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嗬!”刺客狠狠倒抽一口冷气, 他完全没想到后背会有人。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是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神出鬼没,竟不发出一点声息!

且,年轻男子口中说着奇怪的言辞, 刺客寻找的, 明明是一个只会哼哼唧唧在地上爬的奶娃娃, 哪里是这么一个高大英武, 身量雄气的年轻男子?

刺客是万想不到的, 站在他眼前俊美端正的男子,正是他苦苦寻找, 准备刺杀的小皇子梁缨。

刺客一愣, 当即举刀朝梁缨砍去, 准备先下手为强。

“哼……”梁缨冷笑一声,唇角挂着嘲讽的弧度, 手中宝剑一转,当——!!

黑衣刺客只看到一抹火花飞溅, 火星子直接崩在他的脸上, 手中的长刀嗡鸣震颤,一声巨响飞了出去, 直愣愣钉在太室的墙壁上。

刺客大惊失色,飞扑去抢长刀,梁缨眼疾手快,一脚踹在他的背心。

“啊——”刺客惨叫,失去平衡直接扑向长刀,鼻子磕在刀柄之上, 登时鲜血长流, 糊了满脸。

梁缨跟上一步, 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臂力大得惊人,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张弛,将烂泥一般的刺客拽起来,嗖嗖嗖几下,用绳子将刺客捆住,五花大绑丢在地上。

刺客完全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与那个年轻男子,甚至一招也交不了,完全不是敌手,相去甚远,别说同日而语,便是拍马也赶不上。

刺客乃是大宗伯府上精挑细选的死士,乃是从众多死士中遴选出来的佼佼者,从未失手,没想到今日竟然翻了船,而且没有一点子抵抗的能力。

梁缨轻笑一声:“不堪一击。”

踏踏踏——

跫音快速而至,有人朝太室疾步掠来。

梁缨耳聪目明,他的耳朵微微一动,立刻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唇角划开微笑,俨然是一个淳厚的大男孩,英武之中带着一点点稚嫩与孩子气。

父亲?

梁缨听出了对方的跫音,分明是赵悲雪。

赵悲雪听到动静,他生性机警,快速来到太室查看,一走进来便看到了瘫倒在地上的内监,太室之内还有两个黑衣人。

无错,是两个。

其中一个黑衣人被五花大绑,另外一个“黑衣人”衣着风骚,袒胸露怀。

“阿嚏……”梁缨突然打了一个喷嚏,难道是君父的衣裳太小了,自己露着胸口害了风寒?

梁缨可不知,他的另一个父亲赵悲雪,把他看成了袒胸露腹的孟浪狂徒……

“父亲!”梁缨真挚的喊出声。

身为一个小宝宝,梁缨是不会说话的,他平日里啊啊嗯嗯,其实也是在叫父亲和爸爸,但别人都听不懂,如今成了年轻男子的模样,终于可以说话了。

赵悲雪一愣,一双剑眉压着狼目,冷声呵斥:“谁是你父亲!”

梁缨:“……”

梁缨恍然,父亲显然是误会了,连忙摇手:“我不是刺客,刺客……”另有其人。

那刺客一看这场面,也算是激灵的,立刻大喊:“愣着做什么呢,杀了他啊,他是赵悲雪,他是北赵的皇子!”

刺客想要挑拨离间,梁缨摇手,不知该如何辩解。

赵悲雪目光犀利,敏锐的发现龙榻上空空如也,小被子被砍得稀烂,乱七八糟的堆在旁边,而小宝宝不翼而飞。

咯噔!赵悲雪的心窍狠狠一沉,犹如大石头沉入深渊一般,他虽起过丢掉小宝宝的心思,最后却因为不忍没能丢掉,如今小宝宝出了事,生死未卜,赵悲雪的心窍仿佛要裂开,竟无比疼痛。

赵悲雪眼中闪烁着怒意:“孩子在何处?”

梁缨想说,便是我啊。

赵悲雪不给他狡辩的机会,唰抽出佩刀,刀尖一晃直冲梁缨而来。

当——

当当!

赵悲雪动作迅捷,犹如闪电,犹如夜枭,饶是在黑夜之中,也不会被阻碍一丁点儿,两个人转瞬交手三招,刀剑击打在一起,双方虎口都能感觉到震颤的酥麻。

赵悲雪暗暗心惊,竟是个难得的对手。

要知晓赵悲雪自小受苦,为了保命,必须比旁人更加勤奋的习学武艺,有了武艺傍身,这样才能苟且偷生,在这泥泞的乱世之中活下去。

而对方年纪轻轻,竟有这样的身手。

且,赵悲雪赫然发现……

眼前这个古怪风骚的男子,他的武艺路数和自己一模一样!

无论是起手、收手,还是小小不言的习惯,简直一模一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二人虎口震颤,半条手臂麻嗖嗖,被迫各自后退了一步,赵悲雪眼神更加肃杀,冷声说“:你是赵人?”

梁缨眨了眨眼睛,敦厚的面容令他看起来俊美正直。

赵悲雪可不知,梁缨是他的儿子,因而系统复制了身为父亲的赵悲雪的所有武艺路数,在赵悲雪眼中看来,两个人的路数自然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而赵悲雪惯于用刀,那是北赵的惯用兵刃,大梁则是以用剑为荣,习俗各不相同。

一瞬,赵悲雪想了很多,自己的武艺是宫中偷师学来的,他总是蹲在学堂的户牖下面,蹲在演武场的草丛旁边,偷偷的习学讲师们教导的各种武艺,所以他的武艺路数,便是标准的北赵宗室路数。

眼前这个年轻人,赵悲雪狐疑,难道他是北赵朝廷派来的人?

赵悲雪沙哑的质问:“谁派你来的?”

梁缨百口莫辩,不知该如何向父亲解释,还有那刺客唯恐天下不乱。

“杀啊!杀了赵悲雪!”

“你便是大功一件!”

“主子不会亏待你的!”

