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好热闹啊!”

冯沖的大嗓门传进来, 恨不能隔着整个紫宸殿便听得清清楚楚。

冯沖与世子郁笙结伴走进来,还说:“师父!好热闹啊,我是不是听到有人要结拜, 加我一个加我一个!”

世子郁笙无奈的笑笑, 对他摆摆手。

今日是庆功宴, 虽然只是一个小燕饮, 但是相熟之人全部来了, 冯老因着年事已高,便没有来凑热闹, 除了冯沖和世子郁笙之外, 晋王梁溪、秦王梁深也到了。

梁深前些日子才好转一些, 可以下榻走路,这会子还有些不太利索, 若不是他执意要来参加燕饮,作为大哥的梁溪是绝对不会让他来的。

梁深笑着走进来, 虽脸色还有些苍白, 但声音洪亮,一看便知他有多欢心。

“哈哈!”梁深左右张望:“我那好堂哥在何处?我可许久都未见过他了!”

梁深口中的好堂哥, 自然是齐王太子了。

梁深和齐王太子都是武将,从小志气相投,不同的是梁深有些粗枝大叶,齐王太子则是儒将,现在倒好了,梁缨也并非什么儒将。

梁深的目光在四周一打量, 立刻落在了梁缨身上, 那张“常识修改卡”自然也影响到了梁深, 他毫无察觉, 走过去拍着梁缨的肩膀:“堂哥!你真真儿是风采依旧啊,和往日根本没差!”

梁缨:“……”呵呵、呵呵。

梁苒微笑起来:“二哥,好眼力啊。”

梁深不知梁苒其中深意,还以为他在夸赞自己,说:“那是自然,昔日里就我与堂哥的关系最好,你们可都要靠边站。唉,堂哥,我要问问你,你可还记得,咱们约定了秋日去云山狩猎的事情?你欠我一回,这次不能推脱了!”

“啊……”梁缨露出一脸略微有些浮夸的恍然大悟,点头说:“对对对,云……云山狩猎,去,一定去,决不食言。”

“嗯?”梁深揉了揉额角,说:“你看我这记性!怎么给记错了?不是云山,咱们约好了是去鸿雁山,堂哥,我记错了,怎么连你也记错了?”

梁缨:“……”

叮——

【大梁宗室家庭群】

【梁缨(长子):君父,二伯这是在试探我么?】

【梁苒:……】

【梁苒:放心,按照二哥的性子,他真的只是记错了】

梁缨狠狠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不是真正的齐王太子。

那面晋王梁溪站在旁边,脸上露出一丝不解的表情,仔细盯着梁缨打量。的确,梁深的性子比较粗枝大叶,火爆义气,有些子大大咧咧,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心,作为大皇兄的梁溪,性子是兄弟们三个人里面最为细腻的,他不由多看了梁缨好几眼。

梁苒心中警铃大震,抱着蛋宝宝往前走了两步,不着痕迹的挡住大哥梁溪的目光,微笑说:“咱们今日最大的功臣怎么还没到?”

梁苒口中说的,自然是嬴稚。

大宗伯刚刚归西,嬴稚还需要假装忙碌一阵,这才急匆匆赶到了宫中,与他一并子前来的,自然是帮忙稳定局面的虎贲中郎将苏木。

“臣来迟,还请君上责罚。”嬴稚拱手作礼。

梁苒将蛋宝宝放在赵悲雪怀中,腾出手来,亲自走过去扶起嬴稚,说:“嬴卿,你可是今日庆功宴最大的功臣,若没有你,大宗伯怎么能走得如此顺当?”

嬴稚恭敬有礼,却不似平日里对着大宗伯那般卑躬屈膝,说:“君上谬赞了,这都是臣应当做的。”

梁深惊讶的说:“我当真很好奇,你是怎么将大宗伯诓骗的团团转的?”

嬴稚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太高难度的事情,一来因为赵悲雪和梁缨在鹿苑立威,很多朝臣本就倒戈了天子一派,二来大宗伯在朝廷上出尔反尔态度嚣张,招至了羣臣与舆论的不满,这两点加起来,嬴稚才有信心接下来的部署。

嬴稚可谓是欺上瞒下,大宗伯一直装病,却不知其实自己早就被嬴稚软禁了,而那些软禁他的人,不是大宗伯府上的府兵,也不是什么厉害的高手,而是一些小小不言,犹如蝼蚁的仆役。

再有便是,那些宗族之人根本见不到大宗伯,斩断了他们的联系,也能防止他们沆瀣一气,暗中通风。

嬴稚倒是谦虚:“臣只会一些阴险下作的小手段,这些手段不是君子所为,更不是天子所为,唯独臣这个样的小人,愿意为君上分忧。”

梁苒一笑:“好一个小人,但寡人以为,嬴卿比那些君子可强上太多了。”

赵悲雪抱着孩子,这会子不瞪着梁缨了,注意力转移到嬴稚的身上,方才梁苒亲手扶起他,必然是触碰了手部的肌肤,赵悲雪的眼神凉飕飕,仿佛刀片子,一片一片的割着嬴稚身上的肉。

梁缨拍了怕胸口,幸好幸好,父亲对旁人都是一视同仁的,这般说来,其实父亲并没有针对我。

众人落座下来,各自入席,冯沖兴奋的说:“诶?不是要结拜么?趁着今日大喜,快结拜啊!”

梁缨:“……”父亲的义兄,哪壶不开提哪壶!

梁缨本以为这个事情可以糊弄过去,就此揭过,父亲忘了,也便不必再提起来,哪知冯沖这么热情。

晋王梁溪好奇的说:“是谁要结拜?”

梁苒唇角挂着笑意,坑儿子手到擒来,说:“是堂哥与赵皇子。”

梁深眼睛雪亮,说:“哦?竟是堂兄与赵皇子?我可早就领教了赵皇子的武艺,你们二人结拜,可真真儿不仗义,怎么不叫上我?”

