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了那么多炸货,二姐便想吃炖菜,炖菜大家一致认为里面搁把粉条更好吃。
家里没有粉条,二姐去方季同家借了把,回来说方妈妈在给汤婆子缝套子,套子做的那个精致啊,还绣了花花草草。
这倒是提醒了老太太,赶紧让褚辰去另一个储藏室找找,家里以前有四五个铜的、铝的扁圆形球状的汤婆子,开水从上面一个小口灌进去,金属皮子做的不隔热,开水多少度,金属立马便是多少度,为了防止皮肤被它烫伤,家里精打细算的女主人,多会用旧毛巾或是不穿的旧衣服,给它缝个套子。当然,经济宽裕的人家,套子肯定做得更精致。
听说要找东西,跟着二姑/妈妈回来的两小只,忙不迭地辍在褚辰身后进了储藏室。
戴着漂亮厚实花布套子的铜汤婆子找到仨,铝的找到两个,褚辰还带着两人翻出一套60多册的《三国演义》连环画,它们被完好地收在一个中号的黑箱子里。
褚辰抱着黑箱子出来,两小只抱着汤婆子跟在他身后,兴奋地叽叽喳喳道:“好多好多小人书啊!”
“对啊、对啊,好多呢。是四舅在我家说的《三国演义》,我记着呢。”
“爸爸说只有一套。”
采采立马道:“四舅说啦,找到要寄给我的。”
昭昭一听,求证地看向爸爸。
褚辰点点头,将箱子放在地上,“爸爸确实将这套书许给采采了。回头,爸爸再给你寻一套。”
昭昭嘴一撇,委屈地眼都红了。
二姐忙道:“一起看、你和采采一起看。别哭,这么多本呢,一人一半,你俩平分。”
采采不高兴了,低着头,跟着委屈道:“我和四舅说好的,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邱秋冲女儿招招手。
昭昭一头扎进妈妈的怀里,“哇”一声哭了:“爸爸有了采采,就不爱我了。回家先抱她,买东西也先给她,小人书也是她的……”
邱秋“噗呲”一声乐了,弯腰凑近她耳边小声道:“爸爸有一件礼物给你,特别神秘,想看吗?”
昭昭猛然抬头,眼里包着一汪泪,吸了吸小鼻子,含糊道:“真哒?”
邱秋点点头:“走,妈妈带你去看看。”
说罢,牵了她的手朝卧室走去。
二姐、老太太和俞佳佳面面相觑,褚辰隐约知道妻子要给闺女拿什么,蹲在箱子前笑笑,道:“采采,帮四舅拿块毛巾,咱们把箱子上的灰尘擦擦。”
“里面的小人书还是我的吗?”采采不安地询问道。
“是你的,全是你的!四舅承诺过你,便一定会做到,放心吧。”
“太好啦——”采采欢呼一声,冲过去一把揽住褚辰的脖子,甜甜地叫道:“四舅,我好爱你呀,哈哈……”
褚辰扶住她摇晃的小身子:“四舅也爱我们的小采采。”
采采好开心,窗是亮的,屋是暖的,花是美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可是,想到哭泣的昭昭,采采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了,心情也跟着往下坠落,“昭昭不开心,她哭了……我不想昭昭哭,也不想她不开心……可是,小人书我、我不想平分。”
好烦恼呀,采采的小眉头紧紧地皱起。
褚辰摸摸小姑娘的头,笑道:“没事,不想分就不分。小人书是你的,你有自主权,不用在意大人的意见,也不用太顾忌她人的想法,自己开心就好。”
“可是……”采采迟疑道,“我好像……也不咋开心。心里像放进去了一个面疙瘩,堵堵的。”
“因为昭昭?”
采采点点头。
褚辰想了想,当年他和爷爷去书报亭买这套《三国演义》连环画,公寓里一位老教授好像也经常带孙子去买,偶有遇到,还会就故事情节聊上几句。
“等会儿,四舅带你和昭昭去一位老先生家里问问,看他藏的《三国演义》连环画还在不在?”
