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的、白的、粉的月季花开过又谢了,金黄色的田坝被割得只剩下一簇簇谷桩桩,谷子晒干后,进了仓。
一只只包谷掰下丢进竹筐挑回寨,包谷草也被砍落拉回,扔进了牛栏、羊圈。
县气象局说近日有雨,结得圆鼓鼓的黄豆、花生,连夜拔回,先堆在了大队放草料的棚子里。
受邱老实案件的影响,区里、县里、公社、月亮湾大队和茂林大队,均有干部落马。
外面,邱秋没怎么关注,大队里的消息,却是天天响在耳边,张念秋那张嘴,一天到晚,叽叽喳喳就没见停过。
“阿姐、阿姐,邱大壮也被判刑了。”这日,张念秋刚一踏进竹笆门,就在院坝里嚷开了。
邱大壮是邱老实婆娘认的干弟弟,邱老实判刑后,他就被人举报了。
举报他管理机房时,伙同邱老实贪了大队的钱。
这事还要从72年说起,那年月亮湾大队拉起电线,通了电,邱阿爷便想搞些副业,让社员们增加些收入。
考察后,大队出钱购买了打米机、磨面机和榨油机,附近大队头一份,因为要价比着镇上、县里便宜,十里八乡人头攒动,肩挑、牛拉、马驮都赶过来打米、磨面、榨油。
好景不长,邱阿爷去后,机房的管理人员便被邱老实找理由换成了小舅子邱大壮。
机器轰隆隆一转,不到三年,邱大壮家就盖起了砖瓦房,出门的确良衬衫、毛料大衣穿着,自行车骑着,手表戴着,好不风光。
当然,邱老实得到的实惠更多,他家光自行车就有三辆,手表父子几个一人一块,收音机两台,猪每年都要喂上两三头,吃的膘肥体壮。
大队里的社员谁都知道他和邱大壮贪了集体的钱,慑于邱老实大权在手、手段阴狠,谁敢去揭发他们。
现在,邱老实倒了,不但邱大壮进去了,会计和保管员也没跑脱。
“阿姐,邱嘉树被公社任命为你们月亮湾大队大队长,韩大爷成了会计,二妮她阿爹看管仓库,升级成保管员啦……”
还待说什么,大门口响起道轻咳。
回头,就见褚辰推着自行车正要进门,身旁跟着个青年,穿着身印有食品厂字样的蓝色工装,手里提着包糕点。
张念秋认识,原大队长邱家安在县食品厂当销售主任的二儿子邱卫兵,邱家安因对邱老实父子偷粮卖粮的事,知情不报,被判五年。
任职期间,落户在大队的数名女知青在他管辖的范围内,惨遭威胁、欺凌,作为大队长,他严重失职,加刑两年。
受他牵连,大儿子邱卫东被撸了生产队二队队长的职务,二儿子邱卫兵被食品厂辞退,小女儿邱卫红刚说好的亲事,黄了。
他婆娘又急又怒,一口气没上来,半边身子麻了,口歪眼斜,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邱卫红叫邱秋去帮她看看,还没进门,就听她扯着嗓子叫骂,含含糊糊地骂邱秋是惹货精,招了个天杀的女婿,专门来克她一家老小,威力大的连圈里的鸡鸭都不放过……
邱秋转身就走,小时候就没少背着人掐她骂她,现在老了老了,还不积点口德!
回来后,她让念秋悄悄去打听,她家鸡鸭咋死的,要是没死,她不介意偷偷赏包药。
沈瑜之星期天过来复习,知道了,笑她蔫儿坏!
“秋秋——”邱卫兵进门看到院坝中翻晒金钗石斛的邱秋,眼一红,说不尽的委屈。
看到他,邱秋轻叹了声,停下手中的活,洗洗手,倒了杯水放在木芙蓉下的藤桌上,指指对面:“坐。”
儿时,作为堂哥,邱卫兵还是很尽责的,见到有人欺负邱秋,撸起袖子就是干!为此,没少受伤。
他家孩子多,日子过的穷,时常吃不饱,邱秋出门必会在兜里揣块烤洋芋或阿爸买的点心,偷偷塞给他。
邱爸知道后,不但没意见,反而时常将他带在身边教导。
邱爸去逝后,紧跟着宗敏改嫁,邱秋只要一出门,不是有小朋友追着她喊“邱哑巴、邱残废,你阿妈不要你了”,就是有人恶意对她道“邱秋,你阿奶说你是扫把星,克死了你阿爸,气走了你阿妈……”
在那段充满恶意的时光里,邱嘉树、耗子和柱子虽在暗处没少出手整治那些多嘴多舌的人,跟她形影不离的却是邱卫兵,上学帮她背书包,下学送她回家。
他不是学习的那块料,高小毕业就不读了,邱秋去县里读书后,两人慢慢地接触少了。
褚辰筹建食品厂,他是首个主动跟随的。
县里要将食品厂迁走,也是他第一个表态赞成的。
他去县里上班后,一年回不来几次,回来也很少再登门。
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夏天,他来医务室找她要凉茶药包。
“安顿好了吗?”问完,邱秋就后悔了,他家三间砖瓦房,他爸妈住东间,中间是堂屋,西间住了他大哥一家。
两间泥墙茅草顶的西厢,一间做了灶屋,一间他妹卫红住。
“嗯,卫红跟我阿妈住东间,我住她那间。”邱卫兵朝西耳房做题的赵文霖、王弈臣看了眼,搓搓手,不自在地道,“秋秋,你说我参加高考怎么样?”
