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签合同,交款,办房产交易手续,没多久,黎雅柔就成了这套市值七点五亿的花园别墅的新主人。

梁咏雯是看惯好东西的女人,眼光就是独到,这套别墅不论是地理位置,修建风格,还是布局设计,都在同类别墅中属上乘。法式庄园风的白色外观,搭配百分之六十的玻璃结构,随时能遠眺碧海蓝天。户外花园面积很大,与室内贯通,成为整体,整栋房子都被茂密的植被包裹,宛如海湾邊的一颗白色珍珠,完全是一件精巧的,优美的艺术品。

黎雅柔大手一挥,请来了国内著名的室内设计师Axel女士来进行装修改造,预算没有上限,只有一点要求——她要最好的。

这栋水湾道No.33号独立屋在一个普通的上午,被工人钉上了一块全新的黄铜门牌——【黎公馆】

黎公馆的装修改造如火如荼进行中,庄宅一片死气沉沉。

近一个月,男女主人都不在家。

就連黎盛铭这种大脑缺根筋的快乐小狗也察覺到了事情不对劲。黎雅柔陆续派人来庄宅搬东西,珠宝、高定、鞋包、日常衣物、生活用品、还有她平日时常用到的丝绒躺椅、茶具餐具、精油熏香………等等。

庄綦廷索性不回家了,也不去集團,一連数日都下榻于庄家旗下某度假酒店。

黎盛铭问黎雅柔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次和爹地吵架吵这么凶?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黎雅柔不想节外生枝,只能搪塞过去,讓他去问庄綦廷。

黎盛铭心中忐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去问二哥。

庄綦廷撂挑子不干,庄少洲每日忙成狗,集團所有需要上董事会的文件全都递到了他办公室,他自己的应酬就不少,还要抽出精力出席一些邀请了庄綦廷的活动。庄少洲連看一眼私人手机的时间都没有,黎盛铭发来的消息石沉大海,第三天才得到回复。

庄少洲:【他们吵架我最倒霉,自己去问,我最近真没空。】

黎盛铭心疼二哥,不敢再打扰,只好硬着头皮给庄綦廷发消息:【爹地,妈咪怎么都不回家了?您又惹妈咪不高兴了吗?】

豪华的总统套房里,庄綦廷刚做完大量运动,口鼻里都萦着熱气。

他躬身坐在沙发上,雙腿大分,胳膊肘撑着膝盖,头低垂,盯着地毯上无趣的花纹,汗水自锋利的下颌淌过,一滴一滴往下坠。

沈秘书站立一旁,平着声调汇报黎雅柔近日的动向——

“家居设计团队已经进驻黎公馆了,夫人如今住在星顶酒店的维港一号套房。”

“夫人今日派人拿走了五套茶具,七套餐具,一百六十八瓶香水………”

“夫人委托了Royal管家学院组建一支私人家政团队……额……”

他支支吾吾起来。

庄綦廷不疾不徐地抬眼,黑眸沉沉,“很難以启齿?”

沈秘书赶忙错开眼,不敢与老板对视,“夫人要求配备一名高级男管家十名男傭,二十八岁以下,身高不低于一米八五,嗯……嗯……样貌周正,性格温顺,身材性感者优先………”

“够了。收声。”庄綦廷冷声止住。

沈秘书打了个寒噤。

“出去。”庄綦廷微阖眸,克制着心绪。

沈秘书不忘鞠了一躬,“先生、那我、我先去忙了。”说完,一手拖着电脑一手拎着公文包,脚踩风火轮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直到偌大的房间只剩他一人,庄綦廷抬手拽掉黏在身上的运动背心,他仿佛被一层密不透风的熱膜缠着,几乎呼吸不了。他上身不着一缕,浑身肌肉处于充血状态,膨胀着,平滑的背阔肌上烙着有几道尚未褪去的狰狞淤青。

都是那日老爷子的杰作,下手时发狠,没收着力,回

去当晚就肿了,看着很骇人。家庭医生来开药的时候都嚇得不轻。

四十九的人了,还挨父親的棍棒,簡直是闻所未闻。

庄綦廷揉着眉心,用力平稳着汹涌的情绪。他不想回庄宅,因为他知道黎雅柔也不会回,那他回那个家有什么意思?

那张被他撕毁的判令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他,他现在已经不是黎雅柔的合法丈夫了,这真是多么可笑荒谬的一件事。

妻子要搬走,要拿东西走,他没有资格阻止。他但凡阻止,得来的必是一句——我们离婚了。

离婚了。离婚了。他和黎雅柔离婚了!这是他人生中摔的最惨的一次,唯一一次。

“庄綦廷我告诉你,你再玩你那些手段,你除了把她越推越遠,没有任何作用!你自己扪心自问,二十四小时的监控,谁受得了?她是你老婆,她是人,不是你孙子你下属!你管她也要有个限度!”

