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八千爆更~收藏3000……

宋明瑜沉吟了一下, 印刷太一板一眼了,手写如果也是印刷体,那和印刷出来的效果差不多,“我还得考虑考虑, 可能想要一点和价目表那种类型不同的。”

“印刷体只是其中一种, 我还会其他的!”杜清急急忙忙地解释, “如果你需要的话,什么都行, 楷书, 行书,隶书,篆书, 颜柳欧赵, 苏东坡,米大家……我都能写。”

“都能写?”宋明瑜听呆了, 会一种书法,她还觉得正常,这杜清报书法名字跟报菜名儿似的, 她这是不小心用精灵球抓了只民间书法大家回来?!

杜清见她看着自己不说话, 觉得宋明瑜是不信, 她语气强烈了一些:“我家有笔墨纸砚,如果你不信,我明天带来现场写给你看。”

“不用, 不用。”宋明瑜倒也没有真的怀疑她, 毕竟杜清写出来的价目表已经足够漂亮,两人已经有过一次合作,杜清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跟她撒谎。

但她需要时间, 慢慢考虑这个重要的“招牌”,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样,等我考虑一下,如果找你的话,到时候咱们再联系。”

“行。”杜清也没真的想今天就能把事情敲定,她收起自己的书写工具,起身告辞,“我住在大十字旁边,如果要找我,可以去旧货市场。”

“好。”

送走杜清,夏娟和宋明瑜两人合力把新的价目表给挂在了墙上,旧的那块黑板则是拆了下来,暂时没想到有什么用,干脆就放在东厢房,回头拿给宋言川他们写写画画玩儿。

字迹清晰规整,整个菜单比之前放大了一倍不止,每个客人几乎进来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新菜单,盖浇饭什么价格,单点什么价格,单点需要另外购买米饭,这些东西都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尽管上了两个新菜,但反而流程比以前更顺畅了,像以前那样时不时拉着夏娟问问题的客人一下少了许多。

这边夏娟能腾出更多时间帮宋明瑜打下手,那边,宋明瑜也感觉更轻松了一点,甚至还能忙里偷闲,和客人闲聊几句。

这年头,工人的工资相对是比较高的,来这儿吃饭的绝大部分都是工厂职工。

也因此,大家聊的内容,除了生活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也就是厂里那一亩三分地的事儿。

尤其是这两年出了新规定,许多工厂也搞起了承包责任制,有些员工抱怨责任制之后,厂里压力变大了不少,“以前还知道关爱职工,现在是一视同仁地当驴使,你说不努力吧,也行,到了月底,人家拿十块钱的奖金,你就拿死工资,谁心里能舒服?”

“说是铁饭碗,铁还是铁,但这大锅饭比前些年吃着塞牙多了,那会厂子哪管多少效益呀,咱们一年多少的指标,就造多少的东西,闷着头干活儿就完了。”

还有人抱怨领导的想法变得太快,“新官上任三把火,今天要动这个,明天就要动那个,一开口就是新技术就是进修,还要拉流水线,要跟风搞什么出海挣外汇——也不想想咱们那厂子能有这个能耐吗?果不其然,交上去的审批就没能下来,现在厂长据说愁得头发都掉了,我看啊,我们织染厂说不定又要换个厂长了。”

时代变化太快,所有人都身处其中,被浪潮打得一脚深一脚浅,但最终还是落回了眼前的三瓜两枣上,“咱们还有铁饭碗能端就偷着乐吧,现在找不着工作的那么多,个体户那么累工商局想搞那什么营业执照的听说都得排队了,我看再过两年,连给个体户打工都能成香饽饽。”

这小饭馆不就是个体户吗,顿时就有人冲说话这人使眼色,让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宋明瑜抿着唇笑了笑:“叔叔也没说错,干个体户确实累,你看我天天都在店里头忙活,晚上客人什么时候吃完,我什么时候才能关门,就是挣口辛苦钱。”

她给人递了台阶,那人顿时表情和缓多了:“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干个体户辛苦——那个小同志,再帮我打包一份麻婆豆腐!”