邱秋无言。
但凡他是初中毕业,邱秋都支持他试一试,小学毕业啊,还是掉车尾、天天找她抄作业、生字都没认全的小学毕业生。
“别想!”与其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不如踏踏实实找点正事做。
邱秋丢下两字,站起来继续翻晒她的金钗石斛,这是她种金钗石斛的第五年,产量达到了高峰,一截树基能收一斤多,她种了100个树基,能剪一百七十多斤,鲜条舅公要了些,这晒的有几斤,剩下的切片、烤条,价格上能卖贵些。
邱卫兵失望地又朝西耳房看了眼,起身来到邱秋身边,看向圆簸箕上晾晒的金钗石斛,“秋秋,我听韩鸿文说,褚辰拒了市机械厂销售科科长的工作,准备参加高考。”
“嗯。”因为褚辰的拒绝,马书记还专门来家一趟,想让褚辰先过去上着班,别高考没考好,再把他们厂销售科科长的工作丢了。
褚辰婉拒了。
他那人就这样,做什么事情都喜欢全力以赴,不给自己有反悔的机会。
“他考走了,你和昭昭怎么办?”
“我和昭昭跟他一起回城。”
邱卫兵一怔,犀利道:“你和昭昭的户口,他家能帮忙解决吗?户口迁不过去,没有口粮,你们吃什么?”
邱秋哑然。
这确实是个问题。
肩上陡然一沉,线衫披在了身上,邱秋转头,褚辰微垂了眼睑,挽起一条袖子,握着她的手腕套上……
邱秋望天,不知何时起风了,乌云遮日,风拌着湿意从湖边刮来,一瞬间透心凉。
“褚辰……”邱卫兵尬尴地抓抓头,嗫嚅道:“高考你有把握吗?”
“嗯。”他爷爷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大学金融系,解放前就在银行系统工作,解放后在央行任职;奶奶是清华的学生,出版社的翻译。他自小在两位老人膝下长大,受二老的教导,一直都知道知识的重要性。
下乡这么多年,书本从不曾真正离手。
只不过,看的多是经济方面的。
帮邱秋把线衫的钮子扣上,褚辰感受到飘在脸上的湿意,搬起簸箕进了堂屋。
邱卫兵挪了挪脚,凑近邱秋,小声询问道:“秋秋,你们走了,后院你栽种的那些药材,找人帮忙打理吧?”
天麻、黄精过些几日子便可采挖,留下的只有金银花和金钗石斛。
金银花一年四茬花,今年采完,明年五月又开花了。
金钗石斛采老留嫩,用开水煮过的剪刀从根部往上2节处剪下,来年即可再次发芽。
邱秋看向邱卫兵:“你是想跟我学种药材,还是想搬过来住,顺便帮我照看一下院子?”
邱卫兵张了张嘴,想来几句虚的,对上邱秋清凌凌的目光,头一垂,干脆道:“都有。”
“让我想想。”
“好。”邱卫兵失落地走了。
张念秋抓了把二妮炸的小鱼干,边吃边看着走远的邱卫兵询问道:“阿姐,他来干嘛呢?”
“想等我们走了,搬过来帮我照看院子。”
褚辰放好金钗石斛,出来收院中的桌椅,闻言道:“让耗子住过来吧,他做事认真。”
赵文霖在西耳房听了一耳朵,隔着窗不愤道:“那家伙就是个叛徒!”
“什么叛徒啊,”张念秋不满道,“他阿妈肾结石看的迟了,肾功能受损,干不了活,天天药还不能断。邱志杰许他五十块钱,只是让他露个面,搁你,你来不来?”
耗子他阿爸早几年生病去了,兄弟姐妹八个,他是老三,一家人齐心协力,好不容易把他阿爸生病借的钱还了,他阿妈又查出了肾功能受损。
日子过的,真是穷的叮当响。
他大哥今年25岁了,还没钱娶媳妇;大姐23岁,不敢嫁人,怕她出嫁了,下面的弟弟妹妹没人照料。
“张念秋,你哪边的……”
“我哪边也不是,我就知道,那天要不是他帮忙按着邱志杰,我和阿姐肯定要吃亏。何况,人家还和邱嘉树一起将俞知青抬进县医院,你不说感谢吧,也不能叫人家叛徒啊,多伤人!”
