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除夕日,庄宅张灯结彩,八对手工红灯笼在夜色中团团焰火,照得周围喜气融融。

每年到这时候,庄宅就像一片大型养鸭场,光是本家就四十多号人,老的少的齐聚一堂,如何不吵闹?

庄綦廷最烦过年,往年有黎雅柔在一旁,光是看着黎雅柔心情就会好很多,今年黎雅柔不在,他身边的位置空了出来,空荡荡,空落落,空洞洞,他只能尽力调节这种落差,还要稳着情绪,敷衍众人的问东问西。

“大佬,嫂子呢,嫂子怎么不见了?”这是平辈。

“大伯!大伯娘呢!大伯娘去哪了?”这是晚辈。

“爹地,妈咪呢?妈咪怎么这时候都不到!我刚打她电话也没人接!是不是路上堵车啊,干脆讓妈咪在集团等着,我和二哥开直升机去接,快些!”这是赔錢儿子。

“綦廷啊,年夜饭要开席了,怎么还不见小柔?”这是长辈。

庄家四十多号人,全部都在追问他黎雅柔黎雅柔黎雅柔。

“她今年回娘家吃饭。”庄綦廷平靜地说。

庄绍璋哪里看不出来儿子心情糟透了,慢悠悠地出来主持大局,“好了,都到了就开始吧,没到的也不等了。”

年夜饭前要烧香祭祖,三叩九拜。供台上摆滿鸡鸭鱼肉供果供酒,两支红蜡烛烧得忒旺,香火袅袅。仪式过后,众人落座,年夜饭才算真正开始。

庄綦廷身边的座位默认是黎雅柔的,即使黎雅柔没来,也没人敢擅自坐上去。如此一来,能容纳四十多人的庞大花梨木圆桌坐的滿滿当当,主位附近空出一角,显得很诡异。

昨晚刚从美国回来的老四庄綦琛失落地说:“还给大嫂带了新年礼物,哎,小莹在美国好几次都吵着要看漂亮伯娘呢。”

庄綦廷晦暗地看了庄綦琛一眼,“吃你的,少说话。”

庄綦琛疑惑,不懂为何大哥一整晚都对他没有好臉色。他没做错什么吧?集团总部在北美地区追加的几笔投资,他都完成得很漂亮,没有出任何岔子,就连阿洲来美国留学那几年,他也尽力照拂,比对亲儿子还好!

庄綦琛是同辈中最小的,足足小了庄綦廷十岁,从小就被庄綦廷如兄如父地照顾长大,大哥一生气,他就本能地惴惴不安。

不对,他到底做错什么了?

餐桌摆满佳肴,厨师在一旁现场切割海鲜刺身,每人面前配有单独的小锅打边炉,浓白鲜美的汤底沸腾,烫鱼片、贝类还是龙虾都很味美。

桌上的话题多多少少提到黎雅柔,这么多年,黎雅柔早已是名副其实的庄家女主人,地位不是隨便能被取代的。庄綦廷没有参与任何聊天,自顾自小酌,过年用的是白酒,酒香浓郁醇厚,入喉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甜苦。

这时,坐在上首的庄绍璋发话,“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大家。”

庄綦廷握杯的手指收緊,众人都安靜下来,目光齐刷刷望向老爷子。

老爷子含笑环顾满堂子孙,语调沉稳,不疾不徐,“綦廷和雅柔最近因为某些原因,决定分开一段时间。我知道这事瞒不住,外界很快就会有風言風语传出来,别人怎么揣测我不管,但是只要是庄家的人,不论是谁,敢在外面置喙一个字,就主动把手里的产业全部交出来,别想再拿信托里一分錢。”

此话一出,全场大骇,鸦雀无声,唯有火锅沸腾咕噜。几十道惊诧的目光落在庄綦廷身上,又畏惧地,飞速收回。

黎盛铭彻底呆了,庄少洲和庄少衍隔空对视一眼,看见了彼此眼里的担忧。

一顿年夜饭吃的大家是心惊胆颤,惶惶厝错。庄綦廷全程不发一言,冷厉的面容令人不敢直视。好容易熬到散场,庄綦廷刚下桌就被三个亲弟弟包围,半推半攘地进了书房。

“推搡什么,小辈们都在,也不怕丢人现眼。都规矩点

。”庄綦廷冷漠地撂开老二老四,面无表情地整理弄皱的西服。

“大佬!你说你和大嫂好好的怎么闹成这样!一把年纪了,怎么连个老婆都哄不好!”庄綦楷急得口不择言。

庄綦廷抬手给他脑门一巴掌,含着戾气:“你看看你在跟谁说话!”

