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做什么?

梁苒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或者不识得字。

系统让他亲手为长子做一件小衣裳!

“咯咯~”小宝宝对着梁苒笑起来,笑容甜滋滋,眨巴着水光光的大眼睛, 嫩豆腐一般的小脸蛋上写满了——好期待哦!

可是……

梁苒喃喃自语, 第一次如此发愁:“寡人不会裁衣。”

让梁苒批看文书, 让梁苒治理国家, 让梁苒勾心斗角, 这些都没有问题,偏偏梁苒没有什么手艺, 从没想过要做裁缝的活计, 对裁衣是一窍不通!

但若不完成这个任务……

【温馨提示:若无法完成4.4.0任务, 则无法获得任务奖励“迎风生长卡”!】

【您的长子即将在二十年后行及冠礼,方可上阵杀敌, 报效大梁~】

梁苒:“……”

二十年?寡人的江山拢共只有十三年,让寡人再等二十年, 到时候大梁早就覆灭了。

“不可。”梁苒自言自语:“不过是裁衣罢了, 与批看文书也没有什么不同二致,寡人连长子都亲自生了, 难道还被裁衣吓倒么?”

“来人!”梁苒提高嗓音。

内监进内,梁苒吩咐说:“去给寡人选一些布料、针线来。”

“是君上……”内监本分的应声,刚要退出去,登时一愣,不太确定的问:“君上,您……您要布料与针线?”

梁苒微微颔首:“还不快去。”

“是是是!”内监一打叠应声, 立刻告退去寻布料与针线, 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通, 天子要这些做什么?难不成……还要亲自裁衣?

内监决计想不到, 其实他不可能的猜测,是正确的……

不消一会子功夫,内监便将布料与针线都寻来了,因为是天子需要,故而献上来的都是最好的料子,柔软、舒适,且贵重。

梁苒很满意这些料子,于是……

于是就该开始动手裁衣了。

趁着今日刚刚会师,大军还在整顿不需要上路,梁苒决定要在今日之内,把儿子的小衣服做出来,完成4级任务。

“让寡人看看……”梁苒虽然没做过衣裳,但也知晓,这做衣裳不是一拍脑袋便做的,首先要量体。

“无错,量体。”梁苒在大梁宫中之时,总是有匠人隔三差五就来给他量体。

梁苒举着布料,围着小宝宝转了三圈,小宝宝的目光就这么追随着梁苒,变得像个小陀螺,转着转着,小宝宝登时头晕眼花,险些翻白眼吐泡泡。

“噗嗤……”梁苒被他逗笑了,哄着说:“来儿子,君父为你量体。”

他也不知具体怎么量体,以前没有关注过,将布料扑在小宝宝身上,抓起毛笔,按照小宝宝的身形,大体在布料上画了一个圈。

“嗯……”梁苒笑起来:“甚好,就是画的有点子大了,无妨,一会子剪裁之时,寡人剪小一些便是了。”

没什么可难的,梁苒觉得,目前到这里为止,简直可以称作——得心应手。

于是梁苒拿起小剪子,开始咔嚓咔嚓的剪裁布料。身为一个皇室出身的贵胄,梁苒从小便进入学宫习学,在学宫里学习六艺,这六艺可不只是死读书,还有一些其他的课目。

例如裁纸。身为一名君子,自然要会裁纸。古代很多文人雅士都会随身携带小刀子,并不是他们想要做剑客,刀子的用途其实是用来裁纸。古代的宣纸很大,裁开适当的大小,才能书写泼墨。在学宫之中,一个合格的君子,是需要将宣纸裁剪的恰到好处,美观且没有毛边的。

梁苒的成绩一直十足优秀,除了武艺不太行之外,其余都是上上。因而他觉得,裁衣与裁纸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嗯……这样……嗯……然后……咦?”梁苒皱着眉,板着唇角,一脸严肃。

剪着剪着,忽然发现衣料和宣纸一点子也不一样,起码手感便不一样,大相径庭。宣纸虽然柔软,但其实有一定的支撑力,剪裁的时候自然而然变成了支线。可衣料不同,绵软亲肤,好似绕指柔一般,剪子剪下去十足不得劲儿,梁苒竟一时无法剪出直线。

歪歪扭扭,好像狗啃的一样……

“啊!嗯!”小宝宝躺在一边的软榻上,专心致志的看着梁苒裁衣,嘴里哼唧了一声,似乎在给梁苒打气,还攥了攥小拳头,鼓励一般。

梁苒深吸一口气:“无妨,第一次难免失手,所幸料子还多。”

于是梁苒将裁坏的衣料扔在一旁,又踏上了第二次的征途。

“嗯——无错,就是这样,甚好,然后……咦?”

又是咦!直线都剪得好好儿的,偏偏拐弯的时候,这破剪子,一点子也不锋利,竟被料子给绞住了。

因为料子软糯,剪子拐角的时候剪不动,梁苒一晃手,布料绞住了剪子,梁苒使劲一拽……

嘶啦——

布料直接撕开了……

梁苒压住狂跳的额角:“这料子也太不结实了。”

剪子剪不动,用手一撕却烂了,也不知是布料不好使,还是剪子不好使……

梁苒凝视着那破破烂烂的料子,小宝宝“啊啊”了两声,小肉手来回指啊指,似乎想说什么。

梁苒点点头,说:“儿子你也觉得,只是毛边多了些,其实也算成功么?”

小宝宝:“啊!啊!”

梁苒又点点头:“也是,等一会子寡人把毛边缝起来,这样便看不到了,无伤大雅,对不对?”

小宝宝:“嗯!啊!”

梁苒与小宝宝对答如流,其实他也不知道儿子想说什么,不过儿子一直笑眯眯的,应该挺满意寡人的手艺。

经过漫长的裁衣,梁苒的脖颈已然酸酸硬硬的,因着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感觉要僵住,他扶住脖颈活动了两下,便紧锣密鼓的投入到缝衣的进程当中。

“首先……”便算是没吃过猪肉,总也见过猪走,梁苒知晓,这缝衣的第一步,自言自语的说:“那必然是穿针引线了。”

把线穿入针眼里,这么简单的活计,怕是三岁的孩童也可以做,总比上朝听那些老匹夫高谈阔论要简单便宜的多罢?

