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双更合一

优化, 听上去是一个很美好的词,但实际上就是“辞退”的委婉说法。

厂长一封通告,张新民成了“编余人员”——不符合岗位需求,多余的人。

他不再是设备维修科的小组长, 而是一个没有头衔的“待岗人员”, 没有岗位, 俗称打杂的。

相当于是被边缘化了,成了闲杂人等。

胡同里头谁也不信。

“总厂可是国字头……国营的厂子, 怎么可能这样对待老员工呢!”

然而, 张新民的事情就这样,发生在了所有人面前。

当然不是真的辞退,至少针织总厂还没开除张新民, 大家平时总是挂在嘴边的“铁饭碗”也没丢。

他甚至还有工资拿。

可是这工资里头只剩了十五块钱的基本工资。

绩效奖金, 还有各种福利,都和他没关系了。

张新民的人事关系甚至直接从设备维修科转了出来, 变成了四不靠的“无根浮萍”。

维修科的工作他不能参与,一些打杂的事情新来的后辈也不敢让他做。

他还是总厂的员工,可也就仅限于, 名义上还是了。

“原因呢, 厂里怎么说的?”

高彦芝在外人面前还能勉强撑住脸上的表情, 可面对林香和宋明瑜这些亲近的人,她眼泪一下就决了堤。

“厂里说,新民不能适应那些进口设备, 不能及时完成厂里安排的调试任务……”

宋明瑜眉头一下皱了起来:“张叔叔一直是设备维修科的顶梁柱, 这不能吧?”

林香也很疑惑:“不会啊,前面那么多批设备不都是新民带头在调试,我们车间进口的染色机还是他来帮忙修好的。”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像是被猫抓过的线团一样,理不清头绪。

这个通告来得如此突然,连宋明瑜这样的旁观者都感觉到突兀和难以接受。

更何况是张新民自己。

他表面上什么也没说,哪怕高彦芝表现得十分难过,张新民还是强撑着。

“没关系,再怎么样我也是厂里的人,你别担心,我想想办法。”

趁着夜色,张新民骑着二八大杠,载着满满当当的“土特产”,去了一趟家属院。

他敲响了纪厂长家的房门。

没人知道他和纪厂长说了些什么,只是那一天,家属院里有许多人听到了这个老好人不甘心的怒吼声,以及苦苦哀求的声音。

等张新民再回胡同来的时候,他的二八大杠上,那些东西还满满当当地挂在上面。

张新民睁着眼,躺了一夜。

等天亮,张新民又骑着二八大杠,和以前一样,风雨无阻地去上班了。

这一段路,他闭着眼睛都能骑过去。

张新民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熟悉面孔,他笑呵呵地和所有人打招呼,笑呵呵地去食堂吃饭。

“师傅,今天的酱肉馅儿多调了点盐巴,有点咸!”

他笑着和食堂的师傅打趣,吃完一笼酱肉包子,一杯豆浆,一根油条,他擦擦嘴,和往常一样,提前两分钟就到了设备维修科。

今天该他轮班了,墙上的排班表是不用的,这么多年,张新民早就记在心里了。

他拿着记录本,打算和上一个班次的同事交接工作。

“张……张同志!”

谁知道,同事赶紧把记录本拿了过去。

“咱俩不用交班,你放着,让小何来就是。”

张新民没有错过对方目光里的惊慌,刚刚,对方还险些脱口而出,跟从前一样叫他“张组长”。

哦,张新民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被“优化”了。

“好。”

他什么都没说,默默地点头,去自己的位置上坐着。

设备维修科一共六张桌子,靠门的那张又窄又小,平时总是空着,如今却成了张新民的位置。

至于原本属于“张组长”的那张办公桌,如今孤零零地空了出来,在整个办公室里显得格格不入。

张新民自得其乐,甚至还在桌上放了一盆小花。

它生长得恰到好处,当其他人的目光投来时,正好遮住他的表情。

很快,小何也到了办公室。

“师父,食堂师傅说你嘴巴又变刁了——”

小何话没说完,见着张新民这么高大个男人蜷缩在小办公桌里,他显得有些气愤。

刚要说什么,却被张新民岔开了话题,“怎么才来?你龚叔等你交班呢。”

小何是他带出来的徒弟,年轻气盛,还不能完全适应厂里的气氛,张新民并不愿意他被自己连累。

张新民不是第一次这样做,小何最终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只是其他同事的表情都有些尴尬,老龚赶紧把记录本拿过来:“来,小何,咱们交个班……”

张新民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总厂的事情繁忙,各车间时不时就有人过来找维修科的人帮忙,只是无论谁来,张新民都没有用武之地。

有人去柜子里翻找故障排查资料,张新民站起来:“我来找吧,你去忙别的。”