梁缨:“……”二伯你可别捣乱了!

梁苒看出了儿子的尴尬,解围说:“二哥今日便不要凑热闹了,改天罢。”

梁溪也说:“是啊深儿,你身子还弱,今日叫你来赴宴,你可要老实一些,否则为兄现在便带你回去了。”

“是是是!”梁深无比“乖巧”的答应:“都听哥哥的。”

冯沖说:“这样这样,我来主持结拜的仪式。”

梁缨一看,逃不掉了,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

赵悲雪将孩子重新还给梁苒,梁溪与梁深立刻凑过来,一起逗弄蛋宝宝。

冯沖清了清嗓子,说:“今日请皇天后土见证,大梁齐王太子梁缨,与北赵四皇子赵悲雪,结为兄弟,亲如手……”足。

不等冯沖一句话说完,咕咚——

众人听到一声闷响,梁缨膝盖打弯儿,竟直接跪在了地上。幸好地上铺着红毯,地面不算太硬,否则梁缨膝盖头非要磕青了不成。

“这……”冯沖惊讶:“我词儿还没念完呢,齐王太子你怎么先跪了?”

梁缨抬起袖袍,擦了擦额角滚下来的冷汗,干涩的说:“没、没事,我跪着罢,跪着舒服。”

“嘻嘻~”这可把蛋宝宝逗笑了,笑起来甜滋滋的,开心坏了。

【大梁宗室家庭群】

【蛋宝宝(次子):嘻嘻~】

【蛋宝宝(次子):咯咯~】

【蛋宝宝(次子):哈哈~】

【梁缨(长子):君父,你管管二弟。】

【梁苒:……】

冯沖摆手说:“好罢好罢,跪就跪罢。”

于是冯沖念词儿,又问:“齐王太子,赵皇子,你们二人谁更年长一些,便是为兄长。”

赵悲雪看向梁缨,很显然,是梁缨年长一些,他是梁苒的堂兄,赵悲雪和梁苒的年纪相仿,自然也比梁缨年幼一些。

冯沖一拍手:“是了,那齐王太子便是大哥,赵皇子便是弟弟了!来来来,赵皇子,快叫大哥!”

赵悲雪并没有什么不愿意,毕竟之前便是他提出来的,要和梁缨结拜,其实他除了吃味儿之外,对梁缨并没有什么不满,甚至不知为何,有些子相见恨晚,总觉得无比熟悉,那种熟悉,好像是从骨血中透露出来的。

赵悲雪也不是扭捏之人,爽快的说:“大哥。”

咕咚——

梁缨又跪了,声音比蚊子还要小,支吾说:“嗯……二、二……二弟……”

从今往后,你唤我大哥,我唤你父亲,咱们各叫各的……

梁苒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坑儿子这般有趣儿。

燕饮随着结拜,很快开始了,只是小规模的燕饮,所以大家也不必拘束,该怎么饮酒便怎么饮酒。

秦王梁深举着酒杯走过来,说:“堂哥,咱们有些年没痛痛快快的饮酒了!我可还记得,堂哥你的酒量堪称千杯不醉,你可是上京城第一酒仙啊!今日走一个,咱们哥俩饮个痛快?”

梁缨眼皮直跳,酒仙?我么?可是梁缨以前还是小宝宝,没有饮过酒,根本不知自己酒量几何,打岔说:“这……你身子刚好,大病初愈,怎么能如此饮酒?若是被你大皇兄知晓了,可不妙。”

系统给梁缨的设定是武将,但梁缨还是有些聪敏的,他知道抬出梁溪来制住梁深,梁深一听,满脸失望的说:“也是,免得哥哥一直唠叨我,若不然咱们只饮一盏,我敬堂哥,预祝堂哥旗开得胜,将北赵打得屁滚尿流!”

梁缨狠狠松了一口气,将酒杯举起来,豪爽的饮尽。

“好!”梁深赞叹:“堂哥,好酒量!”

一杯酒而已,方才梁缨也饮过一杯,香香甜甜的,没有太多负担。

那面梁溪知道弟弟这些日子躺在榻上养病,必然是憋坏了,便放他去与梁缨小酌几杯,自己则是与梁苒说话。

梁溪垂着眼目,轻声说:“君上,日前臣被大宗伯挑唆,与君上疏离了感情,眼目被蒙蔽,根本看不到君上的难处,此时想起来,根本不配为人臣,也不配为人兄,实在惭愧。”

梁苒一笑,说:“大皇兄,寡人并未放在心上。”

梁溪苦笑一记,自己当初没能即位成为新皇,心中怨气颇深,旁人都说他多么高风亮节,多么多么霁月光风,其实呢,只有梁溪自己知晓,他是多了多么想要坐上龙座。

可惜……

可惜世事难料。

梁溪摇头说:“君上若怨臣,也是应该的。”

梁苒拉住他的手,轻轻的拍着,说:“寡人从未怨恨过大皇兄,本就是寡人抢走了大皇兄的皇位,大皇兄一时心有不甘,也在情理之中,寡人不怨。”

他说着,语气更加笃定,又说:“但如今寡人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大皇兄,寡人便会向你证明,寡人可以做好这一朝之君,可以成为天下共主,可以将大梁的恩泽平等的施予每一个子民。”

梁溪心头一颤,多少年了,他都没有品尝过热血沸腾的感觉,在先皇统治的时候,先皇只知道打仗、打仗、打仗,除了打仗便是加税、征兵,从未想过要施予百姓恩泽。

其实梁溪也没想过,他想成为天子,他想登上宝座,可是那然后呢?自然是振兴大梁,都是一些空话罢了,在这个君重民轻的年代,子民与百姓自然排在最末,没有人会为了细枝末节费心。

唯独梁苒……

梁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笑起来,这次不是苦笑,而是如释重负的笑容:“臣不如君上,君上必然会治理好整个大梁,成为天下共主,将大梁的恩泽遍布每一个子民。”

梁苒与梁溪将话说开,两人都觉得酣畅淋漓,很久都没有这样交心的详谈过了。

咕咚——

就在此时,隔壁发出一声闷响,梁苒还以为儿子又跪了呢。

“堂哥!堂哥?”梁深的嗓音焦急:“堂哥你没事儿罢?这就醉……醉了?”

