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怕他心脏顶到嗓子眼。

“该就寝了。”

轻纱薄帐一层接一层荡开又垂拢。

蔺青阳抱着南般若,大步踏向帘幔深处的象牙骨木雕纹拔步床。

他并未给她解毒。

她感觉自己僵得好像一块木头,但其实身体仍是柔若无骨的,被他打横抱起时,手臂如水一般流坠在身侧。

她被他压进床榻。

象牙与骨木色泽清冷,饰银。

床帐是深青绡纱,点点烛火透过帐影,也失了温度。

南般若可以想象出蔺青阳独自一个人睡在这张阴冷床榻上的样子——活像一只孤魂野鬼。

“铛啷。”

他的手不知道触碰了哪里,榻间响起冰冷的金铁碰撞声。他漫不经心瞥过一眼,抓来一条细长的寒银链,“叮”一声环扣在她腰间。

烛影在帐幔上摇曳。

南般若满头青丝散落在枕边,她仰着头,吃力地望向他。

“你……”

她张了张口,想说话,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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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嘴里还有未曾吞咽的藕粉。

藕粉莹润剔透,含在她鲜红的唇舌之间,似云霞,如玉露,泛着星星点点潋滟的波光。

蔺青阳视线掠过她微启的唇瓣,眸色倏地转深,缓缓抬手,探一根手指,拨弄她的唇。

“我做的藕粉,有这么难以下咽?”他阴恻恻问她。

南般若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

方才在案桌前,他喂她吃了许多藕,两只大手捏着她的脸,一下一下帮她咀嚼,然后命令她吞咽。

即便尝不出什么味道,她也尽力配合他,乖乖吃了他亲手做的全藕宴。

藕粉她记得。

烟雨色的藕粉,质地莹润稠密,他用木制的小调羹喂给她吃。

他填一口,她便吞一口,整碗都吃完了。

此刻他又在说什么藕粉?

在她迷茫时,他的手指已在她唇间反反复复搅动,沾满了润泽的清光。

触碰过她唇舌,连藕粉也仿佛染上了艳丽的颜色。

“南般若。”

他倾身覆到她耳畔,一边弄她的唇,一边如恶鬼耳语,“猜一猜,我会把解药藏在哪里喂给你?”

她的听觉消失了七八分,听着他的声音,像是闷在水里。

“啊,”他纠正自己的说辞,“应该这样问才对,猜一猜,我会不会把解药藏在哪里喂给你?”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恶意的、深黑的火焰。

嘴角笑容却逐渐淡漠。

他似乎在认真考虑要不要给她解药,或者干脆放手让她坠入永劫无间——所有爱恨就此终结。

她艰难侧过脸,对上他阴暗的视线。

她轻声开口:“你会给我。”

“哦?”他蹙眉摇头,冷笑,“这么自信我舍不得你?”

说话时,他的手指仍在她唇齿间游移。

她望着他的眼睛,嘴唇轻微翕动,像在吮吻他手指一样,发出只有床榻上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因为那样,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他神色微顿,眯起阴冷漆黑的眸。

“你说得对。”他若有所思,缓缓撤回手指,搭在自己薄唇之间,用牙尖一下一下无意识般啃咬,“此刻你家人都好好的,你若是成了傀儡,将来就算杀掉他们也吓不着你了,我岂不是很吃亏。”

他这副凉薄的、冷血的、理所当然的样子,让南般若心中无比踏实。

蔺青阳就该是这样。

他很不高兴,淡淡瞥她一眼,语气极其恶劣:“这样好了,什么时候我弄出来,什么时候再喂你吃。”(吃解药)

他故意把话说得暧-昧-不-清。

南般若艰难扯了扯唇角:“随你。”

在他沉重坚硬的身躯覆下来之前,他先把一根手指再次抵进她的牙关。

南般若被迫张开嘴。

在她唇间浸润过,清淡的藕粉也染上了稠密的浓香。

他肆无忌惮弄出声响。

手指在她口中搅动、刮蹭,然后往她嫣红的唇瓣上涂抹一道道润泽的水光。

他的眸光越来越黯,黑沉沉盯下来,令她心悸不已。

她并不惧怕和他做那样的事情,此刻却另有一种本能的、原始的恐惧,仿佛被野兽咬住喉管。

“刺啦!”

