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发生得突然,宋时微懵住一分钟,她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意识逐渐清醒,她按按脑袋,向四周看看,看到了绿色的护栏。
这是旁边的人想超车,她被撞到了最右侧的应急车道。
宋时微活动下四肢,还能自由活动,仅有的常识告诉她,现在需要赶紧下车,远离事故车辆。
透过后视镜,看到后排没有车子,打开双闪,她抓起副驾驶的包迅速离开车子。
宋时微站在路边,拨通了报警电话和保险电话,冷静且言简意赅地汇报了情况,对着两辆车子拍照。
她没有带伞,冰冷的风和雨吹在她的身上,地面结了一层薄冰,前方是一片红色的灯海。
做完了这一切,她站到了应急车道边上,裹紧大衣,两手冻得通红,搓着手等待交警的到来。
在此之前,先来到的是后面撞了她的车主,两个约摸30岁的男人。
看着人模人样,一开口就是,“小姑娘家家,开车这么不注意。”
宋时微:……
她语气强硬,“是你们撞上来的。”
男的又说:“是你避让不及,开得那么慢,这是高速。”
宋时微冻得牙齿发颤,保持和平沟通,“现在正在下冻雨,肯定要减速,而且前面有事故,我已经报了警,等交警过来。”
她不想和他们纠缠,没有意义,浪费自己的精力和口舌。
见她不和他们说话了,两个大男人依旧喋喋不休,“女人开车一点都不稳妥。”
“女司机就是不行。”
“女的开车反应速度太慢。”
“车速也慢,当这是驾校场呢。”
两个人一言一语,像是在说双簧,话语已经从针对她,到针对全体女司机了,基本操作,在网上也一样。
她不想和他们多费口舌争辩,有行车记录仪,谁的责任谁认。
这一路段的事故太多,交警迟迟没有赶来,宋时微摩挲手机,纠结踟蹰犹豫半晌后,拨通了置顶人的电话。
尝试依赖谢屿舟,可以依赖他。
嘟声后立刻被接听,宋时微:“谢屿舟,我要和你说一件事。”
“怎么了?”
谢屿舟心里没来由地紧张,碰到了桌面的水杯,水洒在本子上,顺着桌腿流下。
“我现在在高速路上,发生了事故,有个人撞了我,我要晚一会才能回去。”
宋时微看了一眼面目全非的汽车,“我没什么事,车子受伤比较严重。”
她的声音很稳定,没有颤抖。
此刻,她庆幸撞击部位偏移了一点,没有直接撞到驾驶位,否则后果更不堪设想。
男人沉稳的声线里隐藏不住地紧张,“地址发给我。”
宋时微发过去地址,“发你了,你喊个司机来就好,明天还要出差。”
“等我。”谢屿舟丢下一句话,捞起车钥匙出门。
他差点撞到玄关
柜上。
冻雨冰粒和雪,导致事故一起接着一起发生,一刻钟后,交警终于赶到。
对方拒不承认是自己的问题,一口咬定是宋时微开得太慢,路面打滑导致的事故。
“就是她开得太慢。”
“我要超车,都过了白线,她不避让还突然加速,就这样撞上了。”
两个人的说辞自相矛盾,无法自圆其说。
交警不可能只听信他们的片面之言,一人去查看监控和行车记录仪,一人询问当事人事情发生的经过。
“我正常沿着中间道路行驶,下了冻雨,我降低车速,突然感觉左边有人撞过来,气囊弹开。”
宋时微简短说明事情发生的经过,调出行车记录仪的画面,这时,屏幕上显示谢屿舟又打来电话。
交警已经查看完画面,了解了情况,归还手机。
宋时微按下接通键,“谢屿舟。”
男人着急的声音从听筒对面传来,“你手机的电量还有多少?”
宋时微拿下手机,看了眼屏幕右上角,“充满了。”
谢屿舟:“我大概一个小时到。”
男人启动汽车,“别害怕,我来了。”
“好,我等你。”他做下的决定,无法被质疑。
挂断电话,交警询问宋时微,“你有没有受伤?”
“我不确定,胳膊和腿有点疼。”宋时微撸起袖子和裤腿,有几处淤青的地方,看不出内伤。
交警叮嘱:“尽快去医院检查一下,你们跟着一起,120过来也需要时间,你尽量别走动,等医生过来,车子挪到避险车道。”
两个大男人咋咋呼呼,“不能我们全责,她开得慢一动不动也不让路就没问题吗?”