无错,梁缨醉了!

开席之前他饮了一杯,方才被梁深敬酒,又饮了一杯,梁缨根本没有上头的感觉,只觉得酒酿甘甜醇厚,等上头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

梁缨趴在案几上,差点把脸扎在汤羹之中。

梁深震惊的瞪着眼睛,梁苒与梁溪赶紧走过来,梁溪说:“深儿你啊,让你少饮点酒,你给齐王太子饮了多少?”

梁深竖起食指,信誓旦旦:“天地良心,就一杯,我就敬了一杯子酒。”

梁苒打圆场说:“齐王太子从战地归来,也是九死一生,怕是一时受不住酒气,加之今日欢心,酒意上头也是情有可原。”

噌!!

醉酒的梁缨突然抬起头来,他的额心红彤彤,显然是刚刚磕在案几上撞红的。

两眼熠熠生辉炯炯有神,仿佛一双猎豹的眼睛,明亮、坚毅。

梁深说:“快看,我就说,堂哥千杯不倒,不会这么快就醉……”

不等他的话说完,梁缨似乎看到了什么,大步跨过案几,犹如离弦之箭一把冲过去,咚一声闷响,紧紧抱住赵悲雪,口中铿锵有力,字正腔圆的大喊:“父亲!”

“咳——!!”冯沖正在饮酒,呛得直接喷出来,世子郁笙赶紧给他拍背,真怕他就此呛死过去。

梁深:“……”

梁深沉默片刻,说:“还……真是醉了,看起来醉得不轻。”

赵悲雪愣住,一切的表情都在脸上褪色,一点点干涸,听着梁缨唤自己父亲,不知为何心中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是了,赵悲雪突然想起来,为何会有熟悉之感?原是那日在紫宸殿的太室,赵悲雪将梁缨误认为刺客的时候,梁缨好似也唤了自己这么一声。

——父亲。

赵悲雪本以为梁缨喝醉了,才会糊里糊涂的喊自己父亲,可上次呢?上次梁缨可没有饮酒。再者,梁缨的武艺路数怎么解释,和自己简直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赵悲雪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试探的说:“大哥,我不是你父亲。”

“不!”梁缨坚定:“我才不是你大哥!我不能做你大哥啊……你是我父……唔唔唔——”

不等他说完,梁苒眼疾手快,一把捂住梁缨的嘴巴,不让他继续“酒后吐真言。”

蛋宝宝眨着大眼睛,也是一脸焦急,使劲对赵悲雪摇手。

叮——

【大梁宗室家庭群】

【梁缨(长子):君父!父亲变成我大哥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叮——

【梁缨(长子):我不会遭雷劈罢?】

轰隆——

正巧,今日有雨,是万物复苏的春雨,格外珍贵,轻轻打了一个响雷。

“嗬……”梁缨睁大眼睛,醉醺醺的瞪着天边划过的闪电,他还被梁苒捂着嘴巴所以说不了话,嘴里都是:“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叮——

【梁缨(长子):是不是打雷了?】

【梁缨(长子):果然要遭雷劈了么!】

叮——叮——叮——

一时,梁苒的眼前都被系统的聊天群攻占了,他从不知酒醉的长子会变成话痨,梁缨的群聊信息好像传说中的弹幕护体,疯狂的在梁苒眼前飞窜。

轰隆——!!又是一声惊雷,这次声音比之前洪亮一些。

梁缨一个猛子,人高马大躯体竟直接扎在梁苒怀中,紧紧抱着梁苒的细腰,一副弱小、可怜、需要保护的模样

梁苒:“……”也不知,大儿子是怕打雷,还是怕被雷劈。

赵悲雪本觉得狐疑,但此时再难以怀疑什么,梁缨趴在梁苒怀里,梁苒的胸膛,梁苒的细腰都被他摸了一个遍,甚至两只手还有意无意的搭在梁苒挺翘的臀瓣上。

赵悲雪黑着脸大步走过去,一把揪住梁缨的后衣领,将人不客气的拽起来。

哪知梁缨根本不挑,并不执著于君父抱抱,直接一个转头,扎在赵悲雪怀里,父亲抱抱也可以。

赵悲雪:“……”

赵悲雪扎着双手,一脸震惊,梁缨这是要做什么?

蛋宝宝“嘻嘻”发笑,似乎觉得哥哥怕打雷的样子好有趣儿,嘴里还模仿着打雷的声音:“嗯……嗯……轰……嘻嘻~”

梁苒揉着额角,好乱,还未酒过三巡,竟已然这么混乱了,不过幸好,梁苒顺利完成了5.4.0任务,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当赵悲雪以为,只有梁缨一个不中用,两杯就醉的时候,又有人醉了。

赵悲雪堪堪将梁缨拽离梁苒,哪知苏木踉踉跄跄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吧唧一把从后背抱住了梁苒,来了一个妥妥的后背杀。

苏木作为一个武将,他的身量并不高大,只能说是高挑,但他的确比梁苒要高出一些的,从后背抱住梁苒正好可以将下巴抵在梁苒的肩窝上,那是多么亲密的举动。

轰——

赵悲雪的脑海炸开了,赶紧扒拉梁缨,想要把梁缨扒拉下去,杀过去将苏木拽开。

梁苒一愣,感觉到后背热乎乎的酒气,有些子无奈,苏木的酒量一向不好,这会儿怕是喝醉了。

“君上……”苏木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丝鼻音:“君上,是苏木没用……”

