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褚辰拎着东西去找他们这一层的小组长,一是住回来了,打声招呼;二是请人家给居委会、街道办反应一下情况,看壁炉烟囱上的封口能不能扒了。当然,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事,炉子还得去买。
褚辰一走,二姐这边也开始收拾,提着东西,带着两个小宝贝准备去宜兴坊。
老太太看着褚韵的穿着直皱眉,一身灰扑扑的厚棉裤、棉袄,鼓鼓囊囊的,一点也不利落:“老二,你没有别的衣服穿了吗?”
褚韵看着自己的穿着,挺好的,婆婆专门用建国拿回来的军用布票,进城给她扯的浅灰色华达呢布料做的,里面填了厚厚的新棉花,挺括耐穿,厚实暖和,穿上她就不想脱下来,暖暖的多舒服啊。
老太太看她这样,也不想管了,摆摆手,“行行,走吧,早去早回。”
褚韵拎着切下来的两斤火腿和一包干菌子,冲穿戴一新的两个小家伙招招手:“采采、昭昭,走了。”
两人欢呼一声,手牵着手蹦蹦跳跳地先褚韵一步跑出了门。
邱秋说是想睡个懒觉,结果,没睡成,给老太太做了遍针灸,自己反倒精神了。这会儿去睡吧,刚吃过早饭,也不困,到处转了圈,发现能干的活,二姐都干完了,碗洗了,锅刷了,地拖了,窗擦了,连昨天换下的衣服,人家一早都给洗好晾在阳台上了。
老太太吃过药,看她闲来无事,吩咐道:“去把西边那间储藏室打开,里面的东西整理整理。”
行啊。
邱秋拿来钥匙,打开储藏室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撂起来的箱笼。
老太太指指门里靠墙放着的一个红木靠椅:“翻过身是一个矮梯子,这是当年专门为开箱定制的。”
储藏室多年没打开,椅子上、箱子上均落了层灰。
邱秋转身端盆温水、拿了块软棉布来,先擦椅子,再将椅子翻过来变成矮梯子,坐上去擦箱子。
靠正墙放的一排,共有九只,三三撂放在一起,都是用整张牛皮或是羊皮做的描金大箱,大红的漆底上用金粉描了花,很轻,里面却扎扎实实地放满了东西。
两侧亦放有不同的箱子,左手边是两只撂放在一起的带有黄铜锁片的红木大箱,里面放着银勺、银筷、银碗、瓷盘、瓷碗等,另一只放的是装饰用的瓷器、铜器、银器、水晶、泥塑、木雕等物。
邱秋看中一对瓷器花瓶、一套精致的锡果盘和一组五个泥塑玩偶,当下就单独拿了出来。
老太太看了直乐:“眼光不错,那锡果盘是当年你大舅公从北京给我带回来的,结婚头几年,一直用着。后来战乱,来回搬家,才将它收起来。解放后吧,大家的生活越过越往简朴里来,哪还敢摆它。”老太太捧起其中一个残缺的玩偶,眼带怀念、怜爱道:“这是你大伯小时候逛城隍庙买的,你看这个娃娃头上有个缺口,你公公抢着要玩,不小心摔的。”
邱秋接过来,拿干布巾擦了擦,看了看缺口:“回头找个老师傅修一修。”
老太太摆摆手:“算了,就这样吧。”
邱秋捧着看了又看,别说,带了岁月的痕迹,历史的证据,它身上亦多了层故事的美感。
另一边放着只墨绿色的木头立箱,足有一米高,是老爷子年轻时用的,四角八边用褐色的铁皮、铁钉包着,精致漂亮。
打开它,就像翻开了一本书,淡褐色的缎子做衬里,一边是三个抽屉,另一边挂着套深灰色的西装三件套。
老太太轻轻抚过衣服,拉开小抽屉,挨个儿跟邱秋介绍道:“这只钻石别针是结婚后,我在先施男装柜台给他买的。这一副西装上用的钻石纽扣,是他三十岁生日,我提前半年找人定做的……”
