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家人太多,一桌坐不下,大人坐的饭桌,五个小朋友在茶几上吃饭,听到姥姥说“年年有余”,小时年看了看自己的碗:木有鱼呀,于是跑过去告诉姥姥。
钱春花失笑地摇摇头,一脸宠溺和慈爱,夹了一筷清蒸鲈鱼放小外孙碗里,“这不有了嘛,也祝我们年年过年吃鱼,年年有鱼吃。”
小时年用勺子将鱼肉扒进嘴里,“嗷呜嗷呜……年年喜欢吃鱼,谢谢姥姥。”
“闺女,先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再说话哦。”大过年的,林子君要做一有耐心的温柔妈妈,夹着嗓子说话。
顾云舟接一句:“妈妈说得对,尤其是吃鱼的时候,一定要仔细点,不然会被鱼刺卡住。”
小时年听话地将鱼肉咽进肚子后说:“年年吃的鱼摆摆木有刺。”
家里大人对她照顾得细心,每次吃鱼都会把刺先挑出来,久而久之,小团子胆子也大起来,吃鱼肉跟吃其他肉一样,无所顾忌。
这可不行,钱春花摸着小时年的脑袋说:“万一大人没把刺挑干净,你自己又不仔细点吃,是危险的,知道吗?”
小时年眨巴眨巴眼睛问:“姥姥!姥姥!快教教年年怎么吃鱼不要吃到刺。”
“阿姨,我也想知道。”M国饮食文化结构简单,薇薇安从小吃快餐长大,直到作为交换生来到中国后,才开始接触中餐,发现中餐和汉字一样博大精深,让她魂牵梦萦。
交换生期间吃的都是海城菜,讲究原汁原味,质感醇厚鲜明,而川菜口味更重,麻辣鲜香,两者各有千秋,非要做个选择,就薇薇安而言,她更喜欢川菜,太像她的性格了。
而川菜里面,她最喜欢吃鱼,红烧鱼、水煮鱼、葱香鲫鱼……只要是川式做法的鱼,她都大爱特爱,唯一让她苦恼的就是鱼刺,每次挑刺的时候都不得要领。
要么吃得慢,要么连带鱼肉一块吐,吃的时候也是提心吊胆,不能肆意享受美食。
一大一小,两双亮堂堂的漂亮眼睛,充满期盼地望着她,换谁受得住,钱春花手把手地教授道,“这个吃鱼呀,最忌讳的就是吃的时候说话了。”
钱春花现场演示,夹了一块红烧鱼放嘴里,“记住了吗?千万不要说话,还有就是不要直接咀嚼后就咽,要用舌头和上颚好好地抿一抿,确定没刺后再……”
钱春花语气顿住,脸色一变,林宏满看出不对劲儿,急问:“老钱,不会卡住了吧?”
钱春花斜楞丈夫一眼,想骂人吧,大过年的又不吉利,再说孩子们还看着,她只得故作镇定地放下筷子,摸着喉咙,边咽口水边往外咳。
“姥姥?姥姥?好了吗?”小时年着急地踮起脚张望,恨不得爬姥姥身上,用手帮她把刺取出来。
原本在茶几上吃饭的四个孙子也围过来,五个孩子急得跟一热锅蚂蚁似的。
“没事儿,马上就好,都别担心,”安抚完孙子和外孙,钱春花哑着嗓子吼林宏满,“快去厨房给我拿醋啊。”
林宏满反应过来,“哦,马上去,别急。”
“戳一下,动一下。”钱春花不满丈夫没眼力见。
林宏满很快把醋拿出来,给老伴倒了小半碗,钱春花端起来就要喝,顾云舟出声拦住她,“妈,你先听我说,虽然醋是酸性物质,是有软化钙质的作用,但需要一定的时间,一口下去,卡在喉咙的鱼刺和醋接触的时间太短了,根本起不到软化作用。”
“不仅没有软化效果,还会刺激损伤部位,出现剧痛症状。”林子文也劝,“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老祖宗留下的法子,不可能不管用,我先喝一口看看。”女婿和幺儿读书多,知道的肯定比他们多,但大过年的谁去医院啊,钱春花不顾阻扰,仰头喝了一大口醋,脸都酸成了一团。
林宏满眼巴巴地问:“怎么样?下去没有?”
