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有人拍了拍大爷的肩,询问道:“你的腿还痛吗?”
大爷站起来走了几步,小腿肿消痛消,膝盖还有些肿有些痛。
“医生,再扎几回,我这痛风是不是就好了?”
庄兴言收起针,笑道:“大爷,十年痛风可不是几次针灸就能治好的,得配合着汤药,治疗一段时间。”
“行、行,你开药,我治。”
“邱老师,《金匮要略·疟病脉证并治》中说,‘温疟者,其脉如平,身无寒但热,骨节疼烦,时呕,白虎加桂枝汤主之’。大爷的症状,你看我用白虎汤与桂枝配伍可好?白虎汤清热生津。桂枝汤调和阴阳,既祛外邪,又调内虚。二者搭配,具有清热通络、祛风除湿的功效。”
邱秋点头:“你开方给我看看。”
庄兴言略一琢磨,提笔便写:“石膏(打碎)50g、知母18 g、甘草(炙)6g、桂枝9g。”
邱秋接过来看了眼:“大爷胃寒,方剂中的石膏减量,因是痛风,可添加土茯苓、萆薢、秦皮降尿酸,只一点,秦皮脾胃虚寒者慎用。膝关节疼痛若是剧烈,可加羌活、独活。”邱秋说着,把方子还给他,“把多方因素考虑进去,重新组方。”
庄兴言捏着方子一愣,张磊等人看了看方子,跟着琢磨了起来。
宋云朵基础最差,组方组不明白,抓着脑袋在旁碎碎念道:“茯苓:甘、淡、平;归心、脾、肾经。利水渗湿、健脾补中、宁心安神。萆薢……多用于风湿痹痛、关节屈伸不利(如痛风、风湿关节炎)。独活……祛风除湿、通痹止痛……”
秋华拍了拍她,让她声音小点,别影响其他人。
庄兴言、张磊几人又给大爷号了号脉,询问了些情况,凑在一起讨论了下,重写了张方子给邱秋。
邱秋看后,满意地点点头,拿笔签字,递给庄兴言,让他陪大爷去抓药,先拿一个疗程的。
“大爷,”邱秋叮嘱道:“您跟庄医生约好时间,每天过来一下,咱们先连续针灸一周,待症状缓解后,再调整,看是隔日一次或是两三天您来一下。”
“医生,我这病能治好吧?”
“能呢。”邱秋笑道:“不过有一点,我可得提醒您。”
“您说。”
“吃药,咱得忌点嘴。酒、糖果饮料、动物内脏、海鲜,还有豆类食品、菌类,尽量少食。”
“那我能吃啥啊?”
“大米白面,小米玉米高粱,红薯洋芋、各种蔬菜水果,蛋、奶,鸡鸭鹅和部分淡水鱼……”
怕大爷记不住,张磊写了两张纸给他。
“医生,”大爷刚走,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大娘抢先一步坐在了邱秋对面,“你给我看看,太难受了,我也没少喝水、吃蔬菜水果啊,就是拉不出来,便秘。”
邱秋伸手号脉,随之起身,伸手按了按大娘的腹部。
“张磊,你们几个给大娘号号脉。”
几人挨个儿给大娘号过脉,伸手按了按她的腹部,看了看大娘的舌苔,又问了问情况。
秋华:“我觉得,大娘是年纪大了,各组器官功能下降,活动量减少,致使液体摄入量不足,造成的大便干结。”
“肠胃燥热,脾津不足,大便秘结,小便频数,脘腹胀痛。”张磊说着,“邱老师,用麻子仁丸?”
另一位叫周童地跟着附和:“我也赞成用麻子仁丸。”
宋云朵又在旁碎碎念道:“麻子仁丸:润肠泄热,行气通便。”
邱秋点点头,让张磊带大娘去拿药,配药房有制好的成药。
“医生……”病人一个接一个,很快一上午便过去了。
然而看病的队伍排得还有老长一溜。
邱秋看看表,该给航航喂奶了,跟张磊等人交待一声,让他们轮换着去食堂吃饭,便起身离开了。
“邱大夫,”刚一出门诊,邱秋便被一对母女拦住了去路,“麻烦您……能给我女儿看看吗?”