中间抽屉里放着几封信,邱秋描了眼,纸张泛黄,还待要看。
老太太一把阖上了,脸颊泛红。
邱秋长长地“哦~”了一声,促狭地一挑眉:“我懂,情书嘛。”
“死丫头!”老太太拍她一记,拉开了最后一个抽屉。
抽屉里放着双黑棕色带有网眼的皮鞋,老太太取出皮鞋,托着橡胶鞋底,笑道:“这是Bata品牌的鞋子。结婚时,他是留学归来的洋学生,讲究新派,行盘中放的是套披纱拖地很长、镶满珠子的婚纱,银灰色高跟鞋,尼龙丝袜,钻戒、钻石手镯、钻石耳环。我还盘,原是备了两件袍料,两件马褂料,一把名家折扇,一本古文诗集和一套笔墨纸砚……结果,一看他盘里放的东西,还不赶紧换,这双鞋就是那时候买的。”
“小抽屉里原有一块机械表,是你爷爷留洋出国时,你太爷爷用十块大洋从一个洋人手里买来送他的礼物。结婚后,你爷爷换了我给他买的劳力士,那块表就放在这里,等到你大伯当兵要走时,你爷爷取来给他戴在了腕上。”
邱秋明了,这一箱是两位老人一路相互扶持着走来的点点滴滴啊,亲情、爱情、家的温馨……满满的都快溢出来了。
“你爷爷那块劳力士,”老太太看向邱秋,“去世前,送给了四宝。下乡时,四宝提的是你爷爷留学用的皮箱,带着你大伯买的收音机和我送他的相机。”
邱秋一怔,眼里慢慢有了湿意。
褚辰下乡带的皮箱、收音机和相机,早在1970年邱老实带人抄家时,或打砸或被抢走卖了。褚辰几次寻找,都没能找回,这些一直是他的遗憾。
九个大红描金箱里装的是老太太的婚纱、中式婚服,大毛斗篷,各式大衣、旗袍,以前配戴的手饰,还有绣花床罩、盖毯、地毯、椅套、窗帘等。
“当年你爷爷分家时,分到一箱字画、一箱书籍和一箱玉石摆件,两箱小黄鱼和四顷地。地捐出去了,字画、书籍和摆件,49年你叔公去香港,你爷爷让他带走了,小黄鱼也给了一箱。说是东西请他帮忙保管,小黄鱼算是给他的安家费。这么多年,那边连句话都没捎回来过,东西多半是打了水漂。”
老太太想想就心痛,小黄鱼她倒不在意,她心疼的是那三箱东西,都说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如今,按四宝的说法,经济复苏,那三箱东西,值大发了。
邱秋安抚地拍拍老太太的手,没多言。
箱子一开,小小的储藏室里,溢满了樟脑丸的味道,邱秋被冲的头疼,在老太太的要求下,随手挑了两件大衣,一黑一雪松色。
沉甸甸的黑色羊绒大衣,邱秋准备给二姐,她身材高挑,穿大衣好看。
雪松色也漂亮,大翻领,长腰带。
老太太让她穿上试试。
邱秋依言取下雪松色羊毛大衣上罩着的素白软绸,抖了抖上面的樟脑味,穿上,腰带一系,在老太太身前转了个圈,“怎么样,好看吗?”
老太太不言,自个儿踩着矮梯子,取了个同色的贝雷帽递给邱秋,接着又从另一个箱子里捧出个首饰盒,挑了枚钻石蜻蜓胸针和一对小小的钻石耳钉给她。
邱秋接了帽子,没要首饰:“现在又不能戴。”
“耳钉小小的,你头发一掩,谁能看到。”
邱秋笑:“那还戴它干嘛,戴不就是让人看的吗?”
老太太瞪她:“谁说的,女人戴首饰,首先取悦的一定是自己,只有自己喜欢了,才会买来佩戴,谁管他人看不看得到。”
行吧,你有理,听你的。
大衣叠放在箱笼里,多少有些褶折,老太太见邱秋闻不惯上面的味道,便道:“等会儿,小辰回来了,让他送去正章洗染店干洗一下。”
“干洗?”
