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大片大片的彩霞如同浓厚的油彩般映在天际,橙红的霞光落在庄园那簇簇团团的香槟色玫瑰上,就好似少女脸上的红霞般醉人,美得不可方物。
可这个时候,于景焕却无暇去看欣赏这样的美景,只是一想到乔斯佰和林满杏单独待在一块儿,事情脱离他掌控的焦灼感就涌上心头。
但还没等他找什么借口赶快让乔斯佰滚蛋时,突然——
“铃”
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于景焕拿起手机一看,本就阴鸷的脸色沉得更厉害了。
是他那个便宜舅舅,薛理。
虽然那天薛理的意思,好像是在表态他以后不会再纠缠林满杏了。但是于景焕每每想起之前他这个舅舅是怎么觊觎外甥的老婆,甚至还想方设法地取而代之,他就恨不得把这个老不死的脸给撕烂……而且,他也不相信,薛理能那么轻易地就把所有事情都放下。
不过恨归恨、不相信归不相信,既然薛理已经这么说了,面上的功夫于景焕还是会勉为其难陪他做一下。
“舅舅。”
喊出这个已经很久没有喊过的称呼,于景焕自己都陌生得一愣。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语气透露着些许警惕和不耐:“你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小焕。”
好像两个人真的回到了以前的亲人关系一样,于景焕听见电话那头的薛理这么叫他。正当他不由地开始琢磨起对方肚子里是不是又在憋什么坏水时,薛理主动开口表明了来意。
“晚上你带满满过来,我们在你妈妈的墓地前,再见一面吧。”
“我有你妈妈的遗物要交给你。”
*
天已经暗了下来。
不久前还美得像是幅油画的晚霞,这会儿也变成了一片沉沉暮霭笼罩在整座山上。那幽暗的光落在灰白的墓碑上,更是映出了一片寂静阴森的死气。
和之前举办于景焕的“葬礼”一样,于景焕的父母自然也是埋在距离于家庄园十几千米、偏近郊区的壶承山上。只是这几年来,于景焕一直都没有带林满杏去祭拜过他们——更准确来说,是连他自己也没有再去过。不过是每年到了该拜的哪几个时间点,让人过去送花,仅此而已。
因为对于于景焕来说,从来就没有什么,因为遇到林满杏了,他现在的生活幸福了,所以他就应该跟过去的事情释怀这种道理。他还是恨和他血脉相连的父亲,连带着也不愿意去见他死去的母亲。
只是或许因为他真的就要跟林满杏结婚了,又或许是因为薛理口中的遗物,又或许是他相信,薛理不可能在他死去的母亲面前对他做什么……种种原因之下,于景焕还是过来了。
只有他一个人。
“只有你一个人?”
薛理微微侧过头去,又往于景焕的车子瞟了几眼,但最后还是没有看见自己想看的人,他不由地绷直嘴角,有些嘲讽地说:
“你就这么怕我在你订婚前一天把满满带走?”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舅舅。”于景焕回以一个略显得挑衅的笑容。但这笑也不过转瞬即逝,紧接着,他的眼神又落在那刻有“薛锦”的墓碑上,他问薛理:
“所以,舅舅,我妈妈留下了什么东西,会让你特地选在这个地方交给我?”
“东西就在那旁边,待会儿我就跟你说。”
薛理先是用眼神和于景焕示意了下墓碑旁边的那个纯黑礼袋。接着,他冷不丁地开口问:“小焕,你还记得你十岁那年吗?”
“当然记得啊。”
这个问题顿时就让于景焕嗤笑出声:“我他x怎么会不记得呢?就在我十岁生日那天,我妈死了。后来没过几天举办葬礼,那个疯子就跟着她一起走了。死之前还想让我一起给他老婆陪葬。我身上现在都还有他开枪后留下的痕迹。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于景焕继续讽刺道:“他估计也没想到吧?他那时候给我来了这么一枪,结果十几年后,他儿子又被人对着这位置来了两下。我看再打几枪,我胸口这位置都没地方下弹孔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给我下了诅咒,哈,短命的东西。”
“小焕,我知道你恨你爸。”
对于于景焕的控诉,薛理平静地回应道:“我也知道你恨你妈,恨她明明身体不好,却偏偏要把你生下来。结果让你被迫成为她的死因之一,让你愧疚又不甘。”
薛理转头看向于景焕,那张有四五分相似的面孔上,他眼眸深邃。
“但是不管怎么样,你要订婚的事情,也要告诉你妈妈。”
于景焕:“我知道,所以我这不是来了吗?”