没理两人的斗嘴,邱秋问褚辰:“俞知青回来了?”
俞佳佳今儿出院,按她当时的伤情,可以办理病退回城。
褚辰轻“嗯”了声,解释道,“她爸妈不在了,沪上的房子被人占了,回去也没地方住。”
“她家就她一个孩子?”
“有个大哥,清大毕业后,跟家里断绝关系,去西北参加建设去了。”
“那她能参加高考吗?”
“我找县委书记兼人武部政委老陈问了,他说他帮忙想想办法。”
“回寨住哪了?”
“知青点。”邱老实夫妻连带大儿子、二儿子都被判了死刑,老二媳妇是食品厂的职工,判决还没下来就跟老二离婚了,家里现在还剩老三邱志杰,十五六岁的年纪,俞佳佳回去住不合适。
再说,她也不愿意再踏进那家半步。
当年之所以受欺后没吭声,邱志勇纠缠时答应嫁给他,不过是为了能去农场给父母收尸。
邱秋:“中午吃茶香鸡,让二妮给她送一碗。她那身体,年前得好好养养。”
褚辰闻言想到什么,打开公文包,从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邱秋:“俞佳佳给的医药费。”
邱秋抽出来一数,足有上千。
“吃了我九颗人参丸,小半根老参和去年剩下的金钗石斛也让二妮给她炖汤喝了。”邱秋收起信封,并不觉得这钱给多了,“赵文霖凑的那三百,她还了吗?”
“不知道。”褚辰说着,拿了几本书去西耳房,“王部长找人给你们买的工农兵学员补习用的《初等代数》、《初等几何》、《解析几何》教材。他还让我转告你俩,县中学开办了辅导班,问你们要不要搬去县里住,去辅导班上课也方便。”
两人摇头,在邱家吃的好,住的舒服,还有褚辰、邱秋两个学霸在,学习上什么问题解决不了。
王弈臣看着褚辰,欲言又止。
褚辰不用问就知道他想打听俞佳佳的情况:“人回来了,住在知青点,你要想去看她,让赵文霖找辆板车,推你过去。”
赵文霖一听就急了:“褚主任你咋还添乱呢,好不容易大家都平安无事了,安安生生的看看书,养养伤,准备准备参加高考不好吗?”
褚辰示意他看王弈臣:“你哥心里有事,晚上睡得安稳?白天看得进书?”
赵文霖哑然。
他因为家里出了点事,下乡比表哥晚半年。
一过来,就见表哥的目光时不时朝隔壁女知青住的地方扫视,便知有情况。彼时,韩芷月、钱溪窈、俞佳佳住在一起,三人有说有笑,形影不离。
他哥他知道,出身好,牌头硬,相貌出众,出手大方,口才好,对姑娘客气有佳;在北京,就是大院姑娘们的理想对象人选,来到这,自然也不例外。
这是谁入了他哥的眼?!
赵文霖暗自琢磨。
韩芷月窄肩细腰,体形窈窕,弯弯的长眉下,一双乌闪闪的大眼,十分撩人,只可惜,身上的小市民习气太重,说话过于尖刻,首先被他排除了。
钱溪窈清丽文静,身段丰盈,会打毛衣织毛裤,会钩漂亮的绒线帽子,还烧得一手好茶饭,寨上的老伯妈都对她赞不绝口,说她勤快、乖巧,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找她聊天、谈心,听她讲沪上的故事,叫她一起去赶场,一起进山采菌子……
俞佳佳亭亭玉立,如三月枝头盛放的牡丹,艳若朝阳,爱娇爱笑爱闹,能歌善舞,一首《我为祖国守大桥》手风琴独奏,听得人酣畅淋漓、激情飞扬。
赵文霖是极看好俞佳佳的,但他知道,他表哥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太过美艳的姑娘,说是守不了家。那时,表哥的梦想是参军当兵,守卫祖国边疆,做一个热血男儿。
然儿,很快打脸了。
两人眉来眼去,根本没避人。
好景不长,一封举报信打破了平静。
赵文霖和王弈臣这才知道,俞佳佳的父亲是沪上宏祥纱厂的资方经理,因解放前曾阻挠过工人罢工。68年,被打成历史反G命,下放农场。俞母不放心丈夫,跟了过去。
俞佳佳黑五类的身份传开,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突然之间,她就成了整个知青点的污点。
同时,王弈臣的妈妈收到封信,千里迢迢赶来了。
这封信是从知青点寄出的,匿名。
王弈臣以为是赵文霖寄的,气得狠狠揍了他一顿。
结果,打开一看,笔迹却跟韩芷月写在日历上的标注一模一样。
