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反转

林宏贵捡起旧斧头,用一块枕巾重新包好塞回衣柜后,看到站在门外的林子君,神色略显紧张地冲她笑了笑。

林子君挠挠脸,想问又不好问,谁家把斧头放衣柜里?

林宏贵看出她的不解,解释道:“这是你婶子的嫁妆,她爹年轻时候是伐木工,临终时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你婶子看得比命都重要,她要知道我摔了她的斧头,还不知道怎

么跟我闹呢。”

如果是她妈,肯定要拿斧头砍她爸,林子君脑子里有了画面。

“肯定要伤伤心心哭一场,我又得哄半天,”听似抱怨,实则享受其中,林宏贵无奈地摇摇头,“你婶子跟你妈差太多了,我时常在想,要是没我在身边,她可怎么办啊。”

“为什么不在婶子身边?宏贵叔你要去哪儿?”林子君接话问道。

“生老病死,世事难料。”林宏贵将换洗衣物叠得整整齐齐,放进一个布袋里,拎着往外走,“子君,走吧,等会儿你婶子又该找我了,自从子强打了她,她就特别粘我,像长不大的小娃娃。”

林子君离开前,往厨房灶台上的高压锅看了眼。

人人都说,宏贵叔是因为老来得子才惯着林子强,林子君现在突然不这么觉得了,她叔不是宠溺儿子,而是宠溺自己媳妇,所以爱屋及乌对林子强好。

她叔真正和林子强撕破脸皮,不是从儿子赌博成瘾开始,是因为林子强动手打了宏贵婶子。

宏贵婶子把儿子看得比命重要,最后却挨了一顿打,叫她怎么受得了,所以从那以后精神才会极其不稳定。

或许林子强根本没离开锦市,他就一直住在这套出租房里,然后案发那天又发疯打了宏贵婶子,宏贵叔护妻心切把人砍了,用高压锅煮烂,肉汤倒了,骨头埋到附近宠物医院的菜地里。

思及至此,林子君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不能吧,宏贵叔向来理智,再生气也不可能对自己儿子下杀手。

虎毒还不食子呢。

想得过于投入,林宏贵喊了林子君好几声,她才听到,再看她叔,莫名心慌,咽咽口水稳住情绪后,问:“宏贵叔怎么了?”

“打不开。”林宏贵指了指车门。

林子君尴尬地掏出车钥匙开锁,和林宏贵一块坐进车后,从倒车镜里看了眼后座,她叔一脸平静地抱着布袋子。

如果真相是她想的那样,被她在家发现高压锅和斧头还能这么平静?心理素质是不是太好了点?

这么明显的凶器,她爸他们居然没发现?就算高压锅清洗干净了,那斧头呢?

谁家好人把斧头藏衣柜里,就算是嫁妆也不应该啊。

法医科不是鉴定出来了吗?她爸还去五金店查线索?林子君脑袋要炸了,用力地晃晃。

“子君,叔有件事想拜托你,”后排的林宏贵突然开口,“我要是不在了,你能帮我把你婶子送去养老院吗?费用先垫一下,等安置房下来,你就把房子卖了,每个月给生活费那天顺道看看你婶子,陪她说说话,我在地下有知一定会保佑你的。”

林子君顿时毛骨悚然。

回芙蓉雅苑,一进小区,看到急匆匆小跑而来的钱春花,林子君摇下车窗问:“妈你去哪儿?这么着急。”

钱春花仿佛看到了救星,疾跑过去,“你们回来了!先找人。”

“找谁?”林子君指着钱春花抱在怀里的小时年,“不会是年年吧?”

抱娃找娃这种蠢事,她就干过。

“不是年年,是你婶子,”钱春花愧疚地看向后座的林宏贵,“我就回去给年年喂了个奶,走的时候,你媳妇还在睡觉,谁想……实在对不住,宏贵,我没看好你媳妇。”

林宏贵并没责怪钱春花,他从车上下来,对她和林子君说:“你们先回去,我去找人。”

看他很有把握,钱春花问:“你知道她去哪儿了?”

“她想儿子了。”林宏贵让钱春花和林子君别担心,他肯定把人找回来,林子君还是不放心,“宏贵叔,要不你说去哪儿,我开车送你过去,也能早点找到婶子。”

“宠物……”林宏贵话没说完,钱春花拉住他打断,“哎呀,那是你媳妇吗?回来了!那小卷毛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林子君一听小卷毛,难道是杨姐的好弟弟,程星,她将车子靠边停好,下车,林宏贵已经跑过去接媳妇了,正好挡住程星的脸,只露出一头葱郁的小卷毛。

林子君很快发现不对,抬手比划了两下,那人比程星个子高。

林宏贵扶过他媳妇转过身,小卷毛终于“现出原形”,看清来人,林子君和钱春花都傻眼了。

居然是顾云舟!