宋明瑜应了一声,等这一批客人吃完走人,她伸了个懒腰,拉着夏娟在门口坐着晒太阳,这年头的房子虽然比前世的大,可这平房的实心墙把采光挡了个结结实实,她要是不趁着空闲出来跟太阳待上一会儿,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松掉了。

要是这店面能大一些就好了,宋明瑜托着下巴,现在小饭馆容量有限,四套桌椅板凳齐上阵,也扛不住客人们对新菜的热情,这姜爆鸭和回锅肉登场好几天,点的人就没停过,往往一桌人进来还没想好吃什么,瞅见隔壁桌的吃上了什么菜,就跟着点什么菜。

哪怕加上以前的菜色,一共也才六种菜,小饭馆后面肯定还会上新,尤其是夏天快来了,饭前饭后吃的喝的,到时候估计都不会少,就靠她跟夏娟两个人,到时候不知道忙不忙得过来。

要再找一个帮工来帮忙吧,一方面,她没有合适的人选,另一方面,小饭馆根本挤不下那么多人,到时候帮工没帮成,反而帮倒忙,宋明瑜更有得头疼了。

除非把店面再扩大。

不是没有客人在抱怨她这儿地方太小,施展不开:“小同志,你这饭菜是真的好吃,但多来几个人吃饭,得拆出来两三桌,聊天也不方便,还得来来回回地走几趟才能把所有菜都吃到,都吃成流水席了!”

夏娟还问宋明瑜,要不要再找之前的路子,去买几套桌椅板凳,可宋明瑜觉得不太合适——倒不是木器厂那个赵工不肯,而是她门前就这么点位置,再往外摆,那外头过路都要受影响了。

现在就四张桌子,有时候骑二八大杠的路过,还要先响铃提醒一下这些客人往边儿上躲一躲,不要撞到自行车了呢。

不过,这些事儿就不是一时半会能一口气做成的了,宋明瑜不心急,不但不急,她还打算慢慢来。

现在小饭馆的收入营业额都很稳定,比之前她带着弟弟连下一顿吃什么,要怎么规划钱才能够两人生活,还够弟弟上学都要想半天的日子不知道好了多少。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也要一口一口走,她好不容易才在八十年代站稳了脚跟,认识了温柔可亲的邻居林姐,日子过得也挺好,要是还跟前世在大城市漂着那样,为了高昂的房租,被迫在低廉的牛马社畜生活中天天卷个不停,那老天爷给她第二次人生,不就是白过了?

宋明瑜心态放得很轻松,还劝夏娟也放轻松:“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儿就行,夏阿姨,你也别顾着自己忙,有时间多和小绍出去走走看看,你在小饭馆辛苦了一整天,也得放松放松,人不能一直紧绷着,小绍也是,他干的还是体力活儿,出去逛逛街,散散步,多少也能喘口气。”

说夏娟自己,夏娟可能还会觉得她不累,没必要,但提到儿子薛绍,夏娟就是真的心疼了,她如今也知道薛绍干体力活的代价,那肩膀上的血痂是一道结完一道又来,跟绳结扁担之类地方经常摩擦的那片皮肤甚至都长起了茧子。

就像儿子不能劝她待在家里一样,夏娟知道儿子辛苦,却也不能让他什么也不做,她决定听宋明瑜的建议,带着儿子出门逛逛街,消遣消遣——他们回城这么久,还没这么惬意过呢。

……

宋明瑜也打算去逛街。

黄燕燕提到的观音街令宋明瑜颇有些好奇,正好林香最近心情不太好,她吃过晚饭,干脆就拉林香一起去观音街那边逛逛:“在家闷得慌,还不如出去走走。”

