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伯疼得在地上打滚儿, 他极力捂住自己的手掌,可是鲜血仍然滴滴答答的淌下来,说一句血流成河绝对不为过。
“疼……疼死我了!!啊……”
大宗伯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苏将军!快!还不快将行刺我的北赵贼子拿下!?”
他口中的北赵贼子, 自然是赵悲雪无疑。
苏老将军看了一眼赵悲雪, 但是并没有动, 胜负已分, 现在若是动手, 岂不是太过输不起?苏老将军输了战局,已然足够丢脸, 若是输了棋就砸棋盘, 那才是更叫人看不起。
大宗伯见苏老将军不动, 便呵斥身边的武士:“还等什么!?把这个行刺老夫的贼子拿下!!拿下!”
“寡人倒要看看,谁敢?”
梁苒走过来, 站定在赵悲雪面前,将赵悲雪拦在身后。
他的身材虽不高大, 肩膀也不如赵悲雪宽阔, 但他站在赵悲雪面前,展露着一名天子的威严, 令人不敢逼视,更加不敢靠近。
赵悲雪惊讶的看着梁苒的背影,他在……保护我?
梁苒冷笑一声,说:“大宗伯,输也要有品德,你这样输了便跳脚, 可不是一个大梁重臣该有的德行。方才寡人都看在眼中, 赵皇子与齐王太子的船只漏水, 你没有叫人援助, 反而让人放箭偷袭,齐王太子和赵皇子并未追究,怎么?此时大宗伯因为比试,受了一些小小的伤痛,便如此火冒三丈,实在不应当啊。”
大宗伯气得浑身发抖,一来是他真的生气,二来则是因为他流血过多,浑身打冷颤:“君上所言差异!方才……方才是双方角逐,因而老夫并不想放水,而赵皇子,分明是想要杀老夫灭口!”
赵悲雪凉冰冰的说:“我若杀你,绝不用第二招。”
“你?!”大宗伯更是筛糠一般气抖,深深吐息:“君上!您、您也听到了!!这个北赵人,如此嚣张,你……你还偏护于他?!”
这一句话,可把赵悲雪给说欢心了,比什么话儿都要令他高兴。
是了,梁苒就是在护着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连大宗伯也如是说。
梁苒上辈子规规矩矩,但他有一个特点,就因为太规矩了,所以无人发现,那便是——护短。
只要是梁苒认定的人,他绝对一护到底,不能吃亏。
别看梁苒生得清秀俊美,但他的嘴皮子可是不饶人的,口吻淡淡的,却阴阳怪气的说:“大宗伯,鹿苑的规矩,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进入鹿苑的,都是有担当,有胆识的大梁将才,是大宗伯执意参加战局,这一点子谁也没有逼迫与你,怎么,现在却输不起?难道要破坏老祖宗的规矩不成?”
“君上今日、今日是非要……”大宗伯说话已经开始断断续续:“非要护着这个北赵的贼子了么!?”
梁苒挑眉:“就事论事而已。”
眼看着剑拔弩张,嬴稚小跑上前,扶住大宗伯劝说:“伯父,您可别动怒,千万消消气儿啊!还是包扎要紧!血流成这样,再不包扎恐怕手要废了!往后会留下病根儿的!”
大宗伯也是惜命之人,他方才是被气糊涂了,这会子被嬴稚一提,登时浑身颤抖,疼痛再次席卷上头,只觉得难以忍耐。
“哎呦……哎呦……疼!疼死老夫了!”
“快来人!还不扶大宗伯去治疗?”
嬴稚三两句话将大宗伯哄走,临走之前不着痕迹的冲梁苒点了点头。
鹿苑比试结束,结果自然是梁缨和赵悲雪赢了,如此一来,等回大梁宫之后,梁缨便可名正言顺的册封齐王,并且代表大梁挂帅出征!
赵悲雪回到鹿苑的营帐之内,他看了看自己掌心之中的鲜血,那血迹不是赵悲雪的,而是梁缨的。
梁缨为了救他,被箭镞刮伤坠落湖水,赵悲雪的身上飞溅了一些血迹。
赵悲雪眯了眯眼睛,心中涌起一股不安,虽然只是擦伤,但擦伤也分大小深浅,齐王太子马上便要挂帅出征,若是身上带着伤,实在说不过去,再者……
“那小子看起来愣呆呆的,”赵悲雪自言自语:“也不知包扎的如何。”
赵悲雪左思右想,第一次良心难安,干脆取了一些伤药,往齐王太子的营帐而去。
赵悲雪来到营帐门口,竟听到里面有人说话,且那声音何其耳熟,分明是梁苒的嗓音。
又温柔,又贴心,且充满了关切。
“怎么样?疼不疼?虽然是擦伤,但是伤口很深,还着了水,湖水也不干净,定然要好生清理,好生包扎才是。”
赵悲雪从未听过梁苒说话这般温柔,好似生怕吓到了对方。
酸溜溜的酸水涌上来,方才梁苒的确说要亲自为齐王太子包扎,可赵悲雪没当一回事儿,还以为只是情急之下顺口说的。
哗啦——
赵悲雪抵御不住酸气,直接打起帐帘子走进去。
这一走进去他便后悔了,还不如不进来,在外面听着梁苒的温柔软语,顶多是酸一酸耳朵,如今倒是好了,不只是耳朵,连眼目也觉得酸痛难忍!
