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爱爱死了我。

南般若五感已经极其模糊。

她被安置在一张硬木长榻上,感觉自己飘浮在一片灰色虚无之中,四顾空茫,没有声音,没有冷热。

她用力把手抬到面前,睁大双眼去看。

怎么也看不见。

蔺青阳无意间瞥过一眼,立时惊出一身冷汗——她快要把指尖扎到眼珠上去了。

丹在鼎中,仍未成型。

他不得不腾出手来抓住她,撕碎一件袍子,用长布条将她手脚分别缚在床榻四根角柱上,这才放心继续去炼药。

南般若感觉不到自己被束缚。

她“望”着面前的虚空,倒也不觉得害怕,神思飘散,想起了一些久远的细碎往事。

她身体太弱,小时候常常卧床不起。

有一次得了风寒,差点熬不过去。

她清晰记得当时感受——也像这样躺着,一根手指也动弹不了,轻薄的棉被盖在身上,却好像山一样沉,压得她喘不上气。

她发不出声音,也推不开棉被,感觉糟糕透顶。

阿父是个粗人,生怕她冷,还硬给她再加一床被子。

然后阿父就挨揍了。

二伯伯正好来看她,见她被捂得面红耳赤,始作俑者南戟河竟然还在一旁乐呵(看女儿脸色终于红润了),二伯伯一怒之下抡起老拳,一拳怼在那个无良父亲的腰眼子上。

阿父起先不服。

二伯伯挪走了她身上小山一样的棉被,把她扶起来,在她身后垫了几只胖枕,然后问她:“小般若,你说你爹该不该揍?该揍,你就眨眨眼!”

她用尽全部力气眨眼,眼睫毛都挥出了残影。

于是那一顿胖揍,阿父挨得心甘情愿。

二伯伯就是她的救命恩人。

而三伯伯就不同了。

三伯伯每次来,都会给她带上最新炮制的补药,背着人,偷偷骗她喝。

若是效果好,他就跑到阿母面前去邀功;若是效果不好,他就让南般若闻迷香草,让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总之三伯伯绝对不是一个好人。

四姑姑喜欢动针,每次过来,都用针把她扎成一只小刺猬。

每次被针灸,年幼的南般若总要连续做上好几天噩梦,梦见四姑姑走的时候没把银针拔干净,有那么几根针钻到她身体里面,顺着血液流啊流,流到五脏六腑。

还有六叔,七姑……以及糟老头。

这些人临走时都要特意交待一句:“不准告诉任何人老子/老娘来过这里!”

其实每个人都来过。

她这只弱不禁风的小病猫,从小就被许许多多的人看顾,养到这么大一只。

*

蔺青阳喂药的时候,发现南般若眼角滚下一颗小小的泪珠。

他将药丸抵入她口中,伸长手指探到她咽喉,稍微用力,迫使她本能发出吞咽反应。

“咕。”

解药入腹。

他倾身,薄唇覆到她眼角,小心吻去那滴泪。

“般若不哭,你不会有事。”

“我不会让你有事。”

“你要一直陪着我,永远、永远……”

鲜红如信的舌尖掠过冰冷的牙齿,卷走那颗衔在他唇间的泪珠。像她这样香甜如蜜的人,眼泪竟然也是苦味的。

良久,南般若眼睫终于颤了颤。

她睁开双眼,视线仍然模糊。

蔺青阳的轮廓距离她很近,近到呼吸相闻。

她发出微弱的声音:“……”

他没听清,凑得更近了些,把冷白的耳朵尖贴到她的唇瓣。

她气若游丝:“你不是说我惨了?我没惨啊?”

她没有更多力气说话,只用眼神告诉他——她以为醒来会像上次那样,被他抱在身上,肆意摆弄,梗到心口。

蔺青阳笑出声来。

“慌什么。”

他佯装受不了她,抬手轻轻推她脑门,“有你这样迫不及待?”

她的视线悠悠落到他的身上。

他换掉了那件血火交织的破损战甲,松松套了件宽大的白袍,腰带系得随意,透过半敞的衣襟,能看见几处简单的包扎。

这几处伤得重,伤口还在渗血。

其余小伤他都没管。

他的气息落在她身上,是凉的。

“哦——原来是你惨。”她迷迷糊糊说道,“你这么惨,我就不惨了。”

蔺青阳低低笑起来,手指抚过她的乌发和脸颊:“别急,药效还在,你等着呢。解药?想要多少有多少。”

南般若:“哦。”

此刻药效未褪,她看起来呆呆笨笨的,像个木头美人。

木头美人闭了闭眼睛。

片刻,她突然叫他:“蔺青阳。”

“说。”

她的唇瓣微微抿紧:“为了我,你命都不要?”

他冷笑:“还没到你该死的时候。”

她缓慢点头:“这样啊。”

她又问,“那我几时该死?”

没等他答话,她拖长了声调,自问自答,“等你厌啦,腻啦,就送我上路。”

蔺青阳一阵无语,挑眉道:“你说对了,就是这样。”

木头美人弯起双眼,咯咯笑了起来:“骗人。我知道,根本不是这样。”

她的视野一点一点逐渐变得清晰。

蔺青阳的轮廓也从模糊到锐利——一种冷酷的锐利。

他轻笑,微眯长眸,像个致命的猎手:“是么。”

他侧眸瞥她,对上她视线。

他眉眼间那股淡漠冷血的劲儿一瞬间消融,轻嗤一声,一只大手摁住她整张脸,“又要开始自作多情了啊南般若。”

“唔……”

她下意识想要抬手挪开他这只讨厌的手。

胳膊一动,察觉到束缚。

她后知后觉,自己两个手腕竟然被他缚在左右床柱上,脚踝也是。

“蔺青阳!”