“大哥,你跟我们三个说实话,你和大嫂是分居,还是離了?”庄綦泽忧心忡忡,他联想到了浅水湾的那栋黎公馆,老爷子还插手了,这事不妙。

庄綦廷平靜坐下,从西装口袋摸出烟,衔了一支在唇瓣,点燃后这才不咸不淡地说:“離了。”

“……………”

“??”

“???”

庄綦廷半垂深眸,幽幽地望着指尖燃烧的火星,“她既然非要離婚,我成全她。”

“你中邪了,大哥。”庄綦泽如是说。

庄綦楷点头,庄綦琛迟疑片刻,也点头。

“从宝元寺回来就察觉你不对劲,大哥,你怕是撞上了什么脏东西……”庄綦泽眉头緊蹙,心要操碎了,“我找个大师给你看看。”

“大过年的乱说些什么!”庄綦廷火气蹭地上来,恨不得一脚踹飞这几个弟弟。

“老三说得对,大哥答应离婚就是撞邪了。”庄綦楷捞起那盒烟,点了一支,“还是这么多年的婚姻你腻了,要找别的女人。我是不会同意的,我的大嫂只有一个,那就是黎雅柔。”

庄綦泽:“我也只认一个大嫂。其他女人别想进庄家的门。”

庄綦廷这一个月都因为和黎雅柔離婚一事茶饭不思,心神俱疲,如今又摊上三个白痴細佬,一时气顺不上来,烟堵在肺里,他掩住嘴,咳嗽起来,眼角那丝淡淡的威严的細纹也跟着抽动。

庄綦琛使眼色讓两位哥哥消停点,连事情都没弄清楚就吵来吵去。二哥实心眼就算了,三哥十八个心眼子来添什么乱。

“大哥,先喝口茶,我们从长计议。”

庄綦廷将烟头发狠地碾灭在铺了咖啡粉的烟灰缸里,凶悍的眼神扫射其余两人,警告他们说话注意点。

他忍耐了一个多月,耐心真的快到头了。

派去黎雅柔身边的人发来最新动向,黎雅柔选了一个妖里妖气的小男人当管家,天天带在身边。

兄弟四人平心靜气,各坐一方。庄綦廷长腿交叠,克制着心烦意乱,把事情经过草草说了一遍。

“所以大嫂是受不了你的管控欲,这次铁了心要离婚?”庄綦泽哭笑不得,一连叹气数回,“大哥啊……我早就说过,你对大嫂管太多了。大嫂这种性格不适合来硬的,你得放低姿态,放软身段才是。”

庄綦廷略带疲倦地闭了闭眼,没有情绪地淡声:“我再放低姿态,她就要騎在我脖子上作威作福了。”

其实已经騎在他臉上了。庄綦廷只是羞于承认这个事实,羞于承认他早已被黎雅柔拿捏,操纵,掌控。

在他心里,黎雅柔永远是那个直来直去,風風火火的靓妹仔。他一直把她当没长大的孩子。

庄綦楷:“大嫂不是一直騎在你脖子上吗?再说了,讓老婆骑一骑怎么了……这不是很正常吗。”

庄綦廷:“…………”

庄綦琛笑出声,“二哥,你这缺心眼少说两句吧,大哥快烦死你了。”

若说兄弟四人里,老二是实心眼,老三十八个心眼,那最小的庄綦琛就有一百八十个心眼,绕是一百八十个心眼,庄綦琛也想不明白一件事。

“大哥,我只有一点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同意离婚。”

庄綦廷涼涼笑了声,提起这个就难以抑制怒意。他是昏了头才会相信什么欲擒故纵,就因为这破烂招数,他放开了一條口子,事情就此一发不可收拾,朝着他完全无法掌控的方向崩塌,直到他幡然醒悟,只剩一片废墟了。

欲擒故纵,纵着纵着,人没了。

庄綦琛不解,“这是何意啊,大哥。”

庄綦廷面无表情:“不是你讓我适当欲擒故纵?”