梁苒扒开苏木的手,转过身面对着苏木,惊讶的发现他竟然哭了,眼前红彤彤的,喉结上下滚动,似乎在克制着自己的哽咽。

梁苒很少见苏木哭鼻子,还小的时候,苏木在学宫中得了下等,他不敢回家告诉父亲,一个人偷偷的躲起来哭鼻子。梁苒深知苏木的秉性要强,他躲起来,就是不想让旁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因而梁苒装作没有看见,默默的等他哭完了,才与他一起结伴离开学宫。

苏木轻声说:“我没有用……忤逆不了父亲,逃离不了苏家,武艺胜不过赵皇子,文采比不过嬴君子,便是连一些有用的手艺也不会,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在君上的身边,时时刻刻为君上效力……可是……可是如今这么一看,我什么用处也没有……”

他说着,吧嗒一声,眼泪终于流下来,滴在猩红的毯子上,颤抖的说:“我很怕有一日……君上不再需要我,那苏木便没有了追随君上左右的理由。”

梁苒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伸出双手托起苏木的面颊,轻轻的为他擦拭眼泪,温柔的说:“苏木,你是寡人除了血亲以外,最亲最亲的人,寡人一直将你当家人一般看待,便算你什么也不做,寡人也会让你一辈子跟随寡人。”

苏木睁大眼睛,他红彤彤的双眼蓄满泪水,感动的嘴唇发抖,紧紧凝视着梁苒,终于再也忍不住,抱住梁苒失声痛哭起来。

赵悲雪好不容易摆脱了梁缨,刚要冲过去,嬴稚抬手拦住赵悲雪,微笑说:“赵皇子何必着急呢?”

赵悲雪狐疑的看向嬴稚。

嬴稚了然的说:“赵皇子难道没听到君上方才的话?说得再清楚也没有了,苏小将军于君上,只是家人,并没有任何旁的感情在其中,赵皇子又何必自扰?”

赵悲雪听明白了,他其实明白,梁苒的心窍被大梁占据,被子民占据,根本容不下情情爱爱那些劳什子,所以梁苒对苏木,只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并没有一丝情爱。

但这不妨碍赵悲雪吃味儿,该吃味儿,还是要吃味儿的。

嬴稚幽幽一笑,说:“赵皇子不防大方一些,事半功倍。”

赵悲雪多看了嬴稚两眼,深吸气,再深吸气,将胸中的酸涩压制下来,双目还是死死盯着梁苒和苏木,但没有走过去,回到自己的案几前坐下,闷闷的自斟自饮起来。

苏木哭的很凶,这是他头一次在梁苒面前哭得那么凶,梁苒一直耐心的安慰着,直到苏木累了困了,趴在案几上沉沉的睡去。

嬴稚走过来,拱手说:“君上,臣还要处理大宗伯的丧事,诸多繁杂,今日不宜久留,便先告退了。”

梁苒点点头:“接下来的日子,便辛苦嬴卿了。”

嬴稚又说:“苏小将军饮醉,臣便将他一并送回去。”

梁苒说:“去罢。”

别看嬴稚是文臣,但身材高大肩膀宽阔,他伸手一拉,将苏木轻轻松松背在背上,作礼之后便离开了紫宸殿。

春日的夜风微凉,苏木一身酒气,被微风吹得有些发冷,“嗯?”了一声,说:“君上……这是哪儿啊?”

嬴政笑说:“苏小将军可别乱喊,你饮醉了,嬴某带你回去。”

“哦——”苏木浑身软绵绵的,头晕头疼,实在没力气,老老实实的趴在嬴稚背上,喃喃的说:“是你啊,黄芥……”

嬴稚:“……”用了一次黄芥假哭,竟多了这么一个外号诨名?

夜色深沉,酒过三巡,梁深大病初愈不能多饮,就属他酒量最好,还未能尽兴,但被大皇兄梁溪催促着离开,回去还需饮药。

梁溪带着梁深离开,时辰也不早了,冯沖与世子郁笙便也一道离开,这下子好了,紫宸殿只剩下梁苒、梁缨、蛋宝宝和赵悲雪四个人。

梁苒松了口气,打算让赵悲雪帮助自己,将梁缨这个醉鬼抬回去,免得这么睡下去明日害了风寒。

“赵悲雪?赵悲雪?”梁苒唤了两声,赵悲雪呢?

举目望过去,宴堂里没有赵悲雪的人影,梁苒还以为他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今日赵悲雪格外安静,梁苒安慰苏木的时候,也不见赵悲雪过来捣乱,这点子让梁苒十足意外,若是按照梁苒对赵悲雪的了解,他早就杀过来,冲着苏木“呲牙”了,若是可以咬人,赵悲雪绝对第一个张嘴。

兹拉——兹拉——兹……拉——

什么声音?磨得梁苒头皮发麻。

“啊~嗯!”蛋宝宝指着一片案几之后,示意梁苒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梁苒走过去探头一看,是赵悲雪!他侧卧在案几之后,怪不得看不见人影儿,怀里抱着一只青铜承槃,手里按着一只小匕。

这年头的小匕,不是小匕首,而是浅勺子,赵悲雪正在用小匕挠盘子,挠啊挠——

兹拉——兹——!!

梁苒:“!”

