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燕枝房间要先敲门, 燕枝说“进”才能进。
——不能再用燕枝的擦脸巾,更不能再用燕枝的洗脸水。
——不能再和燕枝一起睡,不能再指使命令燕枝做事。
——燕枝说“不要”就是不要, 不能再一直问。
——此一时彼一时,以前是以前, 现在是现在。
以前的燕枝对他的好感是满的,现在的燕枝对他的好感是空的。
船舱里, 萧篡坐在案前, 肩膀伤口里,还捅着一根笔杆。
鲜血汩汩地往外流, 几乎染红他的半边衣裳,整个舱里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萧篡低下头, 看着自己写在纸上的几行字。
这些都是方才燕枝跟他说过的话。
他原本是想批复朝臣奏章的,结果提起笔,写出来的却是这些东西。
萧篡回过神来, 丢开笔, 气急败坏地要把纸张揉成一团。
笑话!简直是笑话!
燕枝给他立规矩就算了,他自己还把这些规矩都写下来?
他在写什么?家规还是宫规?
他是燕枝的狗吗?上赶着守燕枝的规矩?
怎么又不知不觉做出这种跌份的蠢事?要是被旁人看见了, 那还得了?
他私底下哄一哄燕枝就算了, 分明是燕枝自己不吃泡芙, 不喝牛奶,也不领他的情,难道还要他低三下四,摇尾乞怜?
萧篡把纸张揉成一团,正准备丢掉,忽然又想起什么,收回了手。
他抬起手, 把插在肩膀伤口上的笔杆,往深处再捅了捅。
原本快要凝住的鲜血流得更快了。
紧跟着,他默默地把纸张展开,平铺在案上,重新摆好。
疼痛和鲜血,让他的头脑清醒过来。
燕枝总说,楚鱼都知道进他的房间要敲门,楚鱼都知道他说“不要”就是不要。
楚鱼都……楚鱼都……
他总不能连楚鱼都不如!他总不能被楚鱼比下去吧?
所以,燕枝给他立的规矩,他还是要看,还是要守。
就算守了燕枝的规矩,就算听了燕枝的话,又能怎么样?
再说了,燕枝为什么不给旁人立规矩?燕枝为什么不骂旁人?
这分明是燕枝对他的特别之处!
这样想着,萧篡眼前,却忽然浮现出燕枝红着眼眶,委屈巴巴的模样。
他找到燕枝,不过一日两夜。
可燕枝每回跟他说话,都是眼睛红红的。
就算一开始好好的,说没两句话,燕枝总会哭。
萧篡喜欢看他哭,也喜欢看见他的泪珠,但也只是在榻上的时候。
换作现在,他很不喜欢。
他从前以为,燕枝的眼泪一定是甜的。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燕枝的眼泪也有苦的。
燕枝每哭一回,他的心脏就跟着收紧一回。
燕枝有句话说得很对,他分明是天底下顶顶温柔、顶顶和气的人,别说对谢仪、对楚鱼,就算是对不认识的亲卫侍从,也总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
怎么一遇到他萧篡,就变成这样?
分明不久之前,燕枝还是最黏他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从他决定选秀的时候,还是从他把燕枝丢进净身房的时候?
萧篡也想不明白了。
总之,听话。
听话是最要紧的。
要哄燕枝高兴,先从听燕枝的话做起。
至少不要再让燕枝因为他而掉眼泪了。
萧篡垂下眼睛,暗自将燕枝方才说过的话,放在唇齿之间,细细咀嚼。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以前……
不知道念了几遍,案上烛焰忽然晃了一下。
“噗呲”一声轻响,蜡烛烧到尽头,直接熄灭了。
萧篡却没有反应。
他仍旧坐在案前,盯着被他揉皱的纸张。
像是他已经把纸上的东西背下来了,又像是他在黑暗里,也一样能看清。
不论如何,他只知道,他喜欢燕枝,他只喜欢燕枝。
只要能让燕枝留下来,他什么都能学,什么都能做。
*
船头破开江水,江水潺潺,流淌而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隔壁船舱里,忽然传来燕枝起身的动静。
萧篡猛地抬起头,才发现窗外天色已然大亮,自己在案前坐了一夜。
燕枝起来了!