女孩勾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了眉眼。
邱秋的目光扫过她宽松衬衫下遮挡不住的鼓胀小腹,女孩紧张地扣着大拇指,僵着身子不敢抬头。
当母亲的欲言又止。
“别怕,”邱秋安抚地笑笑,朝一旁的树荫下走去,“跟我来。”
女孩不动,母亲生拉硬拽将人推搡到邱秋面前,期期艾艾地小声试探道:“你看,能给偷偷流掉吗?”
“我没干坏事!”女孩一把挣开母亲的手,吼道,“我说多少遍了,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母亲吓得忙伸手去捂她的嘴,压着声音气道:“你肚子里都怀了,还死不承认!!”说罢,对着后背,连拍了几下。
邱秋伸手将当妈的扯开,拉着女孩的时候,便号了下脉,随之撩起女孩的刘海,看了看面相。
“饮食不当,饥饱失调。”
“什么?!”当妈的吃惊道,“不、不、不是……”
女孩亦不敢置信地看向邱秋:“我、我恶心、想吐,肚子越来越大,我、我真的没干坏事!”
“我知道,别怕。”邱秋说着,按了按她的腹部,“是不是胀痛,还有点恶心,没吃饭就想打嗝?”
“嗯嗯。”女孩慌乱地连连点头。
邱秋又让她张嘴看了看,舌质淡红、舌苔白,脉细弱,是中气不足而引起的食欲不振导致的消化不良。
“你最近是不是给她弄了很多吃的?”邱秋转头看当妈的
“是。她、她从小跟着爷爷奶奶在乡下长大,上月刚接过来,我就觉得亏欠了她,鱼啊、肉啊,水果、雪糕、饮料……敞开了让她吃。前几天,我带她去浴室洗澡,突然就发现她腹部鼓鼓的,回来饭也吃不下了,时不时还会恶心、呕吐,我、我就以为……”
邱秋抚了抚女孩的头:“她长期生活在乡下,饮食上肯定跟沪市不同,刚刚过来,脾胃还没适应,你就塞了一堆东西,让她暴饮暴食、温凉失宜,造成了食积停滞,腹胀时痛,嗳腐吞酸,恶食、呕吐。”
女孩听明白了,“哇”一声,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当妈地跟着落泪,抱着女儿,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怪妈不好……”
邱秋掏出兜里的纸笔,开了瓶消食和胃的保和丸递给当妈的,让她带女孩去药房拿药:“跟拿药的说明情况,他会告诉你怎么服用。”
保和丸有水丸、大蜜丸、浓缩丸、颗粒剂,邱秋不知道配药房现有的是哪一种,便没告诉她用量。
“诶,谢谢您邱大夫。”
邱秋摆摆手,到车棚推上车子去托儿所。
一上午的功夫,青丫跟托儿所的几位老师都混熟了,邱秋到时,她正抱着航航跟人有说有笑地讨论着什么。
“邱大夫来了。”有人招呼道。
邱秋笑着跟人一一打招呼。
“哦,妈妈来了。”青丫抱着航航起身迎来。
邱秋探头看了看小家伙,笑道:“闹了吗?”
“乖着呢。”青丫握着航航的小手,笑道,“是不是啊航航,我们可乖了。”
邱秋洗洗手,打开早上带来的布包,拿出一条毛巾,用饭盒兑了些温水浇在毛巾上,背过身擦了擦胸,接过航航开始喂奶。
吃饱了,玩了会儿,小家伙便睡了。
托人照顾着,邱秋带青丫去食堂吃饭,下午又是一顿好忙。
六点下班,桌前还排着一溜人。
刚平反回来,在办公室里坐诊的吴老,下班经过这边,不由驻足看了会儿,“邱大夫,要帮忙吗?”
太需要了。
邱秋忙让张磊给吴老搬椅子。
吴老是沪市有名的老中医,著有《吴成焕医话》《医药笔记》,善用经方治大病,他一坐下,邱秋这边立马轻松了不少。
送走最后一位病人,邱秋抬手看表,七点了。
桌椅、医案交给张磊等人收拾,邱秋走到吴老身前道谢。
吴老提起自己的小包,笑笑:“我听说你年初接诊一对癫痫病母子?”