对方却吓了一跳,有些局促地请他坐下,“张师傅,我自己找,我自己找!用不着劳动您……”

那样子,仿佛张新民是什么不可请动的大领导。

张新民脸上的表情顿了顿:“那我我去接杯白开水。”

“好,好,您接,您接。”

张新民拿着不锈钢杯子出门,掩上门,背后传来了同事们的低语。

“厂里到底什么意思,老张又没做什么,现在这样把人吊着又不给个结果,我这都不知道怎么和老张打交道了。”

“算了,咱们琢磨那么多有什么用,你没听说吗,这决定是厂长下的,谁敢跟厂长扳手腕不成……”

“唉,不说了不说了,等会咱们可别乱说话。”

张新民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曾经,厂里的人彼此都是笑吟吟的,哪怕是叫他“张组长”、“张师傅”也都带点朋友之间的调侃。

去开水房打水的路上,能遇见许多厂里的人。

那些人看见他,目光却下意识躲开了。

张新民的目光掠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里面有许多和他是一批进的厂。

当了二十年的老同事,他们一起从少年人,变成如今的中年人,一起结婚生子,在厂房扎根生长。

半辈子耗在了厂里,如今,一张轻飘飘的“优化组合通告”,他张新民一下就变成了异类。

张新民无心去怪责同事们的疏离,他知道,像小何一样为他抱不平的人很多。

但大家都只是普通人,这份抱不平背后,更深的却是和他落入一样下场的惶恐不安。

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家瓦上霜。

张新民安慰自己,没关系,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琢磨琢磨那些大部头。

之前去进修,他还有好多书没看完,还有问题想好好思考思考。

只是生活很闲,太闲了,维修科再忙,张新民也只能像个局外人一样旁观。

到了下班的点,他收拾东西离开办公室,却难得地,提不起步子回针织胡同,回那个小院。

不是不想看见亲人,其实此刻,张新民比任何时候都想要快一点见到老婆,见到女儿。

可他不知道到时候要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要如何让她们不担心?

老婆高彦芝是个暴脾气,担心他的时候会更加冲动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在厂里如今处境不好,她会不会在厂里大闹一通?

张新民不想老婆被自己连累……尽管他心里清楚,自己就剩那么一笔基础工资,早就已经连累了妻女。

女儿,他的小蝶,那么可爱又懂事的宝贝,前两天还念念叨叨,说自己过生日也想在明瑜酸辣粉办一个生日会。

“我在学校里交了好多好多好朋友,我和她们说,我爸爸是修机器的,特别厉害!”

如果让女儿的朋友们知道,他如今这么狼狈不堪,她们会不会不愿意和小蝶玩了呢?

张新民胡思乱想,二八大杠的龙头忽然剧烈地往一边偏倒过去。

紧接着,他整个人都被自行车抛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

张新民摔了个骨折。

胡同邻居们知道这消息赶去医院探望的时候,张新民正躺在病床上看窗外。

大家都没带家里小孩,可光大人还是呜呜泱泱站了一屋子。

平时和张新民、高彦芝两口子关系好的林香两口子,还有宋明瑜不提,今天就连蒋晓霞夫妻俩都来了。

高彦芝招呼着大家找地方坐,又去问护士还有哪里有凳子。

陈继开和张新民是老“球友”了,两人都是国足粉丝,常聚在一起看比赛,听说张新民受了伤,他关心得很。

“怎么回事儿啊老张,听说你骑车摔了一跤,严不严重,医生怎么说?”

张新民笑了笑:“没什么事儿,就是腿骨折了,养养就好了。”

“你也是的,怎么不让彦芝告诉我们一声,就你们两口子,又是医院,又要看顾小蝶,能忙得过来吗?”

林香有些埋怨地说道,“你要早说,我们胡同里谁不能搭一把手,把我们都当什么人啦?”

“就是,就是。”蒋晓霞也帮腔,“都在一个胡同里住着,哪有不帮忙的。”

高彦芝风风火火地拿了几个板凳过来,让众人坐下,众人顺势就把探望病人的礼物交到了她手上。

那一个个礼物袋子都不轻,甚至一向抠门的蒋晓霞,都送了个鼓鼓囊囊的果篮。

林香送的黄桃和猪肉罐头,宋明瑜送的东西最贵重,竟然是一罐子麦乳精,甚至还有一盒巧克力。

“不要,不要!”高彦芝一个劲儿地摇头,“你们人来我们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还送什么东西!”