梁苒头皮更疼,将蛋宝宝放在一边,冲过去将他怀里的小匕和承槃缴收,说:“你在这里发什么疯,难听死了。”

“嗯?”赵悲雪抬起头来,比往日里的语速慢很多:“苒苒……”

梁苒:“……”原来也是醉了。

还打算让赵悲雪扛梁缨回去,没成想赵悲雪也是个醉鬼。

梁苒嫌弃的说:“别唤得那么恶心。”

“阿苒。”赵悲雪倒是“从善如流”,立刻换了称呼。

梁苒还是不满意,说:“唤寡人君上。”

赵悲雪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梁苒,仿佛虔诚的膜拜自己的日月,自己的神明,沙哑的说:“君上。”

梆梆!梁苒的心跳飞快,旁人唤他君上,那是理所应当之事,梁苒从未对这两个字如此执着过,但从赵悲雪的口中唤出来,感觉便是不一样的。

那是一种,令梁苒热血沸腾,血液逆流,直冲头顶的快感,酥麻的通向四肢百骸,无比受用。

梁苒轻笑:“真好听,寡人喜欢你这么唤。”

赵悲雪膝行上前了两步,就跪在梁苒的脚边,仰着头,又唤了一声:“君上。”

梁苒无比满意,这两个字无论听多少遍,主要是从赵悲雪的口中喊出来,便永远也听不腻。

赵悲雪果然是醉了,他开始说胡话,慢慢的俯下身来,抱住梁苒的小腿,好像一只耍赖皮的大狗子,轻声说:“君上不要赶我走,我不想回北地。”

“谁要赶你走?”梁苒说:“你如此有用,如此好使,寡人怎舍得赶你离开。”

虽有的时候,梁苒心中补充,稍微有些不中用。不过看在寡人已经拥有两个儿子的份儿上,也算是差强人意罢。

赵悲雪自说自话:“他们都打我,用烙铁烫我,把我推到冰窟窿里,用绳子拴着我的脖颈,将我像猪狗一样对待,只有你……只有你对我好。”

梁苒听到这里,心口莫名一阵发拧。他早就知晓赵悲雪的身世,身为这个游戏可以让玩家控制的角色主角,没有点美强惨的身世背景怎么行?

赵悲雪要生的俊美无俦,要生的高大英挺,他的武艺要好,他的智谋要绝,他的秉性要坚毅,他的身世自然也要凄惨,如此,天扫星的设定便冠了下来。

身为游戏中注定灭国的配角,梁苒的童年虽然没有父亲的关爱,但大抵是平庸的,并没有太多的磨难,不像赵悲雪,分明是个皇子,一出生却遭遇非人的虐待。

扑簌簌,轻微的衣料摩擦声,赵悲雪跪直上半身,突然退下自己的衣衫,那件梁苒赏赐给他的精美华服退掉,赵悲雪流畅的肌肉之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疤,陈年累月,深入腠理,不可磨灭……

梁苒早就见过这些伤疤,毕竟他们发生过很多次亲密的干系,不过梁苒还以为,这些伤疤是赵悲雪在战场上留下来的,没成想却是遭遇虐待。

在那些伤痕之中,赵悲雪肩膀上的一处伤痕便显得格外新鲜,那是前不久赵悲雪为了救梁苒,被冷箭刺穿肩膀所留,养了这么久,伤势才刚刚完全恢复。

梁苒眯起眼睛,注视着那块伤疤,慢慢伸出手掌,用指尖若有似无的轻轻研磨。因为已然愈合,并不疼痛,略微带着一股麻木的酥麻感在赵悲雪的肩头蔓延开来,赵悲雪抬起头,他的双眼红彤彤,却不是委屈含泪,而是充斥着兽性的血丝,仿佛一个食人的狼。

然,赵悲雪便算是狼,也是一头被梁苒养在家中的狼,早就已经被驯化。

“疼么?”梁苒问。

赵悲雪摇摇头,沙哑的说:“不疼……只要君上不赶我走,受什么样的伤都无所谓。”

他慢慢垂下头,背部的肌肉张弛而动,线条流畅,在昏黄的烛光下,随着吐息一起一伏。赵悲雪将头压到最低,他匍匐在梁苒的脚边,双手相扣,炙热的掌心握住来梁苒的脚踝,虔诚的落下亲吻:“不要赶我走。”

梁苒的吐息猛地停滞,他清冷的目光染上一丝丝波动,那是说不清楚的冲动,上辈子的死敌,这样匍匐跪拜在自己的脚边,令梁苒的心窍酥酥麻麻,得意又满足。

梁苒精巧的喉结颤抖,说:“若是想留在寡人的身边,叫你做寡人的狗,你可愿意?”

赵悲雪没有任何犹豫,说:“旁人不行,但唯独君上……我可以。”

“为什么?”梁苒抛出了一个疑问,明明上辈子他们是不死不休的宿敌,为何这辈子,赵悲雪却对自己如此钟情,这太奇怪了。

赵悲雪望着梁苒,他的眼中有醉意,却不糊涂:“因为那个人是你啊,阿苒。”

叮——

【温馨提示:生产恢复期已经结束!】

恢复期结束的意思,代表着梁苒可以开始备孕第三个儿子,为了梁苒的江山,更是为了大梁的社稷,这个理由,似乎名正言顺。

梁苒的唇角挑起来,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指尖轻轻划过赵悲雪肩头的伤疤,一路顺着他僵硬犹如磐石的肌肉线条向下描摹,幽幽的说:“今日寡人欢心,要奖赏你。”

春日的暖阳从户牖透进来,暖融融的照在梁苒的眼皮之上,眼睫微微颤抖,梁苒浑身酸疼至极,艰难的睁开双眼,这里已然不是紫宸殿的宴堂,而是梁苒的寝殿太室。

象征着天子权威的龙榻,此时毯子被子凌乱的拧在一起,缠绵纠缠,一半垂在地上,一半挂在榻牙子上,梁苒的冕旒滚在角落,玉珠早就脱落了,玄黑的龙袍撕开一个大口子,可怜兮兮的丢在旁边。

“嘶……”梁苒想要撑起身来,手臂却被绊了一下,雪白的里衣也难以幸免,半半落落的挂在梁苒纤细的臂弯,怪不得差点被勾到。

咚——梁苒一头撞进温暖且坚硬的怀抱,没有摔在榻上,但这肌肉比柔软的龙榻僵硬得多,撞得梁苒鼻子发酸,险些坠下生理泪来。

“君上?”赵悲雪的嗓音响起:“你没事罢?”