“我告诉你,你也不必拿方子卓威胁小柔,我已经派人把方子卓保出来了。房子车子钱这些你也别动歪心思,你不给,我这个当父亲的给。她是我三个孙儿的母親,你的心够狠,我却看不下去她为一套房子发愁。”

“我再不出手管教你,就是眼睁睁看你身陷囹圄。你现在和她离婚,你们还有一线机会。她親口对我说,你若是再把她困在你身边,你们除了變成怨偶,没有第二條路可走。

“我老了,綦廷,你就当一个父亲不希望看见自己的儿子作茧自缚吧。”

怨偶。

庄綦廷被这个词刺痛,这是她亲口说的吗?他只想与她做恩爱夫妻,一生一世一雙人,疼她宠她爱她教她保护她,他从没想过会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推向怨偶。

他只当黎雅柔是一时冲动,和他怄几回,闹几回,撒几回泼就消停了,最后还是会乖乖投入他的怀抱,但现在他有些不确定了。

她的坚决,固执,反骨,狠心,一切行为都讓他迷茫,她是真的要走?和他同床共枕二十四年,她现在要走?

她要走,她不要他了?

庄綦廷突然焦躁起来,一颗心像暴怒的棕熊,在胸口发狂咆哮,快把他撕碎了。

他发现自己手中似乎没有牌了。

离婚判令已成定局,称心的房子有了,钱不缺,老爷子老太太都站在她这邊,赔钱货们早已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思想和势力,完全当不了威胁的筹码,就连方子卓那个骚狐狸精都被老爷子给捞出来了。

他没有牌了,勒不住她了。

春节将至,港岛处处都是浓厚的节日氛围。盛徽集团总部也在休假前举办了一年一度的新春庆典、答谢晚宴、集团年会、基金慈善酒会等等各种活动。

往年这些活动都需要庄綦廷携夫人一起参加,今年一反往常,男主人身边空空如也,那道永远是满场焦点的红艳殊色没有出现。

庄綦楷和庄綦泽轮番问庄綦廷,大嫂去哪里,怎么都没人影,庄綦廷面容笼着一层阴霾,只是沉默,嘴里的酒很苦。

都要过年了,那小东西还不安分,临时跑去塞舌尔玩了一圈,属下传来的照片里,她看上去惬意得不得了,穿着露胸露屁股露腿露背的泳装,在沙滩上各种显摆身材,引来不少蠢模蠢样的公鸭子前来搭讪撩骚,每一张照片都令他牙要咬碎。

往年这些时候,她都得老老实实挽着他出席各种社交场合,肩负起庄家女主人的担子!和他成雙成对!

她现在是越发没有顾及了,把他这几十年呕心沥血的教导忘到了九霄云外。

庄綦廷甚至覺得黎雅柔是故意的,她故意要气死他,报复他吗?报复他这么多年管着她,压着她?可他也爱着她宠着她纵着她不是?她要什么他没给?要天上的星星都买了一排,命名为Eleanro!

衣香鬓影的宴会现场,浮动着清淡好闻的鲜花调香氛。庄綦廷一身严肃锋利的黑色西服,沉着脸,令周围的鲜花都要胆寒一番。

庄綦泽想起了另一件趣事,笑着说:“你们听说没,最近浅水湾成交了一栋七个多亿的独立屋,门牌挂出来了,是什么黎公馆。我们圈子里除了大嫂家姓黎,还有谁姓黎啊?”

庄綦楷一拍脑袋就知道了,“这有什么難猜,定是大嫂娘家搬新屋了,我回头讓兰兰备一份乔迁之礼!就说大嫂最近怎么不出现,原来是忙着给娘家置新屋啊,大佬,这种喜事你怎么也不提。”

庄綦廷淡淡瞥了一眼腕表,只想甩袖走人,可晚宴刚开始。他抿了一口酒,漫不经心道:“是吗,我不太清楚。”

庄綦泽和庄綦楷互相对视一眼,随后同时表情古怪地望过去。

庄綦泽委婉道:“大佬,大嫂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庄綦楷更直白:“大佬,你还没有把大嫂哄好?”

庄綦廷皮笑肉不笑,鼻息里发一声嘲弄,低着嗓:“我对哄她没兴趣,最近忙的不可开交,我哪来闲工夫去管她买哪里的房子住哪里。”

话一出,两位细佬的表情越发怪异,一瞬不瞬地盯着庄綦廷,只差要把他射穿。

庄綦廷滚了滚喉结,一时烦躁,冷脸道:“你们先照应着。”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晚宴现场。

庄綦泽蹙起眉,看着大哥冷峻的背影,一双桃花眼满是忧心忡忡,“……这是怎么了?”

“不知啊!”庄綦楷满头雾水,“难道是……大嫂和大哥分居了?”