他赶忙站起身,准备出门去,把自己苦学一晚上的成果,展示给燕枝看。
可他刚走到门前,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狼狈得很,伤口血迹都凝住了,衣裳也乱糟糟的。
就像在外面泥坑里打了滚,跑回来的野狗。
脏死了!臭死了!
他怎么能这样出去见燕枝?
萧篡一面留意着隔壁的动静,确认燕枝还在舱里,一面大步走到榻边,把穿了好几日的衣裳换下来。
就算鲜血凝结,黏连着伤口和衣料,他也毫不在意,用力一扯,便将衣裳扯了下来。
只是这样,他身上伤口又被扯开,又开始流血。
萧篡皱起眉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都流了一晚上了,怎么还没流干?
还没完没了了?
他走到木盆边,从冰冷的清水里捞起巾子,简单擦拭一番。
昨夜亲卫自然也给他送了水,是他自己不用,非要去找燕枝。
把身上血迹擦干净,萧篡又拿出大夫给的伤药,拔开木塞,往伤口上倒了点。
伤药是寻常随处可见的金疮药,萧篡自恃身强力壮,不常拿出来用。
但现在要去见燕枝,总是流血也不好。
他身上的伤不多,肩膀上、胸膛上,还有手掌上,全是燕枝拿匕首弄出来的。
萧篡看着,也不觉得恼火或是气愤。
他早已经不恼火了,燕枝力气又不大,刺他两下怎么了?
他从前总咬燕枝,让燕枝反过来咬他,燕枝也不咬。
现在燕枝肯用匕首刺他了,他高兴还来不及。
撒好药粉,萧篡也不再用燕枝的小衣包扎。
燕枝的小衣本就不多,用一件少一件,不能再被他弄脏了。
他用和伤药一起拿过来的细布,在伤口上整整齐齐地缠了两圈。
最后,他换了件干净衣裳,理了理头发,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的,才准备出门。
萧篡来到隔壁船舱门前,燕枝大概也起来了,正要把堵在门后面的桌案搬开。
他力气小,桌案又有点儿大,大概是一下没搬动,“哐当”一声,桌案砸在船板上。
萧篡皱起眉头,正准备推门进去,忽然想起自己学了一夜的规矩,赶忙又收回手,屈起指节,敲了敲门。
他刻意放轻语气,喊了一声:“枝枝?”
燕枝没有理他,只是继续搬桌子。
萧篡只当是他没听见,于是又换了手掌,直接拍门。
“枝枝,是我!”
里面还是没动静。
萧篡心头一跳,生怕燕枝是摔了,加重语气:“燕枝!说话!”
就在他将手掌按在门上,即将推门进去的时候——
门开了。
燕枝站在门里,板起小脸看着他。
糖糕跟在他脚边,本就是黑色的皮毛,看起来就更黑了。
萧篡收回手,最后喊了一声:“枝枝。”
燕枝捏着拳头,小声威胁:“陛下要是再敢随随便便就闯进我的房间,不管你是不是陛下,我都会让糖糕咬你。”
“没有。”萧篡道,“朕没有闯进去。”
他有敲门!很规矩地在敲门!
只是燕枝一直没理他……
燕枝现在也不理他,抱起木盆,把舱门关好,就朝外面走去。
“草民告退。”
他现在要去接点水来洗漱。
糖糕跟在燕枝身后,路过萧篡身边的时候,用尾巴甩了他一下。
“汪汪汪汪。”
燕枝笑出声来,转过头,对糖糕说:“你在学我说话,对不对?”
“汪!”
“那你说的是什么?你说——”燕枝想了想,自己没忍住先笑出声来,“你说:‘草狗告退!’”
“嗷呜——”
“哈哈!”