交警严厉批评,“你们违法了《道路交通安全法》,变道超车没有观察后车的情况,人家小姑娘是正常的速度,前方在堵车,提前减慢速度没问题,反而是你们是强行加塞,全责。”
行车记录仪和监控的画面拍得清清楚楚,在绝对的事实面前,对方的狡辩成了笑话。
简易的事故认定书交到了宋时微手里,剩下的需要到交警大队处理。
现在的难题是,她怎么回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冻雨冰粒和雪簌簌落下,叠满天气buff,高速车辆缓慢行驶,前后都是红色灯海。
应急车道时不时被占用,今晚真的要露宿街头。
宋时微回到车里,找到一条毛毯,披在身上暂时起到御寒的作用。
然而,效果有限。
她的脚和手仿佛不是她的肢体,冻得失去知觉,头发上结了一层薄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交警处理下一桩车祸,两个男的过来威胁宋时微,“小姑娘,你看我们也不是故意的,能私了吗?”
宋时微拒绝,“不能。”多一个字都不愿意和他们说。
两个法盲,都录入系统了,怎么可能私了。
随着夜晚的降临,天空中的雪越来越大,冰粒和冻雨相对应减少,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
宋时微多少年没体会过牙齿打颤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要死了。
她还有好多话没告诉谢屿舟,她还没和他相伴一生,她们才结婚半年。
她们分开了七年,短短半年远远不够弥补失去的时光。
宋时微哆嗦地打开手机,雪花落在屏幕,融化成水,指纹和人脸识别不好用,她费了半天劲,终于解开。
【谢屿舟,我……】她的手被冻僵,打字速度十分慢,删删减减没有发出去消息。
谢屿舟看着聊天框上方的‘正在输入’,久等不到下文,发了一条语音,“我在路上,马上到。”
宋时微:【好,谢屿舟。】她喜欢喊他的名字,曾经无法光明正大喊出口的称呼。
她蹲在路边等,朝向东边的方向巴巴望着,时不时抬起两只脚,活动身体,不让身体的温度急速下降。
车子基本不动,定在原地,应急车道成了玩雪的地方,不时有人下来透气。
逆着光的方向,一道颀长熟悉的挺拔身影离她越来越近,宋时微敲敲脑袋,这么快吗?她是不是出现了失温的幻觉?
男人向她跑过来,宋时微没有再犹豫,站起来跑向他。
同时,唤他的名字,“谢屿舟。”
谢屿舟一把接住宋时微,小心翼翼搂在怀里,生怕碰到了隐形的伤口,“我来了。”
“你终于来了。”
宋时微往他怀里钻,“我好冷好饿。”
抱了一会儿,她挣扎离开,“我衣服都湿了。”
“没事。”
谢屿舟手抖动打开手里的袋子,他带了一件羽绒服和一个保温杯。
当即包裹住她,遮挡住主干道的灯光,脱下她的外套,换上干净温暖的衣服。
男人敞开他的大衣,重新抱住她,渡给她温暖。
“交警怎么说?”他拧开保温杯,给她喝保暖的茶。
宋时微的睫毛上沾满雪花,抖动扑闪,“交警说对方全责,出具了认定书,剩下交给保险公司跟进,车子在等拖车公司,今天天气不好,可能要等一会。”
言简意赅、条理清晰,像是在公司给他汇报工作。
然而,却少了一样。
谢屿舟的黑眸打量她,“你呢?哪里受伤了?”