赵悲雪扶住梁苒,关切的询问,赶紧将盖在自己身上的锦被给梁苒压上,以免梁苒衣衫单薄受了风邪。只是他这一抽被子,梁苒赫然发现,赵悲雪的衣衫比自己还要狼狈,不止如此,他的锁骨上脖颈上后背上,全都是斑驳的红痕,像是指甲抓的,也像是咬的,总之精彩万分。

咚!梁苒面色通红,这绝不是寡人做的,寡人昨日饮多了酒,什么也记不清了。梁苒赶紧把被子丢在赵悲雪脸上,说:“你还是自己盖罢。”

赵悲雪却实诚的说:“我不冷,君上身子弱,别着凉。”

梁苒:“……”你是不冷,但你抖骚!

梁苒疲惫的不行,一切都是为了生下三子,若是能一举中标,梁苒觉得辛苦一些也是值得的,他不着痕迹的打开系统控制面板。

叮——

【系统为您查询是否怀孕,请稍后……】

经过片刻的等待,梁苒心窍狂跳,终于……

【温馨提示:没有怀孕!】

梁苒:“……”不中用的赵悲雪。

“阿嚏!”赵悲雪狠狠打了一个喷嚏,他不知梁苒在心底里偷偷骂他,还以为是真的着了风寒,赶紧将地上的衣裳捡起来披在身上,仔细一看,衣衫破的不成样子,那张俊美却厌世的脸面,突然划过一丝红晕,竟然脸红了。

赵悲雪昨日饮得有点多,但他清楚的记得,梁苒格外热情,主动撕扯着自己的革带,迫不及待的攀住自己的肩背,赵悲雪的衣裳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报废的。

赵悲雪脸色一红,看得梁苒眉头直跳,这只疯狗,这会子倒是清纯上了,昨日怎么没见他不好意思?最重要的是,折腾了一整夜,竟没有让寡人怀上三子,这不是白费功夫么……

大宗伯去世,震动整个朝野,嬴氏宗族瞬间混乱起来。

今日乃是大宗伯的葬礼,换句话说,送走了上一任嬴氏宗主,也是时候选出新的一任嬴氏宗主了。前来大宗伯府的人,并非是来吊唁大宗伯的,而是来围观今日嬴氏遴选的。

车马堵住了府门,人流沸腾,刚一进门,便听到里面震天动地的嚎哭声。

“宗主啊!您走的太早了……”

“宗主一路慢走啊……”

“宗主您便这么丢下我们,可叫我们怎么办啊!”

来哭丧的人多半没有什么眼泪,但一个个底气洪亮,声如洪钟,似乎在比赛,看看谁的嗓门儿更加嘹亮,更有穿透性。

嬴稚一身白衣,披麻戴孝,站在灵堂的主家位置,他的双眼通红,但不怎么流泪,在外人看来,应当是一副悲伤痛苦,却强自忍耐的模样,可比那些假装嚎哭之人要真挚的多。

只是在没人看到的时候,嬴稚抬起袖袍借着擦拭眼泪的举动,用手指捻了捻藏在袖袍中的黄芥,狠心往眼角抹去。

噌——一股酸爽窜上头顶,说不出来的“振奋人心”,只一眨眼,嬴稚的眼圈更加通红,悲伤更加浓郁,绝对一骑绝尘,是旁人拍马都赶不上的。

“阁老到——”

是嬴阁老来了,他走进来,面上没有任何悲伤,反而带着一股兴奋,年纪这么大却健步如飞,假装哀叹了两声:“大宗伯啊,你放心的去罢,唉——这往后啊,嬴氏一族,我会替你照看的!”

嬴阁老的话,仿佛是一颗石子,打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浪头翻滚、咆哮、扭曲的冲击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嬴阁老此言差矣!”有人站出来:“大宗伯去世,按理来说,宗主要从主家里选出,怎么能是你们清河一族呢?”

嬴氏宗族也分主家和旁支,主家便是以大宗伯为主的,他们常年居住在上京,因此是上京一族,而嬴阁老是从清河而来,虽也是嬴氏,但他们是分支,被人唤作清河嬴氏。

上京嬴氏很是看不起清河嬴氏,主家与分支,就好像嫡庶之分一般,规矩森严。

嬴阁老哼的冷笑一声:“如今大宗伯过世,主家凋零,大宗伯的两个儿子蚤死,哪里还有什么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我们清河嬴氏,说到底也是正儿八经的嬴氏一脉,老夫官至阁老,论才,论识,放眼整个宗族,是有人可以比拟的么?”

“哈哈!!嬴阁老,你这话说的也太满了罢!”

“正是,我们敬重你,才喊你一声阁老,说到底,不过前、阁老!如今致仕在家,并未有一官半职,如此大话,您老说出来,也不怕风大闪了牙齿!”

“是啊!什么狗屁的清河嬴氏,回家去罢!滚回清河顽去,这里是上京!”

嬴稚这个时候站出来,擦了擦眼泪,说:“不要吵了,各位都不要吵了,今日是伯父下葬的日子,大家各退一步,以和为贵,都是自家人,不要吵了。”

嬴稚仿佛一朵纯良的大白花,只不过这朵花的身量高大了一些,并不妨碍他的无辜与无害。他如此一走出来,很多反对嬴阁老的人便看到了他,指着嬴稚说:“他!嬴稚!谁说上京一脉没有嫡系?嬴稚乃大宗伯的亲侄儿,虽不是儿子,那也是上京一脉嫡亲的子弟!比你们清河高贵的多!”

上京一派看不起清河一派,也看不起嬴稚,但两害取其轻,这一比较起来,自然是嬴稚这个小小的庶子官比较好拿捏,于是有人叫嚣起来:“谁说我们宗族没有继承人?嬴稚不正是!”

“正是啊!嬴稚在大宗伯病重之时,也是守在榻边侍疾尽孝,便算是亲儿子,也不如他孝顺!依我看,大宗伯早就拿他当做亲儿子对待!”