梁苒一手拿针,一手牵线,特意端来了烛台放在案几上,眼下还是白日,经过烛台的加持,光线便更是浓烈。

梁苒锁紧眉心,一脸严肃,开始穿针、引线。

“好……”了。

吧嗒!

不等梁苒感慨实在太容易了,原来细线根本没从针眼儿里穿进去,更是劈了叉,梁苒一松手,扑簌簌直接掉在条案上。

梁苒:“……”

小宝宝眼巴巴:“啊?嗯……”

梁苒信誓旦旦的说:“刚刚……只是意外,君父再来一次。”

梁苒也算是“心灵手巧”之辈了,习学六艺之时,抚琴作诗,信手拈来,区区穿针引线罢了,于是梁苒第二次穿针,果然,不费吹灰之力。

这次细线没有劈叉,梁苒仔细的穿好,确保线头不会掉下来,于是便可以缝衣了。

梁苒将针扎入布料之中,然后一拉细线……

扑簌簌——

因为梁苒不知要给细线打结,他没有经验,完全没留意细线的长度,这样一拽之下,线头直接从针眼儿里拽了出来。

梁苒:“……?”

梁苒一脸迷茫,看着扎出一个大窟窿的布料,又看了看手里的针,还有掉在地上的线,陷入了沉思,这细线真真儿不老实,好似一跳游鱼,寡人真想给它炖了!

小宝宝:“嗯!嗯!”

梁苒挑眉说:“放心,这点子小小的挫折,君父是可以……啊!嘶——”

他还没说完,明晃晃的针尖儿扎在指头上,疼得梁苒一个激灵,低头一看,见血了!

红艳艳的血珠,一点点从梁苒白皙的指尖冒出,因为梁苒皮肤白皙,那血色显得异常扎眼,他连忙将布料推到一边,口中道:“别滴到布料上,洗不掉的,我儿穿着染血的衣裳,成什么模样?”

小宝宝焦急的看着梁苒,嘴里“啊啊啊”的哼唧,甚至眼睛里闪烁着大颗大颗的泪花,梁苒还没哭,他倒是要先哭了。

梁苒赶紧放下布料,随便用帕子擦了擦手,抱起儿子来哄:“乖儿子,君父没事,只是稍微扎了一下,你看,都不流血了。”

小宝宝耷拉着眼睛:“嗯……啊……”

梁苒笑着说:“一点子也不疼。”

小宝宝委屈:“啊……”

他鼓起肉嘟嘟的嘴巴,似乎在给梁苒呼呼,别看年纪小,但一脸灵气,可比一般的孩童要可心得多。

梁苒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小脸蛋:“你可真是寡人的贴心小棉袄。”

“嗯嗯!”小宝宝主动用肉嘟嘟的脸蛋蹭了蹭梁苒,撒娇一样。

梁苒安抚了儿子,又开始缝衣。

有了之前的经验,梁苒觉得,寡人绝不会同一个地方犯第二个错误,根本不能再……

“啊!”好疼!

“啊!”扎死寡人了……

“嘶……”这破针,与寡人有仇么?

小宝宝:“……”

小宝宝嘴里哼哼唧唧,使劲摇着小肉手,似乎是不想让梁苒继续缝衣了。

眼看着梁苒白皙细腻的手指,密密麻麻扎了七八个血眼,虽然愈合都很快,但架不住扎的多,愈合的速度根本赶不上趟儿……

梁苒将流血的手指抵在唇边,轻轻啜着,虽然嘴上说:“无事的儿子,寡人只是不小心,轻轻扎了一下。”

其实心里恶狠狠的赌咒着那根破针,等寡人缝完了衣裳,必然把你掰弯了,砸烂了,丢在火里煅烧成一堆烂泥,叫你扎寡人。

梁苒现在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裁衣的天赋,可系统任务怎么办?那张“迎风生长卡”,足足可以缩短二十年的光阴,绝不能便这么放弃。

“嗯?”梁苒突然灵光一动,他的目光十足狡黠,绝对想到了好法子,喃喃自语的说:“寡人如何没有想到呢?”

梁苒自幼习学,一向很快,学宫的讲师总是将梁苒作为楷模一样表扬。寡人如今屡屡碰壁,是因为没有一个像样的讲师教导,倘若能寻一个手艺精湛的师父,绝对事半功倍。

放眼整个军营,手艺最为精湛之人,自然是——世子郁笙。

菰泽世子心灵手巧,他的司空造诣,他的锻兵造诣登峰造极,日前梁苒还无意间看到,世子郁笙用小剪子剪了一只窗花,那镂空细密而精湛,简直令人惊叹。

而且世子郁笙还有另外一个极大的优点,那便是他心思细腻,却不喜欢多事儿。或许是个哑子的缘故,他从来不“多嘴”,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看的不看,知道礼度,文质彬彬。若是梁苒寻其他人求教,或许会被问上两句,但世子郁笙绝对不会多问。

梁苒决定了,去寻菰泽世子,请教一下这裁衣的门路。

梁苒将儿子抱起来,小心翼翼的收纳回背包里,打起帐帘子走出去。

外面竟然……天黑了?

黑色的夜幕,浓重寂静,何止是天黑了,且时辰已然很晚,随行之人都各自回营帐歇息,只有虎贲军还在巡逻。

梁苒吩咐过,不让旁人来打扰,没成想这一日竟过的如此之快。

梁苒深吸了一口气,赶紧往世子郁笙的营帐走去,也不知世子睡下了没有。

赵悲雪从膳房出来,手中端着亲自烹饪的夜宵。他听说梁苒一天都在忙碌政务,根本没有用膳,担心梁苒的身子会吃不消,又见这么晚了,御营大帐还点着灯火,便去膳房亲自做了夜宵,给梁苒端过去。

赵悲雪端着夜宵,一眼便看到了从御营大帐中走出来的梁苒,刚要出声,便将梁苒行色匆匆,进入了世子郁笙的营帐……

世子郁笙还未歇息,见到梁苒走进来,立刻拱手作礼。

“世子,”梁苒说:“寡人没有打扰你歇息罢?”

