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英自然不相信邱秋没香了,下午还拿出来要卖给她,“什么没有,不就是想让我掏钱买吗?呵,细巴巴、两拃多长的一支香,跟我要三十块钱,我看她是想钱想疯了。不行,我找她去。”
男人一把扯住她的胳膊:“行了,你说的邱医生根本没露面,出来说话的是个男的,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看着是个有本事的。人家家里那布置、那摆设,哪像缺钱的主,没必要跟我说谎。”
“二十四五岁,那应该是褚辰,她男人。褚辰也是瞎了眼,娶了这么一个见钱眼开的玩意儿,一点也不念楼上楼下住着的情份。”
男人蹙了蹙眉,不想听她唠叨:“给我拿一块钱,我去附近的药店看看。对了,你不是说爸妈以前也常失眠吗,服的都是什么药?”
孙玉英白了他一眼,不情不愿道:“我问问。”
不等孙玉英进屋,孙老已拿了把药瓶出来,递给女婿项承望。
项承望接过三个药瓶一看,分别是□□、□□、硝西泮:“爸,这得有医生的处方吧?”
没医生的处方,药店可不敢给他拿药。
“有出院时医生给开的处方。”孙老指了指一旁的斗柜,“第一个抽屉你拉开看看,应该在那放着。”
项承望找出来一看日期,嘟囔道:“小半月过去了,这处方还能用吗?”
孙玉英:“你去问问呗。不行叫那姓邱的过来,她不是中医吗,不是针灸厉害吗,让她过来给爸扎一针。”
孙老瞪她:“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做事能不能别由着性子来。”
孙玉英双手抱胸,无所谓道:“我就这性子,楼里谁不知道。”
袁老听着孙家的门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担心老友出事,不放心,叫了儿媳过来看看。
宋美娟在门外听了一耳朵,转身走了,进门便跟公公道:“爸,以后孙家的事您少管。”
“咋了?”
“找邱秋要香,要不到,又想着法地使唤人家。这样的人便是烈士家属,也让人同情、尊敬不起来。”
袁老轻叹一声道:“玉英被你孙叔、江婶子惯坏了。”
宋美娟撇撇嘴没吱声,打心里已将孙家列作少来往的住户了。
褚辰抱着昭昭回屋睡觉,邱秋放下手中的书,抬头问道:“刚才谁来了?”
“玉英姐的爱人,过来要香。”
邱秋惊讶道:“她爱人和孩子回来了?”行动蛮快的嘛,这才多久,申调工作、搬家、给孩子办理转学手续……统统弄好了,这效率!
“应该是。”具体情况褚辰也不清楚。
邱秋看看表,不早了,放下书,接过昭昭放在床里航航身边,拍拍小家伙的背:“睡吧,明天袁帅去体校,一早该来找你告别了。”
“他还没见我的小踏雪呢,明早我拿照片给他看。”昭昭蹬开小毯子,掰着自己的双脚,扭头道,“妈妈我们13号航模比赛,在体育馆哦,就是今晚咱们吃饭旁边的那个体育馆。”
“13号就比赛了,那挺快的,你的模型做好了吗?”
“好了,我现在每天的任务就是带着我的波音707试飞。”
“加油!”邱秋低头亲了亲闺女的额头,将她掰在手里的双脚放下来,给她盖上毯子,拍了拍小肚催促道:“快睡喽。”
“妈妈,你给我唱支歌吧?”
“想听什么?”
“《月亮走》。”昭昭闭着眼,翻身抱住航航,含糊道。
邱秋轻轻拍着她的背,哼道:“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提笆篓……”
一首歌没唱完,昭昭已经睡着了。
褚辰翻了翻窗前书桌上放的旅行包,里外衣服各备了两套,袜子一扎,白底红线的回力篮球鞋一双。
旁边挂着熨烫好的白衬衫,藏青色的涤卡中山装,烟灰色的西装裤。
邱秋指指五斗柜上另一个旅行包:“我给你备了些药、香和十来瓶精油。”
“有感冒药、止咳化痰药、胃肠药、抗过敏的和外用药。旅游嘛,大巴车里待的时间长,味道肯定不是太好闻,那有一盒线香,每晚睡前你让人点一支在车里,不但能净化空气,残留下来的淡香,还能安抚人的情绪。”
“怕有晕车的,我用冰片、薄荷脑、丁香、肉桂、艾叶给你做了一包肚脐贴。上车前你统计一下,有晕车前科的提前发一帖,让他们贴在肚脐上。”
“精油是解乏的,睡前洗澡泡脚时滴两滴,保你一夜好眠。”邱秋说着,拉开床头柜,拿出一个信封给他,“这是钱票,看看够不够?”
褚辰接过来打开一看,现金有五六百,侨汇券厚厚一叠。
“够了。”将信封收进旅行袋里,褚辰掀被上床,亲亲邱秋的额头,“辛苦了,什么时候准备的?我都不知道。”
“除了肚脐贴,都是家里常备的。”邱秋在他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阖上眼,轻笑道:“褚主任,给我唱支歌吧?”
褚辰低头,凑近她耳边:“好,想听什么?”
