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参加完你的订婚,我应该就要带我妹妹离开京市了。”
听到裴蔓菁说这句话的时候,林满杏一愣,她呆呆地反问她:“为什么呀裴蔓菁?你要带你妹妹去哪里?”
“应该先去维伊黎吧?带她看看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她也说她很想体验一下出海捕鱼是什么样的,她还想见见抚养我的那对维伊黎父母,刚好我父母他们也很想见她。”
说着,裴蔓菁下意识就又看了眼站在不远处乖巧腼腆的女孩,心头一软,她继续说道:
“至于原因,其实我之前也跟你说过的。我不是让于景焕帮忙把我妹妹转到京市读初中吗?但是这几个月,我妹妹她其实根本就跟不上这边教课的进程,而且她之前的生活环境和现在的差别真的太多了,以前又总是受打压。她……她很自卑、也很没有安全感。”
裴蔓菁的眼神流露出几分心疼,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坚定地看着林满杏,说:
“所以我决定,过段时间带她暂时离开这里。先去维伊黎看看我的家人,后面再去其他地方旅游。等她有一天彻底走出十四岁以前的阴影,重新认识她自己,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变成一个……之前她说她想变成和我一样自信的人,真是的,我就当她是在夸我好了。”
裴蔓菁的话音还带着笑,“然后等玩得差不多了,我们应该就会找一个喜欢的地方定居。”
“……喔,是这样。”
听完裴蔓菁的话,林满杏的眼睫颤了颤,微垂的眼皮遮住了情绪不明的眼球,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轻声问:
“所以你们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走了,是吗?”
“对。参加完你的订婚,我们就走。”
裴蔓菁的双手分别轻搭在林满杏的双肩上,她用着略有些复杂的目光注视着林满杏:
“不过满满你放心。你结婚那天我们肯定还会回来的。毕竟我也想见证你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嘛。但就是有一点,我还是想问你……”
“满满,和于景焕结婚,你真的会快乐吗?你真的,准备好嫁给他了吗?”
*
引擎声响起,轿车行驶在回庄园的路上。
窗外是流动的街景,紧紧盯着窗户的一点时,好像时间都被延长甚至暂停了似的,本来快速移动的树木,竟也有几分清晰可见。
林满杏看着车窗,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她想她应该是开心的,因为她现在不仅跟这个世界的女主关系很好,而且对方马上还要离开了,她可以说是一点后顾之忧都没有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此时却有种莫名的失落感——好像还有些压抑、有些不解、有些迷茫,甚至可能还有很多很多其他她鲜少能察觉到的、因此一时间难以分辨的情绪。
这种连林满杏自己也搞不懂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她回家,洗完澡上床以后。终于,她忍不住开口问了,问那个虽然不是人,但好歹也陪了她十几年的系统:
“系统,你觉得我现在快乐吗?”
[宿主,您……]
这段时间里,系统不是没有察觉到林满杏的情绪变化。自从于景焕故意设计自己出事——或者更早,早在于景焕回来的时候,他的宿主就已经开始有些不对劲了。
可作为系统,他怎么能质疑宿主呢?于是,系统迟疑了片刻后,只是道:
“宿主,您应该是快乐的。嫁给男主于景焕是您这些年一直以来的目标,您马上就要过上您想要的生活了,所以您应该是快乐的。”
“可是你也说了,应该。”
卧室里没有其他人也没有监控,所以此时的林满杏也就懒得去装什么天真懵懂的傻子了,她的神情冷漠中透露着厌烦:
“所以,是我应该快乐,但不代表我真的很快乐。而且……”
像是在问她自己,又像是在问系统,林满杏喃喃道:“你说我马上就要过上我想要的生活了,可是什么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呢?什么才是我,现在想要的生活呢?”
这种放在从前林满杏压根就不会去思考琢磨、她立刻就会不假思索回答的问题,此刻却让她的心神如海上漂泊的船舶一样起伏不定。
哪怕到了凌晨一点,刚释放过又被清洗干净的身体被身后炙热的躯体包裹着,林满杏本该疲惫但又餍足而很快入睡时,她都还是忍不住继续想和裴蔓菁、和系统的对话。
“满满,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想不想。”
所以,现在,这一刻,到底什么才是她想要的生活呢?到底什么才是她所“想”的呢?