赵悲雪手中长刀一转,决定不再废话,年轻人不说,便撬开他的嘴巴,冷笑:“既然你不吃敬酒,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父……”梁缨刚说了一个字,剩下的嗓音全部被剧烈的金鸣声掩盖。

当——

赵悲雪的刀刃毫不留情,刀刀致命,一刀比一刀迅捷,如不是梁缨的武艺路数完全复制了赵悲雪,熟悉赵悲雪的招式,恐怕眼下已经变成了刀下亡魂。

“把孩子交出来!”赵悲雪双目赤红,犹如一匹发狂的野狼。

梁缨的额角冒汗,感觉这样下去不是法子,他的目光一晃,嘭一声撞开户牖,顺着窗子逾窗而走,暂时避战为妙……

叮——

梁苒看着系统提示,只有他能看到的系统提示,心窍狠狠一跳。他终于明白半夜三更的,为何会有这么多没事找事的大臣求见,不必说了,这分明是大宗伯的调虎离山之计。

大宗伯想用臣子支开自己,然后对小宝宝下手。

梁苒着急回去,脸色严肃,抿着唇角,一言不发的大步朝殿外而已。

“君上!君上?”

臣子们一脸迷茫,君上怎么走了?

他们受了大宗伯的令,必须拖住年轻天子,不能让他回紫宸殿的太室,于是纷纷追上去。

“君上!臣还没有参完!”

“君上您这是有什么急事么?”

“臣的奏本……”

胆子大的臣子,干脆把心一横,硬着头皮拦在梁苒面前,说:“君上,臣还有事启奏……哎呦!!”

不等他一句话说完,梁苒早就不耐烦了,提起一脚狠狠踹在那臣子的胸口上。

咕咚——

臣子毫无防备,被一脚踹倒在地上,好似一个翻个儿的大王八。

“滚开。”梁苒凉飕飕的呵斥。

其他几个臣子完全懵了,他们以前见到的小天子,都是温温柔柔,说话和和气气,做事有理有度,哪里是眼下这副模样。

众人吓得不敢啧声,一个个噤若寒蝉,哪里还能阻拦,只怕他们还没被大宗伯打死,已然被小天子踹死了,眼睁睁看着梁苒离开了廷议大殿。

梁苒一出大殿,挽住自己宽大的衣摆以免绊倒,快速的跑将起来,朝着紫宸殿而去。

“君上?”跟随着的内监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君上为何如此焦急,好像火烧眉毛一般。

他们在后面提着宫灯,一路招手,一路大喊:“君上——君上您慢些啊,有什么事情,吩咐奴去做便是了……”

可是梁苒根本不停下,甚至不减速,反而奔跑的更快,一下子甩掉那些宫人,没入大梁宫的黑夜之中。

嘭——

梁苒正在狂奔,眼前一黑,突然撞到了什么,好似是一堵墙,撞得结结实实,梁苒的鼻子尖儿一阵酸痛,险些堕下酸泪来。

定眼一看……

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看起来堪堪及冠的年纪,无论是身量,还是年岁,都比梁苒稍微大一点。

要知晓古代二十及冠,梁苒还未到及冠的年纪便失去了君父,被大宗伯哄抬上皇位,虽然梁苒戴着天子的冠冕,可这不代表梁苒便是一个及冠之人,只不过天子的装束便是如此罢了。

梁苒与那年轻的男子大眼瞪小眼,这男子的衣着好生古怪,一领柔软的黑袍,偏偏黑袍有些狭窄局促,套在男子的身上便分外显小,从胸口到腹部,裂开一条深深的口子,露出大面积的腹肌与胸肌。

不得不说,除了赵悲雪,梁苒还从未见过谁的胸肌如此优越。

至于年轻男子的容貌,很陌生,梁苒确定,并不是大梁宫中之人。却又莫名熟悉,无论是眉眼、鼻梁,还是嘴唇,竟与自己有个七八分的相似!

“君父!”年轻男子眼疾手快扶住梁苒,没有叫他摔倒,热情的唤了一声。

梁苒心窍一个哆嗦,被比自己年岁还长一些的男子唤君父,多少都有些腿肚子转筋、头皮发麻的错觉。

“你……”梁苒喃喃的说:“你是梁缨?”

衣着“风骚”的男子使劲点头:“君父,是我。”

还是君父好,不似父亲,识不得自己便罢了,还把自己当做刺客,一见面喊打喊杀。

踏踏踏——

有人朝这面来了,不用说,自然是对梁缨穷追不舍的赵悲雪。

梁缨一把捂住梁苒的口鼻,宽大的手掌搂住他的腰肢,将人一带,躲在附近的假山之后,赵悲雪显然没有发现他们,快速略过,继续向前追去。

“呼——”梁缨狠狠松了一口气。

“唔……”梁苒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梁缨可以松手了。

梁缨连忙松开手,一板一眼的作礼说:“君父,方才事出从权,儿子失礼了。”

梁苒借着月光,仔仔细细的打量起梁缨。面容俊美,犹如画中的青年才俊,气质端正淳厚,身材挺拔英气,一看便是将才之风,绝无差错。

叮——

【温馨提示:未成年宝宝保护功能,即将失效……】

系统突然弹跳出来,梁苒一愣,梁缨同时一愣,梁苒发现,除了自己之外,怕是儿子也可以看到系统的提示。

梁缨语速很快,说:“君父,长话短说,紫宸殿太室之中有一个刺客,他想要行刺儿子,已经被儿子捉住,绑在条案腿上了,还有父亲似乎误会了儿子与那刺客是一路的……”

噗——

一声轻响,高大的梁缨瞬间从眼前消失,一抹白烟之后,一下子变成了粉嫩小宝宝的模样,从半空中嗖的往掉下。

梁苒惊呼,快速伸手去接,小宝宝没有掉在地上,反而砸在了梁苒的怀中,沉甸甸的,震得梁苒的手臂发麻。

扑簌——哐当!