观音街在大十字那边,离针织厂还隔着一段距离,林香有意婉拒,她不放心的几个孩子单独在家,陈景行却说他会看着弟弟妹妹,让他妈放心跟着宋姐姐一起出门逛街。

林香转念一想,胡同晚上家家户户都在家待着,她嘱咐景行锁好门栓,除非她和宋明瑜回来,否则谁叫都不要开门,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再不济,厨房和隔壁蒋晓霞家还是通着的,几个孩子叫一声,徐伟康和蒋晓霞两口子也能过来。

陈继开是不在家的,上次两人吵架闹得不欢而散之后,最近他晚上都很忙,要加班到很晚才回家,往往她睡了那人才回来,家里家务又都做完了,她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儿做,“行,那咱们就出去走走。”

她也没见过观音街那所谓的夜市,她也有些好奇,之前还说什么打办城管管得严,现在难道风向又变了?

林香换好出门的衣服,把头发重新盘起来,问几个孩子要什么,兄妹俩都摇摇头,宋言川却高高举起手,“我、我有要的东西!”

“你要什么?”

“我要跟你们一起出门!”

这当然是不行的,陈景行跟提小鸡仔似的,轻轻松松就提着他后脖子给人提溜回去了:“今天老师让你重新抄的古诗你还没抄呢。”

宋明瑜笑吟吟看热闹:“言川,不怪姐姐不帮你,你要是作业做完了就能去……哎,下次你早点把功课搞定?”

当姐的哈哈一笑,挽着林香,两人跟亲姐妹似的,亲亲热热地出胡同去,隔着老远还能听见她们跟邻居们打招呼的声音,宋言川耷拉着脑袋坐回了桌前。

看来看去,就他最苦,陈念嘉作业早就做好了,人家在预习明天的功课,景行哥更不用说,他现在严重怀疑景行哥就是连环画里画的“机器人”,不用吃饭睡觉,只要拧一拧发条,就能无限做功课。

他也想当机器人啊,小不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古人都是几千年前的老老老人了,怎么他一个新时代的少年,还非得背古诗呢,还叫《静夜思》!

小不点望着窗外明亮的月光,又低头看面前的作业本,长叹一口气。

人家李白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他是人在作业堆,想玩想得慌!

宋明瑜对弟弟像个越狱不成功的小鹌鹑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她和林香两人慢慢散着步往观音街走,春夜的月光洒在街道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月光更亮,还是街灯更亮。

清风徐来,偶尔也能看到穿着工装的男男女女,还有骑着二八大杠,在夜色中穿梭的年轻面孔,甚至天都黑了,还有人没把自己娃娃给牵回家里,几个半大小子拿着细细的木枝戳地上蹦来蹦去的蚂蚱玩。

虫鸣声中,两人的影子被街灯拖曳成长长的一道。

林香和宋明瑜闲聊,她今天又从陈念嘉嘴巴里听到了宋言川在学校的糗事,这会儿拿出来和她分享:“上次景行为了让言川好好学习,跟他说五年级课本上孙悟空那事儿,你还记不记得?”

宋明瑜当然记得:“言川那天还跑去书摊租了全套的《西游记》,可豪气了,那天他还问我,南城百货大楼有没有卖这本书的,他想买来读。”

她说起来就好笑,“林姐你也知道,言川平时考试写错别字,老师让他把错别字订正了多写几遍他都磨磨唧唧的不肯写,听说有《西游记》,那是手也不疼了,脑袋也不晕了,恨不得天天抱着翻来覆去的看,三打白骨精那一章他都会背了!”

“就是三打白骨精!”林香笑得不行,“今天老师让他们背语文课本上的古诗,其他孩子都好好背书,就言川不背,他跟老师说,他会背三打白骨精,一篇比好多首古诗都要长,他这学期都不用背了!”

“这熊孩子!”宋明瑜睁大了眼睛,“……我不会被请家长吧?”