穿衣风格一如既往,长款风衣西装裤搭黑皮鞋,成熟稳重,却顶一头毛茸茸的小卷发。

四大天王的四六分呢?

倒不是不好看,只是太有违和感了,有点“不伦不类”,林子君越看越觉得搞笑,等顾云舟走到面前,终于憋不住地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哈……”

钱春花怕顾云舟尴尬,连忙摁住林子君,“别笑了,顾老师这个发型多好,多年轻……噗!”

小老太也破防了。

小时年最喜欢毛茸茸玩具了,看到顾云舟烫的小卷毛,奋力地要去他怀里,顾云舟伸手抱过去,小时年顺着他手臂攀爬,小胖手终于摸到小卷毛,一只手不过瘾,两手齐上阵地揉,自己不摸还不算,回头招呼妈妈和姥姥。

可能太好玩了,小肉团子咯咯地笑个不停。

钱春花再也憋不住也哈哈大笑起来。

顾云舟不生气,反而跟着嘴角上扬,能逗祖孙三人开怀大笑,何尝不是一次成功的尝试呢。

虽然现实是他并不适合卷发。

同行上楼,到了十八层,林子君将扒在顾云舟身上的小时年强行抱下来交给她妈,“妈,你们先回去,我找顾老师有点事。”

钱春花可开心了,连声招呼林宏贵夫妇,“年轻人他们自己聊,我们回家洗水果吃。”

电梯门关上,林子君直接开口问:“刚你在哪儿找到的宏贵婶子?”

“公交车站台,”顾云舟说,“昨天早上我出门的时候,在楼下碰到了伯父他们,和婶子打过一次照面,刚刚看她一个人不安全,就把人领回来了。”

二十二楼到了,电梯门打开,顾云舟邀请林子君去家里,来都来了,林子君也就没拒绝。

开门,进屋,顾云舟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女士拖鞋,林子君看他一眼,顾云舟立马解释道:“没人穿过,新拖鞋。”

林子君扬眉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换了拖鞋,走进客厅,不是第一次来顾云舟家里,不过上次所有心思都在看热闹上,也没仔细参观过屋里的布置,环视一周,果然和她想象中一样,暗色系,低调不失档次。

“快请坐。”顾云舟脱掉外套,挂到玄关的衣帽架上,里面一身黑,衬得英俊的脸庞冷峻异常。

林子君多看了眼,如果不是烫了个小卷毛,高冷的禁,欲系教授在这一刻就具象化了。

顾云舟迈着不快不慢的步伐,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边卷起衬衣袖子露出一小节强有力的手臂,“林小姐喝点什么?”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对得起他天天跑步运动,林子君再扫过他的手臂,“随便。”

顿了一下,补充道:“除了热牛奶。”

刚从冰箱里拿出鲜牛奶的顾云舟默默地放回去,换成了果汁,端出来放到林子君前面的茶几上。

林子君道了一声谢谢,继续方才的话题:“婶子有没有跟你说要去哪儿?”

在顾云舟他们出现的前一秒,林子君听到她叔说了“宠物”两个字。

她婶子想儿子,难道不是回西桃村吗?再不济也是出租房,怎么会想到宠物?宠物医院吗?

她知道自己儿子埋在那里,不就和她先前的猜测都对上

号了?

当然也可能是她听错了。

“宠物医院。”顾云舟不知道林子君为什么问这些,不过既然她问了,他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子君一下站起身往外走,“顾老师,我还有点急事,就不打扰了,下次再来你家做客。”

顾云舟送她到电梯口,“说话算话,林小姐。”

“这楼上楼下地住着,我还能跑了不成。”等电梯期间,林子君突然往前一步,逼近顾云舟。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让他心跳砰砰砰,小鹿乱撞。

顾云舟满脑子都是她要干嘛?她不会要吻我吧?果然她喜欢卷毛的小年轻,她吻我的话,我要回应吗?

可是,我不会接吻啊!