宋时微摇摇头,“我,我还好,没什么大碍。”
两个人抱着相互取暖几分钟,风越来越大,怕是医生没来人要被冻坏了。
谢屿舟的手臂穿过宋时微的膝盖,打横抱起她,“先去车上。”
“我自己可以走。”她把脸埋在谢屿舟的胸膛,主干道旁有人,这样有点奇怪。
谢屿舟宠溺道:“逞什么强。”
宋时微的手臂搂紧他的脖子,咕哝说:“我怕你抱不稳,把我摔倒了,我伤上加伤。”
谢屿舟语气坚定:“倒了我也会垫在你的下面。”
高速公路光线昏暗,即使开了车灯与市区的霓虹路灯无法相比。
宋时微微仰起头,抬眸细看谢屿舟。
男人的五官轮廓优越端正,下颌线分明,凸起的喉结性感,嘴唇不薄也不厚,她伸出手去摸,好凉。
怎么亲她的时候很烫很热。
灯光反射,宋时微看到了顺着谢屿舟脸颊留下的汗,她确定是汗,烫到了她的指尖。
这一路车子过不来,是跑过来的,怪不得她抱他的时候感觉他的身体好热。
考虑到她可能受伤,谢屿舟抱她很平稳,没有颠簸之感。
宋时微不忍心,“你放我下来,我想和你一起走。”
谢屿舟拒绝了她,“还不确定你哪里受伤,不可以。”
宋时微振振有词,“我们是夫妻,不能只是你一个人付出。”
她要和他一起劈开风雪,携手相伴同行。
“他们在往前开,我们在这等。”谢屿舟的手臂放在她的腰间,敞开大衣将她裹进去。
宋时微侧头问:“这么长一截路你跑过来的?”
谢屿舟不答反问:“暖和了吗?”
等到他上了高速发现,由于恶劣糟糕的天气,前方道路拥堵,车流像蜗牛一般挪动。
他一刻都等不了,从应急车道一路跑过来,跑了足足三公里,额头上沁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宋时微的手臂环住他,“暖和了,很暖和。”他的避而不答反而给了她准确的答案。
这时,车子终于挪到了她们的面前,谢屿舟坐进车里,说的第一句话是,“赵季同,你检查一下。”
他介绍
,“刚回国的发小,是一名医生。”
宋时微注意到副驾驶坐了一个男人,她惊讶得合不拢嘴,他还带了医生,他竟然带了医生。
赵季同:“烦请宋小姐解开外套的拉链。”
宋时微对谢屿舟说:“你夸张了吧。”
谢屿舟解释,“不夸张,出事故最怕你这样活蹦乱跳的人,往往受伤最严重。”
宋时微乖乖听从他的安排,让医生认真检查,除了手臂和左腿,她没感觉有什么问题。
赵季同检查一番,汇报,“我听呼吸没什么大碍,手臂和小腿的淤青你来消毒,等回到南城,再去拍一组CT,做一个全面的体检,才能安心。”
宋时微:“麻烦赵医生大晚上来一趟。”
赵季同:“分内之事。”他收了谢屿舟很大一个红包,抵得上半个月工资,还坑了他一个月的晚餐。
划算。
谢屿舟扯出毛巾,给宋时微擦头发,有朋友在,她不自在,夺过毛巾,“我自己来。”
宋时微能想到自己的样子,头发被雨雪打湿,黏在额头,现在的样子估计和鬼区别不大。
人在最狼狈的时候见老公的朋友,会让朋友怀疑谢屿舟审美的程度。
谢屿舟按住她,“时时,你乖一点。”
赵季同:这腔调是谢屿舟?他不就去了一年吗?怎么变天了。
红包不是白拿的,他受了工伤,心灵伤也是伤,他朋友还真是一个大情种。
彼时,他在家里倒时差,被谢屿舟一个电话喊出来,威逼利诱和他上了高速。
再没有回头路。
原以为只是预备役医生,万万没想到还得看他秀恩爱。
不知谢屿舟从哪掏出来一个火锅,拆开包装袋,像发热剂里兑水,宋时微:“你怎么还带了吃的?”
自热火锅,简直是救命的神。
可是,为什么是番茄味?
宋时微满脸写着嫌弃,谢屿舟幽幽道:“你不能吃辣的。”
赵季同插话,“我想吃辣的,有吗?”
谢屿舟丢给他一个,“给你,自己泡。”
不对呀,池砚舟情报有误,他告诉他,谢屿舟是讨债的,还说同一个坑不会踩两次。
一路上恨不得让司机开200码的是谁,嫌弃车子开得慢大冷天下去跑的是谁,现在认真泡自热火锅的是谁?