世子郁笙摇头,示意无妨,用眼睛看着梁苒,示意等待着梁苒的吩咐。

“咳……”梁苒轻轻咳嗽,说:“其实寡人前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寡人便是想问问你,你会不会裁衣?”

裁衣?世子郁笙的脸上明显划过诧异,但很快点点头。

梁苒便知是如此,这样的手艺绝对难不倒菰泽世子。

梁苒又咳嗽了一声,说:“你能教寡人如何裁衣么?”

世子郁笙虽然奇怪,但根本没有多问,甚至多余一个眼神也没有,点点头,让开一步,伸手请梁苒坐下来。

梁苒很满意世子的表现,果然让人省心,于是坐下来,将自己带来的材料一一摆在案几上。

世子郁笙眨了眨眼睛,一方面是意外,君上带来的材料很是齐全,这另外一方面,则是注意到了梁苒的指尖。

梁苒细腻的指尖,在昏黄的烛火之下,泛着浅浅的殷红,稍微有些红肿,明显是被针扎的。

世子郁笙起身,从旁边的小柜子里拿出伤药,恭敬的递给梁苒,摊平手掌,用右手摩挲自己的指尖,示意梁苒可以涂这种伤药。

梁苒略微有些子尴尬,没想到世子注意到了这些,将伤药收起来,说:“多谢世子关心。”

世子郁笙也不“废话”,立刻开始教学,这第一步便是画图纸。

梁苒惊讶,图纸竟然不是画在布料上,而是画在纸上,在贴合布料一起剪裁。梁苒哪里知道,他是初学者,像世子郁笙这样的老手,的确可以直接画在布料上,可对于梁苒来说,布料软绵绵的,也不好直接动手。

梁苒随便找了一个借口,说:“世子,寡人想学裁衣,不过裁剪一件成年男子的衣裳,未免太过费时费力,不如……你便裁剪一件小娃娃的衣裳,左右规程都是一样的,也方便便宜不少,不是么?”

世子郁笙一愣,便是梁苒也觉得自己的借口,有点太像借口了……

不过世子郁笙还是微笑着点头,将图纸修改了一下,变成小宝宝的衣衫,看向梁苒,微微歪头,似乎在询问梁苒,这个尺寸够不够?

梁苒满意的微笑:“甚好。”

世子郁笙画好了图纸,梁苒很满意这个图样,干脆说:“如不然,世子再多画几张罢。”

系统的意思是让梁苒自己做衣服,所以梁苒必须亲自做,他唯恐一张图纸自己做不好,干脆让世子一口气多画几张,如此一来做坏了第一张,还有第二张替补。

世子郁笙十足的好脾性,再次微笑点头,干脆利索的又画了三张。

这样一来,除了世子郁笙演示的一张图纸之外,梁苒还有三次机会可以“糟蹋”。

世子郁笙开始穿针引线,用一根细细的铁丝,一别,线头便自己穿了上去。

梁苒震惊的说:“这……世子的动作,简直犹如仙术一般。”

世子郁笙笑起来,将手中的物件儿展示给梁苒看,就是一跟普普通通的铁丝,若有什么不同,便是格外的纤细。

其实这就是传说中的“穿针器”,只不过那个年代不这么叫法,世子郁笙心灵手巧,自己做了一只穿针器,平日也方便。

梁苒觉得跟对了师父,这从穿针引钱开始,便大不一样,好似与治国一个道理,都很有门路。

世子郁笙演示,梁苒坐在一边一个动作一个动作跟着学,什么穿针,什么裁衣,都是小儿科,在世子郁笙的教导之下,完全不值一提,直到……

“啊!”梁苒痛呼一声。

“嘶……”梁苒第二声痛呼。

“唔!”梁苒第三声痛呼,好疼……

银针还是不听话,一到缝衣的步骤,便会像活了一样扎他。

世子郁笙的针脚细腻规整,就和他的为人一样,看起来赏心悦目,反观梁苒的针脚……

好像有一只八爪鱼爬过,混乱不堪,像足了残垣断戟的战场,有一种尸横遍野的沧桑通感。

梁苒:“……”

梁苒咬着后槽牙,深深吸气,寡人可以,为了儿子,为了卡片,为了大梁的江山,被扎几下而已,寡人可以的。

世子郁笙关切的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梁苒说:“无妨,方才寡人只是……啊!好疼,怎么又……”

一句话还未说完,梁苒又被针扎了……

赵悲雪端着夜宵,一路跟随着梁苒来到世子郁笙的营帐门口,他没有进去,而是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想知道梁苒这么晚寻世子做什么。

不一会子,便听到里面传来“啊”“嗯”“唔”的暧昧声息,伴随着急促的喘息,还有梁苒隐忍却有点委屈的喊疼声。

嘎巴——

赵悲雪的手骨嘎巴作响,盛放夜宵的承槃差点被他掰断。

“诶?”有人走过来,拍了一下赵悲雪的肩膀,是冯沖。

冯沖是个夜猫子的性子,精神头大的很,每日不到子夜是睡不着的,他刚要回营帐歇息,路过世子郁笙的门口,便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门柱子一样杵在那里,脸色还黑压压的,仿佛要下雨,不知在做什么。

“赵皇子?”冯沖说:“这大晚上的,你在我师父门口做什么呢?”

赵悲雪的眼眸微微转动,瞥斜了一眼冯沖。他很想进入营帐,看看里面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梁苒会发出那般暧昧的声音,但赵悲雪及时止住了动作,若是这么贸然冲进去,梁苒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冒失,不够稳重,甚至遭人厌恶。

赵悲雪的心思升上来,对冯沖说:“我路过此处,听到世子的营帐中有奇怪的声音,出门在外小心谨慎为好,别又是刺客。”

“什么?!”冯沖紧张的说:“万一是刺客……我师父那柔弱的身板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要不然说冯沖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呢,一说就信,而赵悲雪也不是傻狗,而是一只心机的狼。

哗啦!!

冯沖打起帐帘子,大步冲进去,喊着:“师父!你没事罢!!”

于是赵悲雪顺理成章的,跟随在冯沖之后,第二个进入营帐。

一进入营帐……

冯沖:“???”