梁苒只接住了小宝宝,至于黑色的衣袍,还有宝剑,全部掉在地上,差点砸在梁苒脚背上。

“咯咯~”小宝宝指着地上的宝剑,表示很是喜欢,大眼睛里充斥着兴奋。

梁苒看着怀里圆润可爱的宝宝,回想着之前高大英武的梁缨,任是谁说他们是一个人,也不可能相信啊……

叮——

【您的长子已经恢复正常大小!】

系统背包中的“迎风生长卡”还在,说明小宝宝并不是利用卡片长大的,而是系统的应急措施。

梁苒松了口气,万幸儿子没事,那么接下来……

他低头看着地上的衣裳和佩剑,这衣裳原来是自己的,怪不得觉得眼熟,且大小一点也不和儿子身,至于这佩剑,分明是挂在太室里装饰的宝剑,一般都不会拿出来使用。

梁苒有些头疼,大晚上的,若是寡人抱着一领衣袍,端着一把宝剑回去,要怎么自圆其说?还有赵悲雪,他显然与儿子交手了,绝不能让他看到这领衣袍和宝剑。

于是梁苒灵机一动,将宝剑和衣袍捡起来,全部塞在假山的缝隙里,等到明日无人,再偷偷的过来把这些东西销毁,便不会有人发觉了。

梁苒躬身藏好,抱起小宝宝,便准备回紫宸殿去。

他刚从假山后面转出来,一条人影快速掠来。

“君上!”是赵悲雪。

赵悲雪额角挂着细密的汗水,如今虽天气转暖,但不至于出汗,他是为了寻找丢失的宝宝,这才匆忙之间流了如此多汗。

赵悲雪从太室追出来,一晃便丢失了那“贼子”的踪影,他寻遍了整个内朝里里外外,若不是因为内外朝的宫门已经下钥,赵悲雪必定去外朝彻彻底底的找一遍。

“君上,孩子他……”赵悲雪刚要与梁苒说明宝宝丢失一事。

“咯咯!”小宝宝从梁苒怀中探出头来,举着手朝他打招呼,笑容甜滋滋的。

赵悲雪震惊:“他怎么在这里?”

“咳……”梁苒嗽了嗽嗓子,一本正经的说:“寡人方才听到骚动,那刺客应该也是怕了,便把孩子丢下了。”

赵悲雪奇怪,那个刺客俨然是个狂徒,害怕?他知晓什么是害怕?

梁苒又咳嗽颜一声,岔开话题说:“先回去罢。”

三人一道回了紫宸殿太室,如同梁缨所说,刺客被五花大绑,绑在条案腿上。紫宸殿的条案铸造精致,是用一整块铜铁打造的,沉重结实,刺客便是力气惊人,也不可能一个人扛着条案离开,因而还是老老实实的被绑着。

刺客见他们回来,显然有些惧怕,眼珠子一动,朗声说:“不防实话告诉你们!我乃大赵皇帝派来的人,诛杀梁贼,铲除叛徒!”

“噗嗤……”梁苒突然笑起来:“你觉得寡人会信你的蠢话?”

刺客一愣。

梁苒又说:“这深更半夜的,寡人被叫去廷议,那些臣子是大宗伯派来,专门拖住寡人的,对也不对?至于你,你是大宗伯的爪牙,来刺杀寡人的皇子!”

刺客没想到梁苒心中像明镜一样,什么都骗不了他。梗着脖子说:“我就是赵人!生是赵人!死是赵人!”

梁苒幽幽一笑:“寡人不在乎你是什么人,都无妨的。”

他看了一眼赵悲雪,嗓音中夹杂着寒气,说:“把他拖出去,砍掉他的脑袋,扔到大宗伯的花园里,给大宗伯赏赏景致。”

刺客震惊,他还以为梁苒会逼迫自己说出背后主谋,没想到的是,梁苒根本不需要他承认,而且就算承认了,大宗伯也会抵赖,说是旁人栽赃陷害。

赵悲雪没有一点犹豫,他不是梁苒的刽子手,更像是梁苒的一把宝剑,开了刃,开了血槽,锋利且不需要任何理由。

赵悲雪一把提起刺客,刺客挣扎大喊:“暴君!!你这个冷血无情的暴君!!!”

梁苒抱着一脸懵懂的小宝宝,听着刺客挣扎惨叫的声音,看着刺客被赵悲雪拖走的背影,轻笑说:“不管是做暴君也好,做明君也好,寡人要的……是大梁的强盛,与子民的安泰,其余……都不重要。”

*

大宗伯府邸。

大宗伯装病抱恙,“如愿以偿”的在府中养病,一养便快要两个月了。

本以为朝廷上很快便会乱套,乱成一锅浆糊,足够年轻的小天子手忙脚乱,焦头烂额,只是……

大宗伯没想到,年轻的天子完全没有慌乱,他的处事,他的行事,一点子也不像是一个无能的傀儡皇帝,反而像是一个励精图治,见过世面的天子,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间,甚至梁苒利用各种机会,一点点架空大宗伯的实权。

大宗伯彻底慌了,将手下的党羽召集在府邸中,准备议一议。

“要我说啊……”大宗伯的爪牙忙着拍马屁,一点子也没有感觉到危机的降临,谄媚说:“那小天子懂得什么?他也就是一时欢心,没有了伯爷,这个朝廷还像话么?当然不像话!”

“是啊是啊!臣也觉得,小天子很快便会来求饶的。”

“小天子撑不了多久的!毕竟他年岁小,头等浅,耳根子也软,成不了大事,哪里有咱们大宗见多识广?”

“咱们伯爷吃的盐,都比他食得米多!”

“哈哈哈,就是啊,不出三日,怕是小天子就要来告饶了!”

“兴许还会哭鼻子呢!”

“哈哈哈——”

大宗伯心中本是焦虑的,这么久过去了,朝局稳定,没有一丝一毫的风浪。昨日夜里头他派出了刺客,刺杀小皇子立威,偏偏今日都晌午了,刺客还没有前来回禀,也没有听说宫中乱套的消息。

大宗伯心中担忧,这才找他们来说说话儿,不出三两句话,大宗伯愣是被他们生生得哄好了,心里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儿。

自己沉浮宦海五十年,那梁苒呢?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奶娃娃,及冠都未,他懂得什么?再过几天,便再等几天,梁苒必定会抱着自己的大腿求饶,届时……

嘭——!!!

一声巨响,打断了大宗伯的美梦。

“嗬——”大宗伯吓得一个激灵,质问:“什么声音?!”

仆役连忙说:“兴许是园中的花盆被风刮倒了,小人这就去看看。”

大宗伯不耐烦的说:“还不快去!”