庄綦琛愣住,隨后大窘,满脸尴尬,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大哥啊大哥!我让你欲擒故纵,没让你同意和大嫂离婚啊!欲擒故纵……是你得多让大嫂出去玩,去散心,适时地走出你的领域范围,你这………!完全风马牛不相及!”

庄綦廷滚动着喉结,试图把燥热压下去,可体内白酒的后劲正一点点涌动,搅着五脏六腑,这滋味叫人难受。

庄綦琛:“没辙了,大哥,你现在想让大嫂和你重归于好,只剩一條路了。”

庄綦廷沉默片刻,低声:“什么路。”

“放低姿态,老老实实把人追回来吧。威逼利诱是不可能了,大嫂不会买账的。”

“对,老四说得对,大哥,你这次除了靠追,没别的方法了。”

“追人很容易的,大哥,送花送珠宝,甜言蜜语哄着捂着,大嫂去哪你就跟去哪,大嫂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你什么事都听大嫂的,我当年追兰兰就这样。”

庄綦廷无名指上的金色婚戒被他摩挲到发烫。

追她?怎么追?说实话,他不会,不如派人把她绑回来锁床上更干脆些。

他到这个年纪这个地位这个辈分了,还要靠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男人手段才能把妻子哄回来吗?于他而言,不亚于一种羞耻。

再者,什么都听黎雅柔的?这小东西是见杆子就往上爬的祖宗,你给她骑脖子,她会直接骑脸骑脑袋。

“我不会追人。”庄綦廷说,“她爱在外面野就野吧。我看她能野到多少岁。”

“…………”

“…………”

“…………”

三个兄弟面面相觑,真是咬碎了牙,操碎了心,这时候,书房外传来敲门声,庄綦琛收敛了一副懒散做派,让人进来。

黎盛铭推门而入,给各位叔叔问好后道:“爹地,我和大哥二哥现在准备去妈咪那里,正好把妈咪给大家准备的新年礼物拿过来。”

黎雅柔每年都会为妯娌和晚辈准备礼物,今年也不例外。她虽然性格不拘小节,但该細心之处比任何人都细心,大家喜欢她不是没有道理。

庄綦廷没有说话,庄綦琛出来打圆场,笑着:“大嫂果然没有忘記我们。晚上开车注意安全,早去早回啊,不然今年的压岁钱可就没了。”

黎盛铭挠挠脑袋,傻笑:“好,那我们这就去了。正好过去尝尝妈咪的手艺,今年阿婆家的年夜饭都是妈咪亲自下厨!”

“你这小子是个有口福的。快去吧。”

黎雅柔和庄綦廷离婚一事,看上去并没有对黎盛铭有多大影响,该乐还是乐。

庄綦廷心如刀绞,这赔钱货,父母都离婚了,还不知道傻乐些什么!应该多去劝劝他妈咪,早点回家才是!

黎盛铭刚转身,庄綦廷叫住他,“铭仔,我有事找你。”

黎盛铭啊了一声,明显不想在这个时候被教导主任喊去训话,“爹地……今晚是除夕……大哥他们在等我……”

庄綦廷已经站起来,俯身拎起搭在沙发椅背的西服外套,只穿马甲衬衫,双肩显得宽厚而挺拔,“边走边说。”

黎盛铭把不高兴咽进肚子里,爹地和妈咪离婚了,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爹地欺负妈咪了。妈咪好样的!他要鼓掌!

一路上,黎盛铭很忐忑,庄綦廷并没有说什么,父子二人一路安静,只有脚步声踏踏。

就这样走到了大门外,宏伟的大理石台阶下停着一台宾利越野。庄少衍和庄少洲在车边交谈,听到动静后抬眼,神色皆是一动。

“爹地。”

“爸爸。”

庄綦廷颔首,大步流星走过去,司机机灵,立刻下车为他拉开后座车门。他偏头淡淡地扫过三个儿子,“上车。”

庄少洲纳闷,盯了黎盛铭一眼,对方皱着脸,摇摇头,表示他也搞不懂啊。庄少衍拍了拍庄少洲的肩膀,低声:“走吧,车上再说。”

