙着介绍、包装、收钱,忙得不亦乐乎,恨不得多生出三头六臂来帮忙。
“看看这个,山橘子酸,但是裹了糖浆,酸酸甜甜的,好吃得很!”
“还有还有,小兔子的还有,我这就来拿!”
“小金鱼的也有,都有都有,稍等片刻!”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忙得不行的楚鱼,忽然抬起头,朝四周望去。
长街上,除了人还是人,都是些普通百姓。
官差士兵只是守在城门前,盘查完就过去了。
他想,燕枝实在是多虑了,根本就没人找他嘛。
要是下回还有这种事情,一定要带燕枝一起来。
城楼之上——
萧篡张开双臂,撑在城垛上,微微倾身,望着底下百姓。
没有,还是没有。
这十五日来,他从北到南,又从南到北,每日搜查一座城池,可就是没有见到燕枝的踪迹。
他的推断不会有错,他的嗅觉也不会有错,燕枝一定会来看烟火,燕枝一定就在这几座城池里,怎么可能会找不到?
“啧——”
萧篡皱起眉头,神色不耐,握着拳头,砸了一下城楼。
底下那是个什么摊子?怎么围着这么多人?城楼上根本就看不清。
萧篡心里烦躁,正巧这时,当地官员前来请示,吉时已到,是否可以燃放烟火。
他随意摆了摆手,说了声“放”,便转身走下石阶。
熟悉的烟火升空,萧篡再不曾回头,只是加快脚步,朝城楼下走去。
这些天来,他夜夜都看烟火,看得太多太多了。
在城楼上找不见,他就去人群里找!
放起烟火,人群里脑袋仰得最高,看得最呆、最入迷,看得要流口水的那个人,就是燕枝!
萧篡不管不顾,拨开人群,穿过人潮,锐利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个一个扫过去。
不是,还不是!还没有!
长街之上,挂着长串花灯,风吹过,灯烛摇晃,晃眼得很。
连续十五日在城楼上看烟花,烟火连天,如同炮火一般,晃得他眼睛疼,震得他耳朵疼。
连续一个多月不眠不休,在路上奔波,集中精神找人,纵使他是铜筋铁骨,也受不住。
萧篡下意识停下脚步,站在人潮之中。
一瞬间,花灯重重,烟火巨响,人声鼎沸,一片混乱,如同滔天潮水一般,同时朝他涌来。
混沌之中,仿佛有一重无形的屏障,将他与周遭所有事物隔绝。
他想怒吼一声“闭嘴”,让所有人都安静点,让全天下都安静点,教他好好找人。
但是话到嘴边,他又怕吓跑不知道躲在哪里的燕枝,只得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被他远远甩在身后的亲卫,终于追了上来,见他状况不对,伸手去扶:“陛下……”
“滚。”
萧篡甩开他们的手,闭了闭眼睛,捶了两下脑袋。
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的眼中仿佛有亮光闪过。
萧篡定下心神,如同林中狩猎的猛虎一般,大步往前走。
燕枝一定在这里!
燕枝一定在……
众人都被头顶硕大的烟花吸引去目光,买糕的人少了些,楚鱼终于可以歇一会儿了。
他把小板凳扶起来,坐在上面,与众人一同抬头望天。
嘭——嘭——
楚鱼捧着脸,轻轻地叹了口气:“唉——”
真好看。
可惜燕枝没来,只能看小小朵的了。
他转过头,看向对面摊位,那是个卖花灯的。
兔子灯、螃蟹灯、莲花灯,一盏一盏,高高挂起,整个摊子都亮着。
远远看着,跟月亮似的。
楚鱼想,等会儿要是他卖完了糕,对面摊位还没卖完,他就过去给燕枝买一盏灯,十文钱以内的。
就当是……弥补一下,他没能看见这么好看的烟花吧。
燕枝那个小傻蛋儿,别人送他一个菜粿,他都能高兴到围着别人喊“大好人”。
他楚鱼在燕枝那儿,已经是大好人了,再送他一盏花灯,岂不是要变成“大大大好人”了?
楚鱼美滋滋的,想到燕枝欢天喜地的模样,又想,既然如此,价钱稍微超出一点点也没关系。
他作为燕枝的结拜哥哥,给弟弟买一盏灯,还要斤斤计较,实在是太不好了。
他捧着脸,眼看着摊子上的花灯越来越少,最后还是按捺不住。
还是现在买一盏吧,省得被别人买光……
楚鱼站起身来,才往外迈了一步。
下一瞬,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他的摊子前面走过。
楚鱼下意识退了回去。
又下一瞬,那个高大的身影停下脚步,倒回两步,在摊子前停下。
楚鱼反应过来,连忙把蒸笼打开,招呼道:“客官看看,要些什么?”