仆役连滚带爬跑出去,“啊——!!!!”凄声尖叫。

“怎么回事?”大臣们纷纷侧目,都被这叫声吓得汗毛倒竖,他们分明什么也没看见,不知发生了何事,却莫名觉得可怖。

大宗伯冷声说:“这个废物庸狗!”

他说着便往外走,大宗伯都走了,其他的臣子赶紧也跟着走,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大堂,往花园转去。

只见富丽堂皇的花园,正是初春的好时节,名贵花会争奇斗艳,刚才去查看究竟的仆役跌坐在地上,他的帽子掉了,瑟瑟发抖,两条腿不停的筛糠,还有骚臭的液体从裤#裆流淌而出,一点点浇灌进花田之中。

花田倒了一片,几只花朵倾斜在一边,一颗圆溜溜的东西压在其中。

四周是喷射飞溅的血红,泼洒在粉刷整齐的墙面上,刺目、鲜艳……

“血……血!!”有人尖叫出声。

那圆溜溜的东西,可不是一个人头么?

“脑……脑袋!!有一颗脑袋!!”

怪不得仆役叫得如此凄惨,刚才一声巨响,并不是被春风刮倒的花盆,而是有人将一颗血粼粼的脑袋,顺着院墙抛进了花园。

那脑袋血糊糊一片,双眼圆睁,死不瞑目,临死之时好似在呐喊,嘴巴张大到一个撕裂的程度,五官绝望的扭曲着。

“嗬——!!”大宗伯一眼便认出来,是昨夜派出去的刺客。

怪不得大梁宫中没有任何皇子被刺的消息,因为刺客死了,刺客的脑袋,还被扔了回来!

咕咚!

大宗伯肥胖的身体晃荡了两下,倾倒在地上,砸出一声巨响。

“不好了!不好了!”

“伯爷晕倒了!”

“还不快去请医士!伯爷,您醒醒啊……”

*

梁苒听说大宗伯真的病倒了,这次不容作假,整个府邸都忙翻了,医士进进出出,大宗伯一时糊涂,一时清醒,清醒的时候还说胡话,一看便是受了惊吓,撒癔症呢。

大宗伯病了,梁苒便欢心了,眼中闪烁着凉飕飕的光芒,敢害寡人的儿子,叫你吃点苦头也是应当的。

今日难得赵悲雪不在,因着赵悲雪追丢“刺客”的事情,他觉得宫中的守卫不安全,梁苒便顺着他的话,让他和苏木一起去抽检一下虎贲军,看看禁卫有没有偷懒。

赵悲雪被顺利支走,梁苒点了点宝宝的小鼻头,说:“衣裳和宝剑还藏在假山里呢,随君父去毁尸灭迹罢。”

小宝宝使劲点头:“嗯嗯!”

梁苒抱起儿子,也没叫宫人跟随,毕竟是去毁尸灭迹,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顺利的来到假山石附近,梁苒谨慎的左右看了看,确保没有第三个人,于是一个闪身,动作灵巧的进入假山。

他一眼就看到了挤在缝隙里的黑袍,宝剑被黑袍包裹着,如同昨日一般,应该没有被人发现。

梁苒一手抱着儿子,一手去掏裹着黑袍的宝剑。

到手了。

梁苒迫不及待的转身便走,准备带走销毁,哪知晓……

梁苒:“!”

赵悲雪正好从远处走来,与梁苒打了一个照面儿!赵悲雪验兵竟然这般快速,还不到一炷香功夫便回来了?

赵悲雪去检验虎贲军,自然是越快越好,昨日才发生了刺杀之事,他是一刻也不想离开梁苒身边,那些劳什子的虎贲军,都是贵族子弟提拔遴选,也没上过战场,没见过什么是真刀真枪厮杀,关键时刻顶什么用处?

不如赵悲雪亲自守在梁苒身边,亲自守在孩子身边……

孩子?赵悲雪的思绪一顿,从几何时,自己如此坦然的接受这个孩子了?甚至还为他担心,为他焦急,这实在太不像自己了。

赵悲雪目光一晃,登时与梁苒大眼瞪小眼,梁苒手中还抱着一个黑麻麻,长条状的的东西,极其眼熟。

“君上!”赵悲雪大步而来,拿起梁苒怀中的黑色条状物一抖,喀拉,长剑从中间抖出来,直愣愣掉在地上。

赵悲雪蹙眉:“果然,我便觉得眼熟,这不是昨日那刺客穿得衣裳,用的佩剑么?”

梁苒嘴唇微微张合,想要编纂一个合理的借口。

赵悲雪又说:“昨日夜色太深,没有看太清楚,这衣袍和宝剑,分明是君上的!”

梁苒:“……”怎么狡辩才好呢?

赵悲雪的眉心紧压,沉声说:“这个贼子,昨日便觉他是孟浪狂徒,果然如此,他竟把衣裳脱在此处,真真儿是不知廉耻。”

梁苒:“……”骂的也太难听了。

小宝宝不干了,坐在梁苒怀里“啊啊”挥着小肉手抗议,那意思是,宝宝才不是孟浪狂徒,宝宝才不是不知廉耻!

赵悲雪被小宝宝吸引了注意了,眼眸温柔了一些,说:“想来大宗伯行刺失败,必然还有后手,近些日子要多多注意小皇子的安危才是。”

梁苒干笑:“是啊。”

衣衫已经被孟浪的刺客穿了,赵悲雪一阵酸意涌上来,说:“君上,这衣裳不干净了,我替你烧了罢。”

梁苒:“……”

梁苒干脆点点头:“烧了……也可。”

黑袍和宝剑交给赵悲雪,所幸赵悲雪只是怀疑昨日的“贼子”是个变态,并没有怀疑到小宝宝头上,梁苒松了口气,岔开话题说:“园中风大,回罢。”

三个人往紫宸殿而去,需要横穿整个花园,走到一半的时候,听到几个臣子聚集在一起聊天的声音。

如今是朝食的时辰,臣子们进宫都早,逢五还要上朝,更是天都没亮便进宫来,因而无法在家中用早膳,大梁宫中提供朝食,每每散朝之后,都会在廊下一同用膳,这时候便可以互通有无,打听打听各个府署的消息。

几个臣子显然是用完早食,正往回走呢,一面走一面聊天,他们压低了声音,这种时候总是在说旁人坏话,绝对不会错了。

“那个嬴稚,唉——真是有辱斯文!”