总结,以后断不能相信池砚舟的鬼话。
赵季同给池砚舟发消息,【你没一句准确的情报。】
池砚舟:【???】
赵季同:【谢屿舟这叫报复?这是讨债?这是不会踏进同一个坑?】
池砚舟:【他一直在坑里,就没爬出来过,嘴硬不承认罢了。】
赵季同:【你们表兄弟一样。】
池砚舟:【我不是,别把我和他混为一谈。】
赵季同暗自腹诽,你的这句话就和谢屿舟的口吻一模一样。
恶劣天气对道路的影响太大,到达南城已进入下半夜,宋时微枕在谢屿舟腿上睡了一路。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挂了急诊,进行全方位的检查。
车祸事故需紧急处理,不多时CT报告单出炉,医生查看之后得出的结论和赵季同一致,“没什么大碍,回家好好休息。”
走出诊疗室,谢屿舟说:“背还是抱?”
只有两个选择,没有第三个。
宋时微伸出手臂,“背。”她爬上他坚实的背。
他们沿着昏暗的走廊走啊走,她向外一瞥,“谢屿舟,雪下好大。”
她喃喃自语,“我有七年没见过下雪了。”
在南城不觉得下雪有什么稀奇,除了冷,雪水很脏。
去了临港,无比怀念下雪的日子。
怀念下雪天悄悄给她递奶茶递红薯的谢屿舟。
七年,慢慢淡化的日子。
谢屿舟关心道:“身上疼不疼?”
宋时微:“不疼。”
车祸受伤最疼不是在当天,而是在第二天,宋时微一早醒来,动了一下身体,感觉骨头要断了。
谢屿舟端了碘伏进来,蹲在床边给她消毒。
宋时微:“疼。”
他拿棉签消毒的力道不重,只是淤青那么多处地方,让人心疼。
其实,在车祸现场,在汽车猛烈的撞击下,她算好运,只受了点皮外伤。
谢屿舟轻轻呼气,“现在呢?”
宋时微摇摇头,“你不是要去出差,来得及吗?”
谢屿舟:“我不过去了,孟新允去现场,我在家里开线上会议。”
宋时微难为情道:“我没事了,你还是去吧。”
“刚刚消毒疼得直叫唤的是谁?”谢屿舟加重了0.01分的力道。
“嘶。”宋时微偏要嘴硬,“不是我,是果冻。”
果冻:路过,勿cue。
乔言心发来了慰问的消息,【微微,你好好休息,你的福气在路上。】
宋时微:【我没事,活蹦乱跳。】
消好毒,谢屿舟扔掉棉签,“我去开会,有事喊我。”
“好,你去吧。”宋时微说。
谢屿舟走进书房,手机里是孟新允连夜调查的消息,【谢总,我查了这两个人的背景信息,前段时间工厂倒闭,现在是无业游民,家住在隔壁省,高速是回家的路。】
直觉告诉谢屿舟,不会这么简单,即使是新手司机,不会随随便便在明显狭小的车距变道。
十分钟后,孟新允:【奇怪的是,这两个人不急着回家,在南城住下了,住的酒店价格不低。】
谢屿舟:【查一下他们和谁接触。】
宋时微刚回南城,难道是之前的仇家吗?还是说真的是意外。
希望是他多想。
主卧里,宋时微歪在床上迷迷瞪瞪睡着,做了一个噩梦,梦到她被汽车撞飞了起来,当场殒命。
“谢屿舟,你在哪儿?”
她吓懵了,直奔书房喊人。
听到她略带哭腔的声音,谢屿舟表示歉意,“稍等,太太喊我,休会十分钟。”
他关上电脑,快步走到宋时微面前,直接抱起她,“怎么又没穿鞋?”
宋时微低头看看脚丫,“地暖太热了。”
十分钟后,乔言心给宋时微发来语音,“微微微微,惊天大消息,上午开高管会的时候,听见老板娘的声音了。”
压低的声音挡不住她八卦的心情。
她不输入文字,一连几条语音,“娇滴滴喊老板的名字,问老板在哪儿。”
宋时微:【你怎么知道是老板娘?】
乔言心:“重点是娇滴滴啊,宝,娇滴滴,而且老板听见老板娘喊他,立刻休会,‘太太喊我’,还宠溺说‘怎么又不穿鞋’,哎呀妈,这也太适合写小说了,谢总那冰块脸竟然会那么温柔。”
宋时微按按太阳穴,【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乔言心:“我有人脉,私下里传疯了。”
宋时微:……
围观了全程的谢屿舟,“公司里的八卦是一点都不少。”
忽然发现,不公开,还有不少瓜吃。
此刻,余子昂的消息传送进来,【谢屿舟,重大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