邱秋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对,人家有专门的干洗机,早年他们是用进口的油来洗,现在听说是自己研制了什么高效洗涤剂。说起来,这家店开的久了,1926年,第一家店开在静安寺路,到了1956年公私合营时,洗染店、染场、织补店已遍地开花,光店铺听说就有上千家,员工上万人。”
“什么上万人?”褚辰提着炉子,扛着铝管进门,笑问道。
邱秋给他看身上的衣服:“味道有点儿大,奶奶说让你帮我送去干洗店。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还有专门洗高档皮衣、大毛衣服的店铺呢。”
褚辰:“正章洗染店?”
邱秋点头,解开腰带,脱下衣服,搭在沙发上,看他带回来的东西:“装在客厅里吗?烟囱孔打在哪啊?”
“铝管接到厨房,先把煤气灶上的排气扇取下来,把铝管插过去。”
是个办法,就是不太美观。
褚辰放下东西,继续去搬买回来的铝管和煤块;钟鸣帮忙把东西一一从电梯里移出来,放在电梯口。
“钟叔,进屋喝杯热茶。”
钟鸣摆摆手,“不去了。”褚家老太太是个讲究的,他一身脏脏的工作服,去了多不自在啊。拉上栅栏刚要扳动手柄,钟鸣突然想起一事,停下手里的动作,对褚辰道:“褚同志,你奶当年捐给银行礼堂的钢琴,前年坏了,也没人修,扔在仓库,你有空问问后勤,看能不能要回来。”
褚辰连忙道谢,直言下午就去问问。
那琴是二舅公送给奶奶的结婚礼物,他大伯、二姑、爹爹自小跟着奶奶学琴,后来,奶奶又用它给自己启蒙,可谓是见证了一家三代人的成长。
扛着铝管进屋,褚辰脸上难掩兴奋。
“什么事这么高兴?”邱秋冲了杯果茶给他。
褚辰放下铝筒,接过杯子喝了口,神秘地笑道:“若是没有意外,晚上你就知道了。”
邱秋瞪他,看了看客厅墙上挂的表,快11点了,“中午吃什么?”
“按你和奶奶的口味来。”
邱秋转头看老太太。
“我想吃肉。”
想吃肉啊,邱秋进厨房瞅了瞅,带来的除了还有几斤火腿,还有两条风干的鱼,一条熏肉,一只腊鸭。
“把鸭子斩了,切几片火腿,拿笋干、菌子一起炖上,再蒸一锅米饭?”
老太太连连点头,昨晚老二炖鸡往里搁的笋干、菌子她吃着就不错。
邱秋洗洗手去做饭,老太太返回储藏室,给昭昭和采采各挑了对珠花,取了对闺女小时候戴的银手镯,锁上门,将钥匙放在邱秋卧室里的梳妆台上,活动活动身子,看孙子搬煤球、安炉子。
这里一片安静、平和、温馨,宜兴坊里却是剑拔弩张。
谢曼凝昨儿高兴,小女儿有了一个好工作,宜兴坊那一半的产权也从老太太手中拿回来了,不免就多喝了几杯,早上起晚了。
褚韵提着东西带着两个小宝贝过来,她正在吃早饭,一碗昨晚的剩米饭,用开水一搗,切了个高邮咸鸭蛋。
心里高兴,一碗泡饭都吃出了八大碗的架势。
采采、昭昭掂脚伸长了脖子抬头去看,圆台面太高,没瞅见吃的是个啥,这么香吗?
“姆妈,”褚韵拎着东西,站在门口,唤了声。
谢曼凝夹咸鸭蛋的手一抖,不敢置信地看向门口。
褚韵抬步进屋,将东西放在桌上,四下环顾了圈:“大哥他们不在?”
今天是周日,图书馆跟供销社差不多,需要避开周日轮休,爹爹不在正常,大哥、大嫂、五弟、六妹,竟然也没一个在家。
“你咋回来了?”