林满杏依旧没有想出这个答案。大脑渐渐昏沉,性爱过后的满足和疲劳,还是让她渐渐意识涣散,终于,双眼闭合,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
睡醒起来后,日历又走了一天。
一个月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但真的过去了,也好像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明天便是林满杏和于景焕领证和订婚的日子。正式举办订婚礼的地方,正是于家最出名的地产之一,裕奇纶艺术宫殿。而后续两天的派对活动以及这期间客人的住宿则是安置在距离裕奇纶将近七公里的于家老庄园。为此于家又重新启用了庄园的另外好几幢副楼,光是打扫和布置都耗费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而又因为临近婚礼,所以这一个星期,于景焕都选择居家办公,每天有开不完的会和接不完的电话。但对此于景焕却一点也不觉得疲惫,他的情绪反而越发激动亢奋。
“满满,在看什么?”
十一点,刚开完这周的线上周会,于景焕回到房间,就看见林满杏扒在窗户边缘,看着一楼外院的人来来回回忙碌着。而她脚边则趴着一只有着柔顺油亮的赤色狐狸,那狐狸的尾巴还时不时就轻轻拍一下地板。
于景焕上前几步,双膝跪在地上后,他从背后抱住林满杏,继续问她:“是在看女仆她们布置鲜花吗?怎么样满满?你喜欢这个颜色的花吗?”
和大部分采用红玫瑰和粉玫瑰的婚礼不同,这次订婚空运过来的都是香槟色的奥斯汀玫瑰。这种贴近太阳却并不刺眼、接近浅杏色的低饱和颜色,很容易就让于景焕联想到林满杏的名字,还有他和林满杏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棵又高又大的杏子树——虽然后来那棵树,因为他对于某个人的厌恶而被移栽了。
“喜欢,好漂亮,好多花。”
好像是真的看入了迷似的,林满杏直勾勾地看着楼下,她轻声回应道。
只是如果随着她的视线再认真看去,就会发现,林满杏的眼神其实是跟在那两道穿梭在花团锦簇中间的人影上。
“喜欢就好。喜欢的话,待会儿你就下去让裴蔓菁她们陪你多看看,还可以摘一些留着晚上我们俩泡澡。”
听她这么说,于景焕更是不加掩饰脸上的喜悦。他像只狗似的用头去蹭林满杏的脖子,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喘息:“这些花都是你的,这个庄园以后也是你的。满满,我也是你的。我们、我们马上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嗯,永远在一起。”
林满杏微微偏了下脑袋,将自己的头搭靠在于景焕的头一侧,就如同两只抱团取暖的动物。
而林满杏的回应,也让于景焕更加心动甚至战栗。他像是个患有皮肤饥渴症的病人,紧紧地搂住林满杏,好似要把她揉进自己的怀里,又好似要把自己的皮肉粘连寄生在林满杏的脊背上。
但很快,随着窗外楼下另一道身影的出现,于景焕那陶醉满足得甚至隐隐有些疯态的表情,一下子就又冷了下来。
只见,朝着主楼大门走近的那个男人,身材颀长、气质如玉。不长不短的黑发被杏色的丝带绑起,随风轻轻飘起几缕时,就如同摇曳的一截鱼尾,让他看上去更加优雅。
是贱人乔斯佰。
于景焕无比厌恶地在心里这样骂到。
这场订婚,该邀请的人于景焕其实都邀请了。不管是之前想将他取而代之的薛理,还是差点杀了他的应元白,他们都有那份请柬,乔斯佰自然也收到了。
一开始他当然是不想他们来的,但于景焕又很清楚,如果他们真想做什么,肯定会想方设法进来。所以倒不如他主动把那份请柬递出去,至少这样一定程度上还能掌握他们进入会场的信息。
但就算他们真要恬不知耻地过来,也应该是明天来,而不是今天。更不应该在今天,单独找满满,说什么做订婚前的最后一份下午茶。
想到这里,于景焕心头就萦绕着一股怒意,崽种,当他自己是谁?他以为他是林满杏的娘家人吗?还做下午茶,他呸,也不想想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只是再怎么厌恶乔斯佰,可林满杏已经同意了,于景焕也不好再说什么。更何况,一个乔斯佰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呢?孟骞尧都比不过他,他难道还能有孟骞尧厉害?
于景焕在心里嗤之以鼻。但他面上不显,还很是大方、一副无条件相信妻子的模样,他笑着说:
“满满,乔斯佰来了 。”
“待会儿你想吃什么就跟他说,让他给你做。他照顾你……我很放心。”
*
说是很放心。
但从于景焕身旁路过的那一瞬间,乔斯佰还是接受到了来自男人对男人的,强烈的敌意。
对此,乔斯佰早已习以为常,他视而不见,依旧顶着那和善得挑剔不出毛病的微笑,继续朝着房间里面走。
直到房门关上,乔斯佰看着坐在窗前的林满杏,思念、苦涩、不甘……种种情绪涌上心头,他几乎难以控制声音的颤抖:
“夫人,我以为……我以为你再也不需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