——梁缨竟是光着膀子,打着赤膊,赤着精壮的上半身,袒露着线条流畅的肌肉,坐在软榻上,让梁苒上药。
而梁苒那细腻白皙的指腹,正似有若无的触碰着梁缨的手臂,为他一圈一圈的缠上伤布。
梁缨见到父亲来了,欣喜的刚想开口,结果……
梁缨:“……”啊?被父亲瞪了。
赵悲雪大步走过来,死死盯着梁缨的手臂,确切的来说,是盯着梁缨被梁苒触碰的手臂,梁缨有一种错觉,倘或父亲再这样盯着下去,自己的手臂可能会坏死。
赵悲雪的声音低沉,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么冷的天气,光着膀子,齐王太子小心着凉。”
“呵呵、呵呵……”梁缨干笑:“说的也是啊,的确有点冷呢。”
但那寒意并不是来自天气,而是来自赵悲雪的眼神。
梁缨赶紧拽过衣裳,小可怜儿一般自己往身上套,“嘶……”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
梁苒心疼的说:“碰到伤口了?疼了?你这伤口没办法自己穿衣裳,还是寡人来帮你罢。”
赵悲雪不屑,伤在手臂上,那么小的个伤口,还没巴掌大,怎么就不能自己穿衣裳了?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便是如此矫情。
赵悲雪从未让梁苒帮忙穿过衣裳,梁缨倒是有这福气,他的心窍里升起一股不服不忿,立刻挤过去,态度很是“殷勤”,嗓音却很是“冷漠”,说:“我帮你。”
父亲帮忙穿衣裳,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只是……
梁缨又是干笑一声,感觉要被赵悲雪瞪死了,说:“我自己来,自己来。”
“嘻嘻~”旁边蛋宝宝笑起来,似乎是哥哥的模样把他逗笑了。
梁苒叮嘱说:“伤口很深,这几日切记不要沾水,不要让伤口恶化,按时换药,伤布也要勤换,一切小心谨慎,不要扯裂了伤口。”
好多的叮嘱,一听便知是真心的关切,完全不像是虚情假意,赵悲雪扫了一眼梁缨,怎么看也不像是堂兄弟,这可比堂兄弟亲厚许多。
虽梁苒刚才在大宗伯面前,也是极力维护赵悲雪,可赵悲雪总觉得,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且大不一样。
梁苒对待自己个儿,总是时冷时热,时而疏远,时而火辣,每每意想不到。对待梁缨则是一向亲切,甚至有一种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的感觉,这哪里是对待自己的堂兄?简直像是把堂兄当儿子养!
不得不说,赵悲雪的思绪实在太敏锐了,他发现了重点。
偏偏梁缨生得高大,且齐王太子的年岁比梁苒要大,怎么看也和儿子不沾边。
梁缨系好衣带,整理好衣袍,对赵悲雪说:“今日多亏了赵皇子,才能如此顺利的穿越天缝,夺得牙旗,赵皇子,咱们也算是……患难之交了罢?”
的确,何止是患难之交,可以说的上是刎颈之交了。
赵悲雪微微垂下眼目,突然没头没尾的发问:“你为何信我?”
“啊?”梁缨被问得一愣,不知赵悲雪所指的是哪件事儿。
赵悲雪再次开口:“你为何相信我能带你过天缝?”
“这……”梁缨有些发懵。
赵悲雪又说:“我说我打过罗方国的天缝,你便相信?”
“相信啊!”梁缨毫不犹豫的点头。
赵悲雪眯眼说:“我若只是说大话?或者收了大宗伯的好处,与大宗伯勾连,把你骗到天缝坑杀,你又该当如何?”
梁缨眨了眨眼睛,说:“你绝不会如此,我信你。”
赵悲雪的眼神有些嫌弃,说:“你赢得鹿苑比试,便是一军主帅,将来挂帅出征,怎可轻信他人之话,连怀疑都不怀疑?”
梁缨面容真诚,理直气壮的说:“因为你是赵皇子,我自是相信。”
因为你是我的父亲啊。
赵悲雪突然语塞,他觉得梁缨有些傻气,太过于耿直纯正,这样的人上战场是要吃亏的。但他的心窍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暖流,除了梁苒之外,从未有人这般对他,梁缨是第二个。
梁缨挠了挠后脑勺,说:“赵皇子,今日在鹿苑,我是不是有哪里做的不对?我往日里没有太多的经验,以后还要赵皇子多多提点。”
赵悲雪的脸色慢慢变好了一些,难得没有瞪他,摇摇头说:“没有。”
梁缨狠狠松了一口气,他生来就是为了大梁保家卫国,开疆扩土的,但梁缨没有什么经验,总觉得自己还需要习学,今日便在父亲的身上学到了许多,受益良多。
就在梁缨觉得,父亲好像渐渐接受自己,不再那么抵触敌意之时……
赵悲雪开口了,说:“今日你舍身为我挡冷箭,算我欠你一条命,不如……我们结成八拜之交,你意下如何?”
“咳——————!!”梁缨差点被自己的吐息呛死。
梁苒:“……”???
蛋宝宝在榻上爬呀爬,眨巴着大眼睛,突然笑起来,嘻嘻嘻的拍手。
梁苒和梁缨都发现了,蛋宝宝长相甜美斯文,但其实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魔王,尤其喜欢看热闹。
“嘻嘻!”
啪啪啪——
蛋宝宝拍手,好似催促着他们结拜。
叮——
【梁缨悄悄的对你说:君父!救儿子啊!】
【梁缨悄悄的对你说:父亲要和我结拜,那以后辈分怎么算?】
梁苒揉了揉额角,乱了乱了,这辈分全都乱套了。
“怎么?”赵悲雪头一次想要与人结成手足兄弟,他不是没有兄弟,但那些亲兄弟根本不能称之为“手与足”,分明便是利刃相向的铡刀!
赵悲雪蹙眉:“你不愿意?我赵悲雪,从不勉强于人。”
梁缨使劲摇手:“不是不是!能与赵皇子结拜,那是我的容……荣幸,不甚荣幸。”
可你是我爹,我是你儿子啊!
梁缨一个劲儿的给梁苒打眼色,梁苒不是没看到大儿子的求救,饶是梁苒做了两辈子的天子,也没见过这等天下奇事,脑子打结,一时也想不到化解之法,所以才没有立刻开口。
“咳、咳咳……”梁苒灵机一动,突然咳嗽起来,像模像样的捂住自己的心口,完全是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
若是换成旁人,说不定便是东施效颦,可梁苒身量纤细,加之之前中毒的缘故,面容还格外白皙,跟着在鹿苑中奔波了一天,嘴唇的颜色都不那么粉润了,透露出一丝丝的疲惫。
他这会子装柔弱,那是再好不过的。
“君上!”赵悲雪立刻抢上来,一把抱住梁苒,说:“你怎么了?”