痒得邱秋缩了缩头:“唱你这会儿最想唱的。”
“妹妹找哥泪花流,不见哥哥心忧愁,心忧愁……”小花的主题曲,好好的一首寻亲歌,让他唱出了情人的低语、温柔的眷恋。
邱秋没好气地锤了这人一记,抬头吻了上去。
翌日,前往镇江的旅游大巴车上,韩卫鹏站在车前,在国旅导游小方的邀请下,张口给大家唱道:“妹寻找哥泪花流……花开花落几春秋,当年抓丁哥出走,背井离乡争自由、争自由……”那个铿锵啊,就差扛把枪往前冲了。
“噗——”吴志用正喝水呢,差点没呛到。
褚辰和罗文君、宋昕昕一人提着个竹篮,挨个儿给大家发放瓶装的牛奶、油纸包的三明治。
国旅那边上车前,给大家发了水果、小蛋糕,女士还有一束花,男同志是薄荷糖。
“褚辰唱一个!”不知是谁起的头,接着大家齐喊,“褚辰唱一个,唱一个……”
褚辰看了一圈,早餐都发到位了,放下竹篮笑道:“大家想听什么?”
“《妹妹找哥泪花流》,”澳门来的王小姐笑道,“方才大家听了韩同志唱的铿锵版,褚同志能不能再唱一个不同的版本?”这么多天接触下来,王小姐深知褚辰是个多才多艺的,遂刁难道。
褚辰耳一热,想到昨天晚上给邱秋唱的,那个缱绻旖旎、爱慕殊切。
清了清嗓,褚辰张嘴唱道:“我为祖国展歌喉,国家建设心热透,心热透,撸起袖子加油干,寒来暑往几春秋,几春秋……”声音浑厚嘹亮,似一只雄鹰飞出车窗,展翅奔向初升的朝阳,耀眼得刺目。
啊,改词了,韩卫鹏瞪大了眼。
王小姐莞尔,对这位同龄人越发欣赏了,真是敬业啊,唱首歌也不忘扯大旗,唱出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的豪情来。
“啪啪……”一首歌唱罢,大家纷纷鼓掌,更有人扬声叫好!
褚辰微微躬了下身,提起竹篮将里面剩下的牛奶、三明治分给吴志用、周文彦和国旅那边的翻译、领队等人。
*
褚辰凌晨三点半走的,邱秋在他走后,又睡了一个回笼觉,六点多才起来。
客厅里邱嘉树已经收起了铺盖,洗漱后,跟青丫一起去外面买了豆浆、油条、大饼,顺便拿了今早的报纸回来。
《解放军日报》《文汇报》《新民报》《参考消息》头版头条,全是昨天的捐款仪式,以及捐款人员。
配着图片写来的文章,读来让人热血沸腾,宣传得很到位。
袁帅过来跟昭昭告别。
昭昭送了一张小踏雪的照片给他,并跟他约好13号在体育馆见,目送人坐电梯下去了,昭昭身子一转,翻了几个跟斗,换上舞鞋,伸伸胳膊、抬抬腿,下下腰,做了几遍拉伸动作。
邱秋放下报纸,拍拍手,催促她赶紧洗漱吃饭,等会儿送她去学校。
“妈妈你今天送我吗?”
不等邱秋回答,邱嘉树便道:“我送她吧?”
昭昭欢呼一声,抱住了邱嘉树的腰:“嘉树叔,我下午还要去少年宫上航模课,你也送我吧?我告诉你坐哪一路公交。”
“好。”
两人商量好了,邱秋便没插话,吃罢饭,拿了叠钱票给青丫,让她上午带邱嘉树到处转转,买几身衣服、再买些沪市的特产。
“中午我回来接你去看龙老。”邱秋换上鞋跟邱嘉树交待道。
邱嘉树点头。
骑车到了学校,邱秋进班上课。
第一节课是人体解剖学,由附属医院的外科主治医生主讲,根据人体标本,观察心脏的形态、各腔室的结构、大血管的起始和走行等。
第二节课是日语。
大课间休息时,赵欢走上讲台邀请大家晚上出去吃饭,她去美国的签证办下来了,走前,请大家撮一顿。
众人震惊地抬头看她,没想到在这个节鼓点上(对越自卫战),她宁愿放弃学业也要出国。
一班27个人,夏盈盈牺牲了,班长吴鞠残了,伏若南伤着,还有5人在前线阵地附近,6人在一线医院,3人在后方医院。
大家沉默地看着台上的赵欢,随之该干嘛干嘛,没一个应和的。
赵欢无措地站在讲台上,看着班里寥寥的几个人,“我、我在红房子订了两桌……”
依然无人应答。
赵欢深吸了口气:“邱秋,你不是爱吃西餐吗?我点了你爱吃的奶油蛋糕。张扬,你不是爱喝罗宋汤吗……”
副班钱青黛眼看她将班里的人点了个遍,没一个抬头答的,人都快哭了,轻叹一声:“行,晚上我们都去,给你践行。”
伏若南抬腿踢钱青黛的椅子:“她都准备当逃兵了,你还给她做什么脸啊?!”
“人各有志,想走便走吧;同学一场,好聚好散。别日后在美国提起咱们这帮同学,给人留下的印象都是小肚鸡肠,思想不开化。”
伏若南轻哼:“谁在乎。”
“咱们中国地大物博是大国,学中医的我们,弘扬的是我们中国的传统医术、继承的是传统文化,更要有大国风范,心胸开阔。”学委李弘义道,“我赞成副班的态度。”
张扬扫了眼朝下走的赵欢,想到病房里等着装假肢的吴鞠、吴向白,沉默地收起桌上的书本,背起医药箱朝外走道,“我去高干楼。”
“等等我。”伏若南飞快地扯出书包背上,快步追了上去。
钱青黛看着先后跑出教室的两人:“生气了?”
李弘义拍拍她的肩:“没事,我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