“你可别这么说,人家是大宗伯的亲侄子!”

“呿,什么亲侄子?大宗伯马上便要失势了。”

“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更何况是人家大宗伯?”

“要我说,这个嬴稚便是大宗伯的侄子,也恁的过分了!竟在廊下喝了个酩酊大醉,谁敢在宫中如此酒醉?也不怕杀头!”

“我听说嬴稚以前不这样,还是上京城有名的才子呢!”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他怕是江郎才尽了,如今的嬴稚,什么才子?有辱斯文,好吃懒做,好色贪杯,只仗着是大宗伯的侄子,在尚书混饭吃,别说是旁人了,便是他们本家族中的人,也顶顶看他不起了!”

几个臣子显然没有发现他们,从旁边走过去,继续侃侃而谈。

梁苒听着他们的对话,嬴稚?似乎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但听他的姓氏,合该是大宗伯府中的,且听那些官员酸溜溜的口气,怕是嬴氏的嫡传正宗,并不是旁支子弟。

叮——

【5级奖励:3年之内风调雨顺】

系统突然弹跳出来,是5级的升级奖励。

对于一个国君来说,财力兵力无疑是最重要的,财力与兵力的基础便是国本,只有子民有饭吃,有田耕,有物贩,国本才能稳固。除了人为之外,很大程度还要看老天爷的脸色。

梁苒还记得自己上辈子登基之后,三年大旱,颗粒无收,紧跟着又是洪涝大雨,市井民间都在流传,其实梁苒是不祥之人,让他来做国君,老天便会降罚,百姓也会跟着遭殃。

为此,梁苒无奈写下了罪己诏,在天下百姓面前陈述自己的罪状,请求上苍和列祖列宗的原谅。梁苒却不明白,寡人到底有什么错,错的分明是这时而风,时而雨,翻脸无情的老天爷!

风调雨顺……

这四个字,对于梁苒来说,实在太奢侈了。

倘或三年之内真的可以风调雨顺,那么便可以避免即将到来的大旱,梁苒也可以抽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修建堤坝,防止随之而来的东陵洪涝,百姓不必流离失所,不必再看老天的脸色……

叮——

【5.1.0任务:日行一善,十步之内,“捡尸”一人。】

梁苒:“……”捡尸?

梁苒放眼望去,根本没有看到尸体,这里可是大梁宫的花园,怎么可能凭空出现一具尸体呢?

嘭!

不等梁苒想完,一声钝响传来,有黑影顺着假山倒下来,差点砸到梁苒。

赵悲雪搂住梁苒的腰肢,将人轻轻一带,快速挡在自己身后,戒备的看着那黑影。

小宝宝坐在君父怀中,眨巴着大眼睛,歪了歪头,咬手:“啊!”

结结实实倒在地上的黑影,竟然是一个人。

一个身着官袍的男子,看这衣袍应该是尚书省的庶子。庶子并非与嫡子相对,而是一种官职,官阶不大,负责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宜。

梁苒看不清他的面容,因为这男子是正面砸下来,呈现趴在地上的模样,脑后勺朝天,整张脸盖在地上,因而根本看不清面容。

梁苒狐疑,说:“他死了?”

赵悲雪蹙眉,沉声说:“还有气,是醉死了。”

什么?梁苒一瞬间想起了刚才那几个臣子聊天的话题,敢在大梁宫内,一大清早便醉酒之人,莫非是大宗伯的亲侄子——嬴稚?

梁苒轻轻踢了一下穿着官袍的年轻男子,男子醉得不轻,根本没有醒过来,咕咚一声被踢了一个大翻个儿,这回变成了正面朝上。

他的鼻梁高而挺,但刚刚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下,此时鼻子通红,肿了一大截,看起来有些滑稽好笑,尤其男子生着一张薄情的脸面。

男子大抵二十来岁,瘦高身材,文质彬彬的,却生着一张严肃薄情的面容,无论是眉毛,还是眼目,亦或者嘴巴,线条寡淡,一看便是一个不好相与之人。

难道……梁苒眉头一跳,系统所说的“捡尸”,便是这个意思?

小宝宝似乎知道君父在想什么,“嗯嗯”使劲点点头,信誓旦旦的用小肉手指着地上“挺尸”的官袍男子。

赵悲雪似乎十足嫌弃那股酒气,挥了挥手扇风,说:“君上走罢,我叫虎贲军来处置。”

梁苒却不动,既然这是系统的任务,必然有其中的道理。便比如之前系统让他搭救冯老,冯老表明面上看起来只是一个落魄的老头子,但其实内藏乾坤,竟然是天下巨富的商贾,家底儿充盈无人可及。

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不知是否也有他的过人之处。

梁苒开口了,说:“总归还是初春,躺在这里难免害了病,把他抬到偏殿罢。”

赵悲雪:“……?”

赵悲雪还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一个醉醺醺的庶子官,摔倒在国君的面前,国君非但没有教训他,且担心这个醉鬼的身子会不会着凉。

难道……

赵悲雪仔细去打量醉鬼的身量,虽算是高大,但与自己个儿根本没有可比性,一看便是文人,没有习过武,一碰就倒的花架子。

再说容貌,容貌……赵悲雪实在看不出他的容貌,鼻头儿磕得又红又大,脑门上都是灰土,甚至衣襟上湿漉漉一片,谁知是酒水还是口水。

便是这样平平无奇,甚至鄙陋之人,梁苒竟关心于他?

赵悲雪的心窍酸溜溜的,好像烧着苦酒,不停的蒸腾沸腾。

梁苒见他不动,说:“别愣着,把他背起来,去旁边的偏殿。”

赵悲雪:“……”还要自己背?