不在了,最后在钟鸣那儿寻到十几本,破破烂烂的,沾着脏污。
昭昭刚被妈妈用虎头金锁哄好的心情,瞬间又晴转多云了。
钟鸣也没办法,他在焚烧的小广场捡回来时就这些了。
老太太见此,拿出大年初一准备给两人的珠花和小银镯,“来看看,喜不喜欢,太奶奶、太外婆给你们的新年礼物。”
小银镯是一对,一模一样,一人一只。
小珠花就不同了,一对用小米珠串的,一对是用玉石做的。
采采让昭昭先选。
两种都好漂亮,拿起这个想要那个。
二姐脑子一热,便说都给昭昭吧,昭昭长得白净可爱,戴珍珠好看,戴玉也好看,采采太黑了,头发又短……
采采扭头瞥了她妈一眼,“哇”一声,扎着两手扑向了邱秋。
昭昭:好了,抢了爸爸,抢妈妈。
撇撇嘴,她也想哭,扭头就见她爸看着她在笑,眼里含着戏谑,这泪……没法掉了。
大门没关,虚掩着,方季同一个中午,听了隔壁几场哭声,嘴里的饭咽不下去了,跟他妈说了声,起身过来,将昭昭和采采带走了。
老太太嫌褚韵不会说话,孩子一走,就将她赶去厨房了,不是说炖菜吗,都什么时候了,还没见影呢。
蒜头、葱段爆香,放入五花肉片炒出镬气,倒入热水,加小酥肉、丸子、油豆腐、粉条、大白菜炖煮20分钟。
一出锅,别说,还挺香。
褚辰给601室送去一小盆,回来说,昭昭和采采都快吃饱了,方季同包的小馄饨。
二姐跟着道:“我去借粉条,他刚开始包,馅里放了新鲜虾仁,皮擀的薄如纸,手一翻一卷,一个就包好了,又快又漂亮。这样的男人,可不多见,长的好,工资高,又愿意干家务。阿奶,方妈妈不是要人给他介绍姑娘吗,您认识的同事、老姐妹家里有那漂亮的小姑娘,您给介绍一个呗。”
老太太捧着碗白米饭就着炖菜吃得正香呢,闻言,白她一眼:“管好你自己,别人的事少操心。你也说了,人长得好,工资高,同样的,眼界能低了。你当说媒是那过家家,说好了,哦,给你拎条鱼,一顿饭进肚了;说不好,两口子吵架,第一个要骂的就是你,指不定这一骂啊就是一辈子。”
邱秋听得嗤嗤直乐。
褚辰转头看她,脑中闪过第一次相见的情景。
那时他们一帮知青刚被大卡车从火车站拉到公社,各大队长驾了牛车来接,在一众穿得灰扑扑的中老年汉子中,陡然冒出一个小姑娘,一身粉蓝色衣裤,白棉袜、黑色带袢布鞋,两条辫子垂在身前,一张小脸白莹莹的,就那么随意地屈着一条腿坐在车架子前,手中把玩着牛鞭,清灵灵如山上盛开的白茶花。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小姑娘抬头看来,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他只觉这姑娘的眼神太清太亮,不染尘埃,心思稍有龌龊,在她面前都要自惭形秽。
也许,从那一刻,这抹身影便在脑中有了印象。
吃过饭,邱秋去午睡。褚辰拿刀砍了块五斤重的后腿肉,绑了只小公鸡,提着去杨展鹏家送年礼。
家里只有汪淑芳在,其他人都去上班了,放下东西,陪她说了会儿话,褚辰就回来了。
他到家,邱秋和老太太刚醒,两人各自捧着杯桂圆红枣姜茶,看俞佳佳和二姐给洗好在炉子旁晾干的汤婆子戴套子、灌开水。
五个,邱秋、老太太和二姐各要了一个,剩下俩给俞佳佳用,她那屋晚上一个人睡太冷了。
小孩子火力大,邱秋笑道:“晚上你可以抱一个小宝贝回屋。”
俞佳佳捧着汤婆子在邱秋身旁坐下,开心道:“行啊,今晚我问问昭昭、采采,看她俩谁要跟我睡。”
褚辰进屋,脚步一转去了厨房,拿刀又砍了两块两斤重的猪肉,拎起另一只小公鸡出来了,东西放在门口的地上,转身问二姐拿礼盒。
“你这是又要去哪呀?”邱秋问道。
“去趟宜兴坊,给爹爹姆妈送年礼;另外得拎些重礼,谢谢向家小姑。”要不是向家小姑听到楼上阿奶打翻杯子的动静,上去查看,阿奶现在如何,真不敢想象。
“是该给向家送份重礼,我要不要跟你一起去?”