萧篡听见一人一狼的话,没忍住笑出声来。
燕枝听见他在笑,头也不回,只是皱着小脸,加快了脚步。
他轻轻踢了踢糖糕,小声道:“快,我们走。”
*
燕枝抱着木盆,去找萧篡的亲卫要热水。
亲卫都有些惶恐,直道不敢,让他起来了跟他们说就行,他们会把热水早饭都送过去。
燕枝也不在意,只说不要紧。
反正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做皇后。
他不过是被萧篡抓过来,困在船上,逃不掉了。
他不是萧篡的皇后,更不是萧篡的奴婢,他只是一介草民,自己过来要点热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燕枝简单洗漱一番,又吃了点豆沙饼,看今日天色不错,就想带着糖糕,去船板上散散步,吹吹风。
只是……
不知道为什么,萧篡总是跟在他身后,像糖糕一样。
算了,无所谓。
他已经下定决心,不理会萧篡了,让他自己待着。
只要不理他就行。
燕枝走着走着,有点儿累了,就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侧江水。
他刚往边上迈出半步,忽然,萧篡一个箭步冲上前,猛地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拽了回来。
“燕枝!”
燕枝马上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摆出戒备的姿态,警惕地看着他。
“你干嘛?”
“朕……”
萧篡亲眼看见燕枝瞬间的转变,皱了皱眉头,只觉得不可置信。
燕枝怎么能在一瞬间,就竖起身上所有的尖刺?
他只在猎物撞见天敌的时候,才见过这种模样。
兔子撞见老虎,兔子撞见野狼。
所以……
燕枝已经把他当成敌人了?
萧篡直觉不对,心中警铃大作。
燕枝想把自己的手收回来:“你又这样!糖糕,咬他……”
话还没完,萧篡松开他的手,低声道:“朕以为你要跳船。”
燕枝猛地收回手,不由地往后退去,踉跄几步。
萧篡见状,又赶忙要伸手拉他,结果被燕枝躲开了。
燕枝扶着船舷站稳,胸脯起伏,戒备地看着萧篡。
萧篡往前一步,燕枝便往后一步。
萧篡抿了抿唇角,环顾四周,船板上再无旁人,便低声道:“燕枝,你看看我,你说的事情我都改了。我今早敲门了。”
他目光希冀,望着燕枝,身后像是有无形的尾巴在摇晃,像是在求他表扬。
糖糕察觉到不对劲,默默地挪到燕枝面前,也开始摇尾巴。
“你……”燕枝纠正他,“陛下那是拍门!根本不是敲门!”
“没有。”萧篡再往前一步,定定地望着他,“你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我不懂,我不会,但只要你说了,我一定照办。”
燕枝下意识道:“那陛下离我五丈远。”
萧篡不敢置信:“燕枝?!”
燕枝本来也不抱希望,皱起小脸,别过头去,望着开阔的江面与重叠的山峦。
萧篡看着他的侧脸,隔着衣裳,按了一下肩上的伤口,犹豫良久,最后还是决定——
听话。
听燕枝的话。
他盯着燕枝,一步一步,数着距离,缓缓后退。
直到退到五丈远的地方,他才停下脚步。
燕枝望着远处,他就望着燕枝。
他与燕枝,从来都亲密无间。
从前在宫里的时候,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带着燕枝,把燕枝揣在怀里、拴在裤腰带上,低下头就能亲一口。
他从来没有站在离得这么远的地方,看过燕枝。
燕枝就站在船头,两只手搭在船舷上,翘起一只脚,微微仰起头,神色认真地望着远处。
江风迎面吹来,吹动燕枝的衣袖,竟真像是一只即将飞走的小燕儿。
萧篡不自觉往前一步,燕枝听见脚步声,扭头瞧了他一眼。
萧篡想起他的规矩,便又退了回去。
两个人就这样,隔得远远的,各自站着。
燕枝看着江面出了一会儿神,忽然说:“忘记了,还有你。”
是!还有他!