钱春花用力地咽了咽口水,“没有。”
“要不吃点其他菜或者米饭把刺带下去?”林宏满出主意。
“绝对不行,太危险了,要是鱼刺过于坚硬,只会让刺扎得更深。”顾云舟再次阻拦,看得出丈母娘不想去医院,他便让媳妇去拿拔眉毛的镊子,“妈,我帮你把刺夹出来。”
要是换做家里其他人,钱春花肯定不同意,但是顾云舟的话,小老太还是比较信得过他,依言仰起头,张开嘴巴。
不过两三秒时间,鱼刺就被取了出来。
“怎么样?老钱,舒服了吗?”林宏满肉眼可见的紧张,手心直冒冷汗。
钱春花咽咽口水,畅通无阻,眼皮一抬,对上丈夫发红的眼眶,以及家里人担心的目光,缓和气氛道:“哎呀,多大点事,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又不是第一次被鱼刺卡住,都大惊小怪啊,来来来,端起杯子,共迎新年咯。”
所有人站起身,举起手中杯,林子君突然想起一事,连忙叫停道:“等我一下,我去拿照相机,好不容易一大家聚到一块,怎么也得拍一照全家福吧。”
顾云舟帮她架好照相机,牵起林子君的手,回到饭桌前面 ,两口子抱起小时年,和家里其他人看向镜头,笑着异口同声喊道:“新年快乐!”
这个年过得真是热闹欢乐又惊心动魄呢。
川省习惯中午就吃年夜饭,下午就能放开手脚地玩,林子君在家备了一桌麻将,吃完饭,就张罗她爸她妈和大嫂陪薇薇安玩,薇薇安没玩过麻将,但一眼就被吸引了,拉着林子文给她做军师。
李红虽然不常玩,但作为土生土长的川省人,仿佛天生就会一样,自信满满地坐了下去。
“就你这技术,还是我来吧。”林子瑞也想玩。
“一家人玩,要什么技术,玩高兴最重要。”钱春花说大儿子。
“妈说得对,”李红重重拍林子瑞一下,烦他,“坐爸那边去,你嫌我技术差,我还嫌你话多,每次打麻将就念个没完,我都没法专心算牌了。”
林宏满也烦大儿子,警告:“别来我这边。”
“干脆带孩子去吧。”李红给丈夫安排得明明白白,“时北他们老早就嚷着要楼下放鞭炮,你先带他们去小卖部买鞭炮。”
“没事儿,就让大哥留家里玩吧,我和云舟带他们去买。”林子君鬼鬼祟祟地从厨房出来,给顾云舟使了个眼色,顾云舟看了眼媳妇鼓起来的肚子,没揭穿,而是配合地招呼孩子们出门玩去了。
一听可以下楼放鞭炮,五只小猴子嗷嗷叫地往外冲。
看似争先恐后毫无谦让,实际上四个哥哥都有默默保护妹妹,让她跑最前面,不然一小只穿得跟球似的,底盘又不稳,一撞保准儿滚出去。
四个哥哥演技好,小时年第一个冲出去,以为全靠自己实力,挺起自己的小胸膛,那模样真是骄傲得不行不行的。
去小卖部买了鞭炮,林子君和孩子们一块玩,顾云舟坐在长椅上看着他们。
找了一块空地,林子君往地上放了一个鞭炮,接着叮嘱大侄子林时北,“等下我一点火,你就用盆子盖住,知道了吗?”
盆子是家里的菜盆,林子君藏衣服里偷摸拿出来。
“知道了,小姑,快点火吧。”林时北迫不及待地催促。
小男孩都喜欢玩鞭炮,林子君并没多想,她回头看了眼闺女:“年年,妈妈马上要放炮了,你把耳朵捂好了。”
小时年点点脑袋,奋力地抬起小手想去捂耳朵,发现穿得多,手又短,根本捂不到耳朵。
就在这时,身后的林时峰伸手帮她捂住了耳朵。
林子君点燃鞭炮,拔腿就跑,回头一看,林时北居然把铁盆扔得老远,用自己的寒假作业盖在了鞭炮上。
“哎?!臭小子,你!……”话没说完,也来不及拯救,鞭炮嘭地一声爆炸了,寒假练习册瞬间四分五裂,碎纸满天飞。
林子君伸手,一片落到她手里,她嘴角直抽。
林时北用大拇指擦鼻子,得意洋洋,“小姑,这就叫兵不厌诈。”
“好你个兵不厌诈,林时北,你给我滚过来!”林子君脸一沉,呵斥道。
见状,林时北撒丫子就往顾云舟那边跑,“姑父,小姑把我作业炸啦!炸啦!啦啦啦啦……”
不用写作业了,太高兴了,林时北快要笑出来了。
“小姑,该我盖盆子了!”林时南和林时杰围过来,抢着要林子君炸他们的作业,林子君吃了一次亏,还能上第二次当?她又不是傻子。
一手扣住一个脑袋,往两边扒开,气沉丹田地朝林时北喊:“小姑把你作业炸了,对不起,小姑明天就去买一本新练习册赔你。”
林时北:“……?”