“嗯?”

“你绑我干什么?”

“玩。”

“……”

蔺青阳没解释为什么要绑她,也完全没有要给她松绑的意思,他闲闲斜靠在她身边,好整以暇,等待她身上不死药消失。

然后跟她玩。

南般若试着挣了挣。

他绑她的手法熟练而老道,不伤她肌肤,也不勒人,就是越挣扎、缚得越紧。

她有一点心惊。

“蔺青阳你……”

“你不是说随我?”他恶劣地勾起唇角,“这才哪到哪。”

他坏意凑近,与她呼吸相闻。

一只大手探进薄衾。

南般若身躯微微绷紧。

四肢被缚,她没办法推他,也没办法并拢膝盖。

他的手很冷,激起一片冰凉的战栗。

“蔺青阳。”她轻声嗔他,“你手太冰了。”

他动作微顿,倾身,吻她唇角。

“那正好。”他嗓音低哑,因为负伤,染上了带血的磁性,“般若很烫,为我焐暖。”

缚住的身躯没有一丝抵抗之力。

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易沉入叫人迷醉的温柔。

她唇边溢出的呜音被他薄唇封回。

亲吻间歇,她断断续续地抗议:“蔺……青阳,手,不要……”

他读懂了她的意思。

这样的“交易”换不来解药,她白白吃亏。

他低低笑出声:“偏要。”

她无力地瞪着他,只能随他去。

反正药效还未褪尽,感受也不是太过分明。

*

蔺青阳玩过一阵,察觉她的身上渐渐溢出甜暖的气息,便知药力走得差不多了。

“般若真香。”

他倾身,像野兽一样覆在她身上,利爪摁住她,低头细细嗅闻她的颈侧。

香,甜,醉人得紧。

世间再无第二种味道能够让他如此着魔,再无第二个人能够让他如此心动。

犹如饮鸩止渴。

他的吻落向她雪藕般的颈子,辗转用力,吻她急促跳动的颈脉,逼迫她仰头大口呼吸。

握住纤腰,吻渐游移。

他的薄唇冰凉,南般若闭上眼时,恍惚以为他是一条色泽鲜艳的毒蛇。

衣袍从肩头落下。

他的亲吻紧随其后。

南般若仰身自投罗网,细细密密的齿痕刻入心脏。

“蔺青阳。”她挣扎着问他,“你身上的伤,没事吗?”

他牙尖衔着她,很不高兴瞥过一眼,语声含糊:“还有余力分心?”

她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你为我赴汤蹈火……我想你了。”

蔺青阳动作顿住,片刻,轻嗤一声。

他还能不知道她?

不过就是被他亲得受不住了,想要速战速决。

想他?哈。

虽说看破了她的小小诡计,但是淡淡瞥过一眼,见她双颊泛着迷人的红晕,檀口微张,不断吐出诱人的甜香,娇声软语,惑人沉沦。

罢了。

他反手扯掉那件挂在身上的松散白袍,倾身,覆下。

“唔!”

南般若很快就发现蔺青阳状态果然不对。

他的身体也很冷,动作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漫不经心,似有一点点迟钝。

“蔺青阳,”她问他,“你是不是伤很重?会不会死啊?”

“……哈。”

他咬住她的唇,闷声发狠。

南般若锲而不舍:“你要是死了就好了。”

他偏头来盯她,目光警告。

她傻乎乎冲着他笑:“今日你若死了,那你就是为我而死的,我从此信你真心。那我就……原谅你。”

蔺青阳冷笑出声:“谁要你信。谁要你原谅。我不杀你,你就该谢天谢地。”

掐住她的腰,堵住她的嘴,让她说不出囫囵话。

时间点滴流逝。

南般若发现蔺青阳的身体并没有热起来,反倒越来越冷。

他动作很慢,温存得极不正常。

他的脸抵着她,不停与她亲吻,她看不见他身上的伤口有没有裂开,但她闻到了血的味道。

他在失血。似乎很严重。

“蔺青阳……”

若是双手没被缚着,她此刻便要抓住他的头发,推开他来看。

他真的很不正常。

“般若。般若。”

蔺青阳叹息,声线低沉暧-昧,“你的身体,爱死了我。”

不等她说出口是心非的话,他咬住她花瓣般的唇,抵开她牙关,寻到她舌尖。

辗转,轻挑,勾缠。

待她喘不过气,他轻笑着退离,一下一下啄吻她唇角,身体动作缓而沉。

“承认吧南般若,你爱死了我。”

“说啊。”

“说你爱我。”

“除了我,谁还能给你如此极致的欢愉。”

“怎么可能不爱我。”

“你怎么可以……不爱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模糊。

忽一霎,他目光顿住,用力蹙了蹙眉心,挣扎着从她身上爬起来,翻倒在一旁,身躯沉重地陷进被褥中。

硬木床榻被他压得“嘎吱”一响。

他不动了。

南般若错愕,转头望向他。

这个人即便昏迷,五官仍然漂亮凌厉,身上气息攻击性十足。定睛细看,他青白至半透明的肤色、紧蹙的眉心、失去血色的嘴唇,终究暴露了一星半点隐藏得极深的脆弱。

反差太过强烈,竟有破碎感。

他就这么突然昏过去了,把她不上不下撂这儿。

一阵长长的沉默。

“极致……欢愉?”

南般若挣了挣被缚住的手腕,语声幽幽,“我也没到啊蔺青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