萧篡正准备上前,却见燕枝拽着糖糕的两条前腿,把它抬起来了。
“过来和我一起看。”
萧篡深吸一口气,别过头去。
不要紧,不要紧。
一个是燕枝,一个是儿子。
没什么可计较的,更没什么可嫉妒的。
江水就在脚下,山峦就在眼前,谁都能看。
江风徐徐吹过,萧篡留意瞧了一眼风向,随后站到燕枝身后五丈远,下风向的地方。
拂过燕枝的风,吹在萧篡身上。
仔细嗅闻,萧篡还能闻见风里燕枝的气味。
很香甜,很好闻。
*
萧篡有意克制,燕枝也有意不睬他。
这几日下来,两个人竟也相安无事,难得平和。
这天夜里。
燕枝靠在小榻上,翘着脚,手里正拿着楚鱼给的水晶镜,眯着眼睛到处看。
水晶镜在他手里也有段日子了,他大概弄清楚,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了。
这是穿越者的水晶镜,就是楚鱼跟他讲过的穿越者。
他就知道,楚鱼不会无缘无故跟他讲这个故事,他一定别有深意。
透过这个水晶镜,他就可以看见糖糕的一些事情,就像户籍册子一样,糖糕的姓名、年岁,还有物种,都会浮现出来。
燕枝还拿这个东西,偷偷看过船上的某一个亲卫。
亲卫的姓名、年岁,在他眼里一览无余。
事后燕枝去问他,分毫不差。
所以,燕枝想,这大概是穿越者用的东西。
他们用这个,就能快速了解一个人,更好地去完成他们的任务。
但燕枝不想用,燕枝还是更想正正经经地交朋友,慢慢地了解他们。
不过,有一个东西,燕枝始终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一些红色的长条。
有的时候,糖糕的头顶会出现一些红色长条。
上面写着一些人的名字,还有燕枝的名字。
燕枝那一栏,红色长条是满的。
还有楚鱼那一栏,红色长条是一半。
至于萧篡那一栏,只铺了一点底儿。
那个亲卫也一样,头顶会有一些红条。
燕枝那栏不多。
燕枝还没弄明白,这些红条条代表什么。
他猜想,是不是代表这个人或活物,和他们的关系?
糖糕跟他的关系最好,所以是满的,跟楚鱼关系还行,所以是一半。
跟萧篡关系最差,所以只有一点点。
燕枝觉得有点道理,但还不敢确定,更不敢把水晶镜拿到萧篡面前,正大光明地去看他。
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些猜想,但他还想再等一等。
燕枝想了半天,把水晶镜收起来。
他把衣裳的丝线抽出来,拧成一条小细绳,把水晶镜串起来,当做挂坠,藏在衣服里。
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
燕枝把水晶镜捂在心口上,吹灭蜡烛,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糖糕今日没洗澡,不能上床,只能趴在床边。
燕枝伸出手,摸摸它的脑袋:“做个好梦,小……小狼。”
与此同时,隔壁船舱里。
萧篡同往常一样,坐在案前,将燕枝今日给他立的规矩一条一条都记下来。
这几日,在萧篡的刻意纵容与引导下,燕枝又壮着胆子,给他立了一些规矩。
比如,不许对他动手动脚,不许忽然冲上来抓住他的手腕,不许每日清晨在门口等他。
萧篡戴上虚伪的面具,一一记下,一一答应,一一照办。
他听话。
他全都听燕枝的。
但他就是忍不住,他看见燕枝就忍不住想亲他抱他,捏他揉他。
萧篡只能将蠢蠢欲动的双手藏在身后,紧握成拳,生生克制。
萧篡只能用尖利的犬牙咬破自己的嘴唇,用疼痛让自己维持冷静。
他只能竭力控制着自己,想着一旦回宫,一旦好感升回来,一旦燕枝点了头,肯做他的皇后,他就马上把这些日子亏欠的肌肤之亲,统统都补回来,加倍补回来。
他要把燕枝按在榻上,弄个三日三夜不罢休。
一切都很顺利,只是有一件事情,始终不顺萧篡的心意。
他这几日,日日都问燕枝,要不要吃泡芙,想不想吃蛋糕。
可燕枝每次都摇摇头,说不想。
碍于燕枝立的规矩,萧篡问过一次,也不敢再问,只好等第二日再问。