韩芷月直接懵了,一再辩解,她没写,她没往北京寄什么信,不是她。
钱溪窈给她做证,说她上两周确实没去县城寄过什么信。
王弈臣和俞佳佳分了,却也和家里闹僵了,死硬着不换下乡的地方,当兵的机会递到眼前,也被他拒了。
俞佳佳从三人住的地方搬出来,去了知青点后院的柴房,没多久便嫁给了邱志勇。
赵文霖是亲眼见过他表哥为俞佳佳要死要活,天天醉烂如泥的。如今,俞佳佳和邱志勇离婚了,邱志勇被判死刑,她也从邱家搬了出来。赵文霖深怕王弈臣对俞佳佳的感情死灰复燃,刚想张嘴阻止,就见王弈臣重新拿起桌上的书,认真看了起来,好像只是想知道俞佳佳的情况罢了。
到了中午,雨越下越大,二妮穿着雨鞋,撑着伞,提着食盒,去知青点给俞佳佳送饭。
好不容易休息了,钱溪窈、韩芷月、杨永年凑在一起,抓紧时间复习,听到敲门声,才发现一点多了,还没做饭。
谁也不想动,都不愿意浪费时间在做饭上。
钱溪窈翻出包饼干,拆开放在桌上。
杨永年拎起暖瓶,空的。
韩芷月打开箱柜,拿出瓶水果罐头,让杨永年打开,分倒在三个瓷碗里。
俞佳佳住在她们隔壁,单独一间,妇女主任帮忙清扫了下,打开从邱老实家给她收罗的行李,铺上被褥,将人扶上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二妮过来,敲门,才将她惊醒。
她现在贫血,畏寒,容易乏困。
二妮打开食盒,将一碗茶香鸡,一碟香炸小鱼,一碗白米饭,一一摆在桌上,“下雨路滑,我没敢带汤,你这有暖瓶吧,瓶里有热水吗?”
“有,邱嘉树让他小妹帮忙烧的。”俞佳佳说着,取出两个杯子,打开瓶麦乳精,分别舀了两勺进去,提起暖瓶给自己和二妮各冲了杯。
二妮也不客气,捧着杯子在桌旁坐下,边轻啜着,边等俞佳佳吃完,她好收拾碗筷走人。
茶香鸡清淡滋补,味道鲜美,俞佳佳好几天没吃到这么对胃口的菜了,一口接一口,根本停不下来。
韩芷月闻着鸡肉香、鱼炸香,瞬间觉得手里的饼干不美了,干巴巴的没一点饱腹感。
钱溪窈、杨永年一手饼干一手书,沉默地吃着、看着。
俞佳佳将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满足地打了个饱嗝,问二妮:“我能交伙食费吗?”她听去县医院探望的赵文霖说,他和王弈臣跟邱大夫家搭伙了,每月给三十块钱伙食费。
二妮一愣,就听她又道:“我很好养的,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绝不挑食。你要嫌送饭麻烦,我可以每天过去吃。”说罢,不等二妮拒绝,掏出五张大团结塞进二妮兜里。
二妮眼一翻,给了她一个白眼,“你口粮都没有,就要跟我们凑在一起吃,想的美!”
前些日子,天天去医院给她送汤送饭,搭的可都是邱秋姐家的米面肉菜。
“邱嘉树说交了公粮就分粮,等我分了粮,我请人给你送去。麻烦你帮我跟邱大夫说句好话,”俞佳佳扯着二妮的衣袖撒娇道:“就说,我吃的不多,很好养活的。”
“行行,知道啦,你别再扯我的衣服,都皱了。”
“嘿嘿……二妮你真好……”
二妮脸一红,提着食盒落荒而逃。
邱秋也没有想到,二妮送趟饭,又找来个饭搭子。
“二妮,你觉得能接吗?”
褚辰虽拒了市机械厂的工作,供销社这边还没完全脱手,每日都要过去上班,复习都是抽空、熬夜,家务上根本没时间搭把手;而她趁着雨季清闲,要忙着炮制药材、磨制药丸。
张念秋吃过饭,邱秋就让褚辰送她回县里了,秋收结束,学校要开课了。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一日三餐,洗洗刷刷煎炒烹炸炖煮都要二妮一个人忙活了。
二妮拿抹布,几下擦干灶台上的水渍,随口道:“接啊,不就是多添一碗水的事吗!”
邱秋笑,这是个心软的女孩:“老规矩,钱你拿十块。剩下的四十,你抽空去各家走走,看谁家有多余的谷子、鸡鸭卖。”
晚上,跟褚辰说起这事,邱秋愁道:“咱们在寨子里,我每天十个工分,昭昭每月是十斤的人头粮,你是干部,拿的是城里居民每月30斤的口粮,自留地里瓜菜不断,一年到头,咱家还紧巴巴的。去了沪上,咋办啊?”