尽管早已知道姆妈不希望自己离婚归家,褚韵听到这话,心里还是不免刺痛了下:“奶奶病了,我咋能不回来看看。”
“啥时候回去,我给你买几样点心,路上吃。”谢曼凝说着放下碗筷,就要起身出门,顺便把人一起带着,出了里弄,赶紧打发走。
“四弟帮我办了病退。”褚韵心里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能哭,不能掉眼泪,会吓到孩子,扯了扯唇,却没能成功地露出一抹笑来,“11年不见,姆妈就一点也不想我吗?”
谢曼凝忍着气,重新坐下,淡淡扫了眼一身灰扑扑、苍老得都快跟她比肩的女儿,嫌弃地垂下眼眸,声音轻柔道:“小韵,姆妈不是不想让你回来,可你看看,咱家就这点地方,你回来带着孩子……”目光扫过地上的两个团子,谢曼凝惊道:“你生了俩?!你带着俩孩子回来,住哪?吃什么?穿什么?上学咋办?”
采采感受到对方细细长眉下的那双眼、像鸡毛掸扫尘般在自己面上移动,不安地往昭昭身后躲了躲,小声道:“我不喜欢她,像四舅故事里的狼外婆。”
昭昭也不喜欢,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阿妈不小心踩到一坨狗屎样充满了嫌恶,“也可能是白雪公主她后妈。”
谢曼凝听说乡下回来的知青身上多半都有虱子,看向两个小的眼神,越发不加掩饰了。
两人都不是受气的,平时在家,谁还不是爸妈长辈的心头宝啊。
“呔!”昭昭脑袋一热,突然指着谢曼凝往前一跳,大喝道:“白雪公主她后妈,快投降吧,幼儿园小班的小队长在此,投降不杀!”
采采忙转身扯了门后的扫帚,高高举起,大喊道:“冲啊——杀了狼外婆,她就不能吃小红帽了。”哎呀,妈妈站的位置太影响发挥了,采采扯扯褚韵的裤子:“小红帽,你往后让让。”
什么乱七八糟的,谢曼凝气得“啪啪”直拍桌子,“褚韵,你就这样教孩子的?!小小年纪,一来家就冲我喊打喊杀!怪不得人家常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兵痞子的女儿……长成这样也不意外!”
“谁的女儿?”采采有听没懂,扭头问昭昭。
“兵痞。”这个词太陌生了,昭昭抬头问褚韵,“白雪公主,兵痞是什么?”
褚韵被她妈的话伤到了,正气得浑身发抖呢,她这人,越气越急越不知道怎么反击,大脑是空白的,昭昭这一问,她倒似有了宣泄口,张嘴就道:“说你姑父,采采她爸是个臭当兵的!”
“臭吗?”昭昭挠挠头,她和采采去病房陪姑父玩儿,姑父身上满满的不是药香吗?哪臭了?
“我阿爸是营长,手下好多兵,不准说他坏话!”采采举着扫帚冲谢曼凝挥了挥,转头问褚韵:“小红帽,咱回家吧,不待这儿了,狼外婆会吃人的!”
昭昭对上谢曼凝冰冷的眼神,心里是怕的,采采这么一说,忙点着小脑袋附和道,“对对,再不走,白雪公主你后妈该给咱们上毒苹果了,快走、快走。”
两人一边扯着褚韵一条裤腿就要往外拉,褚韵:“……”
“奶奶、奶奶,我们回来了,你的宝贝大孙子回来了,你看我们都买了什么……”褚房毓刚被他爸从自行车前扛上的儿童坐椅里抱下来,就喊着叫着,奔上了楼,“你们是谁?”
哦,有人来了。昭昭的胆儿立马又肥了,头一昂,双手叉着小肥腰,骄傲道:“白雪公主的侄女,小白雪公主。”
采采将手中的扫帚往地上一杵,跟着喊道:“小红帽的女儿,小小红帽。”
“你是谁?”两人齐声问。
声音大得惊的褚房毓往后退了两步,半晌,迟疑道:“我是三毛,旧社会流浪、跟狗抢食的三毛。”
两人对视一眼,没听过,齐齐摇了摇头:“不认识。”听着倒是挺可怜的。
“来,”昭昭拉过他,指了指谢曼凝:“是好朋友,就跟我们一起干G命,消灭白雪公主她后妈。”
采采忙将扫帚塞他手里,顺便推了他一把:“上,打倒狼外婆!冲啊——”
褚房毓第一次跟人玩这游戏,感觉挺新鲜,当真举着扫帚朝谢曼凝冲过去了。
昭昭、采采互看一眼,忙扯了褚韵叫道:“快跑——”
“小韵?!”褚青和妻子拎着大包小包上来,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人,怎么变化这么大,真就跟乡下的农妇似的,又土又糙。
谢曼凝抬手挡了下扫向面容的扫帚,又惊又怒道:“房毓,你干什么?!”