他就像是一炷香、一面日晷、一盏更漏,时时刻刻计算着时辰,等时辰到了,马上就问。
萧篡不信燕枝是真的不想吃。
原本那么喜欢的点心,燕枝一看见就眉开眼笑的,连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怎么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
燕枝一定还只是赌气而已,再过几日就好了。
这几日,萧篡也刻意克制着,没有打开燕枝的好感面板。
他想,燕枝最近都不骂他了,也不捅他了。
所以燕枝对他的好感,一定有所增加,现在至少也得是三四十往上。
萧篡有意按捺着心思,怕自己看见燕枝对他的好感度涨了,他就装不下去了。
等船靠了岸,等他们回了宫,他再打开好感面板看看,到时候应该就稳定下来了,再看也不迟。
萧篡搁下笔,将新写上去的规矩看了两遍,记在心里。
燕枝是三千世界里,第一个敢给他立规矩的人。
他走过三千世界,也是……第一次这么听一个人的话。
萧篡垂下眼睛,忽然听见隔壁船舱传来“呼呼”两声。
是燕枝吹了蜡烛。
紧跟着,一阵窸窣声响起,是燕枝钻进被窝里的动静。
他就是像小猫一样,到处给自己搭窝。
萧篡没忍住翘起嘴角,决定自己今晚也早点睡,就当是和燕枝一起睡。
他收拾好笔墨,从包袱里拿出燕枝的衣裳,把衣裳抱在怀里,就像是抱着燕枝一般。
他躺在榻上,抱着燕枝,燕枝乖乖地窝在他怀里。
萧篡把燕枝的衣袖挑起来,把衣袖搭在自己的腰上,就像是燕枝张开双手,环抱着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萧篡一面控制不住地志得意满,一面告诉自己——
快了,快了,燕枝马上就会回到他怀里来了。
他马上就能抱着真正的燕枝,安然入睡了。
萧篡低下头,感受着怀里熟悉的气息,想象着隔壁舱里燕枝的模样,心头再次动了动,喉结也上下滚了滚。
这一路上奔波,他连睡觉都很少睡。
难得今夜这么早上床,他还有两件燕枝的小衣。
不,不行!
不能再用燕枝的小衣了。
——燕枝已经回来了,要多少小衣没有?
这船舱不太隔音,燕枝吹蜡烛的声音都能听见,更何况是他做这种事?
要是被燕枝听见,岂不是前功尽弃?
——从前他翻来覆去,作弄燕枝,不知道作弄过多少次,就算真做了这些事情,就算真被燕枝听见,那又如何?
他是燕枝的夫君,他做这些事情,顺理成章!天经地义!
人性与兽性在萧篡心中交锋了好几个回合。
最后萧篡闭了闭眼睛,把燕枝的衣裳收起来,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边。
不论如何,不能再弄脏燕枝的衣裳了。
萧篡别过头去,原本是枕着燕枝的衣裳,后来是把脸埋在衣裳里,贪婪地嗅闻着衣裳里的气味,闷哼一声。
他想到白日里燕枝在船板上吹风的模样,想到从前燕枝在他怀里乖乖巧巧的模样。
想到燕枝在隔壁睡觉,或许已经睡着了,没听见他的声音,睡得脸颊微红,呼吸匀长的模样。
想到燕枝或许还没睡着,被他的声音吵醒,察觉到这是什么声音,躲在被窝里,面红耳赤的模样。
真是又可怜又可爱。
他既想让燕枝听见他的动静,又不想让燕枝听见。
他心跳如擂鼓,在思绪如同疯长的藤蔓一般,钻进隔壁船舱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想——
燕枝会过来找他吗?会的吧?
燕枝在南边的时候,也会想到他吗?
燕枝也会想到从前在榻上相处的点点滴滴,然后按捺不住,自己动手吗?
燕枝也是成年男子,燕枝也会忍不住的吧?
一定会的。
良久良久。
萧篡才松了口气,躺在榻上,喘着粗气。
他再也忍不住了,他别过头去,用尚且沾着污浊的手,打开了燕枝的好感面板。
燕枝这几日都没打他,没骂他,也没给他脸色看。
燕枝对他的好感,一定已经上了五十。
一定……
下一刻,萧篡腾地一下翻身坐起,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