父子三人就这样坐上同一台车。这车后排空间尚算宽敞,但

坐两人最佳,三人就显得挤,并且坐在中间的那个人会不舒服。

庄少洲眼疾手快抢了副驾驶,黎盛铭委屈地夹在庄綦廷和庄少衍中间,像一只蔫掉的小鹌鹑。

宾利踏着月光驶出这座寂静的海边悬崖,朝更为繁华的浅水湾道而去。今夜氛围很好,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喜气融融,显得车内气氛过于压抑,让人换不过气。

儿子们都不说话,庄綦廷不痛快,仿佛被三个臭小子无声嘲笑了。

“怎么都不说话。平时一个二个不是比麻雀还聒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想些什么。”庄綦廷冷淡地扫过三个赔钱货。

黎盛铭偷偷地往庄少衍这边挪,半边身子都贴着庄少衍了。庄少衍无奈,温和地拍了拍弟弟的膝头,安慰他不必緊张。

“爹地,妈咪她……”庄少衍叹气,着实说不出诸如“妈咪总会回来的”“妈咪只是暂时生气”之类违心的话,只能委婉道:“爹地,您加油吧。我……还是很看好您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事情的严峻程度。

“爹地,黎女士这次是真的不要你了?”坐在副驾驶的庄少洲回头,看着父亲冷厉的面容,“爹地,您都一把年纪了,该放——”

“怎么一把年纪,你爹是七老八十了,还是快死了?”庄綦廷冷漠地打断,听着就来气。

黎盛铭把头埋得更低,差点就笑出声。

庄少洲觉得老头多少有点敏感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轮不到你个兔崽子教训我。”

“是是……”庄少洲不说了,老头在气头上,他说什么对方都听不进去。算了,让黎女士去折腾他吧。

庄綦廷最后看向黎盛铭,这孩子一直低着头,双肩瑟缩,他实在生不来气,想起五岁的铭仔被黎雅柔打扮成小女孩,他和黎雅柔一左一右牵着漂亮“女儿”去迪士尼,一时父爱如山。

他温柔地说:“铭仔,不用伤心,爹地妈咪只是暂时分开而已,不会离婚,也没有感情破裂。你妈咪她嘴上不说,心里是惦記这个家,惦记着我,也惦记着你,过不了多久就会搬回来的。”

黎盛铭没吭声。

庄綦廷很不喜欢他说了一堆,对方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他沉了语气:“说话,铭仔。”

黎盛铭一个哆嗦,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庄綦廷:“……………”

“爹地……哈哈哈哈哈哈………我刚才问了妈咪,她说她现在爽翻天,肯定不会回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黎盛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但就是莫名戳中他的笑点。他勒令自己停下来停下来快停下来!但就是没办法,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

庄綦廷冷着脸,一巴掌打上儿子脑门。

三个无用的赔钱货,难怪栓不住黎雅柔,一天到晚只会破坏家庭和谐,对这个家毫无贡献。

黎公馆赶在除夕夜前把大部分区域都布置妥当,只剩一些私人空间还待继续改造,过个年是完全没问题的。黎雅柔把母亲、姨母两家、弟妹两家都接过来一起过年,亲自下厨做了几道硬菜,都是黎荣良当年传给她的独门手艺。

三个儿子要来,黎雅柔特意留了半份金汤鲍鱼花胶鸡,几只花雕醉蟹,还有一份现做的开心果蓝莓可丽卷。

今日过年加上乔迁之喜,黎公馆很是热闹,电视调到应景的春晚节目,配上两桌热火朝天的麻将,榴莲和熟芒果的香气弥漫在客厅里,窗外的大海里浮着细碎星光。

花园种着从云城移栽过来的山茶,赤丹、十八学士、耐冬等繁多品种,尚未出现水土不服的现象,花色娇妍水灵,另有瀑布般的蓝雪花和铁线莲从栅栏顶部垂下,宛如花墙。

卢郡秋感慨黎雅柔这栋小公馆真是处处精致如画,就连更为奢华阔气的庄宅也不一定比得过!所以说,房子好不好,最终还是要看主人。

黎雅柔正开心地剥榴莲,一位身着黑白管家制服的年輕男人迈着平缓的步伐走到她身边,微躬背脊,輕言细语说:“夫人,少爷们的车到了。”

黎雅柔笑起来,脱下手套,“走吧。”