赵悲雪虽然嫌弃,但是梁苒说的话,应该自有梁苒的道理,还是硬着头皮将人背起来,他一拽官袍男子的手臂,像是抗麻袋一样,直接将人扛在肩头。

“嗬……”官袍男子被他这么一拽,手臂差点子脱臼,疼的痛呼一声,竟没有醒过来,咂咂嘴继续睡了。

梁苒抱着小宝宝,指挥着赵悲雪将官袍男子抬到了就近的偏殿。咚!赵悲雪将人一扔,正好儿没有扔到软榻上,官袍男子半面身子耷拉下来,一声巨响直接从榻上滚了下来,再一次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

小宝宝捂住大眼睛,替对方痛呼了一声:“嗯!”

梁苒:“……”

梁苒盯着赵悲雪,绝对是故意的,赵悲雪是习武之人,准头儿怎么会那么差,这么大一只活人,竟扔不到榻上,非要扔在榻牙子上。

赵悲雪面容平静,好似自己只是一个无辜的小可怜儿:“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掉下来的。”

梁苒:“……”你猜寡人信么?

叮——

【恭喜完成5.1.0任务:日行一善,十步之内,“捡尸”一人。】

赵悲雪拉住梁苒的手,说:“人送到了,君上,咱们走罢。”

他再不想见到这个红鼻头的庶子官了。

叮——

却在此时,系统再次弹跳出来,展现在梁苒的面前。

【温馨提示:日行二善,喂嬴稚喝下醒酒汤,可获得“常识修改卡”!】

又是卡片!

梁苒发现了,系统的卡片都是随机掉落的,可遇而不可求,所以但凡遇到有卡片的任务,绝对不可错过。

这一条任务虽然不是升级任务,算是支线任务,但任务奖励同样诱人,令梁苒无法拒绝。

“且慢。”梁苒拨开赵悲雪的手,朗声说:“来人。”

宫女走进来,恭敬的作礼:“请君上吩咐。”

梁苒说:“去端一碗醒酒汤来。”

“醒酒汤?”这句震惊的言辞,不是宫女问的,宫女自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而是赵悲雪。

赵悲雪实在太震惊了,因而他那冷漠厌世的脸面也绷不住了,指着瘫在塌下七扭八歪的官袍男子,说:“君上要给他饮醒酒汤?”

梁苒淡淡的说:“不然呢?此处可还有其他酒醉之人?”

赵悲雪:“……”

赵悲雪沉默着,小宝宝“啊啊”了两声,扒着梁苒的手臂探出头来,轻轻拍了拍赵悲雪的肩膀,似乎在安慰他一样,只不过小宝宝的脸上都是笑容,甜滋滋的,黏糊糊的,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看热闹更为贴切……

宫女应声,立刻前去膳房端醒酒汤来。

梁苒低头看着摔在塌下的官袍男子,也便是系统所说的嬴稚,他便是嬴稚,大宗伯的亲侄子,一大清早在禁宫饮得酩酊大醉,倒的确不是一般人,普通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醉生梦死?

梁苒抬了抬下巴,说:“把他抬上去。”

这话自然是对赵悲雪说的,赵悲雪心中不甘,薄薄的唇角下压,但他没有违逆梁苒的意思,将醉死过去的嬴稚拽起来,咚——!!

“啊呀!”小宝宝用短短的小手臂捂住自己的脑袋,可是他的小肉手实在太短太短了,根本摸不到头顶。

赵悲雪的确把嬴稚扔到了软榻上,但又开始悄无声息的犯坏,嬴稚的后脑勺准确无误的砸在了床梁上,那声空洞的巨响,好像开瓜一般。若嬴稚的脑袋真的是一颗瓜,早就漏了。

梁苒瞪了一眼赵悲雪,赵悲雪眼巴巴的与他对视,就跟犯了错的大狗子似的。养过狗的人都知道,狗子平日里眸子黝黑,一旦犯了错,眼白便会露出来,一副理直气壮又心虚,心虚又理直气壮的矛盾模样。

宫女及时端来醒酒汤,梁苒将宝宝放在榻上,亲自接过醒酒汤。

“君上?”赵悲雪伸手拦住,说:“君上要亲自给他喂醒酒汤?”

赵悲雪今日已不知多少次震惊,十指不沾阳春的梁苒,要亲自给这个红鼻头庶子官喂醒酒汤?这红鼻头到底何德何能?能享受梁苒亲自喂药喂饭的人,分明是自己一个人才对。

“啊!啊!”小宝宝哼唧了两声,打断了赵悲雪的冥想。

对了,还有这个小崽子。赵悲雪心想,小崽子的一日三餐,外加各种加餐,全都是梁苒亲手伺候,便算是再忙,也不假旁人之手,赵悲雪早就不是那个唯一和特例了。

便算不是唯一,也必须是唯二。

梁苒为了完成任务,得到“常识修改卡”,自然要给嬴稚喂醒酒汤,挑眉说:“不然你来?”

赵悲雪稍微犹豫,立刻接过梁苒手中的青铜小豆,眼神凉丝丝,一双狼目恶狠狠的盯着嬴稚。

他走过去,也不用小匕汤勺,直接端着小豆,另外一手掐住嬴稚的面颊,把嬴稚一张薄情寡淡的脸面,掐成了“小鸡嘴”。

小鸡嘴配合着红肿的大鼻头儿……

“噗嗤——”梁苒被逗笑了,虽以貌取人不对,但嬴稚这个模样实在太过好笑。

“咯咯咯~”小宝宝也笑起来。

赵悲雪不由分说,咕咚咕咚开始给嬴稚喂醒酒汤,说是喂这个字,也不恰当,应该是——灌。

咕噜咕噜——噗——

“咳咳咳……!!”

嬴稚醉得再厉害,也抵不住赵悲雪醒酒的手段,不是醒酒汤立竿见影,而是那灌汤的模样,简直像是大理寺的三十六道酷刑!