这种时候梁苒便以退为进,轻飘飘的说:“无妨,只是身子有些重,喘不上来气儿。”
梁缨会意,立刻说:“君上怕是累着了!”
赵悲雪焦急万分,一把将梁苒打横抱起来,抱着梁苒冲出营帐,往天子在鹿苑下榻的御营大帐而去。
梁缨:“呼——”万幸,父亲被支走了。
蛋宝宝:“呀?”
没看到哥哥与父亲结拜,蛋宝宝多少有些失望,瘪了瘪果冻一般的小嘴唇,冲着哥哥笑起来。
“你啊,”梁缨双手撑着膝盖,附身来与蛋宝宝对视,轻轻点了点他的小鼻头:“小坏蛋。”
“啊~嗯!”蛋宝宝觉得这是哥哥的夸奖,挺胸抬头,扬起一抹自豪的,甜甜的微笑。
梁缨被他逗笑了:“说你小坏蛋,你还欢心上了?”
他将蛋宝宝抱起来,轻轻的哄着,说:“君父和父亲都离开了,把你丢在这里,看来今儿个你要与哥哥一起睡了。”
赵悲雪火急火燎的抱着梁苒回了营帐,将他轻轻放在软榻上,说:“我去寻医士!”
梁苒一把抓住他,不让他离开,说:“无妨,寡人只是累了,躺一下子便好。”
赵悲雪还是担心,说:“那我帮你揉揉胸口罢,你不是憋气么?”
梁苒胡乱的点点头,他本就是在找借口,其实一点子也不憋气,今日儿子赢了,赵悲雪还穿了大宗伯的手掌,梁苒感觉畅快还来不及,该憋气的是大宗伯才对。
赵悲雪伸出手掌,将掌心搓热一些,以免冰到了梁苒,手掌按在梁苒单薄的胸口上帮他按摩。
真别说,赵悲雪按摩的手段十足高明,并不是乱按一气,梁苒十足受用,他闭上眼睛,轻轻的哼了一声,叹息绵长又舒缓。
赵悲雪按揉的动作一顿,明显卡住了,梁苒睁开眼睛,奇怪的说:“为何不继续了?”
赵悲雪没有回答,但他的脸面通红。
梁苒也是一顿,随即心窍翻滚,赵悲雪他还脸红上了,平日里像一头恶狼,也没见他脸红过,今日装什么纯情小狗?
赵悲雪的吐息炙热,一点点压下来,在梁苒的耳边沙哑的说:“都怪君上的哼声太好听了,我有幸听到更多么?”
梆梆!梁苒听着赵悲雪的情话,心窍有些震动,比平日里跳动的要迅捷很多,他不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因为太过陌生了。
恢复期还没有过去,绝不能在这种时候发生亲密的干系,谁知不中用的赵悲雪,会不会一次中标?若是恢复期怀孕,会对孩子不利,但梁苒从不会让自己吃亏。
梁苒缓缓的坐起身来,挽住他的脖颈,柔软的玄黑色衣料,密密的绣着金丝龙纹,那象征着天子威严的黑袍,若有似无的撩拨着赵悲雪,令赵悲雪的眼神更加深沉,更加阴霾,好似是狂风暴雨降临的前夕。梁苒在赵悲雪耳侧呢喃:“帮寡人。”
扈行队伍在鹿苑留宿一夜,第二日一大早便启程上路,准备返回大梁宫。
昨夜梁苒很晚才歇息,因而今日根本醒不过来,疲惫的睁不开眼目,他是被赵悲雪抱上辒辌车的,上了车之后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梁苒不是没有与赵悲雪发生过干系,只是那些干系,都与性#欲无关,他只是单纯的想要生孩子,用系统所说的孩子来维系大梁的万年江山罢了,除此之外,梁苒觉得自己对赵悲雪,毫无爱意,毫无怜悯。
只是昨夜,梁苒也不知为何,或许是因着鹿苑夺旗,搓了大宗伯的锐气,一时欢心的缘故,他头一次不是为了怀上孩子,与赵悲雪如此亲密。
梁苒迷迷糊糊的想着,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赵悲雪无论是脸蛋儿,还是身量,那都是极好的,尤其是那优越的胸肌,被薄汗笼罩之时微微起伏,透露着野性与隐忍的矛盾,他便不是北赵皇子,只是一个面首,那也是拔尖儿的姿色,寡人一时被迷惑,难道不是人之常情么?
再者,也没有做到底。
梁苒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的睡下去。
回到大梁宫的第二日便是朝议,众臣聚集在太极大殿。在鹿苑比试之前,梁苒和大宗伯已然说好了,只要梁缨胜出,不但赵悲雪不用被祭旗,梁缨还会被立时册封为齐王,挂帅出征,任何人不得有异议。
梁苒望着在场的朝臣,微笑说:“不知羣臣可还有什么异议?”
苏老将军满脸汗颜,拱手说:“君上,老臣惭愧,我大梁新人辈出,乃是朝廷之幸事!”
苏老将军起初看不起梁缨,觉得他太年轻,这会子好了,输的是心服口服,大宗伯如此使绊子,手段下流至极,没成想梁缨和赵悲雪都能胜出,足见二人临危不惧,有勇有谋。
苏老将军没有异议,其他羣臣也开始站队,经过此事,大宗伯的锐气大搓,很多看热闹的朝臣觉得不能再作壁上观下去,此时若是不站队,以后怕是来不及了。
“君上英明!齐王太子骁勇善战,正是出征的不二人选!”
“齐王太子英雄了得,绝对可以扬我大梁之威!”