他单手一扯,她的衣袍应声碎裂。

拽到腰间,忽然卡住。

他没分心去看,幽暗的眸子仍紧盯着她的嘴唇不放。

随手拽了几下仍然没能拽掉,他终于微露不耐,垂眸瞥下一眼。

原来布条卡在了她腰间的银链上。

南般若也循着他的视线往下望。

碎掉的衣袍半挂在身上,肌肤似玉雪芙蓉,在帐间若隐若现。那一条细细的银光就像一道防线,守住了近在咫尺的诱人风光。

他随手用来束缚她的银链,此刻反倒碍了他自己的事。

蔺青阳气笑。

即便如此,他也没腾出另一只手来帮忙,只勾着唇角,沉沉喘着笑,单手把那件破碎的衣袍一截一截扯出去。

银链叮铛,卷卷放放。

很快,所有的碎布都被掷出了帐帷。

她像一朵玉雪无暇的花,盛开在阴冷的象牙骨木床榻上。

蔺青阳覆下来吻她。

她虽无感觉,唇瓣却早已被他摆弄得嫣红。

清新的藕香被她自身的香味浸透,莹润,缠-绵,香-艳。

他重重咬住她的唇,冰冷坚硬的牙齿轻轻摩挲,犹豫要不要把口中娇嫩的花瓣刺破,揉出更加鲜甜的花汁来。

那根手指总算撤离她唇齿,不轻不重地压在她唇角。

南般若任他亲吻。

肢体麻木,她的情绪也变得抽离。

她静静看他近在咫尺的脸。

蔺青阳生得好,距离再近也看不见什么瑕疵,鼻是鼻,眼是眼。

他的眉骨与鼻骨最是硬挺,撑起一张好看得野心勃勃的脸——他骨相好,越是看不清,便越显得他漂亮。

都说爱屋及乌,她却没有恨屋及乌。

即便对他有一万个杀心,她也始终承认他生得极好。

当年初见,虽不算是一见钟情,但也像戏本子里写的一样,第一眼便感觉此人很熟悉,仿佛早已在梦中相识。

只可惜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运气爱上一个好人。

她望着他,视线越来越模糊。

蔺青阳反手扔掉身上湿漉漉的衣袍的时候,不经意挡住她眼睛。

当他放开遮挡她视线的手,她发现他身上的湿衣裳不见了,藏在底下的东皇法衣也不见了——他不想让她发现。

扔了衣袍,再无阻碍。

蔺青阳侵入的时候南般若并不知道。

直到帐顶晃动越来越厉害,她这才恍然,轻轻吐气“喔”了一声。

不死药已经快要把她变成一个木头人,她只怔怔想着,依着他从前的速度,怕是来不及喂她吃解药。

不知过了多少。

蔺青阳翻身坐起,然后拎着那条银链把她提起来,把她抱在他身上。

大约是激烈的。

她见他手背上浮起青筋,抓扯银链的指骨一下一下泛着白。

她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

不是黑也不是灰,而是一片虚无。

她抬了抬手,几乎完全感觉不到自己手指和手臂的存在。

蔺青阳离她这么近,她感受不到他的体温,也闻不见他的味道。

她的五感马上就要彻底消失,很快,她就会变成无知无觉的傀儡,永远不得解脱。

他当真不想救她吗?

“蔺青阳……”她的脸正仰起来朝着帐顶,她无声呢喃,“我要死了。”

腰间银链一紧。

她被拽向他,眼前画面消失之前,她看见他低头咬住她唇角。

*

“这是……哪儿?”

南般若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是蔺青阳第一次把她带进宫中,他安排她住进一座没挂牌匾的宫殿。

位置不远不近,不热闹不偏僻,不简陋也不华丽。

南般若看见宫道上悬着丧幡,又遥遥听着金台方向有诵经超度的声音,便询问了身边宫人。

宫人不敢不答,遮遮掩掩,含糊其词告诉她,是太后薨逝。

南般若怔神片刻,反应过来——蔺青阳的母亲死了。

她是个不善良的人,听到他死了娘,她心中一阵窃喜,立刻便有了一个小小的报复计划。

等到蔺青阳来看她,她故意一句句出言“安慰”他。

“太后死了,帝君一定很伤心吧?”

“再怎么难过,帝君也要保重自己身体。”

“若是实在思念太后,要不读一读这本慈母经?”