不说别人,光是明瑜送的东西,就贵重得她根本不敢接。

麦乳精这年头还是金贵货,就这么一小罐,起码就是四十块钱,巧克力是上海的牌子,一盒也是十多块钱。

这人情太重了,高彦芝一个劲儿地推辞。

宋明瑜却说道:“高阿姨,刚刚林姐和蒋阿姨也说了,咱们都是邻居,而且平时张叔叔那么照顾我,你受了伤,我是真的很担心。”

“我这大老粗的,没什么好担心的。”张新民摇摇头,“你拿回去,自己留着吃——言川不也爱吃这些东西吗,留着给他。”

“新民,你话要这么说,那这些礼物你们还真得收。”林香说道,“你就当不是送给你们的,是咱们几个给小蝶的礼物。”

“高阿姨,小蝶年纪那么小,爸爸住了医院,她就算嘴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害怕。”宋明瑜说道,“晚上泡一杯麦乳精,小蝶能睡得好一些。”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几句话下来,高彦芝两口子根本无法反驳。

而且为人父母,内心又怎么可能不牵挂女儿,她们说到这份上……

高彦芝看看宋明瑜,又看看林香,最后回望向床上的丈夫,张新民颇有些感动地点点头。

“谢谢。”

高彦芝终于是叹了口气:“林香,明瑜,晓霞……这次辛苦你们,破费了,回头我一定给你们补上。”

几人都纷纷摆手让她别放在心上,谁家没个头疼脑热的,都那么斤斤计较地记着,以后自家出了事,谁还会关心?

倒是陈继开关心起了另一件事:“厂里呢,来过人没有?”

一说到这事儿,高彦芝脸上顿时浮现出愤怒来,张新民还没来得及制止,她就咬牙切齿地说道。

“来?从住院到现在,一个人都没来看过!”

张新民又不是去的市里的大医院,当时就近就送厂里医院了,查出来是骨折,打了固定板就在厂医院安排了床位。

厂医院离厂区有多远?走路就两三分钟的时间,厂里却跟哑巴了似的,就不说其他人了,就张新民那些老同事也没来过。

“就他徒弟,中途来了一趟,让护士转交了五十块钱,说是给他这个师父买点补品用。”

陈继开皱起了眉头,“这说不通啊,厂里肯定是要来慰问的。”

不仅要慰问,还要带宣传科来拍照,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那场面工夫都是不能少的。

不然领导的人性关怀哪里来?

陈继开自己就是宣传科的,对这些门门道道特别清楚,所以他才越发感觉这里头有玄机。

“和厂里把你弄成什么‘编余人员’,是同一个原因?”

高彦芝瞪大了眼睛:“不能吧,厂里不是说新民……”

是因为适应不了新设备才被优化掉的么?!

两边当了这么多年邻居,张新民一看陈继开一脸琢磨事儿的表情,就知道瞒不过去了。

“……对。”张新民苦笑一声,“怪我自己,得罪了人。”

“你——”

这事儿连高彦芝都不知道,她看着病床上的丈夫正要发作,抬头却迎上了张新民苦涩又愧疚的目光。

“对不起,彦芝,我是不想你担心……”

高彦芝一下又心软了。

夫妻多年,她哪能不知道张新民什么人,重感情,责任感又强,为了一个设备上的问题,能搭行军床睡在机器旁边。

为了她和小蝶,张新民从来都特别乐于和人换班,甚至还跑去江津给人家修机器。

因为什么?

不就因为这样能多挣些钱,她和小蝶能多做两身新衣服,家里顿顿能吃上好菜好肉?

她满腔的怒火,最终只剩下心疼:“那你也不应该一个人扛着……”

林香听着事儿似乎有些复杂:“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彦芝和我们一直说的原因不是真的?”

“不是,那就是纪厂长的借口,其实是我得罪了他。”

“厂里这一年进了很多国外的设备,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有一台是高压染丝机,经常出故障。”

林香立刻反应了过来:“就是我们车间之前报修那一台,它喷头经常堵塞,对不对?”

张新民点点头:“厂长不是找了个厂家那边的技术指导过来吗,他一直和我们说,是因为技术标准有差异,设备运行不稳定。”

“但我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劲,我就留心观察了一下,这才发现那个机器本身就有问题。”

张新民深深吸了口气。

“我又去找吴书记汇报,他也发现了不对,纪厂长引进来的很多设备,和厂里签合同那会儿说的不一样——残次品、淘汰的废品,国外早就不用了的流水线都有。”

宋明瑜皱了皱眉,这事儿有吴书记接着,理论上,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现在张新民躺在这里,还是以一个“编余人员”这种和合同工没两样的身份,这个理论肯定是被打破了。

但吴书记是厂里的重要人物,就算给纪厂长十个胆子,他也不可能完全绕过吴书记去发号施令。

除非,山中无老虎,猴子才敢称大王。

这么说来,她似乎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吴书记了,之前陈启邦还在南城,她也没多想,难道——