“不会不会。”林香努力忍住笑,对她摆摆手,“念嘉是学习委员,她盯着言川背完,又去老师面前背,老师就只是说了他几句,让下次别淘气。”

“还好有念嘉。”宋明瑜谢天谢地,“我可真不想因为请家长去学校,我看见老师就头皮发怵。”

“不会请家长的。”林香安抚她,“念嘉说,言川现在上课也不打瞌睡了,也不跟其他同学闹矛盾了,老师觉得他进步很大,要是这次期末成绩再能进步进步,言川以后慢慢就养成好习惯了。”

“还是得感谢念嘉和景行,要是我来带言川……我还真是带不来。”宋明瑜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学渣,“我肯定在他第一遍背不会的时候就崩溃了。”

“年轻就是这样,你看我们做了父母,不会也得硬着头皮会。”林香嘴角噙着笑意,“我也就初中毕业的水平,能看懂什么题目?但孩子做题,我就得在旁边看着,不是要逼着他们做对做好,而是得让他们知道,这件事不能敷衍。”

“你都想不到,景行小时候比言川还淘气呢。”林香分享起儿子的黑历史一点不手软,“那时候我们还挤在大院子里住,偏僻得很,一个院子住得有五六家人,有人家里小孩特别淘,就带着景行和另外几个小孩跑到附近村里去,趴在人家晒谷子那地方上玩。”

“后来呢?”

“后来就被人家给抓到了,景行又跑得慢,一下摔在谷堆上,耳朵后头给戳个眼。”林香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给那家人给吓得不行了,生怕小孩有个好歹,我们也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两家人见了面就一个劲儿说对不起。”

宋明瑜听得目瞪口呆:“……就现在那么乖的景行,以前竟然那么熊?!”

“男孩子小时候就没几个不熊的。”林香说道,“还是念嘉出生以后,不知道怎么的,景行忽然就稳重了很多,也不跟那群孩子们天天在外头疯玩了,我和你陈叔叔要上班,本来说念嘉在托儿所带着,后面就直接去念小学,景行不肯,一有空就在家里帮忙照顾妹妹——他现在带言川的方式,跟当年带念嘉一模一样。”

“怪不得念嘉亲近哥哥,我和言川年纪差得大,他再小一点那会我正好在上学,这些事情我都没感觉。”

“但言川还是粘你。”林香感叹,“你不知道,每天晚上快到小饭馆休息那会,言川都会一直往院子门口张望,他知道你忙完工作就会来我家等他做作业,每天都会等你。”

宋明瑜沉默了一会儿:“听他们说观音街有人卖吃的,等会要是遇上什么糕点糖果,我买些回去给他们三个分,林姐你别跟我抢,我请客。”

林香忍俊不禁:“行,不跟你抢,不过这观音街我还没去过呢,之前不是不让摆摊吗,现在又能了?”

……

事实就是,能了,就连宋明瑜也没想到,观音街比想象中还要热闹。

这儿原本有座寺庙,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一直关门谢客,如今尽管庙还在,但几乎没有什么人去,反而是庙前那一条两百来米,平坦宽阔的街道,成为了南城人经常散步的“步行街”。

这会儿天色刚暗下来,观音街却热闹得像是白天一样,摊贩们带着大大小小的油灯,甚至还有人捧着蜡烛,不知道是不是担心引来城管,摊贩们并不像前世宋明瑜去的那些夜市一样吆喝叫卖,但见着有人经过,他们还是会压着声音推销。

“麻糖,又甜又香的麻糖。”

“卖袜子发卡,多买有优惠!”

宋明瑜和林香甚至还看见有人拿着报纸在到处问,等那人走过来她们才知道,人家是专门的“播音员”,五分钱就能让他帮忙念报,人家不仅念,还帮忙把新闻翻译成普通人也能听懂的话,就她们关注这会儿,那人就念了好几个新闻了,起码挣了一两毛钱!