“红糖糕、鸡蛋糕,还有糖葫芦。”
“这一层是春日桃花,枝繁叶茂。还有玉兔捣药,好命长寿。金鱼摆尾,年年有余,都是很好的意头,买一块给家里人,保管一年都顺顺当当……”
楚鱼口才好,准备了一大套的话。
但是他抬起头,见这人眉头紧皱,面色阴沉,思忖片刻,便也闭上了嘴。
“客官看看。”
萧篡一言不发,瞧了一眼楚鱼,又低下头,看向笼中糕点。
糖糕,好熟悉的名字。
不就是谢仪给燕枝吃过的那个?
燕枝还用这两个字,给他捡回来的幼狼起了名字。
萧篡面色阴沉,伸手摸了摸衣袖,拿出一块碎银,放在摊子上。
他拿起一块兔子模样的红糖糕,放在面前闻了闻。
——又香又软,和燕枝身上的味道极其相似!
萧篡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直直地射向楚鱼,几乎将他定在原地。
楚鱼被他强势的威压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客……客人,怎么了?我这糕有什么问题吗?都是我弟弟……我……我娘子做的!”
萧篡根本没在听他说话,舍不得放下红糖糕,又换了只手,拿起另一块红糖糕,仔细嗅了嗅。
——一个是泡芙,一个是糖糕,细闻起来,还是有些许不同。
奶油泡芙有点儿发腻,红糖糕的味道却有点儿清甜。
萧篡垂下眼睛,眼前似乎已经浮现出燕枝捏着小小的面团,手上动作翻飞,将面团揉成各种样式的场景了。
此处气味太杂,他闻得也不太准确,但是——
“老板,红糖糕怎么卖?”
就在这时,几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大声问道。
他们似乎是喝了酒,身上带着点酒气。
冷风一吹,酒气一冲,原本萦绕在萧篡鼻尖的香甜气味,瞬间消散在风中。
下一瞬,灯烛燃烧发出的焦味,烟火散落发出的硝烟味,齐齐朝他涌来,教他再也找不到燕枝的气味。
萧篡瞬间从幻象中清醒过来。
他捏紧了手里的糖糕,转头看向他们,神色极度不悦。
滚开!不要在这里耽误他找燕枝!
可楚鱼怎么会送客人离开?
他再次打起精神,向他们介绍:“红糖糕、鸡蛋糕,都是我……娘子做的!”
委屈一下燕枝了,他也是为了卖糕挣钱。
楚鱼眼珠一转,张口就来:“我家祖上就是做点心的,我娘子会刺绣、会织布、会剪纸,心灵手巧,能写会画,所以我们家的点心,那是又好看又好吃!来一块,不好吃不要钱!”
“是吗?”
众人被他逗笑,趁着酒劲也好说话,纷纷去掏钱袋:“行,先来两块,包起来。”
“十个铜板,多谢多谢。恭喜发财,万事如意。”
楚鱼笑着把钱收进口袋,抬起头,见萧篡还站在原地,用阴鸷至极的目光瞧着他,心里不由地颤了一下。
这人……该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可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来都与人为善,何曾与人结仇?
楚鱼试探着开了口:“这位客人,您……还有什么事吗?”
萧篡冷声道:“找钱。”
“啊?”楚鱼愣住。
萧篡伸出一根手指,点了一下自己放在摊子上的碎银,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找、我、钱。”
“噢噢,好!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给忙忘了!”楚鱼连忙低下头,在自己装钱的口袋里翻找,“就要这两个吗?要不要看看糖葫芦?”
萧篡沉默着,把摊上的每一样东西,都拿了一个。
他想全都买下来。
他还想把方才买过糕点的所有人都喊回来,把他们手里的糕点都买回来。
虽然此处气味杂乱,但他的嗅觉绝不会错。
这些糖糕上的味道,和燕枝的味道极为相似。
这些东西一定有问题!这个人也一定有问题!
楚鱼翻遍口袋,凑好银钱,双手捧着,递给他:“给,找您的钱。”
萧篡也不说话,伸出手掌,接住银钱,拿上他的糕,转身便走。
楚鱼这才松了口气,用衣袖抹去额上汗珠。
这人可真够怪的,这么吓人。
萧篡走到街边,找了个灯火找不到的角落,双手捧着刚买的糖糕,忽然又听见楚鱼快活的笑声。
楚鱼平复好心绪,正与孩童们逗乐,哄他们买糕。
“是啊,这些糕都是老板的娘子做的!老板娘子厉害着呢,一天能捏五百只小兔子、五百条小金鱼!”
“我与‘娘子’,一个揉面,一个捏面,都厉害着呢!”
黑暗里,一双绿幽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楚鱼。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