“不用。”除了送礼,他还得见见蒋济安,带着邱秋不方便,“明天就是除夕,家里春联、窗花、鞭炮还没准备,你要不要和二姐、俞佳佳出门逛逛,顺便把东西买了。”
行啊。
送走褚辰,邱秋立马放下杯子,招呼二姐和佳佳穿上大衣出门。
老太太还不能见风,邱秋看着她直乐:“咋办,又是不能走出大楼的一天!好遗憾啊,不能出门跟我们一起逛街、买买买。”
二姐跟着乐道:“送您去隔壁看电视吧?或者您想找楼里哪个小姐妹说说话、玩玩牌,我给您准备零食、钞票。”
老太太点点两人,扭头跟俞佳佳道:“看到了吧、看到了吧,老了老了,遇到俩不孝子孙,一个个就知道气我。”
俞佳佳捧腹大笑:“您要是嘴角别咧这么大,我就信了您的话。”
老太太傲娇地哼了声,找方妈妈、董老师和604的老太太组牌去了。
安顿好老太太,二姐去601唤上昭昭和采采,带着邱秋和俞佳佳一起出了门。
写好的革命春联,两毛五一副,二姐嫌贵,没要,花了五毛钱买了卷红纸,又花了两块钱,挑了一支毛笔,一瓶墨水。
接着去六一儿童商店,给昭昭和采采一人买了个布娃娃,真贵,一个用去一张大团结,两个二十块钱没有了。
出了儿童商店,大家脚步一转去了第二食品商店,货柜里各种蜜饯看得邱秋直流口水,那一刻,特别想吃甜的、酸的。
苏式话梅、杨梅、海棠果、金桔饼、金丝蜜枣,各称了三两,服务员用牛皮纸包了。
二姐想到过年糖果消耗大,又见柜台里的大白兔奶糖,零称和袋装的都有,零称便宜,也是用牛皮纸包的,便让服务员给称了两斤。
俞佳佳买了一斤瓜子,两斤炒好的长生果。
要走呢,不知哪个顾客说了句,哈尔滨食品厂这两天接奶油蛋糕定单,俞佳佳和二姐均是双眸一亮,一人抱起一个孩子,扯了邱秋就往哈尔滨食品厂跑。
边跑,几人边笑,特逗,为口吃的,也真是拼了。
定蛋糕的还不少,邱秋在门口看着孩子,两人挤进去,一人定了一个。
再出来,二人手里各自拎满了东西,杏仁排、蝴蝶酥、椰蓉夹心、哈斗、酥心糖、登山蛋糕。
“走吧,奶油蛋糕要明天下午来取。”二姐说着,取了三个登山蛋糕给邱秋和两个孩子,巴掌大长条形的蛋糕,装在一个锡纸盒里,托着就能吃。
1975年,为了助潘多和她的队友登上珠峰,国家财贸部和体委请了全国多家有实力的食品厂研发生产登山食品,哈尔滨食品厂的这款高级水果蛋糕最终入选。
后来为了纪念潘多等人与这款蛋糕登山成功,哈尔滨食品厂将其定名为登山蛋糕。
这款蛋糕营养丰富,香甜可口,二姐和俞佳只恨抢得太少了。
昭昭和采采还是第一次吃除鸡蛋糕之外的蛋糕呢,两人双手捧着,吃得爱惜,手上沾点渣渣都要送进嘴里。
回去的路上经过正章洗染店,邱秋掏出兜里的收据进去取了衣服。
*
褚辰提着东西走进宜兴坊,没想到会碰到沈瑜之。
沈瑜之骑着自行车正要出去帮他姆妈买红糖,瞧见拎着大包小包的褚辰,一握车闸,支着长腿停在了他身旁,“送年礼呢?”
褚辰颔首:“出门吗?”