“咳咳——咳咳咳……”嬴稚成功醒了过来,呛得不只鼻头通红,脸面也是通红,好端端一张寡淡的淡颜系,几乎变成了浓颜系。

梁苒又瞪了一眼赵悲雪,系统让他捡尸,不是抛尸,眼看着赵悲雪就要把嬴稚给弄死了……

赵悲雪将青铜小豆当的一声往条案上一撩,理直气壮的说:“醒了。”

“咳!咳……”嬴稚咳嗽了好一阵,这才勉强平稳下来,因为醉得厉害,手脚极为不协调,几乎是爬下软榻,咕咚,大头朝下栽下来。

赵悲雪故意没有去扶,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插手抱臂站在一面。

“嘶……”嬴稚揉着后脑勺,歪歪扭扭的站起来。

“你没事罢?”梁苒伸手扶了嬴稚一把,赵悲雪的眼神立刻又变了,狠呆呆的盯着嬴稚,好似先动手的是嬴稚一样。

嬴稚眯着眼睛,分辨了半天,这才看清楚梁苒的龙袍,拱手的动作不利索,含糊的说:“臣……臣没事……多谢……君上……”

说完,竟歪歪扭扭的自行离去,一路蛇形,晃晃荡荡,用脑袋撞开偏殿的大门,晃了出去。

赵悲雪盯着他的背影,不屑的一笑。

叮——

【恭喜获得“常识修改卡”!】

虽然其中有许多曲折,但卡片还是顺利到手了,梁苒也便没有再去阻拦嬴稚,只管让他离开。

嬴稚七扭八歪的走出去,正好撞到了身着戎甲的苏木,苏木皱眉盯着嬴稚的背影,一脸若有所思,喃喃自语的说:“是他?”

“你识得他?”梁苒从偏殿走出来,正好见到苏木出神。

苏木连忙作礼:“拜见君上,臣并不识得此人,只不过有一事十足蹊跷。”

“哦?”梁苒挑眉,他很好奇系统为何要让自己与嬴稚搭上关系,绝不会那么简单,说:“说说看。”

苏木应声,说:“君上可还记得,登基燕饮那日?”

梁苒自然记得,登基燕饮那日,也正是梁苒重生而来之日。

系统的新手任务是让梁苒敬大宗伯一杯酒,结果稀里糊涂的,大宗伯醉酒之下,便盖下了修建学堂的印信,从而让梁苒对系统深信不疑。

苏木继续说:“那日夜间,便是此人在尚书省值夜,当时大宗伯饮醉,是他将修建学堂的文书,混在其他文书之中,一并与大宗伯盖了印信。”

一切的事情,便仿佛隔着一层窗户纸,轻轻一捅,光线便照射了进来,变得清晰而明了。

原来那一夜大宗伯糊里糊涂的盖下印信,并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庶子官嬴稚本就是大宗伯的亲侄子,是大宗伯的自家人,他又在尚书省做庶子官,官位不大,但是接触的文档诸多,包括那卷兴建学宫的题本。

嬴稚故意借着大宗伯酒醉,将题本夹在一堆不重要的题本下面,大宗伯稀里糊涂,根本看不清楚,一个劲儿的只管盖下去,等第二日清醒过来,为时已晚!

梁苒幽幽的说:“原来是他……”

苏木又说:“臣无意间撞见,只觉好奇,便私底下打听了一下,那庶子官竟是嬴氏的宗族子弟,名唤嬴稚。先皇还在世之时,嬴稚乃是上京城出了名的神童……”

梁苒点点头,说:“你这么一说,寡人是有些印象。”

因着嬴稚是嬴氏子弟,出身名门望族,但凡五命以上的子弟,都可以进入学宫习学,梁苒依稀记得,学宫之中有这么一个神童,小小的年纪,熟读百家,学富五车。

当年还有一件事情轰动学宫,那便是年幼的嬴稚挑战学宫讲师一事。小小的嬴稚恃才傲物,虽学问好,奈何十足调皮,是讲师们的眼中钉,嬴稚并不服气讲师的教导,便提出与讲师分庭比试,答卷匿名,由整个学宫的学子与讲师共同计票,看看到底是谁技高一筹。

讲师对此不屑一顾,欣然应战,根本不觉自己会输给一个奶娃娃。

只是结果……

匿名的封条揭下之后,整个学宫为之震惊,嬴稚的票数直接碾压了讲师,一战成名,被传为上京城百年难遇的奇才神童。

嬴氏也因为出了这样的神童,大为招摇,大宗伯曾经摆过宴席,用嬴稚的名头以文会友,广招天下名士投效。

这些年过去了……

苏木皱眉说:“都说那嬴稚已然江郎才尽,不过是三把斧的功夫,黔驴技穷了,他虽小时候聪敏通达,长大了却成了一个酒鬼,贪图美色,沉迷荤酒,后来还被学宫赶了出来,若不是因着嬴氏这座大靠山,他恐怕都无法挤入尚书省,无法得到一个庶子官的头衔。”

梁苒眯起眼目,他愈发好奇这个嬴稚了,当年多么不可一日,犹如天上月,水中莲,而如今的嬴稚,好似泥潭中的一块破石头,一个人岂能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呢?

梁苒若有所思的说:“苏木,寡人觉得此子不简单,你替寡人盯紧了他。”

“是!”苏木拱手。

“是了。”梁苒说:“你寻寡人怕是有什么事儿?”

苏木猛然一愣,连忙说:“正是!臣该死,险些给忘了,是秦王!”

“秦王?”梁苒说:“寡人这个二哥哥,又作什么妖了?”

苏木说:“秦王殿下病了!”

“病了?”梁苒奇怪,梁深一向身强体壮,唯一一次抱病在床,怕就是大军惨败那次了,修养了很长时日,除此之外,梁深再没生过病。

苏木说:“不知怎么的,突然便病了,听说很严重,医官署的医士去了好几批也不见好,晋王殿下已然赶去秦王府探望了。”

梁苒沉思说:“备车,寡人亦去看看。”

梁苒要去看望秦王梁深,赵悲雪自然一同跟着,跟屁虫一样粘人,美名其曰帮梁苒抱着小皇子,毕竟小皇子一日比一日圆润压手。

“啊!嗯嗯嗯!”小宝子嘟着嘴巴使劲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圆润,只是虚胖而已!