邱秋点头,边随他往外走,边仔细说了说周惠菇母子的情况。
吴老捻了捻胡须,沉吟道:“我这也有一位小病人,今年五岁,他母亲说,孩子3岁之前,一切正常。3岁那年夏天,曾患有高热抽风,经治疗退热后,便留下了阵发性咬牙、摇头、四肢抽搐等后遗症,医院确诊为癫痫。”
“开始只是两三个月发作一次,最近已发展为一月发作一次,且发作时间延长。前天抱来给我看,孩子精神状态极差,表情呆滞、动作木讷、双睛无神。”
“他父母双方家族都没有癫痫病史。我看了大便,正常。指纹发青,舌淡红苔白。我个人认为,孩子是高热治疗不当,损伤了正气,风痰内生,流窜经络,才酿成此祸,进而误治为癫痫。”
“我给他开了祛风化痰定痫的中药:陈皮8g、云苓5g……同时采用埋线取穴之法,为其治疗。”
“埋线取穴?”邱秋惊讶道。
穴位埋线是一种中医特色疗法,对于小儿癫痫,会根据病情的轻重和不同的临床表现,选取相应的穴位,将可吸收性线体(如医用羊肠线),快速刺入皮肤植入穴位,以起到疏通经络、调节气血、平衡阴阳的作用。
最早用于治疗小儿麻痹后遗症。
根据病情和穴位的不同,一般15~30天埋线一次,3~5次为一个疗程。
相当于一个小手术了,每次操作都具有一定的专业性和风险性。
邱秋还没用过此法。
吴老以为邱秋不懂,细细跟她讲了一遍,末了又道:“月中复诊,你来看看我怎么操作。”
“好。”
到了车棚,邱秋和吴老分别,推上自行车去托儿所接青丫和航航。
三人到家,老太太亦是刚下班回来。
青丫忙去厨房做饭,邱秋将航航放进婴儿车,去几个孩子家找昭昭。
先去袁帅家,还没敲门,邱秋便听到了屋内昭昭耍懒悔棋的声音。
“妈妈——”看见邱秋,昭昭一把丢掉手里的斗兽棋,朝她跑了过来。
邱秋伸手将人抱起,笑着向坐在棋盘前的袁老道谢。
袁老摆摆手:“楼上楼下的邻居,不就是这样,今天你忙、明天他有事,大家互相搭打手,这日子便也和和美美了。昭昭,过来,把这盘棋陪袁爷爷下完。”
邱秋将人放下:“去吧,下完回家吃饭。”
“我吃过了。”昭昭边朝棋桌走去,边扭头跟邱秋道,“袁爷爷给我们蒸的螃蟹,老鲜了。”
邱秋惊讶道:“现在就有螃蟹卖了?”
袁老笑道:“六月黄。不大,二两左右,都是雄蟹,蟹膏还不是太饱满,肉质倒是不错,紧实、鲜美。学生上午来看我,提来了六只。”
“我吃了一只半。”昭昭伸手比划道。
袁老笑道:“给他们煮了红糖生姜水,呐,昭昭还有大半碗没喝呢。”
昭昭忙吐了吐舌头:“辣。”
袁老哈哈大笑。
“给你们添麻烦了。”邱秋再次歉然道。
“刚回来,忙去吧,等会儿,我让小帅送昭昭回去。”
“好。”
第二天,邱秋让张磊等人先去门诊坐诊,她则和二姐、陈教授去高干楼看史大柱,并做好交接工作。
比着刚从香港过来那会儿,史大柱胖了些,脸颊不再瘦得皮包骨,丰盈了不少,气色、精神头都不错。
邱秋伸手给他号脉,血糖控制住了,胰脏功能稍有点恢复的意思,肝肾的损伤比着刚来那会儿严重了。
看来,便是口服的八味中药,还是给肝肾造成了负担。
“药先停一停,每天九点我过来施针,给你的肝肾排排毒。”
史大柱本来想出院去深圳那边看看呢,闻应立马应了声“好”。
说做就做,邱秋起身洗洗手,接过陈教授递过来的针包,“刷”一下铺展开来,消毒施针。
“肝俞穴:疏肝理气、活血化瘀,调节肝脏的气机,促进肝脏的解毒和疏泄功能……针刺肾俞穴可益肾助阳、强腰利水……”邱秋边施针,边跟二姐讲解。
送走跟小王去新疆的陈教授,邱秋每天不是在门诊带学生,就是给史大柱施针,调理身体、激发身体机能、给肝肾排毒。
转眼褚辰放假了,紧跟着昭昭也放假了,父女俩每天那个忙啊,今天去旧货市场,明天跑郊区乡下,收废品,收蔬菜、鸡蛋、鸡鸭。
遇到好物件,褚辰顺手就留下了。蔬菜、鸡鸭,自家吃一些,其余都卖给楼里的家家户户了。
7月20日至22日,高考。