朝议呈现一边儿倒的局面,毕竟大宗伯有言在先,他现在彻底输了,理应无话可说,眼看着局面已定。
“老臣反对!”大宗伯本人突然站出来。
他的右手裹着厚厚的伤布,包成了一个大包子,模样滑稽而臃肿。
梁苒眯眼:“大宗伯?寡人若是没有记错,鹿苑夺旗的赌约规矩,还是你定下的,怎么,现在想要出尔反尔,食言而肥么?”
大宗伯站在殿中,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说:“赌约的确是老臣定下的,但是老臣为了我大梁江山,大梁社稷,赌约而已,那又算得什么?便算是豁出这张老脸也在所不惜!”
梁苒被他逗笑了,说:“寡人今日倒是见识到了,大宗伯将出尔反尔歌颂的如此清奇?”
大宗伯脸色铁青,指着梁缨说:“齐王太子年纪轻轻,他懂得什么打仗?只是仗着梁贼赵悲雪熟悉罗方国天缝,因而侥幸得胜,这如何能作数?再者……”
大宗伯拔高了嗓音:“当年齐王与太子殒命于战场,齐王太子身中数箭,如何能有生还的可能?老臣以为,这齐王太子……是假的!!!”
“什么?齐王太子是假的?”
“假的?”
“怎么可能是假的,咱们都见过齐王太子,不可能的!”
大宗伯可没有赵悲雪敏锐,赵悲雪发现了梁缨许多不对劲儿的地方,大宗伯则完全是为了出尔反尔,反悔赌约,所以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打算釜底抽薪罢了。
若齐王太子是假的,梁缨别说是挂帅了,他非要盖上混淆宗室血脉的罪名,那可是杀头的死罪,还如何上得战场?
梁缨心头一紧,不可能,大宗伯不可能看出来,系统的卡片绝无失效的可能。
梁苒镇定自若,冷声说:“大宗伯,你身为两朝元老,为了出尔反尔,竟公然构陷齐王太子,你可知这是什么罪名?”
大宗伯昂起脑袋,理直气壮的说:“请君上放心,老臣绝不会无凭无据的构陷齐王太子,老臣乃是大宗伯,掌管大梁宗族族谱,只要仔细对查,便可查看出,齐王太子到底是真是假!”
梁苒是不怕他查的,毕竟系统的卡片可不是吹得,从未失手过。
梁苒说:“哦?不知大宗伯对查族谱,需要多少时日。”
大宗伯此时笑了,说:“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半年?”羣臣震惊:“北赵早就打来了!”
“这可不行,那齐王太子岂不是无法出征了?”
“战事不等人啊!”
大宗伯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他要求对查族谱,开启大梁宗族的族谱,那可是浩大的工程,祭拜天地,敬告祖宗,一些列的祭祀下来,怎么也要消耗一些时日,加上各个部门流程,更是曲折困难。
届时,与北赵的战役早就结束了!
原大宗伯打的这个主意,齐王太子身份存疑,便必须启用他人应对北赵战事。
大宗伯哈哈大笑:“君上,老臣劝您还是另外挑选其他良将,若是等待族谱对查,恐怕是来不及了!”
威胁!这分明便是威胁!
大宗伯说完,甚至嚣张的不看梁苒的脸色,转身便走,装模作样的说:“老夫伤口不适,无法继续朝参,还请君上见谅。”
如此,大宗伯大摇大摆,腆着山一样的肚子走出了太极大殿。
“大宗伯实在太放肆了!”
“是啊,怎能如此?这是僭越啊!”
“嘘——小点声,我看啊,大宗伯便是铁了心,不让天子掌握兵权。”
一旦梁苒派遣梁缨出征,便证明梁苒可以主导兵权,那还要他大宗伯做什么?
一场册封齐王的朝议,便这样不欢而散,朝臣纷纷散去,梁苒再难以掩饰脸上的愤怒,嘭——一声巨响,将头上冕旒甩出去,狠狠砸在地上。
“这个大宗伯,竟敢如此藐视寡人!”梁苒气得浑身发抖。
冕旒砸在地上,梁苒的一头黑发瞬间散下来,那张清秀的脸面,透露着浓浓的狠戾。
赵悲雪上前,弯腰捡起地上的冕旒,将玉珠仔细打理,淡淡的说:“只要你一句话,我便去亲手杀了大宗伯。”
赵悲雪便是如此,他做事情从来不计后果,只要是梁苒想要的,即使只是一颗饴糖,赵悲雪都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来交换,不惜一切代价。
踏踏踏——
有人走进来,说:“君上想要大宗伯死,又何必劳烦赵皇子动手呢?”
是嬴稚。
嬴稚只是尚书省的庶子官,他的官命太低了,根本无法进入太极大殿朝参,方才殿中的事情,他已经听苏木说过了。
刚刚一散朝,苏木便找到嬴稚,将大宗伯下作的手段说了一遍。
嬴稚走进来,他似乎早已成竹在胸。
梁苒挑眉:“你有法子?”
嬴稚笑起来,说:“大宗伯的贪婪,是没有边际的,君上想要铲除大宗伯的势力,最好的法子,便是……结果了大宗伯的性命,一劳永逸。”
他顿了顿,又说:“这样的法子,的确不是什么君子所为,正巧儿,臣也并非君子,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贪杯小人,便请君上首肯,让臣这个小人来为君上分忧……”
“齐王挂帅出征之前,”嬴稚信誓旦旦:“臣定将大宗伯的讣告,亲手呈禀君上。”
梁苒深深的看着嬴稚,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寡人信你。”
梁苒上辈子根本没有关注过嬴稚这么一个人,他厌恶大宗伯,因而连带着嬴氏每一个人都厌恶,一个也不想见到。这辈子还是因为系统的任务,梁苒才注意到了嬴稚,五级的两个任务都与嬴稚有关系,他必然是大梁江山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嬴稚拱手回答:“谢君上恩典,臣定不辱命。”
大宗伯回了府中,他今日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便算是输了夺旗那又如何,小天子还是拗不过自己。
“伯父!伯父!”嬴稚一打叠叫着跑进来,他卑躬屈膝,哪里还有在梁苒面前的志气?