她和昭昭没有沪上户口,到时没有供应粮不说,还没有油票、肉票、布票、棉花票、鱼票、豆腐票……就连卫生纸也要票呢。来年她生了,红糖、奶粉、鸡蛋、鲫鱼这些特供产妇的营养品,是必须凭婴儿出生证购买的,可孩子户口随母……也不知道她能不能买?
褚辰放下手里的书,将人揽在怀里,轻轻抚过她的背,安抚道:“别急,车到山前必有路,必不会让你和昭昭饿肚子。”
1953年,为了解决粮食购销问题,稳定物价,中共中央和国务院分别公布了《关于粮食统购统销的决议》、《关于实行粮食的计划收购和计划供应的命令》,粮食流通从以征为主、市场收购为辅的体制,进入统购统销的时代,粮票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不可否认,粮票的出现,“统购统销”制度的出台,是具有积极作用的。物价稳,则国家稳。它让“大Y进”和“文G”期间,没有出现更严重的局面。
然而,二十多年过去了,计划经济体制的日渐僵化,是不利于社会长远发展的,在经济学上,这亦是一个不可辩解的事实。
如今,高考恢复了,一个变化,岂知不是改革的开始。
邱秋把玩着他胸口的钮扣,思索道:“要不,我找省城的王医院长上交一张药方,让他帮我在沪上哪家医院安排个活?”
褚辰抚摸她背的手一顿,“舅公能同意?”
邱秋自小跟阿奶学医,阿奶手里的药方可都是祖传的,来自张家。
张家除了舅公在县医院任职,还有几个小辈在医疗系统,只不过分散的开些罢了。
“我手里的药方那可太多了,怎么可能全是张家的东西……”
张家……阿奶不喜欢她,怎么可能真心教她医术。
她儿时便有记忆,知道算自己来自一个叫大魏地方,祖父是太医署的太医令,父亲是太医署负责教习针灸的博士,到她这一辈,只她一个女孩,自小喜针灸,善制香。
因为过目不忘,父亲和祖父便常以喜欢听她读书为名,将她唤到身边,一边听她念书,一边出言教导。
医术不说多好,药方医案倒是记了不少。
张家学医的那么多人,为什么对口疮的药,每年要她来配,那是因为,她改良了方子,药效变得更好啦,原来半月或一个月,化脓溃烂的伤口才能痊愈,现在只需一周便已结痂。
回忆多了,伤感。
邱秋脑细胞活跃,转而想到二妮下午找她给俞佳佳写了几道药膳,感叹道:“哎,你说我要是有个弟弟该多好,二妮这么好的女孩,嫁到哪家,都是哪家的福气。”
褚辰不妨她话题跳的这么快,怔忡了瞬:“二妮要相看了吗?”
邱秋愣了下,“二妮十八了吧,寨子里十八岁的女孩都嫁人了。”
想到二妮看向王弈臣的目光,邱秋轻叹了声,“还是再等等吧,要是有个工作……”
“双鸭寨社员多,位置偏,来往县里或是镇上多有不便,他们大队长多次反映,想让公社在那设个供销点。公社已经批了,年后就办。要不,让她过去做个理货员?”
邱秋想了想:“明天我问问她愿不愿意去。”理货员虽好,地方却是偏了点。
翌日,邱秋提起,二妮低着头,没吱声,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倒是桂花婶隔着院坝墙,不知咋听到了,专门上家来,欢欢喜喜地替二妮答应了。
雨天,下不地,新上任的大队长邱嘉树便组织社员们去仓库,剥包谷、摘花生,编装苹果、橘子的竹筐,裁有光纸,理稻草。
大队里的小学也开课了,钱溪窈、韩芷月、杨永年是小学的老师,一早,三人便找到邱嘉树和校长要辞职。
赵文霖在队里的菇房上工,他倒是干脆,吃过早饭,拿着书便走了。
绵绵细雨连下了十几天后,陡然放晴了,阳光洒在被雨洗过的青色碧瓦上,寒意犹存,院里一片萧瑟、狼藉,花残叶败,枯枝落了一地。
赵文霖一早起来打扫,提水冲洗青岗石铺砌的院坝。
昭昭学妈妈拿把小剪刀,摘去残花,修去枯叶。
五天一轮转,又逢场期,国营饭店的老王让人送来请贴,他闺女今日出嫁。
褚辰忙着查看各大队的果子成熟情况、统计数量,邱秋便带着昭昭,拿着礼物坐船去了。
褚奶奶帮老王闺女买了件大红呢绒上衣,十分漂亮。
邱秋送了条大红的羊毛围巾,那姑娘一见便欢喜地戴上了。
嫁的近,就在县城里。
邱秋和昭昭在她娘家吃了碗米酒煮蛋,又跟着去婆家混了顿肉菜,便告辞离开,去供销社买了兜刚上市的橘子,两只板鸭、几样小儿玩具。
张思铭夫妻带着孩子回来大半月了,忙着安置,将带给她们母女的礼物交给褚辰,捎话说,等忙完这一阵再上门探望她和昭昭。
这不是来县里了,怎么也得去看看。
县食品厂原车间主任被褚辰要去了供销社南货店,张思铭一回来就接了他的工作,厂里给分了套两居室,原房主留下的痕迹太重,得重新粉刷。这段日子,夫妻俩带着孩子住在商业局家属院张思铭原来的屋子。
邱秋带着昭昭拎着东西刚一走进家属院,就遇到了领着俩孩子散步的张成文。
张君浩、张君泽是对双胞胎,跟昭昭同岁,比昭昭大半月。
两个小家伙长的一模一样,像他阿爸他小姑他阿爷,浓眉大眼,皮肤黑黄。
“君浩、君泽,来来,”张成文唤了两个孙子到跟前,指着邱秋母女问道,“看看,认不认识?”