薛理又道:“小焕,你妈妈临终的时候,托我照顾好你。作为你的舅舅,我自认为这些年对你仁至义尽,尽到了一个长辈应有的责任。只除了一件,我和满满的事情……是我情不自禁,没能控制住。小焕,这事是我对不起你。”
“薛理。”
听到这里,于景焕的眼神顿时狐疑起来,语调也危险起来:“我怎么觉着你今天——”
“但是,再来一次,于景焕,我还是会选择那样做。”
于景焕话还没说完,薛理便自顾自把刚才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如果不是我跟你有一层血缘关系,你是我亲姐姐的唯一的孩子,你以为我现在还会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吗?要么我会默许其他人弄死你,要么我就直接亲自动手弄死你。”
“于景焕,你现在还可以好好地站在这里,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你是我外甥,所以我才不会对你做什么——但这不代表我不想,你回来后的每一天,我没有一天不在琢磨,你当时怎么就没死在维伊黎。现在我都还在期待,应元白他们会不会什么时候真的把你弄死了。”
于景焕:“……”
于景焕笑出了声。
他就说呢,这才是薛理。
要不是因为妈妈,他早就跟他动真格的了。但哪怕他不会动手,但他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他心里巴不得他早死早好。
“说回正事。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要让你把满满带过来?我确实有想见她的想法,但也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的。”
说着,薛理将放在墓碑旁的袋子拿起来,又递给了身旁的于景焕,他道:
“明天就是你和满满的订婚了,这是你妈妈给你未来妻子准备的一套首饰,之前一直被我放在银行的保险柜里,但是现在……我必须要拿给你们了,小焕,你打开看看吧。”
“我妈还准备了这个?”
薛理的话于景焕一时怔住。他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礼袋。那袋子沉甸甸的很有分量,他手伸进去后再拿出来,便是一个墨绿色的盒子。
而当于景焕没有太多犹豫打开那盒子后,便看见。
纯黑的丝绒上,透明的玻璃下,静静地摆放着一整套打造精致的祖母绿首饰。夜色中,宝石的火彩在他眼中映射出炫丽到刺眼的光,流光溢彩、华丽至极。
绕是于景焕没少给林满杏买首饰,在这一刻也被惊艳到忘记呼吸的程度。
只是,
等于景焕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时,他却发现了有什么不对。
项链、手链、耳环、胸针……
这里还有个空的位置,放的应该是戒指,可是为什么戒指不在这里?
“在找这个吗?”
就在这时,男人佩戴着镶嵌有祖母绿宝石的戒指的小指的手出现在他的眼前。可还不等于景焕刚要抬眸问他什么时,突然——
薛理手背一翻,有两指指间夹着一枚深红色的小药丸。而就在于景焕刚才刚想要张口的一刹那,他将捏着手里的药丸一把塞进了他的口中,同时另一只手又迅速捂住他的口鼻,逼迫他不得不吞咽下去。
于景焕:“!”
“砰!”
手中的盒子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于景焕一把甩开薛理控制着他的手,立刻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伸手就探进口腔里,想要将刚才吃下去的药丸抠出来。
“咳,咳咳!薛理,你、你喂我吃了什么!”
怎么抠怎么咳,那东西都吐不出来,震怒之下,于景焕冲上去就要给薛理一拳,可他不过刚迈两步,身体却好像失去所有力气般,他脚下一个虚浮,险些就摔倒下去。
“薛,薛理!你、你他——”
头越来越昏,意识越来越迟钝,于景焕终于意识到那可能是什么类型的药物了,但已经来不及了。
“小焕,我可是你的亲舅舅,我怎么会害你呢?”
眼见着面前的男人像是逐渐电量过低的机器人似的逐渐脱力摔倒在地上,薛理从容地转动着小指上的戒指——那从来不是什么薛锦留给于景焕的遗物,不过是他准备送给林满杏的礼物,骗于景焕出来的借口罢了。
他死去的姐姐啊,为了弟弟的幸福,就容他稍稍冒犯一下吧。
薛理俯视着倒在地上的于景焕,那双一向理智的深蓝眼眸中,此刻却酝酿着一片疯狂。
“小焕,你别怕。”
“舅舅只是想要……给你换个妻子而已。”
*
醒来的那一刻,于景焕终于意识到昏迷前薛理所说的“给你换个妻子而已”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发烫的身体、混沌的思维、紊乱的气息、呼之欲出的欲望,以及——
以及那个站在床尾的不知名女人。
此时此刻,于景焕只觉得滚烫的身体里,那颗跳动的心脏冰冷到了极点。
他给他下了药,他要让他和另一个女人发生关系。
他要毁了他……他要毁了他的订婚!
薛理这个贱种!!!
“薛理!!!”
“你给我滚出来!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