“伯父啊!”嬴稚皱眉苦脸的说:“朝廷里都乱套了,背地里许多人诟骂伯父,说伯父……伯父……”
大宗伯呵斥:“说我什么?”
嬴稚一副硬着头皮的模样:“说伯父不要脸!老不羞!出尔反尔!食言而肥!毫无信义!乃是我大梁之耻辱!”
“岂有此理!!”大宗伯愤怒,一时忘了,竟把手重重拍在案几上,鲜血直流,又是疼得哀叫起来。
嬴稚赶忙亲自为大宗伯包扎上药,一切都亲力亲为,好一副孝顺的样子,又说:“伯父,朝中还有那么几个臣子,支持小天子验看族谱,想要催促尚书省的对查流程呢,您看……”
对查族谱最快也要三个月,若是特殊的流程,说不定半个月便好,那样便能赶上梁缨出征了。
嬴稚说:“小天子准备在背地里积攒辎重,只等族谱验看完毕,立刻让齐王太子出征呢,也不耽误。”
“他做梦!”大宗伯呵斥。
嬴稚点头:“是啊,小侄儿也是如此以为,不如——”
大宗伯说:“有话直说罢。”
嬴稚这才说:“不如……伯父装病罢?左右您的手受了伤,需要好生修养,这些日子便不要入宫,尚书省没有您的盖印,什么狗屁的流程,那都是走不通的。”
“是个好法子。”大宗伯点头,再者说装病,对于他来说也是炉火纯青。
嬴稚眼眸微动:“还有那些个族中的元老,总仗着自己是老一辈儿,对伯父您颇有微词,以那个前阁老为首,他以为自己还是阁老呢?这不是么,刚才我还在宫中碰到他了,正准备来劝说伯父您呢,他怕是收了天子的好处,打算做国丈爷呢!”
“啐!!”大宗伯狠狠一啐,说:“老狗一只!他懂得什么?!谁也不见!你去知会下去,从今日开始,老夫卧病在床,谁也不见,但凡是重要事宜,便由你通传下去。”
“是!”嬴稚应声,他低眉顺眼的垂下头,眼中却闪烁着阴鸷的光芒。
嬴稚从屋舍中退出去,有人迎上来,说:“嬴君子,大宗伯可在呢?我想见一见大宗伯。”
嬴稚则是冷淡的说:“大宗伯在鹿苑受了重伤,已经吩咐下来,近些日子要安心养伤,朝廷上的一概人等统统不见。”
距离从鹿苑归来,大宗伯一直称病在家,已经过去五六天。尚书省因为没有大宗伯的盖印,所以对查宗族族谱的事情,一直未能走流程,便是生生的压在那里。偏偏又挑不出大宗伯的理儿,毕竟期限未到,大宗伯又在养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大宗伯是在和天子作对,但也只能心知肚明。
梁苒这些日子去探看了一下秦王梁深的病情,梁深已然转醒了,但是身体虚弱的厉害,想要下榻都难,更不要说出兵迎敌,是决计不可能的。
梁苒让他好生养伤,其余的便不必担心。
因着大宗伯这些日子一直没进宫的缘故,梁苒正好乐得清闲,没有人来碍眼,总觉得睡觉都踏实很多。
这日清晨,梁苒怀里抱着蛋宝宝,小家伙可没有梁缨当时那么有活力,或许是早产儿的缘故,特别的能睡,窝在梁苒怀里,白嫩嫩的小手揪着梁苒的一缕头发,小巧的嘴巴微微张开,睡梦中也特别的斯文,一脸可可爱爱的模样。
梁苒已然醒了,仔细端详着蛋宝宝,果然是寡人的次子,连睡觉都这般可人。他实在没忍住,用指尖轻轻的点了点蛋宝宝的小鼻头儿,软软的,皮肤吹弹可破,好像滑嫩的鸡子。
梁苒见蛋宝宝没有醒来的意思,变本加厉的凑过去,在蛋宝宝滑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嗯……奶香奶香的。
梁苒刚刚偷袭完,一低头,便发现蛋宝宝睁开了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梁苒,梁苒轻轻咳嗽一声,有一种被抓包的感觉。
蛋宝宝被吵醒了,不哭不闹,反而用小肉手艰难的捧住梁苒的面颊,凑过去吧唧一声,结结实实在梁苒的脸上也亲了一口,然后“嘻嘻”一笑,笑容特别斯文。
“果然好是可人……”梁苒的心窍被蛋宝宝狠狠击中,心尖尖儿都在颤抖。
蛋宝宝和梁缨是不同性格的宝宝,两个人虽然幼年的容貌几乎一模一样,但秉性可谓是天差地别,在梁苒眼里,是各有各的可爱。
叮——
就在梁苒和蛋宝宝互相亲亲的时候,系统突然弹跳出来。
【5.3.0任务:见大宗伯最后一面】
梁苒微微有些吃惊,便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赵悲雪从外面走进来,说:“君上可起身了?”
蛋宝宝听到是父亲的声音,像模像样的“嗯嗯”两声,在答应赵悲雪一般。
赵悲雪走进来,似有急事儿,说:“君上,听说大宗伯病重,快不行了。”
系统才发布任务,赵悲雪的消息已经带来了,看来大宗伯是真的病入膏肓。
前些日子,大宗伯从鹿苑回来,的确受了重伤,手掌被赵悲雪穿刺,鲜血淋漓的,大宗伯从未受过如此严重的伤痛,不过这也要不得性命。
大宗伯一直在家中养伤,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是为了拖延时日,挨到天子不得不派大宗伯的心腹出征,从中捞得好处,顺便对天子耀武扬威。
谁知晓这一称病,真的病了,而且病入膏肓。
梁苒皱眉:“具体怎么回事?”
赵悲雪摇头:“具体我也不知,但听说医官署去了一半的医士,凡是上上等的医士,已然全都给大宗伯侍疾去了,他们对大宗伯的病情束手无措……大宗伯好似也就这一两日了。”
梁苒心中暗忖,难道是嬴稚?