蔺青阳被她弄得一脸无奈。

他握着她肩膀,笑吟吟对她说:“般若的心意我明白。我无事,真无事——般若不信?”

南般若一意孤行,继续戳他的心:“帝君不用强颜欢笑。听闻太后与帝君早年相依为命,孤儿寡母,感情深厚……”

蔺青阳忍无可忍,低头用嘴堵住她的嘴。

南般若心惊之余,想到这是丧期,他这样做,难道不是

大逆不道?

那时候的她实在天真,以为勾着他、纵着他在太后丧期做坏事,他就该受到天罚,遭遇某种不可知的报应。

于是她故意迷离了目光,引诱他破戒。

在此之前,蔺青阳花了好大功夫,好不容易唤回她的求生欲,给她养回了几分精气神。

木头美人突然变妖精,虽然居心不良,却着实叫人热血上头。

他反客为主,狠狠咬住她的唇,把她推上卧榻。

整个丧期,蔺青阳留连她的宫殿,没日没夜,颠鸾倒凤。

床榻,案桌,窗畔,浴池。

她放任自己,用尽全力缠着他、酣畅淋漓报复他。

“太后死了帝君还……唔!”

“太后死了……唔!”

“太后死……唔!”

“太……唔!”

每一次她颤着双腿送他离开,总忍不住抬头望天,双手合十,拼命祈祷他被雷劈。

结果蔺青阳一直没被劈,反倒与她玩起了更多花样。

南般若简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便是那一阵,他将她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都深究了一遍又一遍。

她身子骨太弱,他多少也知分寸,只要她当真是受不住了,他便会低头咬住她的唇角,嗯一声,潦草结束。

这是一个好习惯。

这个好习惯,他一直保持到死。

*

昏睡过去之前,南般若见蔺青阳低头来咬她的唇角。

刻入骨子里的习惯,让她轻叹一声,安安心心陷入深眠。

梦回那段荒唐的日子,她与蔺青阳几乎形影不离。

呼吸里全是他身上的味道,像某种华贵厚重的沉水香。

“铛啷,铛啷,铛啷……”

耳畔不停回响着清脆的碰撞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梦中的感受延续到她醒转。

南般若睁开双眼,视线仍然有一点模糊,耳边的声音也像是闷在水中。

“铛啷,铛啷,铛啷……”

银链好像在冰泉里面响。

她的身躯前后摇晃,低下头,看见蔺青阳曲一条腿闲懒斜坐,单手挽着那条银链,一下一下,缓而沉,将她拽向他。

她恍惚与他对上视线,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醒了?”他问。

她轻嗯一声,抬起手,扶住他劲瘦坚硬的胸膛。

指尖下纵横交错的是她用小金刀刺伤的痕迹,触感很钝,他的温度也感受得不甚分明。

药效还未彻底解除,倒也不是全无知觉了。

身体隐有不适,闷的、沉的、心口有点硌,感受难以言说。

蔺青阳忽然松开手中银链。

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响,她的身躯失去牵引力道,缓缓往后仰倒,跌进一片滑凉的织锦绸缎中。

突然袭来的空虚感让她喟叹出声。

他俯身逼近,她迷茫地望进他的眼睛。

“南般若。”蔺青阳目光阴沉,“你是真不怕我。”

她只颤了颤眼睫。

恢复知觉之后,她感到身体很累,一动也不想动,连话也不想说。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

也不知道他折腾了多久。

蔺青阳勾起唇角,露出个瘆人的笑:“你莫不是当真以为,我在榻上不能把你怎样?”

他往前压了压。

坚硬沉重的身体就像一座山,覆下来,让她呼吸都困难。

她张了张口,若有似无闻见了清新的藕香,但更多的是蔺青阳独特的气息——她口中的藕粉已被他吃得一星不剩。

他恶意满满逼近她。

随着他动作,她听见了金石碰触的轻响,那声音是从腰间银链处传来的。

他似乎正用一把刀,缓慢擦过那条细链。

刀锋倾斜着,泠泠作响,危险抵向她。

她低头去看,视线被他瘦而坚实的胸膛阻挡,什么也看不到。

她只知那刀刃陷进她的皮肤,压迫她的胃,继续再往上抵,观其势,似是要斜着插-到-她的心脏里面去。

“叮、叮、叮。”

银链持续发出擦响。

南般若的感官仍然有些迟钝,直到他用双手捧住她的脸,她才反应过来,他手里没刀,那不是刀。

她的瞳仁一点一点收缩:“那是你……”

她感官真是太迟钝了,一时竟没认出来。

他微微偏头盯向她,眼瞳黑得瘆人,语声坏入骨髓:“以为般若胃口小,吃不下,从来也不曾勉强过。”

她睁大双眼。

“今日方知。”他笑着贴上她的唇,“撑一撑,原来都能吃得下。”

南般若:“……”

他说的明显不是藕宴啊?