八月底,通知书陆陆续续下来了。
丁珉收到了沪上轻工业专科学校的录取通知书,虽只是个大专,却也把她高兴坏了。
褚青的通知书还没影呢,不好在家乐呵,拿着通知书、提着花大价钱从凯司令订的巧克力奶油蛋糕,跑来了。
三伏天,那个热啊,她下午两点到的,一头一脸的汗,白衬衫都湿透了。
老太太拿了件自己居家穿的棉布长裙给她,让她去卫生间洗洗。
洗澡出来,邱秋打量她,脸红扑扑的,肚子下去了。
“来,我看看。”邱秋抱着航航冲她招了招手。
丁珉端着盆洗好的衣服,走到邱秋面前,率先伸出了手。
邱秋号了号脉,体内湿寒去了,再按按她的肚子,皮肤紧实,不由笑了:“人家参加高考,哪个不是紧张得吃不好、睡不好,失眠、心情郁结。你倒好,吃得香、睡得实,把自己调理好了。”
丁珉跟着乐道:“我想着,考上我赚了,考不上,我就继续在车间干呗,左右都有我一口饭吃。”
有这心态,考上也不意外。
吃了蛋糕,给大家看过通知书,丁珉换回自己的衣服,把老太太的棉布裙洗好晾上,欢欢喜喜地走了。
紧跟着,杨展鹏夫妻带着大儿子和任宛宛也来了,杨永宁收到了沪上机械制造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任宛宛考上了复旦外语系。
任宛宛特别感谢老太太,要没有老太太那番鼓励,她不会拼了命地复习,破釜沉舟地一门心思要参加高考。
“为了有时间复习,我从你们家回去,第二天就去工厂请假了,硬是顶着我爹爹姆妈哥嫂的白眼,天天五点起床背诵课文,刷题到十二点才睡。”
说起那一个多月的经历,任宛宛眉眼间全是笑意,她熬过来了,她成功了,她终于要走出下只角了,不是靠男人,而是靠她自己。
邱秋看看还是一脸憨相的杨永宁,不由冲老太太眨眨眼,这下,要结束这段感情的要变成任宛宛了。
没两天,邱秋中医药大学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来不及高兴,宜兴坊那边闹起来了。
褚青把丁珉的通知书撕了,随之气喘病发作,把自己送进了急诊室。
谢曼凝气疯了,扯着丁珉要撕了她,骂她心野、恶毒、跟褚青打擂台,想踩褚青一头,见不得褚青好……
丁珉木然地任她打、任她骂,跟个木偶娃娃似的,没点反应。
褚锦生坐在急诊室门外的长椅上,不言不语。
小五扶着乐问夏站得远远的,生怕他姆妈碰到、撞到乐问夏。
小六抱着哭闹的房毓在哄。
邱秋和褚辰赶到急诊室门外,瞧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见他们来了,谢曼凝还不消停,拽着丁珉的头发,轮着胳膊扇她耳光,邱秋什么也没说,摸出腰间的金针,飞快地消了下毒,一针扎在谢曼凝左胳膊上,又一针扎在她右胳膊上。
谢曼凝只觉两臂一麻,直往下坠,刚要怒瞪着邱秋开骂,就见她举着一枚金针对准了她的咽喉,瞬间老实了。
褚辰叫小六抱着房毓下楼或是先回家休息,别吓着孩子。
这会儿都夜里12点了,小六哪敢一个人骑自行车载着房毓回家啊:“我、我去找二姐,跟她挤一挤。”
褚韵早在一个月前,就办理了出院手续。她现在白天跟在邱秋身边学习,晚上去高干楼免费给人按摩,夜里不回家,住在邱秋宿舍的床上。
小六带着孩子一去,褚韵那个心眼浅的,该睡不好了。邱秋没让,朝长椅一指,让她抱着房毓坐在褚锦生身边,想睡就睡,反正夏天,又不冷。
褚辰去找医生询问情况。
邱秋看看丁珉,刚要说什么,急诊室的门打开了。
褚锦生、谢曼凝忙冲了过去:“医生,我家褚青怎么样?”
“暂时没事了。”医生摘下口罩道,“为避免再次因为情绪波动过大,诱发气喘,住院观察两天吧。”
谢曼凝:“诶,好。”
褚锦生唤了小五过来,帮褚青办理住院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