五日之前嬴稚信誓旦旦,他有法子让大宗伯一命呜呼,这些日子不见嬴政进宫来,听说是留在大宗伯府上侍疾,一切都亲力亲为。大宗伯早年有几个孩子,兴许是坏事儿做尽,他的儿子闺女都没有他命硬,不是夭折,便是早早病逝,如今大宗伯是个孤家寡人,他这么一病,唯独嬴稚尽心尽力,侍奉榻前。
梁苒当即起身说:“为寡人更衣,寡人要亲自去送大宗伯……最后一程。”
赵悲雪的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说:“是。”
大宗伯病重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下子传遍了整个上京城,前来侍疾和探望的队伍一路蜿蜒,从大宗伯府一直排到了上京城的城门外,整条街坊都被车马堵住,何其壮观。
大宗伯有气无力的瘫在病榻上,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咳痰声:“来……来人……疼、手疼……疼死我了……来人……”
他喊了半天,没有一个仆役进来侍奉,大宗伯挣扎着自己翻起来,艰难的扯着手上的伤布,咬牙切齿忍着剧痛,将伤布撕开。
“嗬!!”大宗伯倒抽一口冷气,借着屋舍中混沌的光线,震惊的盯着自己溃烂的手掌。
“怎么、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溃烂成这样?整张手掌烂出了一个大洞,血粼粼的,流着粘稠犹如鼻涕的脓液。
“来人!!来人啊——”大宗伯奋力高喊:“咳咳咳……来人!我说来人!万死的奴才,竟无人伏侍?!都死哪里去了?!”
吱呀——
屋舍的大门不急不缓的被人推开,有人慢条条的跨过门槛,走进密布着浓重药气的屋舍。
那人逆着光线,脸色晦暗不明,看不清容貌,但能看到他高大的肩膀,英挺的轮廓,虽然是个文人,虽然是个只知饮酒作乐的纨绔,身量却异常挺拔,不,今日格外的挺拔。
不见了往日的卑躬屈膝,趋炎附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锋芒之感。
“嬴稚!”大宗伯一眼便认出了他,说:“我喊了那么半天!怎么没有人!?我的伤口是怎么回事?!为何天天上药,却溃烂成这个模样!”
嬴稚反手将门关上,平静的说:“因为你每日上的药,都是催命的毒药啊。”
“什么!?”大宗伯瞪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嬴稚。
嬴稚一笑,但他的笑容太过薄情,完全和平日是两个模样,幽幽的说:“别喊了,不会有人理你的。”
“你……你……”大宗伯颤抖,手上的脓液滴滴答答的流淌而下:“你……我才是大宗伯府的主家!!来人!来人啊!把这个狼心狗肺的狼狈子,给我抓起来!拿下!拿下!!”
嬴稚平静的站着,就这么看着大宗伯喊叫,等他喊累了,这才说:“你平日里苛待下人,有多少人希望你死,你可知晓?”
大宗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嬴稚的表情很可怖。
嬴稚慢悠悠的又说:“那些被你苛待的下人,根本不需要我费尽心机去拉拢,他们便会心甘情愿的为我卖命,只因他们都不想让你好活。”
罢了,嬴稚缓缓的继续说:“还有很多平日里与你无冤无仇的仆役,但他们的心思浅,眼界也低,只需要用一些财币便可轻轻松松的贿赂收买,更何况……那些财币还是大宗伯你的。”
“你……”大宗伯颤抖:“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嬴稚轻轻掸了掸袍子,说:“说了这么多,我只是想告诉你,这院子的里里外外,都是昔日里与你有仇怨的仆役,或者接受了财币被我收买的仆役,无论你如何喊叫,他们亦不会进来帮忙。”
“唉……”嬴稚轻轻叹了口气,说:“你可知晓,拉拢一些仆役,可比拉拢朝廷重臣要简单太多了,他们想要弄死你,十足简单。”
大宗伯浑身打颤:“你……你这个白眼狼!!狼狈子!我是你伯父啊!!我是你伯父!我待你不薄,与你财币!你却这样待我?!”
“你是我的伯父……”嬴稚的眼神凉丝丝的扫过去:“可你也是大梁基业上的绊脚石。”
大宗伯昏黄的眼球极速收缩,怒吼着:“嬴稚!!你只是一个庶子官,你以为杀了我,你便会得到重用了吗?!你做梦!你做梦!那个小天子只是想要摆布于你,他给你抛出一点点甜头,便是故意勾引你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庶子官!他不可能重用你,绝不可能!”
“有何不可?”
一道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随即是吱呀一声,大门再次被打开。
先是赵悲雪持刀护卫走进来,紧跟着便是一身黑色龙袍的梁苒,梁苒施施然的进入屋舍之内,如今可谓是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梁苒犹入无人之境,好似走进了自己家一般。
梁苒上下打量大宗伯狼狈的模样,满意的露出浅笑:“寡人为何不会?你听好了,寡人不只会重用他,还要封他为……大、宗、伯。”
大宗伯的口中甚至发出磨牙的声音,咯咯作响,令人头皮发麻,他已经顾不得疼痛,用那只溃烂的手指着梁苒:“梁苒!!你这个暴君!你竟要置我于死地?!”
嗤——
赵悲雪抽出佩刀,挡在梁苒面前。大宗伯再走一步,手指必然不保,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忍气吞声的退回去。
梁苒莞尔:“寡人有何不敢?怎么,在你的心里,寡人便是一个任你愚弄,无知可怜的提倡傀儡么?倘或是这样,寡人便要亲手斩断提线!”