她的眸光和嘴唇隐约有一点发颤,当他撑起身体,带动银链发出清脆碰撞时,她下意识蜷缩自己,拒绝他靠近。

他单手握住她整个下颌骨。

她被迫张嘴和他亲吻。

“唔……”

他腾出一只手,抓住银链,在手背上随意绕过两圈。

大手一紧,将她拽近。

她呼吸急乱,手指无力地推拒,却只是徒劳。眼睁睁看着自己深陷,眼角冒出了小小的泪花。

所幸不死药还未彻底消褪,她的感知并不清晰,只是闷的、沉的。

舒适的空虚的感觉荡然无存。

她想退,却退不开。

蔺青阳坐起身,“叮”一声清脆响动,她也被带进了他的怀抱。

她陷到渊底,目光迷茫,微有些惊恐地望着他。

他比金莲还可怕。

……,……!

……,……。

帐外燃烛噼啪,一寸寸矮下。

南般若昏沉睡过去又醒来,耳畔响彻清脆的银链声,反反复复,不知时辰。

终于在某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安稳地躺在蔺青阳的怀里。

他抬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把玩她的乌发。

南般若没装睡,轻挣一下,抬眸看他。

这是他脾气最好的时候,叫他杀人他都懒得动。

他果然懒淡瞥下一眼,薄唇轻扯,嗤道:“药效没过,便宜你了。”手指挑起她下巴,他凑近,恶声恶气问她,“感受如何?”

沉默片刻。

南般若如实说道:“心脏顶到嗓子眼了。”

这个答案蔺青阳是万万想不到。

他顿住,阴冷瘆人的黑眸里浮起一丝清晰的错愕,片刻,他实在憋不住笑,乐不可支地把她搂到他身上,低低笑个不停。

南般若很快就察觉到了他身体在变化。

她身躯发紧,心脏惊悸,不动声色找话与他说:“刚才我梦见了过去的事情。”

他敷衍地嗯着,大手往下移,摸到那条银链,手指搅了搅。

“叮、叮、叮。”

南般若尽力让自己语声平稳:“太后薨逝那会儿,我故意在你面前一直提她,以为能让你伤心。其实你根本不伤心,你那时怕是偷偷在心里笑话我吧?”

蔺青阳动作一顿。

他也想到了好玩的事情,闷声笑起来:“瞧你那笨样。”

虽在说笑,他却没有放弃本来的意图,手指仍然危险地绕着那条细链,把它缠到指间。

南般若一脸好奇:“你和你母亲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蔺青阳无声轻啧。

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点着银链,发出轻微的“叮叮”声。

他终于还是大发慈悲,懒声反问:“你先猜一猜,我是怎么让他喝下的不死药?”

南般若眸光微动,知道他说的是这一世的蔺青阳。

她思忖片刻。

“像你这样阴险狡诈八百个心眼子的人,肯定不会随便乱吃来路不明的东西。”她故意夹带私货骂了他一句。

蔺青阳笑着嗯了声。

她试探道:“你既然这样问,那……便和你母亲有关了?”

他夸她:“般若真聪明。”

“你借你母亲的手,骗他喝下了不死药。”南般若沉吟,“她让他喝,他就喝,说明他很信任她。”

她缓缓点着头,下意识推出了另一个结论,“这个时间点的你,很信任你母亲。”

刹那间,床榻里的空气变得阴冷。

蔺青阳脸上笑容倒是更加灿烂,他凑近,语气跳脱地怂恿她:“再猜猜!”