“打、打白雪公主后妈、狼外婆呀!”
丁珉诧异地瞅了眼褚韵和她脚边的两个孩子,忙进屋,夺下儿子手里的扫帚,顺便不轻不重地拍了他屁股一记:“谁教你的,拿扫帚打奶奶?”
房毓回头看向昭昭和采采。
昭昭舌头一伸冲他做了个鬼脸,采采朝他扬了扬拳头,威胁意味十足。
“坐。”褚青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圆台面上,招呼了声褚韵,看向地上一黑一白俩团子,“这两个……都是你生的?”
褚韵听得心寒,语气就很冲,“褚辰没往家寄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
丁珉听不下去了:“褚韵,侬有气,也别往侬大哥身上发啊,他又不欠侬的。”
“当年要不是因为他,我能下乡吗?你少在这儿说风凉话。”
“侬自己命里就该下乡,现在倒来怨侬大哥这个在工矿的?”丁珉指着褚韵,叫道,“别忘了,当年可是侬主动要求去插队落户的,侬是自作自受,现在带俩小赤佬回来,想干嘛,抢房吗?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家里的几间屋子,哪间也没侬的份……”
褚韵气得双目通红,浑身发抖,弯腰一把抱起一个,转身就走。
昭昭拍她的肩:“二姑,东西、东西忘记拿了。”
褚韵大脑气得缺氧,已经不会思考了。闻言,当真转身回去走到圆桌前,昭昭和采采齐齐探身伸手,一人抓了一样抱在怀里,齐齐欢呼道:“走啦——”
抱着孩子出了宜兴坊,冷风一吹,褚韵脑袋清明几分,一路走一路都在回想以往她跟母亲、大哥、爹爹等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边想边哭。
昭昭和采采怎么哄都不行,不由长叹了声,掏出手帕给她擦泪。
邱秋怎么也没想到,吃饭了吃饭了,人回来了:“没留你们吃饭……”话问到一半,才发现褚韵的情绪不对,“咋了?”
昭昭嘴一撅,朝妈妈张开手,要抱抱。
邱秋忙将人接过来,抱在怀里,哄道:“怎么了小宝贝,受委屈了?”
“嗯,”昭昭重重点点头,眼一红,泪下来了,“老委屈了!看我像看一坨狗屎,我这么乖、这么可爱,怎么能是一坨狗屎呢?”
另一边,采采投进褚辰的怀抱,揽着他的脖子,“哇哇……”嚎啕大哭,“我才不是没人要的黑泥点子呢,她凭什么嫌弃我,我又不吃她家的饭……”
邱秋看向褚辰。
褚辰抱着采采晃着哄着,声音轻柔,背对着采采的一张脸,已经沉了下来。
褚韵什么也没说,甩了甩酸涨的胳膊,洗手洗脸,然后盛了满满一大碗白米饭,就着炖的腊鸭笋干菌子,吃了个肚儿圆。
吃完,嘴一抹,进屋收拾了自己的行李,提着就走:“我去宜兴坊住了,采采先帮我照看着。”不是嫌弃我吗,看我不恶心死你们!
邱秋知道褚韵这是气入心了,得让她把这股怒气、郁气、委屈发泄出来,遂也没拦,将昭昭放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老太太身旁,快步走进卧室,取了钱票赶在电梯关上前塞进了褚韵口袋里:“过几天就回来,年夜饭等着你做呢,家里的地,只有你拖的干净。过完年,我要上班,褚辰要上学,两个小的和老太太都得你照顾……”
褚韵紧绷的那根弦,陡然一松,“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