他们在云南部队的小家里有邱秋一家三口的相片,还有昭昭一岁、两岁、三岁的生日照,遂张成文话一落,二人便迫不及待地叫道:“大姑姑,昭妹妹。”
“浩表哥,泽表哥。”昭昭跟着唤道。
张君浩抖着腿,歪着小脑袋斜睨着昭昭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舅舅来信说了,爱动爱闹的是老大张君浩。”昭昭说着看了看文文静静站在张外公身旁的男孩,笑道:“他乖乖的,肯定是张君泽了。”
张君浩无趣地撇撇嘴,低声嘟囔道:“阿爸是个小叛徒。”
张成文轻拍了记孙子的背,笑道:“胡说什么,当心你阿爸揍你。”
邱秋第一次见他们,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张成文,掏了两个红包塞进他们小军装外套的兜里,俯身抱住了两个小家伙,笑着逗道:“哎啊,哪来的两个小宝贝,咋这么俊呢,让大姑瞧瞧,是不是我们家的?”
小家伙们被邱秋拥进怀里,一股暖暖的清甜果香萦绕鼻尖,看着大姑姑莹白的皮肤,精致的眉眼,一个个红了脸,君浩不好意思地挣了挣,君泽却顺势挤开哥哥,霸占了大姑的怀抱,双手揽着邱秋的脖子,小脸跟邱秋的脸贴了又贴。
君浩白眼一翻,嗤道:“不害臊!”
昭昭有一种妈妈要被抢走的感觉,忙上前拉君泽,不让阿妈抱他:“你重,我阿妈抱不动你,快出来,我带你们玩儿,阿妈给你们买了铁皮青蛙、铁皮公鸡、铁皮小老鼠……”
生拉硬拽将君泽扯离了邱秋的怀抱,昭昭一手牵着一个就不松手了,要带他们去小花园玩儿。
张成文将东西又递给邱秋,让她先回家,他不放心,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张外公,玩具、玩具。”昭昭回头提醒道。
“唉唉,好。”张成文应着,又小跑回来找邱秋拿玩具。
邱秋想笑,家属院里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是小孙子刚回来,还没稀罕够,不想跟孙子分开罢了。
张思铭的妻子陈慧颖,弯月眉,丹凤眼,白皙的脸蛋上鼻翼两侧有不少黄褐斑,一米五五的身高,胖乎乎的,说话却是干巴脆。
一见拎着东西进门的邱秋,就两手一拍,嚷道:“哎呀,我还道咱阿妈长得美,合着咱家的大美人在这呢……”
宗敏撇了撇嘴,却不得不上前介绍道:“秋秋,这是你嫂子陈慧颖。”
“大嫂好。”邱秋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笑道:“刚回来,生活上还习惯吗?”
“这有啥不习惯的,不就是住的挤了点,吃的不是咸了,就是淡了、辣了……没事没事,反正过几天我们就搬走了,没必要让老人受委屈迁就我们……”
邱秋看宗敏。
宗敏一个白眼刚翻到一半。
母女俩尴尬地各自转开了头。
“大嫂的工作调过来了吗?”陈慧颖原是军区医院的护士,生下双胞胎后,因为无人帮忙照看孩子,不得不停职在家,这一停就是三年多,离开工作岗位久了,调职都不好调,没单位愿意接收。
邱秋听褚辰说,她想进县医院。
县医院嘛,要说医术好的医生,人家肯定急缺。
护士人家是真不缺。这几年,市里、省里有些干部的子女不愿下乡务农,城里又不好安排工作,培训仨月拿个护理证,就被安插进去了,小县城查的又不严,一个两个的,岗位都要挤爆了。
“说起工作,”陈慧颖放好东西,一屁股坐在邱秋身边,紧紧地攥住邱秋的手,张口道,“我前天还说要找你呢,结婚那会儿,听你大哥说,县医院的副院长张丰羽是咱舅公。你看,我都回来半月了,怎么也得提着东西去看看他老人家啊。你下午没事吧,走,陪我去一趟。”
这真是风风火火,片刻不能等啊!