“他?”嬴阁老哈哈哈笑起来,笑得差点仰过去,说:“就他?一个小小的,小小的庶子官?你去问问,你出门去问问,贵胄之首的嬴氏,什么时候出过庶子官宗主?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令人笑掉大牙!那些上京的苏氏、米氏、陈氏,该怎么看我们?!”

“更何况……”嬴阁老祭出了撒手锏,比秦琼打得还要准,用睥睨一些的口吻说:“更何况老夫的女儿,即将成为大梁的国母,难道老夫这个国丈爷,不配成为嬴氏的宗主么?!”

他的话音一落,在场众人登时语塞,你看我我看你,是了,前不久的确传出一些消息,说是嬴阁老的女儿深得君上欢心,年轻的天子动了凡心,或许要纳嬴阁老的女儿进宫,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成为大梁的女主!

这消息传了有一阵子,在大梁宫中那是风言风语,因为梁苒从未与人传出过任何纠葛绯闻,所以这次十足有声有色。梁苒虽听说了这绯闻,并未令人阻止,因而传播的更是广泛,有鼻子有眼的。

众人踟蹰,倘或嬴阁老真的成为了国丈爷,那可是大梁的外戚,除了最为尊贵的梁氏,清河嬴氏便是第二尊贵,随时都会越过主家,成为真正的主家。

“哦?”一道笑声传过来:“寡人何时许诺过,要纳嬴娘子进宫?寡人自己个儿怎么不知情?”

是梁苒!

天子梁苒竟然亲自来吊唁大宗伯,怎么就那般巧,正好嬴阁老说大话的时候进来了?

其实这并非巧合,梁苒早就到了,他比那些吊唁的嬴氏族人来的都早,只不过来了之后没有抛头露面,而是坐在府中的内堂,静静的听着外面哭丧,掌握局势罢了。

这会子,真真儿是现成打脸。

嬴阁老刚想吹一句牛,真真假假真假参半的震慑一下众人,哪知晓话音还未落地,便被正主儿亲自打了脸。

“这……”嬴阁老脸色铁青,青了红,红了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梁苒却笑着说:“嬴阁老,寡人的确赞赏嬴娘子的凤骨,但绝无亵渎与旁的心思,若是令嬴阁老您误会了,要不然……寡人给嬴阁老陪个不是?”

哪里有天子给臣子赔不是的?嬴阁老根本不敢应承,连忙说:“是……是老臣会错意,老臣该死,老臣该死。”

“诶,”梁苒摆摆手,很是亲和的说:“嬴阁老不必如此,再者,嬴阁老已然不在朝为官,也不必总是自称老臣老臣的。”

嬴阁老彻底沉默了,方才他只是隐约觉得,年轻的天子针对自己,此时他已然能肯定,梁苒的确针对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其余人等一听,不由哈哈笑起来,今儿个嬴阁老算是丢尽了颜面。

梁苒扫了扫袖袍,说:“今日乃是大宗伯下葬的日子,好歹也是两朝元老,没有功劳,总有些苦劳,寡人并非薄情寡义,不近人情之辈,因而来送送大宗伯,至于……遴选嬴氏新主,寡人并非嬴氏族人,因而不便多言,便与你们做一个见证。”

嬴阁老这么一听,立刻来了底气,他今日对嬴氏宗主这位置是势在必得的,当即硬着头皮站出来,说:“虽嬴稚乃是大宗伯的侄儿,但嬴稚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子官,老夫还是那句话,咱们嬴氏从未出过庶子官宗主,这个脸子,老夫可丢不起!”

梁苒说好了只是旁观,并不参与,此时却开口询问:“那依嬴阁老看,什么样的官衔,才配得上嬴氏宗主的位置呢?”

嬴阁老眼珠子狂转,说:“怎么……怎么也要是大宗伯这等上卿官命,才不算给嬴氏丢人。”

“好!”梁苒微笑:“嬴稚,寡人便封你为七命大宗伯,正好填补这个空缺,你意下如何?”

“什、”嬴阁老骇然,顾不得礼数,爆发出不敢置信的大喊:“什么!?君上,您这是何意!?”

梁苒挑眉:“既然你说嬴稚官不配位,寡人便封他为新任大宗伯,如今他官居其名,承袭伯爵,可能衬得上嬴氏宗主这个位置了?”

嬴阁老被反诘了,他根本不是这意思,他分明是想贬低嬴稚,说他卑微,说他卑贱,说他根本不配做宗主,就没想给嬴稚求官,现在好了,嬴稚一下子从小小不言的庶子官,青云直上,直接成为了官拜朝野的七命伯爷!

方才支持嬴稚的族人也傻眼了,他们支持嬴稚,并非因为真的想要支持嬴稚,只是觉得嬴稚官位低,很好摆弄,等挤兑走了嬴阁老,嬴稚这等小货色,还不是被他们捏扁了揉圆了的磋磨?

但倘若嬴稚一步登天,突然变成了新任大宗伯,官衔碾压在场所有人,加之他又是已故大宗伯嫡亲的侄子,无论是身份,还是身世,再没有人可以撼动。

“这、可……可是……”方才支持嬴稚的人,这会子迅速倒戈,为难的说:“君上,这……这不妥啊,嬴稚他太过年轻,也没有什么过多的建树,直接官升七命,是不是太过……太过儿戏了?”

“嗯?”梁苒一个眼神轻飘飘的扫过去,薄薄的嘴唇轻轻一碰:“儿戏?你是说,寡人的圣旨是儿戏?”