大宗伯的眼睛不停的往外瞟,外面的确站着仆役,但是没人往这里看,他们都该干什么干什么,甚至有扫地的,有擦窗的,还有人在抄手回廊边修剪花卉的枝丫。
已然入了春,日头暖融融的,那些名贵的花卉,开得极其娇艳,但很快,那些花卉的主人便不再是大宗伯。
咕咚——
大宗伯意识到自己走投无路,竟直接跪在了梁苒脚边,匍匐磕头:“君上!君上饶命啊!您就饶了老臣一次罢!当年可是老臣力排众议,这才扶持君上登上了天子之位,否则……否则眼下坐在龙座上的,便是他晋王梁溪了!老臣对君上,怎么说也有些恩德,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大宗伯膝行上前,咚咚磕头:“君上饶了我罢!就饶了我罢!我发誓、发誓!绝不再摆弄朝政,从今往后,君上说什么,我便做什么!”
“这听起来倒是很好呢。”梁苒笑眯眯,他本就生得清秀和善,面容无害,看起来一丁点子威胁也没有,幽幽的说:“你早该如此的,可惜……晚了,寡人已然答允了嬴稚,让他做大宗伯,大梁的朝廷,可不需要两个大宗伯。”
大宗伯听到这里,浑身冻得发冷,并不是天气太冷,但他的身体从心窍开始冰冻,他从未觉得,一直被自己摆弄的小天子如此凌厉,好像一把合着剑鞘的短剑,今日……终于出鞘了。
大宗伯眼珠子猛烈旋转,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发疯的向屋舍外面冲去,大喊着:“来人!!来人!救我——我还不想……咳——咳咳……”
不想死……
大宗伯一句话未说完,被门槛儿绊了一下,咚一声栽在地上,掌心的脓液和血水飞溅而出,迸溅的庭院里到处都是。
他摔在地上,愣是爬不起来,绝望的扼住自己的喉咙,一口痰卡在咽喉不上不下,脸面憋得通红,然后是铁青,消无声息的瘫在地上,很快一动不动了。
大宗伯哪里知晓,这几日他称病,正是嬴稚的陷阱。嬴稚对外声称大宗伯生病,不管是什么事情,都需要经过自己才可通传,另外一方面买通大宗伯身边的仆役,将大宗伯软禁起来。
嬴稚每日都来尽孝,表面是给大宗伯上药,其实上的都是催命的毒药。他日日前来,还会挑拣一些关于梁苒的坏话,看起来是为大宗伯鸣不平,其实就是撺掇他生气,血行加速,催发毒性。
踏、踏踏……
梁苒来到庭院之中,站在大宗伯身边,幽幽的凝视着他。
叮——
【恭喜完成5.3.0任务:见大宗伯最后一面】
梁苒挑眉,系统任务完成了,换句话说,都不必去试探大宗伯的鼻息,必然已然断气。
梁苒这时候才开口说:“快,大宗伯摔倒了,还等什么,把医士叫进来。”
赵悲雪不紧不慢的应声:“是。”
医士提着药囊,从外面火急火燎的冲进来,先是试探了一下大宗伯的脉搏与鼻息,满脸都是惊骇,医士自然不能一下子便说大宗伯没救了,要知晓大宗伯可是朝廷重臣,当即热火朝天的抢救起来。
但很可惜的是……
“君上——”医士们扑簌簌跪了一地,叩头哭喊:“大宗伯……已然走了!!”
庭院中的仆役们不约而同的停住了动作,纷纷看向主屋,但很快的,也就是停顿了一小会儿,又继续忙碌起来,该打扫打扫,该擦窗擦窗,该浇花浇花。
要知晓,大宗伯是一个官位,并非特定的某一个人,这个大宗伯死了,大梁朝廷还会选出第二个大宗伯,伯爵府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嬴稚咕咚一声跪在地上,他垂着头,竟真的收放自如的挤出两滴眼泪,哭诉说:“伯父!你怎么就去了?伯父没有子嗣,侄儿愿意替伯父料理后事!”
梁苒微微颔首:“嬴君子倒是孝顺的,便由你来料理大宗伯的后事,毕竟大宗伯操劳了两朝,怎么也要让他走得……体体面面。”
嬴稚擦着眼泪,说:“敬诺,君上。”
梁苒离开大宗伯府,很快苏木便带着虎贲军冲了进来,说:“君上有令,大宗伯堪堪过世,嬴君子披麻守孝,唯恐忙碌,人手差遣不过来,虎贲军上下,任由嬴君子差遣!”
嬴稚从上站起来,他的脸上已然没有了眼泪,唇角甚至展露出一丝笑容:“臣……谢君上洪恩。”
苏木惊讶的看着嬴稚,分明嬴稚的眼睛哭的通红,但眼泪急速干涸,仿佛刚才的哭泣是假哭一般。
“你……”苏木瞠目结舌:“你到底哭了没有?”
嬴稚掸了掸袖袍,他的袖子里探出一样黄绿色的东西,苏木瞪大眼睛:“黄芥?!”
怪不得嬴稚哭得如此痛苦不堪,竟是早有准备,秀囊中藏了催泪的黄芥。
嬴稚轻笑一声,比了一个噤声动作。
梁苒登上辒辌车,他的面容平静,心窍也无比的平静,两辈子了,他终于斗倒了大宗伯。
这一世……梁苒幽幽的想着,大宗伯那个老匹夫,终于走在寡人前面了。
鹿苑一战,梁苒的势力本就在积攒,其实已经有很多人在梁苒身后站队,加之大宗伯狗急跳墙,出尔反尔,遭人不耻,偏向梁苒的人则是更多。
如今大宗伯突然病逝,走之前又一直称病,未去尚书省,他的爪牙想与他通气都来不及,可谓是还蒙在鼓里,顷刻之间树倒猢狲散。
“恭喜君上。”赵悲雪说。
梁苒心情甚好,今日是个大日子,大宗伯不在了,大梁的朝廷才能发展,百姓才可以安居,学堂兴修,水力动工,梁苒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想做。
梁苒从未笑得如此放松过:“今日晚上寡人在紫宸殿摆庆功宴,届时你要来参加。”
“自然。”赵悲雪点点头,而且喝醉的梁苒很是可人,赵悲雪心底里有些期待。
回宫之后,赵悲雪便回了东室,把自己的衣裳翻找出来,找到梁苒送给他的那件,宫人已经帮忙浆洗干净,熨烫整齐。
其实贵胄的衣裳是不能浆洗的,古代的衣服,尤其是丝绸材质,为了硬挺有型,很多都会上浆,经过水洗布料受不得,版型也会走样儿,其实很多衣裳都是一次性的。
赵悲雪舍不得自己这件衣裳,又拿去洗了,又精心的收起来,打算重要的日子再拿出来穿。
今日……便是重要的日子。
赵悲雪沐浴焚香,换上干净的衣袍,白玉束冠,在镜鉴之前照了照,竟从一个“武夫”,变成了翩翩佳公子,说不出来的俊美倜傥,还有一股梁人少有的深邃野性之感。
赵悲雪准备完毕,便离开了东室准备去赴宴。
紫宸殿的宴堂之中,梁缨听说了大宗伯去世的消息,立刻赶过来。
“君父!君父!”