邱秋笑笑,起身就要跟她走。
宗敏脸色一沉,起身朝卧室走道,“秋秋,你跟我来一下。”
陈慧颖对着宗敏的背影撇了撇嘴,转头拉着邱秋小声嘀咕道:“肯定是劝你别为我工作的事搭人情!回来几天了,我算是看出来了,咱阿妈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她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宗敏的亲闺女?
邱秋想笑,崩住了,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放心,回头我跟舅公打声招呼,年后你去药房实习。”
陈慧颖一喜,又紧张道:“为什么是年后啊?”
“月底你跟我去收购站帮忙,认识认识本地的药材,便是县医院去不了,中药材收购站你还是能呆的。”
陈慧颖双眼一亮,邱秋帮她选的这俩岗位,可比当护士强多了,有发展空间啊。
“好好,听你的。进去吧,别让阿妈等急了。”说着松开邱秋的手,还轻轻推了她一下。
邱秋笑笑,走进了宗敏和张成文的卧室。
这么私密的环境,让邱秋感到很不自在,坐都不知道往哪坐,索性关上门,靠在了门框上:“阿妈。”
宗敏看着站得远远的,对她唯恐避之不及的闺女,心下先凉了半截,“陈慧颖的工作,张思铭都不让她去打扰你,你上赶着做什么?”
不等邱秋说话,她又道:“你若因为想让她等我老了,对我好点,就处处迁就她,大可不必,我有你和念秋呢,养老还轮不到她。”
“你想多了。”食品厂的辣酱、水果罐头、鱼罐头,甚至果脯的制作方法,都是她和褚辰一款一款试做了十几次,甚至几十次,研究出来最符合大众的口味。
这几年,食品厂的销量一再下滑,她和褚辰又如何不心疼。
筹建之初,他们做过无数美梦,为几年能销遍全国、打响品牌而起过争持,她说十年,褚辰却说,五年,给他五年时间,他定能让他们生产的辣酱、水果罐头……果脯响彻全国,铺满各大百货商场、供销社,让大家随便进家食品店,看到的都是他们月亮湾大队食品厂生产的各色吃食……
如今他们要走了,为食品厂挑了位新厂长,怎能不解决他的后顾之忧。便是今天陈慧颖不提出来,过几天她也要为此专门跑一趟的。
“张丰羽的人情用一次少一次,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念秋想想啊……”
邱秋惊讶地挑挑眉:“这关念秋什么事?”
宗敏不自在地轻咳了声,“我想让念秋读卫校,毕业了到县医院上班。你随褚辰走了,我身边不能没个亲人吧?当然,你要是能接我过去同住,那自然是在好不过……”
邱秋瞬间沉了脸:“宗女士,你还是这么自私自利!”
说罢,开门就走。
“哎,我怎么自私自利了,念秋能上县医院上班,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好事!我是你阿妈,你给我养老怎么了?”
邱秋懒得理她,见陈慧颖提了包东西等在门边,便笑道:“走吧。”
张丰羽听罢邱秋和陈慧颖的来意,一口应了,转身拉了邱秋出门,小声道:“市医院的陈院长,想要人参丸的配方,条件你提。”
“上月韩鸿文去送治疗对口疮的药膏,他也是这么说:‘对口疮的配方给他,条件我开。’咋,胃口越来越大了?”
张丰羽急着去门诊坐诊,不愿跟她废话,只把眼一瞪:“你就说,换不换吧?”
“行啊,你告诉他,我想要份沪上医院配药房的工作。”想了想,邱秋又道,“医院最好离宜兴坊近点,要是能分房就更好了。”
张丰羽摆摆手,表示知道了,急匆匆走了几步,他又回头问道:“你针灸用的金针,哪来的?”