年輕的管家点头,安静地跟在黎雅柔身后,不忘替她拿上一件挡风的披肩。今夜气温凉,海边风冷。

走到入户玄关处,管家将披肩放在一旁,俯下身,单膝跪在黎雅柔脚边,为她脱去软缎拖鞋,换上一双与长裙甚为相配的黑色漆皮高跟。

男人低垂长睫,掩住一双深情的瑞凤眼,动作温柔细心,没有一丝輕浮与狎昵,过程中也没有碰到黎雅柔的皮肤。起身后,他打开入户大门,提醒黎雅柔小心门槛。

黎雅柔拎着裙摆,踩着高跟鞋,优雅且气势十足地迈步而出。

黎盛铭一见黎雅柔出来就扑了上去,紧紧抱住她撒娇,“妈咪,妈咪,新年快乐!我好想你!下周我能不能住在你这里。”

“少来这套啊,我一个人住的舒舒服服,你来添什么乱。”黎雅柔嘴上嫌弃,手掌却围着儿子的脑袋揉了好几下。毛茸茸的,没有打发蜡,像小狗的皮毛,真舒服。

黎盛铭抱完,庄少衍也抱了一下,最后是庄少洲上前,绅士地轻搂着母亲,“黎女士,新年快乐,永远心想事成。”

松开手臂时,庄少洲压低声音:“老头也来了,车上躲着。”

黎雅柔挑眉,拍了拍儿子的胳膊,余光不着痕迹地划过那台隐藏在阴翳之下的宾利车。

车内,庄綦廷抚摸着无名指的婚戒,一瞬不瞬地盯着黎雅柔。

月余未见,她看上去过的很好,朝气蓬勃,笑靥如花,美烈不可方物,今天过年穿了红,缀满闪片的高定长裙勾勒着妩媚曲线,晚灯下熠熠生辉。

黑暗中,庄綦廷窥探着妻子和三个孩子依次拥抱,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屋内。那名身着制服的年轻管家紧随其后,手臂搭着一条女士羊绒披肩,如青松般笔挺的身姿,自有一股书卷文气。

正准备将入户大门关上,梁司介仿佛感应到什么,抬眸,目光清淡地投向那台已经熄火,蛰伏于夜色中的宾利车。

梁司介顿了顿,随后平静地收回目光,把门关上,一丝缝隙也不留。

庄綦廷大掌狠狠攥紧,手背血色尽失。那条披肩是他前年去中东出差时为黎雅柔挑选的pashmina山羊绒披肩,玫瑰色,衬她肤白如雪,轻盈柔软,不会扎痛她娇嫩的皮肤。

他记得她拿到手时喜欢极了,骄纵地命令他为她披上,他当然也为她披上了,把她扒了个精光,再披上这层玫瑰毯。像包一份礼物,包完又拆开。

庄綦廷闭上眼,在一片比深海更静谧的黑暗中等待着。

一小时过后,大门再度开启,妻子孩子说说笑笑地走出来,年轻的管家依旧忠诚跟随,还有几位长相周正,身穿白衬衫黑马甲的男性仆从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

庄綦廷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能看见黎雅柔喜笑颜开,不用猜就是铭仔又在耍宝。

黎雅柔:“快过去吧,礼物别弄混了,都贴着标签。”

庄少衍一边招呼佣人把礼物放进后备箱,一边催黎雅柔快进去,“妈妈,你穿太少了,小心感冒。”

一阵凉风恰好袭来,吹起黎雅柔波浪般的长卷发。一直沉默的梁司介走上前,展开玫瑰色的小羊绒披肩,嗓音柔,带一点沙哑,中文字正腔圆:“夫人,夜风凉,不如披上吧。”

黎雅柔对他一笑,矜贵地说谢谢。

这位管家不论是

样貌气质,行事做风,还是细心周到,都令她非常舒心。虽然没有另外两位管家候选人那种西方式的热情昂扬,但东方式的含蓄和温雅,是沁人心脾的。

黎雅柔没有犹豫,选了他。

梁司介:“不用谢,夫人,这是我该做的。”得到允许后才靠近,将那条如云朵如丝绸的披肩轻轻搭在主人肩上,挡去寒风。

下一秒,紧闭的车门猛地打开,矫健的长腿跨出来,藏在里面的男人还是没有忍住。

剪裁精良的黑丝绒西服被月光镀了银辉,庄綦廷站在月色下,幽幽地望向黎雅柔,随后阔步走来,拾级而上,至她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