南般若感觉到他的手指松开了那条银链。

她并没有松一口气,反倒有种前狼后虎、进退维谷的危机感。

此刻已无退路,她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聊下去:“所以,前世在你很信任她的时候,她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这件事情非常严重,严重到让你杀了她。”

他偏头打量她。

目光很奇怪,像是某种冷血动物正在打量猎物,又仿佛带着些莫名的怜悯。

南般若陷入了自己的思绪:“若是按照时间推算……”

前世发生的这一次“背叛”,时间应该是在她父母出事之后、蔺青阳登基称帝之前。

她回忆着当时的情况:“你那时受了重伤。”

宫中与她父母那一战,他也伤得不轻,所以他故意金屋藏娇,脱离旁人视线。

“你很谨慎,别人都不知道这件事,但是……”她迟疑着望向他的眼睛,“你告诉了你母亲?她出卖了你?联手旁人,对付你?”

榻间一片死寂。

半晌,他突然伸手握住她后颈和脑袋,把她拉到近前。

“猜对了!”他凉凉笑着问,“想要什么奖励?”

她见他眼底翻涌着阴暗而恐怖的潮水。

他语气越平静,越是叫人毛骨悚然。

她丝毫也不怀疑,他下一句就会说出“奖励你去死好不好”这样的话来。

后背微微发凉,她尽力保持平静。

“我不要奖励。”她道,“这种事,没什么值得奖励的。”

“嗯?”他缓慢地偏头凑近,眼睛里闪动着探究和审视的暗芒,一错不错盯着她,“我遇到这种事,你都不幸灾乐祸吗?”

南般若摇头。

“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她的声音很轻,“我不愿意想象血脉亲人之间的背叛,想一想都会心如刀绞。”

他盯着她。

薄唇抿成一道平直的线,眼眶有一点细微的抽--动。

眸中翻涌的黑暗情愫复杂到难以言说。

许久,他的气息逐渐平复。他轻啊一声:“好吧,那就奖励你的家人好好活着。”

她吃惊地分开唇瓣,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傻了吗。”他很不耐烦地推了一把她的脑袋,命令她,“谢恩!”

南般若愣愣地:“……哦,谢恩。”

蔺青阳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

床榻危机成功渡过。

抱她下床之前,他抬手点着她鼻尖,一本正经告诉她:“别在脑子里编排那些恶心人的温情戏码,他喝那碗不死药,只是不耐烦谢瑶在耳旁一直聒噪。”

南般若从善如流:“知道了。”

这一世的蔺青阳,可真是个倒霉鬼。

怎么就遇上了他自己?

*

虽然假装若无其事,但回忆那段往事显然败坏了蔺青阳的兴致。

二人共浴,他也没做多余的事情。

抱她离开浴池,外间已摆上了丰盛的膳食。

她身体疲累,毫无胃口。他把她放下,她便软软倚在椅背上,一根手指也不想动。

他进了些饭食,淡淡瞥她一眼。

“怎么不动?”

南般若懒着身,拿起筷子,一看桌上,都是些精致的摆盘。

她恹恹道:“这些东西上辈子都吃腻了,看着就没胃口。”

蔺青阳低低笑起来。

“还想吃我做的菜?南般若,你已经错过了,有些东西,错过便再不会有。”他用两根手指捏住她下巴,唇角带笑,语气冰冷,“我若还像之前那样待你,昨夜我用真心换来的背叛与杀戮,又算什么?”

她动了动唇,无话可说。

轻嗯一声,垂下眼帘,用筷子挟了距离她最近的一道清炖酥肉,放进口中,慢慢地嚼。

他松开钳在她下巴的手指,看着她艰难地咀嚼吞咽。

眯眸,冷笑。

她咽下口中的酥肉,伸出筷子,犹豫片刻,挟了另一道吃起来和酥肉没有任何区别的素豆腐。

放入口中,一下一下慢慢地咬。

他冷冷盯着她。

南般若吃这些东西,本就味同嚼蜡,又被他这样盯着,简直如芒在背。

她勉强进了些,放下筷子:“我吃好了。”

他扫一眼她吃过的东西。

这么点分量,就连蚂蚁也喂不饱。

他冷冰冰扯了扯唇角:“爱吃不吃。我不会再给你做菜。今后再也不会。”

他拂袖而去。

*

南般若不知道蔺青阳出去干什么坏事。

她歪在窗榻歇息了许久,养了点力气,起身四下走动。

东君府她没住过。

卧房外面是一处大庭院,沙石地面,只种了两株耐旱的大树,想来是他平日练剑的地方。

环视四周,没有发现看守她的护卫。

她顺着游廊往外走,偶尔遇见府中侍者,见到她,屏息敛袖立到两侧,恭恭敬敬唤她夫人。

穿过两处月亮拱门,又过一处垂花门,一路畅通无阻。

偶尔她能感觉到被窥视。回眸,身后空无一人。

她继续往前走,中途故意向一个侍者问路:“府门从哪儿走?”