那人也觉得自己说的过于唐突,他只是一时口快,当即后悔,想要圆一圆,他刚张开嘴巴,还没来得及发声,“嗬!”嗓子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吼叫,鲜血从他的脖颈迸发而出,喷溅在距离最近的嬴阁老脸上。

嬴稚早有准备,慢吞吞的后退一步,白色的孝衣上,并未溅上半丝血迹。

“嗬——死……死人了……”

众人甚至没有看到是谁动的手,只听到一声轻微的金鸣,那是长刀饮血之后,回归刀鞘的声音。

赵悲雪一直沉默寡言,只是默默的站在梁苒身后,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一个死物,一块石头,一尊,但这些都是假象,赵悲雪若是死物,他必是一把杀人的刀。

手腕轻轻一抖,将血迹震掉,赵悲雪很是自然的还刀入鞘,重新站回梁苒身侧,又变成了一个没有情绪的死物,一块没有表情的石头,一尊足以震慑人心的。

“死……死了……”

嬴阁老满脸是血,滴滴答答的向下淌,将他的胡须都染红了,一双昏黄老眼好似垂死挣扎的死鱼,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具尸体。

梁苒淡淡的叹了口气,说“:看来寡人平日里是太过和善了,寡人的圣旨,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儿戏呢?还有谁,想顽笑顽笑,只管站出来。”

大堂之中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喘一口大气,不是他们的错觉,年轻的天子好似终于露出了真正的面目,他并不是大宗伯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因为金丝雀是不会咬人咽喉的。

梁苒提高嗓音:“苏木。”

踏踏踏——是跫音,整齐划一,黑甲虎贲军瞬间冲入大堂。

白色的葬幡,黑色的铁甲,瞬间将整个大堂划分出泾渭分明的两色。苏木手按宝剑,大步走进来,跪在地上抱拳:“臣在!”

梁苒幽幽的吩咐:“今日是前大宗伯下葬的日子,也是新任大宗伯……继承宗主之位的日子,这事情赶事情,全都赶在一起了,难免会像纠绳一般缠在一处,苏木你便带着虎贲军留下来,帮一帮嬴卿,看看他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先斩后奏。”

梁苒这话,哪里是说给苏木的,分明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他是在告诉众人,不同意嬴稚成为大宗伯的,杀;不同意嬴稚成为嬴氏新宗主的,斩!

“是!”苏木应声:“臣必当竭尽全力,辅助新任大宗伯。”

嬴稚这才慢悠悠上前,有条不紊的拱手,哪里是平日里那个好酒贪杯,无能好色的庶子官,他的举止有理有度,像极了一个久居官场的,真正的大宗伯。

嬴稚说:“臣,谢君上抬爱。今日本是嬴氏分内之事,劳烦君上费心,臣定然处理好嬴稚内部,分毫不乱。”

梁苒点点头,说:“罢了,寡人也累了,这里交给你罢。”

说完,梁苒抬步便往前走去,跨出大堂,施施然离去。

嬴阁老吓得双腿发软,他已然后悔今日前来吊唁,颤抖着调头便想跟出去,赵悲雪却在此时回头,凉飕飕的盯着嬴阁老。

嬴阁老迈门槛的步伐一顿,险些摔在门槛上,吓得又缩回脚去。

嬴稚的声音从大堂中响起,有条不紊的说:“常言道,关门打狗,今日来吊唁送行的,大多是族中的长辈,面子晚辈是要给足的,可别逼着嬴某,非要关起门来处置今日之事。”

梁苒很满意嬴稚的手段,便放心将剩下的事情交给嬴稚去做,施施然走出大宗伯府。方才梁苒说自己累了,他的确是累了,昨日赵悲雪醉酒,仿佛狂徒一般不知餍足,任由梁苒嗓子哭哑,眼泪流干,最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今日梁苒累得不行,他本不想来吊唁大宗伯的,奈何今日又是新宗主遴选的大日子,不来是不行的。这会子梁苒腰肢酸疼,膝盖绵软,尤其是难以言说的地方,隐隐约约刺痛,他忍不住回头瞪了赵悲雪一眼。

赵悲雪不知为何被梁苒瞪了一眼,很突然,不过梁苒那凌厉的眼神,配合着他微微殷红的眼眶,是极好看的,甚至令赵悲雪有些兴奋,喉咙发紧,下意识嗽了嗽嗓子。

“君上。”赵悲雪似乎看出了梁苒身子不适,别看他平日里话不多,但骨子里其实很是体贴,说:“我抱君上蹬车罢?”

梁苒才在众人面前展现了天子的威仪,这会子刚出大宗伯府,万一被人看到了岂不是丢面子?梁苒逞强说:“无妨。”

叮——

【恭喜扳倒大宗伯,促使大宗伯一职更迭,完成宏图霸业第一步!】

【系统额外奖励:“双胞胎卡”1张~】

梁苒惊喜,双胞胎?那岂不是一下子可以得到老三和老四,简直事半功倍。

双生子的话,便与晋王梁溪秦王梁深一般,他二人乃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从小长在一起,也有个照应。梁苒不由想到两个一模一样的可爱宝宝,岂不是双倍可爱?

系统的卡片,果然没有废卡,绝不会让梁苒失望。

梁苒不着痕迹的动了动眼目,打算立刻使用这张“双胞胎卡”。既然赵悲雪不中用,就要使用一些辅助手段,才好怀上老三和老四。

叮——

【“双胞胎卡”使用要求如下:连续两日,在相同的时间,以相同的体位,完成相同时长的交欢。】

【达成所有条件,怀上可爱双胞胎的概率高达99.9999%呦~】

梁苒蹙眉,这张卡片的条件竟然如此苛刻。他昨日才与赵悲雪亲密过,按照系统的提示,若是今日贴上这张卡,再与赵悲雪发生亲密的干系,会有很高的几率怀上双胞胎,只是……

昨日赵悲雪太过疯狂,梁苒被折腾的几乎散架,若是按照昨日一模一样复刻一次,梁苒心窍狂跳,根本不敢想,岂不是要让寡人精尽人亡,当一个不折不扣的好色之君。

梁苒使劲摇摇头,不可,绝对不可,若不然这张卡片还是等寡人养一养身子再说。

叮——

【温馨提示:请宿主谨慎使用“双胞胎卡”,若使用后未能达成所有条件,卡片将产生副作用——产乳!】

梁苒脚下一绊,险些平地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