“我阿爸找人帮我订制的。咋,想要啊,可惜……”邱秋调皮地冲他做了个鬼脸,“谁打的,我也不知道,你有空问我阿爸去!”哼,市医院的陈院长也不知道许了他多少好处,让他向着一个外人,跟自己要药方。
张丰羽点点她,气冲冲走了。
邱秋莞尔。
晚上跟褚辰说陈慧颖的工作搞定了,想起她跟宗敏的相处模式,邱秋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我一进门,她那话说的,我都不知道怎么接,笑都僵在脸上了。”
说罢,邱秋还下意识地揉了揉脸。
褚辰这些天跟张思铭接触的多了,倒是知道些原因:“当年她生君浩君泽早产,张思铭出任务不在军区,她让人打电话叫阿妈过去,阿妈借口说你要生了。你的情况她听张思铭说了,人家表示理解。结果……知道她没来照顾你做月子,大嫂就又打电话,想请阿妈过去帮她带带孩子,阿妈借口扭到腰了,就没去。”
宗敏那人……邱秋不好评价。
天晴了,翻了田土,栽下油菜、麦子,卖了苹果、橘子,月亮湾大队的社员们开始天天种洋芋。
七点多,吃过早饭,大伙儿结伴上了坡地,男同志有的在前头吆喝着黄牛打犁沟,有的胸前挂个箢箕丢草粪和灰,女同志跟在后面往沟里放发芽的洋芋块,年老的拿着锄头盖土。
忙活到下午五点收工,有的去后山找毛粟、冬菇,有的忙着搂枯草败叶留着冬天引火,有的去摘茶果……还有拿了□□进山打猎。
忙碌碌,转眼到了11月底。
因为报考的人太多,大家文化水平参差不齐,在正式考试前,县里举行了一次预考,只考语文和数学。
一早,邱秋便和二妮一起,给大家磨了桶豆浆,煮了锅鸡蛋,炸了盆油条。
俞佳佳过来,油条刚出锅。
闻着满院的油炸香,俞佳佳双手抵在下巴处,开心地眯了眯眼,“好幸福啊!秋秋、二妮,谢谢你们这么用心地给我们准备早餐。”说罢,张开手,一人给了个爱的抱抱。
经历了那么多,仍旧保持着这份纯真,邱秋便知,这是个在爱里长大的女孩,她的童年、少年,心灵上一定很富足,才能支撑她走过遍地棘刺,再回首,仍是满身阳光,照耀他人和自己。
可也正因如此,邱秋才越发担心,哪有人只有光,没有灰暗的一面呢?
“褚主任,还没谢你呢,”俞佳佳回身看到从东屋出来的褚辰,笑道,“谢谢你帮我争取到参加高考的机会。”
褚辰颔首:“好好考。”说着,直接穿过堂屋,推开了西屋的门。
天冷了,昭昭憋着尿也不愿意起来,听着爸爸走近的声音,越发往被窝里钻了钻。
褚辰打开衣柜,拿出件长款棉袄,掀开被子,将人整个儿包紧,先抱着去了茅厕。
从茅厕出来,小家伙鼻子嗅了嗅,拍拍爸爸的手臂:“好香啊,我要吃炸油条。”
“穿好衣服,爸爸给你洗漱。”褚辰好声好气道,“刷好牙,擦好香香,咱就吃饭。”
家里的护肤品是邱秋自个儿做的,她因为怀孕,用的是淡淡的青果香。昭昭喜欢花,喜欢吃水果,邱秋便给她做了瓶茉莉香,一瓶橘子香。
昭昭洗漱后,挑了橘子香,自己抠起小指肚大那么一块,抹在脸上。
褚辰给她扎好小辫,抱着人洗过手,走进堂屋。
早饭都摆上桌了。
除了豆浆、油条、鸡蛋,二妮还给大伙儿在羊汤里下了些泡发好的米粉。
邱志杰塞给赵文霖的一千块钱,再怎么说也是赌·资,为防日后被人抓把柄,王部长让他们上交了九百,留下一百作为王弈臣的医药费。
羊和鸡鸭就没还,鸡鸭早吃了,羊前几天才杀。遂这几天,羊肉包子、羊汤泡饼,涮羊肉……几人天天吃得肚儿圆,邱秋都有点上火了。
大伙儿一个个在桌前坐下,俞佳佳看着对面,状似轻松地笑道:“赵知青、王知青,早啊!”
这还是俞佳佳回寨后,第一次跟王弈臣见面,以往两人都有意地避着对方。
“……早!”王弈臣语气艰涩,看向俞佳佳的目光,复杂难辩。
赵文霖一看气氛不对,立马笑道:“早,俞知青身体养好了吧,复习的怎么样?”
不等人回答,他又转头逗道:“昭昭,赵叔叔今儿要考双百,快帮叔叔夹根油条,拿俩鸡蛋。”
二妮向来看不惯他吊儿郎当的模样:“你没长手啊!”
“跟你说话了。”赵文霖白了她一眼,又笑眯眯地看向昭昭,“昭昭,快把你的好运分给赵叔叔点……”
“拿拿就能让你考双百吗?”
“对对。”
“好。”昭昭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分别给今天要考试的几人,一人拿了根油条,两个鸡蛋。
吃过饭,四人便出发了。
考试分数不公布,只将通过的名单张贴在县中学门口的墙上。
几人都过了。
接着没几日,便迎来了正式的高考。
事后,褚辰估了估分数,第一志愿和第二志愿,分别填报了复旦的经济系、数学系。
当时,徐迟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风靡全国,陈景润更是青年学子的偶像,无数参加高考的考生,做梦都想自己能成为摘取数学皇冠的那颗明星。
沈瑜之报的是复旦的中文系、华理工的生物系。
王弈臣分别填的是京大的数学系和外语系。
赵文霖出人意料地报了北京的农学院。
俞佳佳第一志愿填的是复旦外语系,第二志愿写的是复旦的数学系。
从这一点上,便可看出,王弈臣和俞佳佳志向相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