侍者恭谨垂着头,认真为她指路。

这座府邸实在很大,穿过庭园,越过水榭,她疲累的双腿隐隐有一点发颤。

距离大门越来越近,身后阴冷的注视也越来越明显。

暗中窥伺,如影随形。

再往前,她顺利看到了东君府的大门。

前庭很热闹,一个身量细高,肩背微勾的绸衣青年正在指着鼻子骂人。

南般若狐疑,谨慎地停在廊下。

就听这青年高声叫嚷:“寡人微服私访,来见东君,你什么东西,也敢拦寡人去路!滚远点!”

天佑帝,宣赫。

南般若错愕,视线一转,在宣赫身旁又看见了一张熟面孔。

宣姮也来了。

府中管家小跑着迎上前:“见过陛下,见过长公主。东君现不在府内,您请到堂上稍坐,小人这便使人去寻。”

宣赫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嗯,去罢。”

他大步往前走,宣姮小步随在他身侧,头顶步摇乱晃。

宣赫啧一声,偏头提醒她:“注意点仪态,你当这是你宫里哪?”

宣姮噘起红唇:“我堂堂长公主,亲自上门来求着给人做平妻,阿兄,我也委屈!我想嫁他,那是做正妻!做嫡妻!”

“有什么办法?他都成了亲了。”宣赫也很不高兴,“你什么身份,只要进了门,还不是随便压着那个南般若,她算什么东……”

宣赫忽然哑声,脚步定住不动。

他看见了站在廊下的南般若。

只见宣赫两眼发直,嘴里缓缓倒吸一口凉气,“……你是什么人?!”

嘴上问着什么人,眼睛里却分明写着“神妃仙子”。

南般若敛衽,浅浅见礼:“见过陛下,见过长公主。我就是南般若。”

宣赫点头:“好名字,好听。”

宣姮脸色大变:“你就是南般若?!”

宣赫:“她就是南……嗯?!南般若!”

瞳孔惊颤,不敢置信。

南般若行过礼便想离开。这一世她与宣赫宣姮是初见,但她太了解这两个人的德性了。

正要转身,听见宣赫阴声叫了起来:“你——你见到寡人,也不上前跪拜?你这是在藐视寡人吗?你好大的胆子哪!”

南般若叹气。

她很少鄙夷一个人,宣赫正在其列。

她知道宣赫此时的心思——见色起意,知不可得,便想要折辱。

宣赫一发难,宣姮立刻兴奋起来。

“来人,”她吩咐左右,“把她给本宫押过来!”

身后大太监不禁抹了把冷汗,小心提醒这两位出门从来不带头脑的主子:“她是东君之妻。”

宣姮瞪道:“你没听见这是陛下的意思?还不去!”

大太监嘴角胡乱抽搐。

这要是单磕个头也就罢了,就怕这两位不会轻易放过,还能闹出事来。

大太监情急:“不可,不可啊……”

真是不怕主子坏,就怕主子蠢。

几名如狼似虎的太监已经冲向廊下。

这些人

身上都有功夫,惯会揣摩主子的心思,此刻逼近南般若,手掌已暗暗成爪,抓住人,立时便会狠手卸下她的胳膊。

风声愈近。

南般若虽然不怕,瞳孔难免微微收紧。

太监五大三粗,鼻孔张大,呼哧呼哧喘气的样子,让她不禁回想起前世宣姮带人把她拖出院子的场景。

她屏住呼吸,双肩轻微发抖。

“铮——!”

一道剑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还是熟悉的剑气。

一剑荡过,四名太监头颅滚落。

鲜血倒溅了宣赫与宣姮满身。

蔺青阳的身影从风中踏出,衣袂在身后缓缓落下,他双目微垂,低头擦拭着剑上并不存在的血迹,好声好气地问道:“陛下这是何意啊?”