四下无人,梁缨自然是要唤君父的。
“恭喜君父,解决了大宗伯这么块绊脚石。”梁缨笑起来:“那儿子今日是不是可以饮酒?”
梁苒无奈的说:“你从未饮过酒,今日欢心是可以饮一些,但不要伤了身子。”
梁缨点点头:“嗯,君父放心。”
宫人走进来,将山珍海味摆上,还有一会子宴席便要开始,梁缨却是忍不住了,偷偷的呷了一口酒水。
酒香甘醇,入口绵长,稍微有一点点辣意,梁缨一喝之下,连连点头,果然是人间甘露。
梁苒抱着蛋宝宝,一个没留神,大儿子竟然在偷酒喝,甚至喝了一脸的幌子,酒水都漏在了唇边。
“你啊。”梁苒发现了,大儿子虽然用了“迎风生长卡”,的确是长大了,但是性子仍然十分孩子气。
梁苒一手抱着蛋宝宝,一手拿了帕子,轻轻擦拭他唇边的酒渍,说:“慢点饮,小心开宴之前便醉了。”
赵悲雪走入宴堂,刚巧看到了这一幕,赵悲雪一手抱着小皇子,一手给梁缨擦拭嘴唇,那模样……简直是活脱脱的一家三口!
赵悲雪:“……”山珍海味的香气莫名很酸。
叮——
【5.4.0任务:亲如父子,情同手足】
【请宿主促成长子与赵悲雪的八拜之交!】
梁苒:“……”???
梁苒给梁缨擦嘴的动作顿住了,梁缨同时也顿住了,他似乎也看到了系统弹跳出来的任务,因为这条任务与他有关,系统贴心的显示在梁缨面前。
梁缨轻声说:“君父,儿子可能眼花了。”
何止是梁缨,梁苒也有些眼花,且伴随着头晕,系统这是在无理取闹么?五级的奖励是风调雨顺,发掘嬴稚,斗倒大宗伯,都可以说是风调雨顺的前提,可让爹和儿子结拜,这算怎么回事?
叮——
【系统并非无理取闹哦~】
【家宅和睦,父子同心,乃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前提!】
好一个振振有词!
【完成5.4.0任务,可获得“回档卡”一张!】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这本就是一场游戏,群雄争霸的游戏,所以有回档卡再正常不过,且回档卡相当于时光倒流,可以修正偏离的轨道、不小心的错误,简直便是太上老君的“后悔药”,是梁苒根本无法拒绝的。
梁苒:“……”其实结拜……也不是不可以,左右不是寡人结拜。
“咳咳……”梁苒主动走向赵悲雪,拉着他入内,让他坐在席位上。
赵悲雪方才还在吃味儿,这会子又有些得意,梁苒还是在意自己的,他拉我的手。
梁苒清了清嗓子,措辞说:“今日……是个好日啊。既然是好日子……对了,上次你不是提出与齐王太子结拜之事?改日不如撞日,寡人看今日便不错,不如喜上加喜?”
梁缨欲哭无泪,君父为了卡片,看来是要卖儿子了。
赵悲雪的确主动提出过结拜一事,当时梁缨为了他受伤,还说了如此信任的言辞,赵悲雪的心窍又并非真正的铁石,怎么能不感动?自小吃的苦太多,其实他很容易感动。
但今日不同往日,赵悲雪方才亲眼看到梁苒给他擦嘴,那动作如此亲密,赵悲雪早就后悔提出结拜了。
赵悲雪语气淡淡的,略微有些阴阳怪气,说:“齐王太子身份高贵,又即将册封齐王,赵悲雪不过一介质子武夫,如今想了想,实不敢高攀,结拜一事还是作罢了。”
对对对!梁缨使劲点点头,不结拜,不能结拜,他一点头,莫名又被赵悲雪瞪了,后知后觉这个时候好像不能点头。
梁苒头疼欲裂,但为了完成任务,为了风调雨顺,为了那张“回档卡”,拉住赵悲雪,低声耳语:“为何不结拜?”
赵悲雪不语,像是一只闹脾性的大狗子。
全是为了回档卡,梁苒耐着性子说:“齐王太子身份尊贵,改明儿他封了齐王,也是上京城最尊贵的四王之一,你们若是结拜,除了寡人,也好有人照应于你。”
赵悲雪的眼神瞬间便不一样了,黑眸子盯着梁苒,说:“你……是在为我考虑?”
倘或此时赵悲雪有尾巴,肯定会呼扇呼扇的摇起来。
梁苒硬着头皮说:“寡人自是为了你。”
“好。”赵悲雪立刻改口,对于他而言,什么礼义,什么诺言,什么规矩,简直不值一提,都不如梁苒的一句“油嘴滑舌”。
赵悲雪点点头:“我赵悲雪今日便与齐王太子结拜。”
蛋宝宝睁大眼睛,斯斯文文的拍手:“嘻嘻~”
梁缨莫名腿软,膝盖打弯儿,顶着莫大的压力说:“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倘或真的结拜,谁做大哥,谁做弟弟……?”
梁苒:“……”按照年岁来说,是齐王太子年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