刺客呢?压根儿没有刺客。

营中分明是世子郁笙和梁苒二人,二人坐在一张席子上,简直可以说是“亲密无间”,世子郁笙从后背搂住梁苒,其实也不是搂住,毕竟世子郁笙动作规规矩矩,不敢分毫造次,正在手把手的教导梁苒缝衣。

赵悲雪:“……”胃里好酸。

冯沖纳闷,挠了挠后脑勺:“师父,你们这是……?”

世子郁笙连忙后退,放开梁苒,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

梁苒寻思着,怎么与大家解释,寡人正在做小衣裳的事情。

便见冯沖的眼睛雪亮,跑过来兴奋的说:“师父,你在教君上裁衣?师父你怎么能这么偏心呢?我也想学!师父师父,你也教我罢!这小衣裳好是可人,裁得真好!”

梁苒:“……”活络气氛,还是要看义兄啊。

冯沖一口一个师父,难得叫得一向淡然的世子脑仁都疼了,他看向梁苒,请示梁苒的意思。

梁苒咳嗽一声,顺着话说:“寡人也是临时起意,哥哥既然也想习学,正好儿,便一起坐下来学罢。”

冯沖欣喜:“好啊!”

于是梁苒、冯沖跟随着世子郁笙习学裁衣,而赵悲雪“看贼”一样死死盯着世子郁笙,他可没忘了,世子郁笙曾经扮做过梁苒的丈夫,虽然是假的,但足够赵悲雪吃味儿。

赵悲雪的心思可不比冯沖那么简单,他虽没有多问,眯着眼睛站在一旁,但心中千回百转的,好生古怪。

梁苒突然习学裁衣,一个天子,为何要习学这门技艺?若说行军无聊,也只有冯沖一个人会信,左右赵悲雪是不信的。

更何况……

赵悲雪低头凝视着梁苒的图样,那是一个小娃娃的衣裳。

微微蹙紧眉心,赵悲雪不得不多想,梁苒根本没有后宫,掖庭都是空的,也没有宠幸的宫女,更不要说孩子了,至今没有开枝散叶,那为何要做一个孩子的衣裳?

他的表情猛然一动,赵悲雪今日在御营大帐外,听到了两个人的吐息声,一个是梁苒的,另外一个稍弱一些,如不是身体极为虚弱之人,便是……一个孩童!

难道……

赵悲雪心窍跳得飞快,梁苒的营帐中,藏了一个孩子?而梁苒此时正在为那个孩子做衣裳?

不得不说,赵悲雪的感官相当灵敏,真的犹如狼一般。

梁苒又开始缝衣,虽然有世子郁笙的教导后,走线针脚比刚才稍微好一点点,但还是偶尔扎到手,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初学者的手艺。

赵悲雪压下心窍中酸溜溜的感觉,说:“君上,你中午都未用膳,食些夜宵罢。”

梁苒的确饿了,与其说是饿了,不如说是饿得没有力气,连拿起针的力气也没有了,干脆招了招手,示意赵悲雪过来。

赵悲雪欣喜,哪里还有什么野狼的模样,活脱脱一只大狗子,大步来到梁苒面前,单膝点滴,给梁苒将夜宵摆好,说:“君上胃疾尚未痊愈,还是应当按时用膳的。”

他熬了一些粥,香喷喷的,浓稠醇厚。赵悲雪自幼活得像个奴隶,吃穿用度都需要自己来,因而洗衣做饭根本难不倒他。

梁苒只是想食两口,垫垫肚子罢了,没想到粥水入口,如此的细腻爽滑,登时被勾起了味蕾,一转眼将夜宵全都食了干净。

“啊哈哈——”

只是梁苒食夜宵的功夫,冯沖突然爆发出爽朗的大笑,双手擎起自己的杰作,献宝一般递给世子郁笙:“师父师父!你快看,我缝好了!”

“缝好了?”这话自然不是世子郁笙说的,而是梁苒。

梁苒震惊的看过去,就这么一会子功夫,冯沖竟然做好了一件小衣裳,走线缜密,虽没有世子郁笙的针脚那般令人惊叹,但也足够了。

梁苒的小衣裳连只袖子都没缝上,冯沖已经做、好、了!

世子郁笙检查了一下,点点头,眼神颇为满意,虽这个徒弟平日里有点不靠谱,但其实十足灵性,是个好苗子,日后稍加点拨,应当可以将司空发扬光大。

冯沖兴奋的说:“师父师父,表扬我。”

世子郁笙无奈,但还是对他竖了竖大拇指。

梁苒:“……”

梁苒不欢心了,这便是传说中的,人比人,气死人么?

上辈子他兢兢业业,日理万机,结果抵不住身为“游戏主角”的赵悲雪,赵悲雪从泥沼中翻盘,最后君临天下。这辈子倒是好,梁苒想裁个小衣裳,结果被便宜哥哥“跳脸开大”。

“诶——诶?”冯沖奇怪的说:“君上?君上?你怎么走了?还有时辰,咱们再裁一件!如不然我把这件送给君上罢。”

梁苒:“……”

系统让身为父亲的梁苒,亲自给长子裁衣,冯沖又不是父亲,做出一百件小衣裳,也完不成任务。

梁苒深深看了冯沖一眼,转头走了。

冯沖挠了挠后脑勺:“师父,刚才君上是不是瞪我来着?也不对,瞪人怎么能这么好看呢?”不愧是我阿苒妹妹。

世子郁笙:“……”

梁苒累了一天,简直一无所获,头一次觉得,这世间竟然有这么难的事情,竟比让寡人生孩子还要难,干脆……放弃算了。

可转念一想,若是放弃了这个任务,猴年马月才能看到儿子长大成人?十三年之后,寡人岂不是又要成为亡国之君?