“挣钱的法子还真是多。”林香颇有些感叹,“以前哪有这些想法,养鸡养鸭都要藏着掖着,生怕被清缴了,好不容易母鸡下个蛋,想拿去换一捧粮食,也得先想想这算不算投机倒把。”

“现在不一样了。”宋明瑜把店里那些客人的话转述给林香听,“跟我一样自己开店铺做生意的现在多起来了,那天张叔叔带小蝶来买回锅肉,还跟我说呢,现在房管科一周能接到两三家问‘破墙开店’是怎么个流程——就两个月前我开店那会儿,这事儿还没人问津呢。”

林香显然也是听到了一些传闻:“是,针织厂现在好像也有些女工在外头做副业挣外快,听说都是卖给那些专门接单子的掮客,一单没多少钱,但天天做,钱就多了。”

有人擅长钩织,什么毛衣、手套、围巾、帽子都能做,还有的会纳鞋底,那叫一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掮客是南城这边的话,和中介的意思差不多,宋明瑜鼓励林香也试试:“林姐,你裁衣服手艺那么好,完全可以跟她们一样去试试嘛,你给念嘉做的衣服,哪件胡同里头这些阿姨不来问,上次高阿姨还说想给小蝶做一套一模一样的做不成,还是请你帮她做的呢。”

林香眨了眨眼,在宋明瑜耳朵边小声笑着说道:“其实,我也有这个打算。”

前头物价上涨那次乌龙风波,算是让她好好体会了一把担惊受怕的滋味,“物价涨,工资也不怎么涨,我想多挣些钱补贴家用……我打算去问问看。”

宋明瑜对她比了个大拇指:“林姐,你肯定没问题!”

……

观音街两百来米的长街,可谓是五花八门,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甚至还有人摆了个小摊修鞋子,宋明瑜对吃的最感兴趣,她先拉着林香逛了起来。

大部分摊主都是卖糕点,像是南城这边爱吃的小蛋糕,用鸡蛋和面粉做的蛋糕口感松软,甜度刚刚好,还有一点点油香,还有用大米做出来的三角糕,带着米香,还有一点点发酵出来的酸味,宋明瑜能一口气吃好几个。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炒瓜子花生,还有做果脯果干的,两人一路走,一路手上就多了些油纸包,味道是真好吃,宋明瑜往林香嘴巴里塞了个苹果做的果脯,酸酸甜甜,还带着苹果天然的果香味,林香有些懊恼:“早知道今天就该挎个包出门,这些东西给他们做作业的时候吃,又不会影响吃正餐,又有滋味。”

“反正这街就在这儿,又不会长脚跑了,咱们经常过来逛就是了。”宋明瑜安慰她,“林姐,你看咱们逛了好一会儿了,也没见抓投机倒把的人来。”

“现在谁还抓投机倒把的呀。”旁边一个摊主插话道,“早就不管了,城管也不来了,就上个月这街上还没什么人呢,现在摊位都靠抢了,来晚点都没地方!”

“怪不得这么多人来逛。”林香颇有些好奇,“大哥,你们出来摆摊,厂里不说什么吗?”

“厂里有什么好说的,效益就那样,一个月拿个死工资,出来挣点钱,家里老婆过得好点,这不是天经地义嘛。”那摊主嘿了一声,努努下巴,“喏,就斜对面那个地中海看见没,那是我们车间主任,大家还在一条街上摆摊呢。”

林香光是想象了一下自己和主任在同一个地方一起摆摊,她就觉得这个想象有点可怕,赶紧打住,低头看一眼,还真让她瞧见了合适用的东西:“你这墨水多少钱?”

摊主比了个“五”字:“五毛。”

林香盘算了一下:“三毛五,行吗?行的话我要两盒。”

“行啊,来者是缘,三毛五就三毛五,再送你一支铅笔!”

摊主笑开了花,林香表面上看着还淡然,等过了摊位,她这才拉着宋明瑜,语气有些激动:“竟然只要三毛五!”