早知道让孙江澈教教这个了。

顾云舟个子太高,林子君只能踮起脚。

顾云舟配合地低头,女孩子独有的轻柔呼吸落在他脸上,他紧张得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揪住裤腿,深吸一口气后,闭上了眼睛。

“不好意思啊,顾老师,年年太皮了,看把你多精致的发型都揉乱了。”林子君伸手帮顾云舟理了理小卷毛,柔软的触感,让她明媚的丹凤眼微微睁大了,难怪小时年喜欢。

好舒服!

多扒拉两下,顾老师应该不会生气吧?

顾云舟整个人都僵了,她只是摸他头发?

“叮——”

电梯来了,林子君转身走了进去,冲顾云舟挥手。

咦?他怎么看起来有点失落呢?特别是配上那头毛茸茸的小卷毛,太像一只失宠的小狗狗了。

说到小狗狗,她还有点想小九了。

到家,林子君第一时间拨打了他爸的传呼机,半天没等到回电话,林子君去隔壁找钱春花他们,一进屋没看到林宏贵,被告知她叔有事出门了。

接到她爸的电话,是半个小时后,林子君着急地跟她爸说:“爸,宏贵叔他……”

“你都知道了。”林宏满叹气,“你叔来所里自首了,说林子强是他砍。死的,凶器就在出租房衣柜里,砍完后,用高压锅……”

几乎和林子君先前的猜想一模一样,但她还是听得一愣一愣,猜想的时候没画面,她爸一叙述脑子里一帧帧地过。

太惊悚了,太狠心了,太可怜了……

宏贵叔当时要气愤才能对自己亲骨肉痛下杀手。

她爸说:“也是林子强逼人太甚,败光了家里的拆迁款,还想卖没下来的安置房,趁他爸外出不在家,拿刀威胁他妈把房产合同找给他,他妈不同意,他当真在他妈脖子上划了一刀,宏贵赶回去就看到满地血,以为媳妇没了,理智全失才动的手。”

林子君沉默了好一会儿,又问:“你们先前没在出租房找到斧头吗?”

“据你宏贵叔交代,在我们搜查他家前,他就把斧头转移了。”

“既然没人怀疑到他身上,为什么还要自首呢?”

“他说,先前是放心不下你婶子,现在交到你手里,他没什么好牵挂了,而且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后,他天天做噩梦,梦到林子强喊他爸,跟他顺好疼,人心是肉长的,再不济也是自己亲骨肉,你叔得多后悔啊。”

难怪她叔今天跟她说那些,原来是在交代“后事”,乱成一锅粥的脑子,像是理顺,又好像更乱了,林子君总觉得哪里对不上。

虽然林宏贵自首了,但也还有得忙,林宏满匆匆挂了电话,林子君又去隔壁晃了一圈,她婶子一个人抱着皮球坐在客厅里,时不时往门口看一眼,也不知道是等自己儿子还是自己丈夫。

林子君突然想起她叔对她说的“她现在不知道疼了,也算因祸得福”。

疼爱了二十多的儿子,对她大打出手,甚至想要她的命,恩爱了一辈子的丈夫,为了护她残忍杀害自己儿子……

不疯掉她怎么活?只有疯掉,在自己的世界里,丈夫和儿子才能好好地陪在她身边。

林子君鼻子一酸,揩了揩眼角,退了出去,不再打扰她婶子。

第二天林子君跑了一趟锦市最大的养老院,想早点把她叔交给她的托付落实了,这样她叔也能走得放心,了解情况,实查环境,出来已经下午四点多,从养老院回芙蓉雅苑要经过二小,也就是林时峰兄弟现在就读的小学。

她一脚轰过去,等俩侄子放学。

还没到放学时间,校门口已经堵得水泄不通,林子君觉得自己太有先见之明了,把车停在了前面的百货商场,不然就是她坐在车上一顿突突突地按喇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悠闲自在地光顾着小吃摊。

“老板,洋芋花来一份,加辣加酸……老板,凉面来一份,加辣加酸……老板,烤肠来一根,加辣加酸……不能加酸啊,那再多加点辣椒面……”

于是,林时峰推着自行车,和弟弟出校门后,在人流间穿梭时,突然一回头看到:他小姑穿着可贵的衣服和裙子,大马金刀地蹲在路边,涂着红嘴唇,一口洋芋花一口辣烤肠,吃得眉飞色舞。

林子君也看到他俩,完全没有偷吃被抓的不自在,而是笑嘻嘻地挥手喊他们过去,大方地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十元大钞,连比带划,“就最面前那家,洋芋花特别好吃了,快去,小姑请客。”

林时峰让林时杰扶着自行车,他去买洋芋花,林子君突然想起喊住他,“对了,再帮我买两包辣条,就你上回偷吃的那个。”

林时杰看着他小姑吃得那么香,馋得直流口水。

林子君问他:“想吃吗?”