“老头子想吃红糖年糕,这不,家里红糖不多了,出去买一包。”宜兴坊离哈尔滨食口厂不远,来回要不了几分钟。
“回来帮我叫一下蒋济安,就说我找他有事。”
沈瑜之张口应下,骑上车刚要走,似想到什么,扭头笑道:“哦,忘记跟你说了,你三哥带着妻儿回来了。”
褚辰一愣:“什么时候到的?”
“上午十点左右吧,我听我姆妈说的。”沈瑜之说着凑近了几分,笑道,“你三哥比你结婚早啊,三个女儿,大的好像都六七岁了,老二也比昭昭大,小的刚会走。真能生!”
褚辰冲他摆摆手,走你的吧,一个大男人,咋那么多话呢。
沈瑜之没理褚辰赶人的动作,继续兴致勃勃道:“你跟孩子今儿算是第一次见面吧,得给见面礼,你带钱了吗?”
褚辰摸摸兜,还真没带啥钱,他只准备了一个红包,是给向家小姑的谢礼,另有五分钱是回去的电车费、一块钱是准备给蒋济安两个孩子的见面礼。
沈瑜之当下翻了翻兜,递了三张五毛的给他:“一人五毛不少了吧?”
褚辰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咱俩谁跟谁呀。”沈瑜之一蹬脚踏,冲褚辰挥挥手,“走了,明天给你送几张电影票,回来几天了,也不说带邱大夫和昭昭看场电影、逛逛动物园,真够抠门的。”
褚辰:“……”
因着昨天二姐打砸的事,导致褚辰还没到9号楼呢,斜对面3号楼的李家好婆站在窗前远远瞅见他,转头便隔着条街朝三楼晒台上的谢曼凝喊道:“谢老师、谢老师,你家老四回来给你们送年礼来了。”
谢曼凝往晒台边走了几步,探头朝下看,确实是老四,一手提着只小公鸡,另一只手拎着大包小包。
这礼……可不轻!
诧异地扬扬眉,谢曼凝催吊儿郎当拿着颗糖逗小女儿的老三赶紧下楼迎迎。
老三把逗小女儿的糖剥了,无视大闺女、二闺女和小女儿渴望的眼神,丢进嘴里嚼着,探头朝下看了眼,回身一把抱过妻子怀里的小女儿,招呼老大老二道,“走喽,下楼迎你们四叔去,看他都给咱们带啥好吃的。”
宋芸芸跟着推了把大闺女、二闺女:“快去,你四叔拎着只鸡呢,接了赶紧拿上来,等会儿娘给你们杀了,晚上咱们炖肉吃。”
褚大花、褚二花双眼一亮,撒腿跑到爹爹前面,一前一后,飞一般朝楼下冲去。
谢曼凝看得心惊胆战:“慢点,别摔了。”木制楼梯又窄又陡,一个不好滚下去了,真要有个好歹,年后一家人岂不是更有借口留下不走了。
两个孩子只当耳旁风,跑的一个比一个快,遂褚辰刚一踏进九号楼灶坡间,就见冲过来两个孩子,那个猛啊,褚辰下意识地就想往旁边避一避。
“四叔!”大花一个急刹车停在了褚辰面前,笑得那个欢啊,“你是知道我们来了,专门给我们送……”
不等大花把话说完,二花一头冲过来顶在了她背上,把人顶得直朝前扑。
褚辰忙将手里的鸡一扔,把人扶住。
二花弯腰捡起地上鸡,二话没说,转身就跑。
结果一头又撞在了抱着孩子下来的老三身上,老三扬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打在脑袋上,孩子一个趔趄差点没磕在墙的棱角上。
褚辰看得眉心跳了跳,喝道:“三哥!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话音没落,二花已经身子一扭避开他爹,抱着鸡窜上楼了。
“看看,没点记性,不打能行吗。”老三无所谓地笑笑,“听姆妈说,你和弟妹带着孩子回来几天,还没在家吃过一顿饭。走,咱哥俩好好喝几杯。”
分别10年,两次探亲假,还次次错过了,褚辰确实想跟三哥说说话,闻言,点头应了。
老三呲牙一笑,伸手来接褚辰手里的东西:“我闻到猪肉的味道了,没少带吧。行啊,老四,回来几天,好东西没少搞。这手段,怪不得能在贵州那地界混得风生水起。”
褚辰把给家里的年礼递给他,另一半往旁避了避,解释道:“这是给向家小姑的谢礼,奶奶前段时间病了,要不是她将人紧急送到医院,后果不堪设想。”
老三一愣,担心道:“病的很重吗?哪家医院?我带你嫂子过去看看。”他上午到家,只听邻居说家里被老二砸了,问姆妈为什么,说是老二怨她和爹爹偏心。
啧,要说偏心,谁的心不是偏的呢,他小时候要不是那么能折腾,爹爹心里可有他的丁点位置?