梁苒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并没有注意赵悲雪,他回了御营大帐,赵悲雪也跟进来。

梁苒脖子生疼,下意识用手揉了揉,可是背着手不怎么方便,一只温热的手掌贴上来,轻轻的为梁苒按揉。

梁苒这才回神,原来是赵悲雪。

梁苒心情不佳,现在只想把儿子抱出来亲亲,便说:“夜深了,你回去歇息罢。”

赵悲雪却不走,说:“君上脖颈僵硬,我为君上揉揉罢。”

还真别说,赵悲雪的手法很舒服,梁苒肩颈的疲惫被揉开,瞬间缓解了不少。

“嗯……”梁苒舒服的放松下来,任由赵悲雪按揉,也没有再赶他离开。

赵悲雪环视四周,根本没有看到什么孩子,他耳聪目明,武艺精湛,都已经到了营帐之中,不可能听不到吐息之声,赵悲雪再三确定,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孩子。

狠狠松了一口气,赵悲雪的心情瞬间雨过天晴,灿烂无比。

“君上。”赵悲雪没有问梁苒为何要做小衣裳,他知晓问了梁苒也不一定会告诉他,而是说:“君上要做衣裳,何必亲自动手?若不然,我来帮君上裁衣罢?”

梁苒舒服的几乎要睡着了,他下意识撩起眼皮,懒洋洋的看了赵悲雪一眼,黑色的眸子一动。

是啊,系统的任务是——慈父手中线,宝宝身上衣。

没说一定让梁苒这个父亲亲自缝制小衣裳,也许可以是另外一个父亲,比如说——赵悲雪?

梁苒挑眉,心中暗暗的询问,系统,若赵悲雪亲手缝制小衣裳,可算是完成任务?

【系统:……】

系统在短暂的沉默之后……

【经系统分析,赵悲雪为长子的另外一个父亲,的确符合任务要求。】

梁苒笑起来,赵悲雪不知他在笑什么,但见他突然展颜,心口梆梆狠跳了好几下,竟有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梁苒说:“好啊,既然你这么愿意为寡人分忧,那你便做罢。”

赵悲雪欣喜起来:“请君上放心,我一定会尽力赶工。”

梁苒叮嘱说:“也不必太过着急,主要还是缝制的精细一些。”

寡人的儿子皮肤如此娇嫩,还是个刚刚出生的小宝宝,穿着的衣裳必定要十足注意,粗糙的针脚线头等等,都会划伤皮肤。

虽这个任务做完之后,梁苒便可以得到“迎风生长卡”,小宝宝可以立刻长大,但儿子的第一件衣裳,如此有意义,还是越精细越好。

赵悲雪点头:“君上安心。”

梁苒立刻将图纸交给赵悲雪,这是世子郁笙刚才画的,梁苒十足满意这个图纸,让赵悲雪按照这个模样裁衣。

营帐中裁衣的工具都是现成的,赵悲雪伏在案上,没有一句废话,也不问梁苒为什么,便开始投入裁衣制作当中。

梁苒起初还有些顾虑,生怕赵悲雪“笨手笨脚”的,还不如自己个儿麻利,毕竟他可是北赵的皇子啊,就算是个不受待见的质子,到底也是皇室出身。而且北赵的人,全凭马上夺天下,骁勇善战是骁勇善战,同时也粗枝大叶,梁苒难免担心。

只是……

梁苒仔细一看,赵悲雪的动作有模有样的,虽不如世子郁笙的灵动,与冯沖都差着一些,但比梁苒可强太多了,加之赵悲雪武艺不错,准头极佳,三两下便按照图纸,把布料裁剪得整整齐齐。

梁苒满意的点点头,托腮坐在一边监工:“没成想,你还做的有模有样儿?”

赵悲雪抬头看了一眼梁苒,仔细的精修剪下来的布料,难得笑了笑,只是他的笑意中尽是苦涩,幽幽的说:“小时候在信安……”

信安乃是北赵的都城,就如同大梁的上京一般,北赵的皇宫便设立在信安城中。

赵悲雪说:“我是在掖庭的冷宫中长大的,那里什么也没有,想食什么,想做什么,想穿什么,都要自己动手,否则便只能挨饿、受冻。”

他回过神来,说:“所以一些简单的手艺,我多多少少都会,若是君上以后有什么吩咐,尽管知会我去做。”

梁苒心想,赵悲雪不只是会打战,还会裁衣、做饭,倒是个贤惠的。

赵悲雪动作麻利,剪裁之后已经开始准备缝衣,梁苒看着看着,眼皮开始沉重,毕竟已然是后半夜,且梁苒对此并没有什么天赋,只觉得比温书还要令人困倦,脑袋一点一点,手肘一松,险些直接磕在案几上。

赵悲雪眼疾手快,一把托住梁苒的面颊,没有让他磕在案几上,动作很轻很轻,放下手中的针线,将梁苒打横抱起来,来到榻边上,轻手轻脚将他放在软榻之上,仔细的盖好锦被。

“嗯……”梁苒没有醒过来,翻了一个身,自己个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兀自沉睡。

赵悲雪看着他安详的睡颜,为他整理了一下头发,便又轻手轻脚的退回案几边上,将营帐中所有的灯火都熄灭,以免打扰梁苒休息,只点着豆大的蜡烛,就在自己眼前照明,此时若是有人看到,必然以为赵悲雪不安好心,正在做贼……

梁苒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迷茫的睁开眼睛,伸了一个懒腰,后知后觉才发现,寡人怎么睡着了?怎么在榻上?不是应该看着赵悲雪给寡人的长子制作衣裳么?

他翻身而起,迷茫的看向四周,赵悲雪还坐在案几前,背对着他,似乎听到了动静,回过头来说:“君上醒了?”

梁苒注意到他手上的东西,是那件小衣裳!

“做好了?”梁苒立刻下榻,顾不得梳洗,从赵悲雪手中拿过小衣裳。

乍一看好像做好了,大体已经完工,但其实还差一点点。

赵悲雪说:“还差一点收尾,今日便可做好。”

梁苒没想到他做的这么快,只是睡了一觉,而且后半夜那么短,赵悲雪竟然做出了八成,小衣裳的雏形完全呈现出来,可可爱爱,充斥着一股玲珑的憨态。

梁苒已经幻想着,长子穿上这件小衣裳的模样,儿子肤白,必然可人的没话说,绝对是全天底下,最可人的小娃儿。

赵悲雪说:“君上觉得哪里不合适,我可以修改。”

这针脚绝对是比不上世子郁笙的,但也看得过去,还算整齐严谨,梁苒用手指轻轻一捋,发现并没有多余的线头,也不会扎人,差强人意罢。

梁苒没有回答,而是问:“你一晚上都在赶工?”