她把包装盒上头的牌子名称给宋明瑜看,这是南城本地最出名的红岩墨水,一瓶要七八毛,贵的时候一块钱都有价无市,关键是陈景行现在做题的时候多,钢笔墨水是得特别快,家里是用一盒还要备一盒,回回买墨水,林香都觉得钱包疼。

这三毛五一盒,两盒才抵得上供销社一盒的价钱,实实在在便宜了一半,林香忍不住就挂了笑容:“这下好,景行不用愁墨水的事儿了。”

“说不定……不,肯定刚刚那个摊主就是红岩墨水厂的。”宋明瑜压低声音,“我之前去江阳进货的时候,不是跟林姐你说过,我遇见了认识的人嘛,那个人之前卖过我锅碗瓢盆,他就经常去厂里收这些所谓的‘残次品’,价格都特别便宜,哪怕卖三毛五也有得赚。”

即使如此,林香也心满意足,毕竟她也是真的得了实惠,接下来她连吃的也不买了,一双手紧紧地捧着两盒墨水,不让别人把它们碰洒,又逛了一阵,她却发现不远处的摊位上,一个看上去颇为眼熟的身影正站着跟人兜售着什么。

她情不自禁停下了脚步,宋明瑜走了两步发现她愣了:“林姐?”再一抬头,宋明瑜也发现了同一个身影,“那是——”

“嘘!明瑜,咱们走快一些。”

林香拉上宋明瑜,脚步变得匆忙了许多,两人走出去好大一截,在一棵要几人环抱才能抱住的榕树下藏住了身形,这才微微从树后探头出来看。

“林姐,那是陈叔叔……我没认错吧?”

林香沉默了许久,轻轻地嗯了一声,她的目光凝在了那个身影上。

陈继开说他很忙,这段日子会一直在机械厂加班,会忙得晚上很晚才能回家。

可现在,她却在观音街看见了自己的丈夫,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工装,面前放着两个曾经令她大为光火的麻布口袋,露出了半截麻白色的布料头子出来。

那件工装入夜以后蓝色就跟泼了墨一样,显得陈继开整个人都很没有存在感,可他脸上的笑容又堆得足足的,无论是谁路过,他都满面笑容,点头弯腰地让对方瞧一瞧他摊位上的货:“看看,布料便宜卖了!”

有许多人被他的吆喝吸引,可等看到里头的烂布头子,要么就摇摇头说这东西没人买,要么就站在那和陈继开砍价,陈继开搓着手,有些局促地和对方交涉。

“没想到陈叔叔也会来观音街摆摊。”

林香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丈夫。

为了那么一分钱,两分钱的差价,这个面子看得比天大的男人使劲浑身解数,要是说服了客人,成功地卖出去一些布料,他就搓着脸颊显得欣喜不已,要是人家看了也不买,他就在原地踱来踱去,时不时跺跺脚。

林香的心里有莫名的情绪在缓缓流淌,宋明瑜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姐,你还生气吗?”

林香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两人站在原地看着陈继开吆喝着卖那些用粮票肉票换来的布料,没有惊动陈继开,而是悄悄地绕开,从路的另一边折返回了针织胡同。

晚上,林香难得地没有很早就熄灯上床,等儿女都睡下后,她点着油灯,拿出毛线慢慢地织。

陈继开回来的时候,夜已经又深了一层,浓郁的夜色将整条胡同都蒙上了一层看不清的雾,温度比白天低了好几度,陈继开一边哈着气,一边蹑手蹑脚地拉开了家里的门。

往常早已睡下的妻子却坐在窗边,静静地织着东西,陈继开颇有些意外,却没想那么多,而是赶紧在门口的毛巾盆里凑合着用冷水洗了一把手,擦干净之后,一屁股坐到了妻子身边。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个信封:“正好你还没睡,这钱给你。”

林香默不作声接过来,陈继开像是在解释似的,有些不自在地捋了捋袖子,又把袖子放了下来:“之前继先……他们给我的那些布,我都想办法处理掉了,钱都在这里头,剩下的是我挣的外快——我不是一直在给杂志投稿吗,有两篇中了《南城文学》,这两天钱才汇到,所以之前我一直没说。”

他语气有点轻,有点小心翼翼,“……别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