御辇停在秦王府门口,梁苒下了车,府中的管事儿听说天子要来探病,早早的恭候着,恭敬的引路。

“咳——咳咳咳……咳……”

还未进入屋舍,便听到一连串的咳嗽声。

梁苒走进去,户牖盖着厚厚的帘子,门口摆着一张大屏风,梁深执着单衣躺在榻上,盖着锦被,晋王梁溪坐在榻前,正在用温水替梁深擦拭额头。

梁溪蹙眉说:“秦王到底是何病情?为何一会子发热,一会子发冷?你们的药喝了两副,却也不见任何效果。”

医士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说:“回禀王爷,秦王殿下他……他只是普通的风邪,并无大碍。”

“咳……”不等医士说完,梁深又咳嗽起来,听声音咳嗽的很深,仿佛是从肺腑咳出来的,带着空空的鸣响。

梁溪说:“这样还无大碍?秦王何时病得如此严重过?”

医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是这样的王爷,一般……一般不易抱恙之人,若是生病,的确会比旁人严重一些,但请王爷放心,秦王殿下必无大碍,当真只是风邪引起的发热,再吃两副药,退了热便大好了。”

梁溪还是担心,梁深难得有些虚弱,脸色也惨白了不少,沙哑的说:“无妨,大兄不必担心,既然医士都说了是小病,抗一抗……咳咳咳……抗一抗便过去了。”

梁溪说:“你从小到大,何曾病得如此严重过?叫为兄怎么放心。”

梁苒走到门口,刚要进去,梁深连忙说:“臣抱病在身,恐怕病气过给君上,斗胆请君上回避。”

梁深不叫他进来,毕竟梁苒是瘦弱的身子骨儿,从小便爱得病,时不时便有个头疼脑热,绝对吹不得风,受不得寒,纵使夏日里还会害上风热,是什么病都落不下的。

梁深对梁溪说了几句,让他过来见礼。

梁溪便绕过屏风走过来,说:“拜见君上。”

“大皇兄不必多礼,”梁苒问:“二哥怎么样了?”

梁溪紧皱眉心,摇了摇头,说:“吃了两副药,一点子也不见好。”

梁苒说:“寡人一会子再叫医官署上上等的医士过来看一看,是了,再把义父也请来,请他替二哥看一看病症。义父的医术与宫中的医官署都不相同,或许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梁溪点点头,说:“谢君上。”

梁苒温和的说:“别谢了,快些进去照顾二哥罢,寡人也不留在这里给你们捣乱了,怪碍事的。”

梁苒身子弱,留下来也无法照顾人,若再生了病岂不是添乱,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还要专心对抗大宗伯,离连根拔除大宗伯的势力,不过最后一个哆嗦了,绝不能失手。

梁苒回了紫宸殿,有些忧心忡忡的,秦王梁深最近都在管理司马署,这种时候病倒,司马署不知会不会乱套,那些大宗伯的爪牙,也不知会不会借机生事。

赵悲雪似乎看出了他的烦心事,便说:“君上若是心烦司马署的事情,不如派我前去代理。”

“你?”

赵悲雪可是北赵人,他进司马署名不正言不顺。

赵悲雪说:“君上若有顾虑,我便每日处理完题本,跑一趟秦王府,请秦王过目复查一遍。”

若说是上辈子,梁苒的确有所顾虑,毕竟赵悲雪是北赵人,且是未来的北赵皇帝,将他放入司马署,岂不是把一头狼放进了羊圈。

不过这辈子……

赵悲雪已经从一头野性难驯的狼,变成了一只忠实的犬。

梁苒思虑了一番,点点头:“便临时按你所说。”

赵悲雪笑起来,因着能为梁苒分忧而欢心,好似浑身上下有用不完的力气,说:“那我现在便去司马署,看看有没有积压的题本。”

梁苒挑了挑眉,赵悲雪跑出去的背影,好像一只飞奔捡球的大狗……

赵悲雪忙碌起来,梁苒这两日却愈发的清闲,听说大宗伯也病了,被那颗人头吓得一直卧病,还未曾下过榻,因而这些日子来找茬的爪牙都变少了。

叮——

【5.2.0任务:与嬴稚饮酒,无醉不归】

系统任务又来了,这一次的重点果然还是——嬴稚。

梁苒愈发觉得,嬴稚这个人一定是个关键人物,起码对于他的宏图霸业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一个人物。

梁苒把苏木叫过来,正好儿,苏木这些日子一直盯着嬴稚。

苏木禀报说:“庶子官的日程很简单,每日除了醉生梦死,没有旁的事情,若是休沐,便在酒馆女闾醉生梦死,若是朝班,便在尚书省醉生梦死,吃酒比吃饭勤快。”

看得出来,苏木顶顶看不起这样的人。他自小家教严苛,循规蹈矩,最忌讳这样肆意妄为,行为放荡。

梁苒心里打着算盘,噼啪响亮,笑着问:“那今日,庶子官是休沐,还是朝班?”

苏木回禀说:“休沐。”

梁苒又说:“那必然是在青楼楚馆醉生梦死了?不知是哪家女闾,哪家楚馆。”

苏木的脸色微微僵硬,慢慢爬上一些淡淡的殷红,那并非害羞,而是不耻,说:“是城南的素舞馆。”

原是大梁城有名的女子相扑馆,古代将相扑也唤作素舞,素舞馆因而得名。

相扑本是一个很正经严肃的项目,但这年头的女子相扑,多半便是供男子消遣取乐,相扑不相扑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女子相扑穿得又薄又短,台上撕扯一番,最后赤条条的什么也不剩下,其实便是冠着相扑噱头的青楼罢了……

梁苒唇角的笑容扩大了,饶有兴致的问:“苏木,你可曾去过素舞馆?”

苏木立刻回答,十足笃定:“那般有辱斯文之地,臣不曾去过。”

梁苒用手托腮,慵懒歪头,笑眯眯的看向苏木,那眼神好似窥伺着一只白嫩嫩的小绵羊,别有深意的微笑说:“寡人带你去长长见识。”

天色暗淡,月光高悬,赵悲雪忙碌了一整日,好不容易赶回大梁宫,立刻回到紫宸殿,准备见一见梁苒。

进入紫宸殿,并没有梁苒的踪影,只看到内监宫女正在照顾小皇子。

赵悲雪奇怪:“君上在何处?”

“啊!啊!”小宝宝嘟着嘴巴,手舞足蹈,似乎在向赵悲雪告状。

父父去逛青楼了,不带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