赵悲雪说:“我也是头一次做这么小的衣裳,不甚熟练,因而不敢懈怠。”

因着梁苒的一句话,赵悲雪一晚上都在缝衣裳,真真儿是一条听话的好狗。梁苒眯起眼目,慢慢靠近赵悲雪,在他的面颊上轻轻一吻。

赵悲雪愣住了,一双狼目睁大,竟然圆溜溜的,因为梁苒那纯洁到不能再纯洁的亲吻而震惊。

梁苒微笑说:“这是寡人的奖励。”

说罢,转身唤人来盥洗。

赵悲雪虽忙碌了一晚上,但换来了梁苒奖励的一吻,感觉真的一晚上的熬夜也是值了。

今日是大军开拔,是准备前往接应菰泽军队的日子。赵悲雪寻思着,因着昨夜的事情,梁苒心情不错,那今天上路的时候,自己必然可以与梁苒同乘。

他可还记得上一次参乘的经历,简直历历在目。梁苒的细腰趴在车厢的软毯之上,难耐的抓紧车帘子,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唇,抑制着暧昧的吐息,那隐忍的模样令赵悲雪冲动。

赵悲雪回去洗漱完毕,大军即将开拔,他自然而然的走到梁苒的车驾旁边,等待着梁苒的传唤。

只是……

梁苒步上车辇,并没有传唤任何人参乘,上了车坐好。

“君上……”赵悲雪终于忍不住开口,或许是梁苒一时忘了。

梁苒从马车上垂目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赵皇子别忘了抽空赶制那件衣裳。”

说罢,哗啦一声放下车帘子,骑奴驾士传令:“启程——”

赵悲雪:“……”

赵悲雪不知,梁苒今日不传召任何人参乘,其实为了和自己的儿子独处。

昨日直接睡了过去,梁苒都没有来得及看看宝宝,此时已然迫不及待,打开系统背包,将小宝宝取出来。

小宝宝呆在背包里一整夜,不哭也不闹,被梁苒抱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还迷迷瞪瞪的,眼角湿漉漉,咂了两下嘴,似乎堪堪醒过来,像个小懒猫一样。

梁苒轻笑,揉了揉儿子的小脸蛋儿:“才睡醒呢?”

“嗯……”小宝宝踢了踢腿儿“嗯嗯”了两声,似乎在回应梁苒。

梁苒吩咐了,将早膳布置在车中,他素来是一个晕车之人,所以不喜在车中用膳,今日却不同,旁人都不知梁苒有了儿子,因此梁苒只能在车中给小宝宝喂食。

梁苒抱着小宝宝,腾出一手来给他喂粥,小宝宝一看是粥水,眼睛亮堂堂的,从小懒猫变成了小馋猫,十足期待,已经跃跃欲试了。

“来,吃一口。”梁苒将粥水喂到他嘴里。

“嗯嗯!”小宝宝似乎在说好吃!

梁苒的眉眼化开,从未笑得如此舒心过,说:“慢慢吃,别呛着了,这些都是你的。”

“啊!”小宝宝点头,他听懂了。

朝食是在马车上用的,午膳也是在马车上用的,梁苒根本没有叫人停车,也没有下车的意思,一直到黄昏扎营,赵悲雪都没见过梁苒一面。

营地扎起,梁苒终于从马车上下来,收敛了温柔的笑意,吩咐说:“这一路寡人乏了,要早些歇息,没有要紧的事情,谁也不得来打扰寡人。”

梁苒哪里是乏了,他是想要回营帐中继续逗儿子顽耍,所以谁都不见。

赵悲雪:“……”

赵悲雪望着梁苒的背影,眼眸中有些失落,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两天梁苒不与他做任何亲密的举动了,便是连亲吻,也是简单的亲脸,好似特别敷衍,而眼下是连敷衍也懒得敷衍了……

赵悲雪有一种失宠的感觉,好似年老色驰的美人,韶华不再,被薄情的君王嫌弃,君王转头便另结新欢。

可赵悲雪不解,整个扈行队伍中,除了自己,梁苒哪里来的“新欢”?

自然是梁苒的长子,如今长子梁缨,可算是梁苒最为重视之人,远远比过他那个便宜又不太中用的爹——赵悲雪。

赵悲雪只好往自己的营帐走,昨夜他彻夜裁衣,今日打算早点歇息。

刚一进入营帐,赵悲雪的眼神立刻肃杀起来,亲手将大门带上,帐帘子掖好,走到营帐深处,这才说:“出来罢。”

“拜见主上!”

是那两个亲信黑衣人,不知何时藏在了营帐之中。

赵悲雪简明的说:“有事?”

那性情略微急躁的黑衣人说:“回禀主上,卑职按照您的吩咐,扮作流寇袭击了大宗伯派出的队伍,拖垮了他们的行程。”

大宗伯记恨梁苒不让他作为特使,去迎接菰泽二十万大军,因而心狠手辣的打算将姓梁的全部坑杀在外面,另外一方面,他早就做足了准备,只等梁苒遇刺的消息一出,就名正言顺的派出自己的亲信去接手菰泽大军。

大宗伯的亲信,便是他的干儿子的侄子——嬴广才,赵悲雪口中的那个“孙子”。

其实嬴广才是大宗伯族中子弟,大宗伯乃是嬴氏,他的干儿子也是嬴氏,干儿子的侄子还是嬴氏,大宗伯在嬴氏之中地位甚高,乃是宗主,族中子弟自然要巴结着他。

嬴广才没什么本事,就是喜欢拍马屁,很快攀上了大宗伯,得到了如此的重任。

嬴广才自认为聪明,将队伍乔装改扮成商队,如此一来便不会惊动太多人,方便加快脚程,在梁苒遇到菰泽大军之前,先下手为强,将菰泽二十万兵马握在手中。

但他不知道的是,赵悲雪派人盯死了他,嬴广才的人若是打着官家的旗号,赵悲雪还不好碰他,如今他装成商贾,死了都没人知晓。

赵悲雪的亲信三番两次的偷袭嬴广才的队伍,嬴广才备受其扰,丢盔卸甲,如今狼狈的不成模样。

黑衣人说:“那个嬴广才是个草包,元气大伤,已然不堪一击,要不要卑职一刀杀了他?”