“噗通。”

宣赫一屁股倒坐在地。

蔺青阳抬眸,和风细雨道:“在我府中这般喊打喊杀,莫非是要处置我这个不臣之人了?”

他上前一步,踢到了一只太监脑袋,“骨碌”一声滚到宣赫面前。

宣赫骇得有气出没气进,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双手双脚在地上蹭着倒退,“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误误误误会!”

“啊,”蔺青阳轻笑,“那,恭送陛下回宫?”

“是是是是!回回回宫!”

一场闹剧结束得飞快,幸存的大太监很有眼力见,没让尸体和脑袋留在东君府邸碍眼,连拖带抱清理得干干净净。

两扇大门砰地阖拢。

蔺青阳回眸望向南般若:“这就吓着了?”

她抿了抿嘴角,只问他:“是你一直跟着我?”

蔺青阳轻挑眉尾:“我在外面办事,刚回来。跟着你做什么?”

她轻嗯一声。

“你是真不累。”他偏偏头,示意她跟上,“还有力气四处乱跑,我若迟点回来,你怎么办,给他磕头?”

南般若跟在他身边。

她不理他的嘲讽,只道:“他们想给你娶个平妻。”

蔺青阳笑了下。

他道:“你觉得怎样?都是旧相识,要不然就让宣姮进府,给我生个天命子?”

默然行出一段,她轻声说道:“行啊。”

蔺青阳冷不丁站定。

南般若抬眸,见他阴沉沉盯着她。

他眸光加深:“我说没碰过别人,你一定也不信?”

视线相对。

眼看他身上的气息阴冷得快要滴出水来,她忽地弯唇一笑。

“我知道。”她的声音很柔软,“太子不是你亲生的。”

他微微偏头,眉眼狐疑不信:“哦?谁告诉你?”

“没人告诉我。”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我能感觉到,你每次和我在一起,中间都没有过别人。我有感觉的。”

他沉默片刻,喉结缓缓一滚,嗤地笑道:“南般若,你真自信。”

她把视线转向一边,看他府中风景。

他把她送至垂花门。

“我还有事,自己回去。”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好。”

*

南般若乖乖回到卧房。

晚膳时分,蔺青阳没有回来。

侍者摆了满桌精致菜品,她坐在桌边,一筷子也未动。

她在想他的那一剑。

有些习惯很难改变,有些能力一旦拥有之后,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他若是真修成了本命剑,方才那一剑,就不该是这样。

所以,超强的防御力是因为法衣,修成本命剑,也存疑。

她按下思绪。

今日再见宣赫,观其言行,不禁让她想到更多。

此人怯懦又冲动,愚蠢却又以为自己聪明。

当初咋咋呼呼求她父亲出手对付蔺青阳,事到临头又反悔投靠了蔺青阳。

那么前世,谢瑶背叛蔺青阳的事情,有没有可能与宣赫也有关系?

她想得入神,不知时间流逝。

面前的菜肴渐渐冷凝。

等她恍惚回神,盘中已经结上一层腻人的冷油,吃不得了。

南般若召来侍者,把菜品一一撤下。

“需要给夫人热一热或是重做新的吗?”

“不必。”

她坐到窗榻。

都过了这么久了,心口和胃部还是硌得难受,对着这些东西,她没有半点食欲。

*

蔺青阳踏着夜色回到府邸。

远远望见卧房烛光融融,窗纸上映出美人清晰的侧颜。

南般若骨相好,只看影子,便知是世间难有的绝色。

有她在的地方,常年累月积下来的阴冷感觉荡然无存。

他冷淡别开视线,转身去往府中膳房。

她晚间用过的膳食整齐列在案桌上,原样放好。

他蹙眉淡淡一扫。

满桌精致菜色,她一口没动过。

这一整日,她几乎就没吃什么东西。

“饿死也罢。”

他冷笑转身。

夜风寒凉,行在廊间,忽而想起她白日在这里笑吟吟说她知道他只有过她一个人的样子。

“自作多情。”

再往前行,热血上涌,不自觉想起她檀口微张,唇舌润泽动人的模样。

食指不自觉轻颤,他缓缓停下脚步。

“人。”他唤出暗卫。

暗卫悄然浮现:“主君。”

他问:“藕粉算不算做菜?”

暗卫摸不着头脑:“算啊。”

行出几步,蔺青阳很不高兴地回头:“有没有脑子,当然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