上一秒笑嘻嘻。
下一秒不嘻嘻。
“作为补偿,小姑给你买十本。”林子君可大方了。
林时北别说嘻了,都快哭了,哭丧着脸找顾云舟做主:“姑父,小姑欺负人。”
“谁让你惹她。”顾云舟笑吟吟地越过他看向自己的媳妇,
林时北看了看自己姑父,又回头看了看自己小姑,年纪小,不明所以,很多年后才知道,他被喂了一嘴的狗粮。
“你们还要盖盆子吗?”林子君皮笑肉不笑地问林时杰和林时南。
林时杰和林时南赶紧护好自己的寒假作业本,齐刷刷地摇头,“不盖了!不盖了!”
林子君冷哼一声,摆手,“都玩去吧。”
有了林时北前车之鉴,量他们自己玩也不敢炸作业,林子君只管叮嘱他们注意安全就行了。
哥哥们眨眼功夫跑没了影儿,小时年抱着小鞭炮找妈妈一块玩,林子君带她去小区后门的人工湖炸水花。
湖边已经围了不少孩子,一个个鞭炮往湖里扔,噼里啪啦,水花四溅,接着就是孩子们兴奋的尖叫声,以及大人们的咆哮声,“丢了就跑远点,别把衣服打湿了,天那么冷,小心感冒……呸呸呸,大过年不兴说不吉利话。”
就是因为大过年,孩子再皮,家长都强忍着怒火,母老虎全成了笑面虎。
孩子们玩得虽然带劲儿了,却还是羡慕林时年小朋友。
碍于过年,自家大人没有平时严厉,但也是有多远躲多远,哪像林时年小朋友的爸爸妈妈,居然和她一块玩炸水花,家庭气氛太好了吧。
林子君带着小时年把鞭炮扔进湖里,手牵手地边尖叫边跑向在后面等着她们的顾云舟。
“嘭!”
顾云舟转身将母女俩护在怀里,不让炸起来的水花溅到她们身上。
小朋友羡慕林时年,妈妈们还羡慕林子君呢,要是她们丈夫有顾老师一般优秀,谁不愿意和孩子们一块玩,然后一头扎丈夫怀里求保护。
“看看别人家的丈夫,都是呢子大衣,穿得跟店里的模特一样,那么大的个子,腰还那么细,肯定也有劲儿。”
妈妈们说是带娃,实际上三两扎堆唠家常,“有劲儿有什么用,两人结婚都多久也没怀个孩子,你说顾老师是不是不行啊?”
“不能吧,顾老师看着比林二妹那男人行多了,多半是俩口子不想再生了,毕竟小时年那么可爱,谁不喜欢。”
“再喜欢也不是亲生,顾老师高知识分子,或许不在意,但我不信顾家人都这么想,林子君多少该为顾老师想想,这么自私就不怕又离婚。”
“人家两口子感情好着呢,咱就别跟着瞎操心了,还是说说林二妹那男人吧,叫白鹏对不对?我跟你们说,白鹏在外面有人了,小三好像是他的秘书,才二十出头,已经怀上了。”
“林二妹不也有了吗?还找算命先生看过了,说是闺女,所以白鹏想要儿子?”
“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一身肥肉的白鹏比一身肌肉的顾老师更能干,媳妇和小三的肚子都让他搞大了……”
“他肯定没戴小雨伞。”
林子君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吓得妈妈们集体一哆嗦,回头一看,林子君就站在她们身后,满脸亢奋。
妈妈们:这人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啊?
到底什么时候就来了?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她们说顾老师的坏话。
在优秀的男人那里,哪怕已嫁为人妇,妈妈们还是想有个好印象。
林子君从衣服兜里抓出一把瓜子花生分给大家,问:“林二妹知不知道她丈夫在外面有人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一位住白家楼下的妈妈跟林子君说:“白鹏一回来就让林二妹察觉出来了,他也没狡辩,直接承认了,两口子这些天都在吵架,在说离婚的事情。”
过年期间最不缺炒瓜子炒花生,而这两样简直是听八卦的绝配,林子君咔嚓咔嚓地嗑着,“他俩离婚,白诗琪怎么办?送回福利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