赵悲雪却说:“不必咱们出手。”

黑衣人不解,还是点点头。

另外一个稳重的黑衣人终于开口了,说:“主上,嬴广才的队伍虽然已经被卑职拖垮,然……负责梁主扈行的虎贲中郎将,似乎没有什么经验,还未发现杨广才的踪迹。”

黑衣人口中说的人,不正是苏木么?

“哼。”赵悲雪唇角轻轻一颤,冷冷笑了一声,说实话,他是顶看不起苏木的。苏家也算是大梁的贵胄之家,想当年曾是大梁的柱国将军,赫赫威名,雄壮四方,可惜了,黄鼠狼生耗子,真真儿是一窝不如一窝。

苏木和当年的苏老将军比起来,是万万不及的。

加之苏木年岁太轻,如今是第一次扈行,完全没有经验可谈,到目前为,竟没有发现乔装改扮的嬴广才。

沉稳的黑衣人说:“卑职私以为,要不要想办法提醒苏小将军,否则让嬴广才从眼皮底下溜走,主上的一切,岂不是白做了。”

赵悲雪是不想给苏木这个好处的,但若是自己去提醒梁苒,未免会引起梁苒的戒心,毕竟他是北赵的质子,便算他满心满眼都是梁苒,非我族类,难免会被打成异心。

赵悲雪摆了摆手:“按你说的去做。”

“是。”

梁苒进了营帐之后,立刻将宝宝取出来,给宝宝喂了一点晚膳,抱着宝宝在营帐中转来转去的消食儿。

小宝宝看什么都新奇,尤其是看到梁苒的佩剑。

梁苒虽不通武艺,但是身为天子,佩剑与冕旒一般,都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威,所以梁苒平日也会随身携带佩剑。此时宝剑便架在剑托之上。

“啊!嗯嗯!”小宝宝躺在梁苒怀中,伸手抓啊抓,指着那宝剑。

梁苒一看,立刻走过去,笑着说:“真不愧是寡人的儿子,往后里是要为大梁建功立业的英雄,这么小便喜欢宝剑了?”

小宝宝使劲点头:“嗯嗯!”

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面,满满都是向往的小星星,一闪一闪的,璀璨而清澈。

儿子还小,梁苒不敢让他真的摸宝剑,但合着剑鞘还是可以的,他把宝宝抱近一些,小宝宝终于如愿以偿的摸到了那把佩剑,兴奋的嘴里啊啊鸭鸭的哼唧,在梁苒怀里一蹦一窜的,梁苒险些抱不住。

梁苒又带宝宝看了弓箭,劲弓挂在墙上,小宝宝一脸好奇,也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梁苒十足欣慰,看来系统没有诓骗寡人,儿子从小表现出来的,便极其与众不同。

“君上。”营帐外传来声音。

是苏木。

苏木朗声说:“臣有要事禀报,还请求见君上。”

梁苒被打扰了兴致,只能将儿子暂时收回背包,朗声说:“进来罢。”

苏木匆忙走进来,开口说:“君上,有重大发现,大宗伯的宗族子弟嬴广才,带着大宗伯的族甲兵,乔装改扮成商贾,正在朝菰泽进发。”

“什么?”梁苒紧紧蹙起眉头,冷声说:“又是大宗伯!”

苏木将探查到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狐疑的说:“古怪的是,嬴广才的队伍似乎得罪了流寇,被三番两次的偷袭,元气大伤,目前正在三里之外扎营整顿。”

梁苒当机立断:“传寡人的命令,点齐精锐,今夜……寡人便要将嬴广才抓住。”

“是!”

苏木应声,但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有些迟疑。

梁苒对他十分了解,说:“怎么?可有什么顾虑?”

苏木还是开口说:“回禀君上,其实……嬴广才乔装改扮的队伍,并不是臣发现的,好似是有人故意引导臣发现……不知那背后之人,是敌是友。”

有人……?是什么人?梁苒陷入了沉思。

*

嬴广才被流寇偷袭,第一次还能应付,第二次咬牙切齿,第三次抓心挠肝,第四次他的士兵已经疲沓了,被打得落花流水,偏偏那些流寇,不劫财,更加不会劫色,损人不利己之后快速消失,好似天兵天将一般……

扮成商贾的士兵们累得不成模样,因为逃难,他们一天都没有造饭,好不容易停顿下来扎营,全都等着今日第一顿饭食。

嬴广才也是灰头土脸的,累得坐在一块石头上,狠狠的喘着粗气。

啪!

篝火中爆出一个火星,这么一点点的动静,吓得嬴广才犹如惊弓之鸟,一个激灵,从地上窜起来,瞳孔收缩,神经兮兮的看着四周。

“谁!!”

“谁?!”

“王八羔子的流寇!给老子出来!”

身边的士兵连忙劝慰:“主子,不是流寇,是火星炸了一下。”

嬴广才慢慢放松下来,气的狠狠踢了两脚篝火,差点把篝火踹灭,要知晓这火上正在造饭,可都是大家的口粮啊。

咕咚——

嬴广才无力的跌在地上,仿佛哈巴狗喘气儿,翻着白眼,几乎要吐舌头。

“还没好么!?”嬴广才骂骂咧咧:“饭食好了没有?想要饿死你老子我么?”

“你们若是不尽心尽力的伺候,得罪了我,可有你们好看的!”

“等我回了上京,禀明大宗伯,你们谁也吃不了,都得兜着走!”

士兵赔笑:“快了快了,主子,就快了,这山猪肉马上烤熟了,这就给主子。”

士兵将烤熟的山猪肉切下来,嬴广才饿得慌了,直接用手去抓,烫得子哇乱叫,随即瞪大眼睛,脸都绿了。

“呸——!!”

“啐!什么味儿?!一股骚气,你们竟敢戏耍本君子!把骚猪肉给本君子食?!”