林时杰点点头。

林子君护食地背过身,“这份是我的,你的你哥去买了。”

我都不够,还想我分你,门儿都没有。

“小姑,你是大人了,怎么能跟小孩子抢吃的呢?”林时杰企图和林子君讲道理。

林子君油盐不进,她有自己的道理,“是你抢我的!主谓不分,还有你每天都可以吃这么好吃的小吃,你可怜的小姑就今天吃一次,你就忍心抢我的?”

“奶不让我们乱吃东西。”林时杰和哥哥懂事,知道爸爸外出赚钱不容易,就算奶给他们零花钱,他们也不会拿。

“你奶说得没错,这些东西是要少吃,尤其你们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林子君解决完洋芋花和辣烤肠,搅拌搅拌凉面,吸溜一大口,又辣又酸,太好吃了,林子君发出一声喟叹,“我已经过了长身体的年纪了,所以就让我来解决它们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

消灭掉小吃和辣条,林子君又去买了三瓶娃哈哈,和俩侄子一人一瓶地在路边喝完后,拍拍手,站起来就要离开。

林时杰拉住她,“小姑小姑,特意来学校为了请我们吃东西吗?”

林子君在他头上揉一把,“还有接你们放学,现在接到了,你们自个儿骑车回去,我开车走。”

林时峰不语:“……”

这不是接放学,是接头。

“好了,逗你们玩呢,走,回家。”林子君一招呼,林时杰屁颠屁颠跟上去,林时峰也扶着自行车追后面,三人有说有笑地去面前商场开车。

路上,林子君再三交代:“回去千万别说漏嘴了,让你们奶知道我们吃饱了才回去,肯定骂死我们。”

“知道了,小姑,”林时杰往前扒着驾驶座椅,眼巴巴地问:“小姑什么时候又去学校接我们?”

林子君看他一眼,“这么馋小

吃?”

林时杰摇摇头,“我们班好多同学都是妈妈来接……”

“小杰,忘了哥怎么跟你说的了?”林时峰把弟弟拽回去,神情严肃。

林时杰有点怵他哥,小声嘀咕回答:“知道了,以后不提妈妈就是了。”

林子君心中酸涩,“小姑答应你们,以后每周抽一天来接你们放学好不好?”

“真的吗?”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林时杰欢喜地哇哦一声,“真是太好了,小姑这么年轻这么漂亮,让我们班同学看到,还不得羡慕死我。”

林时峰长辈语气教育他:“攀比是万万要不得的。”

林子君纠正他,“这不叫攀比,纯属显摆,当然也可以,毕竟咱有这个资本,你姑就是大美人,让人赏心悦目,怎么不能让别人看了?”

反正看得着摸不着,多给看两眼又不会少块肉,林子君很大方。

“对对对,小姑说得对。”林时杰哼道,“林时峰不想攀比,小姑就不要去教室门口接他了,就接我一个人。”

林子君看倒车镜里,林时峰欲言又止那纠结样,真是和她爸太像了,“都接,好不好?”

“好——”林时杰像在学校朗读课文,尾音拖得老长。

林时峰声音很小地说了一个好,脸上明显变得轻松活跃起来。

快到小区门口,林时杰突然央求林子君,“好小姑,晚上我可不可以去你和妹妹那边睡?我不想在奶他们这边睡了,我害怕。”

“?害怕什么?你奶还能趁你睡着把你吃了不成?”林子君开玩笑道。

“不是奶,是小奶奶。”宏贵婶子在钱春花那一辈林家媳妇里面年纪最小,林时杰他们都喊她小奶奶。

林子君以为是侄子看他小奶奶精神不稳定吓到了,安抚道:“小奶奶只是想自己的儿子了,她不会伤害你们,不怕啊。”

“不是的不是的,”林时杰立马反驳道,“小奶奶不想儿子,她讨厌她儿子,就是子强叔。”

“小奶奶要是讨厌子强叔,就不会把皮球当做子强叔最喜欢吃的西瓜,一天二十四小时地抱在怀里了。”

“不是把皮球当西瓜,是当做子强叔了……也不是当子强叔,哎呀,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林时杰自己把自己绕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