“已经出院了,”褚辰说着,掏出两张五毛的钞票,分别递给了大花和三花,“你先带她俩上去,我去趟向家。”
“我跟你一起。”老三把礼物塞给大花,先褚辰一步朝向家走道,“向家好婆在吗?”
在呢,老太太应了声,招呼道:“来、来,坐。”
向家住在一楼客堂间,十几平,住着一家八口。
为了生活方便,一间大屋用五夹板分隔成了三小间,每间有个五六平,老俩口带着小闺女住一间,大儿子两口子带着孙女住一间,另一间给了回城的俩孙子。
狭小的生活空间让生活也变得仔细起来,老太太没工作,小闺女的工作让给回城的大孙子了,平时在家,母女俩灯也不舍得开,就那么摸索着做个手工,挣上三五个铜钿补帖一下家用。
向小姑立春那天出生的,向家老两口没什么文化,直接给闺女取名叫立春。
向立春为人比较内向,看到进屋的兄弟俩,笑笑,起身便要往另一间屋里避去。
“欸欸,覅走呀,阿拉兄弟几个跑过来,就是特为来谢侬呀,前几日多亏侬背老阿太去医院。”老三说着,朝站在门口的向立春深深鞠了一躬,“老四,快点拿谢礼拨立春娘娘。”
褚辰将礼物递给向家好婆,另掏出一个红封递给向立春:“回来几日了,一直想亲自来谢谢侬,好不容易今朝腾出功夫来了,希望侬覅介意。”
“我,我覅。”向立春后退着连连摆手。
老三一把从褚辰手里夺过,直接往向立春手里一塞:“阿拉屋里老四有钱额,侬跟伊客气啥啦。再讲,侬救额可是阿拉屋里老阿太一条性命呀,勿要说一张钞票了,就算是全部家当,伊也舍得额,快点拿好伐。”
向立春还要拒绝,她姆妈笑道:“拿好伐,伊拉兄弟俩额一片孝心呀。”
老三点头附和:“对对,侬勿接,往后阿拉屋里老阿太再有啥事体,邻居们还帮伐啦?搿榜样侬要做起唻。”
话到这儿了,向立春不好再拒绝,呐呐接了,转身抓了把糖给三花。
老三一把全装进自己口袋里了,惹得三花嘴一撇,差点没哭出声来。
褚辰瞪他三哥一眼,伸手从老三兜里掏出一颗,刚要剥开,又被老三一把夺去了,“哪能整颗喂呢,她这么小,噎住咋办。”说着剥了糖纸,张嘴咬去大半,给三花留了指甲盖三分之一那么大一点,塞进嘴里,尝到甜头,孩子也不哭了。
老三得意地朝褚辰抬了抬下巴:“看,好哄吧!”
褚辰扭头没再理他,转头跟向家好婆聊了起来。
说了会儿话,眼看母女俩糊纸盒的动作不曾停过片刻,褚辰便和老三一起告辞出了向家。
“四叔!”楼梯上的灯拉灭了,一楼黑乎乎的,二花不知从哪蹦了出来,一只手伸到褚辰面前,“大姐、小妹都有五毛钱,我的呢?”
褚辰把钱放到她手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褚二花,四岁。”
“二、二花?!”褚辰以为自己听错了,几步过去拉亮楼梯间的灯,看向老三怀里的小姑娘,“她呢,叫什么?”
“三花,”老三嘻笑道,“我取的,好听吧?哈哈,老大我原是想取‘一花’的,我岳父说‘一’太大了,怕孩子压不住。我就将‘一’改成了‘大’,叫大花,然后是二花、三花哈哈……不是有句话嘛,大俗即是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