士兵连连说:“主子您误会了,这……这野外打得山猪肉,没有经过处理便是这样,可……可眼下咱们也没有旁的口粮了,都被那些该死的流寇烧光,只能……只能将就食这些了。”

嬴广才刚才一生气,直接将山猪肉扔在地上,滚了一大堆的灰土,根本不能再入口,他一面嫌弃,但一面又饥饿难耐,只得咬牙切齿的说:“看什么看?!还不给老子再切一块!”

“是是……”

士兵又切了一块烤好的山猪肉,恭恭敬敬的递给大宗伯的孙子。

啪——!!

便在此时,嬴广才只觉手背一同,疼痛一直从手臂向上蹿,麻嗖嗖的,震得脖颈直发麻,手上无力,直接将第二块山猪肉也扔在地上。

“啊啊啊!!”嬴广才惨叫。

士兵们都被嬴广才的叫声吓愣了,黑灯瞎火的,谁也没看见什么,莫名其妙便叫唤起来,还这般的嘶声力竭,简直像中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只有嬴广才肯定,是有东西打中了他的手。

嬴广才的手背鲜血淋漓,肿胀成了包子,怒吼说:“谁?!是谁!!!”

哒哒哒——

是马蹄声,但不是流寇。

袭击他们的流寇从不骑马,只是靠着一身轻如鸿毛的轻身功夫来去自如。

马匹从四面八方围剿而来,将他们瞬间聚拢在中央。

嬴广才一看,穿的是士兵的衣服,立刻大吼:“狗娘养的!知道老子是谁么!?吃了熊心豹子胆,你们敢打老子?!”

马蹄声清脆,一个年轻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他的体格并不健壮,甚至纤细,四指宽的腰带之下,如杨柳一般的腰肢不盈一握,隔着熊熊燃烧的篝火,笑盈盈的与嬴广才对视。

“你……”嬴广才犹如见到了厉鬼,颤抖的睁大眼睛。

是梁苒!大梁的天子,梁苒!

嬴广才见过梁苒,女装的时候妩媚羞赧,男装的时候分明清秀,却透露着一股森然的凉意。

梁苒幽幽的说:“寡人管你们是谁?接到子民检举,说这附近有黑户商贾,跨境流窜,没有路引,也无文牒,理应当抓。”

黑户商贾?

嬴广才这才注意到,说的是自己,他们穿的正是商贾的衣裳。

嬴广才赔笑:“君上您……您误会了,小人不是商贾,小人,是小人啊!君上您不识得了?在冯家咱们还见过的。”

梁苒好似在仔细的打量他,说:“哦——冯家。”

“对对!”嬴广才一打叠点头:“是小人,正是小人啊!小人乃是大……”大宗伯的干孙子。

不等嬴广才抬出大宗伯这个靠山,梁苒突然冷下脸,说:“休得要与寡人乱攀亲,寡人乃当朝天子,九五之尊,怎么能认得你们这些低贱黑户?来人,全部扣起来。”

“是!”

苏木带兵冲上来,嬴广才的士兵都懵了,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们一路上被流寇追赶,已经精疲力尽,这会子眼看着饭熟了,还没进嘴里,哪里有力气迎战?老老实实的就被禁军捆住,根本毫无斗志。

嬴广才一看这架势,若是落在梁苒手中,指不定会被怎么样?于是他眼珠子一转,突然推开身边的士兵,发疯的向前冲去。

赵悲雪一直没有出手,在旁边掠阵,眼看嬴广才要跑,黑暗的眸光一掠,身形融入夜枭,瞬间抢出,一把擒住嬴广才的后衣领。

“嗬——!!”嬴广才的喉咙拉丝,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还未跑远就被抓了回来。

咚!狠狠摔在地上。

“哎呦……哎呦——”嬴广才痛呼着,好似一只肉蛆,在地上翻滚扭曲,半天才爬起来,捂着自己的脖颈,嘴里喊着:“杀……杀人了……咳咳咳……杀人了!”

他说着,眼神寒光一闪,猛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直扎赵悲雪的心窍。

梁苒吓得惊呼:“当心!”

嬴广才和赵悲雪距离那样近,天色还昏暗,赵悲雪便算是反应力惊人,也不一定躲得开,梁苒心惊肉跳,掌心中一片冷汗,长子虽然降生,但次子三子等等还需要用到赵悲雪,赵悲雪的价值榨干之前,绝对不能出事。

赵悲雪快速向后一仰,唰——匕首划过他的胸膛,瞬间见了血。

梁苒翻身跃下马,快速的冲过去,直接踹在嬴广才身上。

“啊!!”嬴广才根本就是个草包,一下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梁苒紧张的抓住赵悲雪,说:“你流血了?快叫医士!”

赵悲雪的确流血了,其实他反应很快,及时后撤,但架不住距离实在太近,因而赵悲雪的胸膛被轻轻划了一下,见了血,只是擦破皮,并不是很严重。

赵悲雪见梁苒如此关心自己,根本不觉疼痛:“无妨,皮外伤,只是……”

他伸手在胸口处摸了一下,梁苒说:“怎么?可是匕首上淬了毒?”

若是赵悲雪有个三长两短,寡人定将嬴广才扒皮抽筋,挫骨扬灰!梁苒暗暗发誓。

便见赵悲雪将一样破破烂烂的布料掏出来,两只手扯了扯,展示在梁苒面前,说:“只是我为陛下做的小衣裳,被划破了。”

儿子的小衣裳!

梁苒一眼便认出那破破烂烂的布条子,可不就是他期盼多时,马上便要完工的小衣裳么?

眼看着4.4.0任务即将完成,“迎风生长卡”手到擒来,结果却因为一个嬴广才,前功尽弃,小衣裳还需要重新裁剪。

赵悲雪迟疑的说:“君上不必担心,我可以再为君上裁剪,最多两日便可完工。”

梁苒深深的,深吸一口气,微微打直雪白的天鹅颈,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将恶气舒出来,他流畅的下颌线条在跳动,清冷的眼眸中闪烁着凉丝丝的寒光,敢划坏寡人儿子的衣裳?

指着摔在地上的嬴广才,冷声说:“给寡人狠狠的打,打到他不会逃跑为止。”

赵悲雪心窍暖呼呼:“……”君上难道在替我出气?他其实是心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