“吴书记已经好一段时间不来厂里了。”

张新民咳了两声,高彦芝帮他把伤腿抬高了一些,“厂里对外说是书记出去视察了,其实是吴书记调到纺织局政策处做调研工作去了,调令应该没多久就会公布了。”

这个调动,看起来好像是升迁,但实际上调研工作是纯文职工作,对具体项目和工厂没有任何发言权。

“吴书记把港商那条线给搭上了,但是他不同意厂里这样大规模地进口租赁设备,所以纪厂长——”

“就把他给挤走了。”宋明瑜接过话头,“纪厂长没有安排吴书记的权力,也就是说,纺织局的领导是更看好纪厂长。”

张新民苦笑地点点头:“那时候我才明白过来,我和厂里上报机器有问题,其实在纪厂长眼里,我也是在阻挠厂里的改革发展。”

就连吴书记都只能给纪厂长大刀阔斧的改革方案让位,他张新民自然也不算什么。

张新民也不傻,他意识到问题所在,急急忙忙就去买了不少礼品,想找纪厂长求情。

他回忆起那夜去家属院,和纪厂长的争吵。

他对纪厂长苦苦哀求,总厂一开始都没有设备维修科,只有一个大设备科,那时候他张新民就已经在厂里了。

后来维修科建立,一砖一瓦都有他的参与,可以说厂里每一台机器,他都修过、维护过。

厂里前几年搞技术革新,他没日没夜地干,手上当时还留了疤痕。

针织总厂就是他的家,是他人生的一部分。

他无法接受自己为了厂里贡献了一辈子,最后却被打成一个阻挠工厂发展的恶人。

可他声泪俱下的辩白,却没有换来纪厂长的同情,“厂长说,如果我能完成一个要求,他可以酌情考虑让我回维修科去。”

“什么要求?”

“举报吴书记,利用港商的贸易合同中饱私囊,贪污腐败。”

“这不是栽赃陷害吗!”高彦芝一下叫了起来,“吴书记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宋明瑜也觉得吴书记不可能会那么做。

吴书记令人佩服的地方,和他有时候令人讨厌的地方一样——在他心里,针织总厂才是第一位。

这种人,可以说他为了厂子发展没脸没皮,甚至一点不讲人情,但不能说他对厂子不上心。

陈继开:“你拒绝了?”

“嗯,我还把他骂了一顿,我说吴书记做不出来,他倒是有可能做得出来。”

张新民自嘲一笑,“所以会变成今天这样,我没什么话好说,我得罪了他,他当然要想方设法地整我。”

一屋子里的人都表情凝重。

厂里两个大领导一直彼此不对付,大家都知道,可斗法到这种程度,令他们所有人都感到震惊。

蒋晓霞拉着丈夫悄悄背过身去:“不会牵连到你吧……”

她庆幸自己是纺三的,火烧不到自己身上,可又担心丈夫和张新民他们平时走得近,会受牵连。

蒋晓霞内心有些打鼓,早知道今天送个花篮就该走了,留下来听什么八卦!

她这边战战兢兢,唯恐变成被城门失火殃及的那条池鱼。

其他人却和她想法完全不同。

“这个纪厂长人品太有问题了!”陈继开骂道,“做事猥琐,老用这种背后阴人的手段!”

“就是,这厂子他不在乎,我们还在乎呢。”林香也很生气,“厂里哪一个产品不是我们天天脚走到水肿,一件一件从流水线上守着下来的?”

红五月大生产,她和高彦芝那都是上过24小时轮班的“铁娘子”!

“新民,你没做错!”

“就是,老张,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他那就是拿借口压你,你别怀疑你自己,你没问题,他才有问题!”

高彦芝当然站在丈夫一边,“你就算告诉我了,我也不可能怪你。”

她咬牙切齿,“还是什么厂长,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职工,根本不是东西——”

大家纷纷为张新民鸣不平,义愤填膺地骂纪厂长做事手段太阴毒。

徐伟康一直在旁边当闷葫芦,其他人是骂也好,还是蒋晓霞一直在旁边叽叽咕咕害怕受牵连也好,他都没说话。

这会儿他才开口:“那你以后准备咋办?”

纪厂长显然是容不下张新民,挤也要给他挤走。

光是基础工资养不了家,而且后面说不定还有更多小鞋等着给张新民穿呢!

这话一问出口,整个病房顿时一片寂静,张新民脸上浮现出浓浓的伤感和失落。

是啊,在厂子里呆了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在针织总厂的日子,这些事他压根没想过。

可是现在厂子容不下他。

张新民自己都茫然,又能去哪里,又能做什么?

“我不知道……”

宋明瑜却忽然开口说道——

“张叔叔,你愿不愿意到我这里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