“不可能。”庄綦泽立马否定,“大佬不可能让大嫂出去住,天方夜谭。二哥,你这几天让二嫂把大嫂约出来,多宽慰些,下周就要过年了,老四一家也要回来,别到时候这两人闹别扭,场面不好看。”

庄綦楷点头,四个妯娌中,他的老婆最顾全大局,不会劝着劝着就煽风点火。

黎雅柔去塞舌尔玩了一趟,回来的时候,Ada传来好消息,说Royal学院那边已经挑好了三名管家候选人,簡历资料都发到了邮箱,人也会在后日陆续到港,只等她亲自面试。

黎雅柔很开心,点开简历浏览了一遍,一号候选人是美国小伙,长相俊朗,肌肉发达,性格开朗幽默,曾在某奢侈品创意部任职两年,审美好,能操办各种晚宴酒会,经历也很丰富,上一任雇主是位全球排名前三百的美国女富豪,还为他写了一封推荐信,可见他有多么讨雇主欢心。

二号也不错,意大利人,嘴甜,这让黎雅柔想到了Kurt。二号能说基本中文,曾担任过某英国老钱贵妇三年的生活助理,不止热情友善,还精通法式意式料理,厨艺堪比米其林三星主厨。

三号是中日德三国混血,简历最大胆,直接贴了三张腹肌照。性感身材看得人眼热,长相却是非常东方式的斯文。三号常年在中日两地生活,受东方文化影响深厚,精通四国语言,本科更是名牌大学护理专业毕业,毕业后做过几年男护士,话不多,沉稳,耐心十足,擅长收纳整理以及照顾小孩和动物。

黎雅柔看着那张腹肌照,害羞地骂了一句:“我是找正经管家!”

Ada也跟着脸红,仗着自己跟在黎雅柔身边七八年,还是多嘴提醒一句:“夫人,您找管家男傭这事,可别被庄先生知道了。”

庄宅里,服务黎雅柔的全是庄綦廷亲自精挑细选的女佣。

黎雅柔一听就炸毛,腹肌照也不想看了,冷声道:“你什么意思,Ada,你是不是想被我炒鱿鱼!我和他离婚了,他还管得了我?我警告你啊,当间谍没有好日子过!”

Ada被老板凶了一顿,也很委屈,“夫人,我也是为您好,庄先生的行事作风………”她打了个寒颤,心里害怕,庄先生居然同意和夫人离婚,Ada简直到现在都不敢信。

Ada还记得在意大利的时候,庄綦廷找不到黎雅柔,狭长双眸中迸发出来的那可怕的,要吃人的眼神。这位香江传奇大佬的手段,她是目睹了多年,也胆

颤心惊了多年。她有时都佩服夫人,和这种男人都能调情打闹。

看上去是离婚了,Ada总觉得这事没完,狂风暴雨还在后面。

“管他行事作风是什么,他自己不让我把庄宅的人带走,又不准我招新人?没这种霸王條款。”

黎雅柔指挥Ada去冰箱给她拿一盒鲜荔枝,几颗冰甜的果子下肚,她的心情这才缓了不少。

一个月没有见到庄綦廷了,他仿佛消失了,即使在社交场上,两人也没有偶然撞见。

这放在以前是绝不可能的事,做梦都不可能。

过去几十年里,她从没有超过48小时没有庄綦廷的消息,不论她去多远的地方度假,不论他去多远的国家出差,不论她发多大的脾气,他永远会打来电话,问她吃了什么,睡的好不好。

黎雅柔其实有些不太习惯,总觉得最近的日子太自由太惬意太顺利了,好似有什么巨大的陷阱在后面等着她,此时的平静不过是一种风雨欲来的假象。

庄綦廷他………

黎雅柔安静地剥着荔枝,精致的杏仁形指甲破开果皮,晶莹剔透的果肉含着饱满汁水。

这男人是在蛰伏蓄力吗,还是经此一役,终于转了性子,决定善罢甘休?

他会善罢甘休……

“夫人,小心您的裙子。”Ada忽然出声,黎雅柔猛地收回思绪。

刚剥好的荔枝滚落在衣服上,娇贵飘逸的鸵鸟毛装饰立刻被糖水打湿,结成了一绺。

黎雅柔没那么多讲究,纤纤玉指拎起那颗荔枝,放在眼前观察了几秒,发现没有脏,就直接扔进嘴里吃了。

若这时候庄綦廷在边上,一定会蹙着眉,让她吐掉,然后温柔又封建地教育她,不能吃掉在身上的东西,也不能吃掉在桌上的东西。

黎雅柔拍桌而起,心想自己真是被老东西管多了,管出條件反射了。

“不吃了!”

Ada纳闷地看着老板生气的背影,不懂这是怎么了。

当天晚上,黎雅柔泡完澡,换上新买的花罗睡裙,双腿搭着蓬松软绵的条形糖果枕,舒舒服服地陷入深眠,窗外的维港星光闪烁,游船如织。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条巨大的黑色蟒蛇在夜色中悄无身息地爬上熟睡的她,自她脚踝开始蜿蜒,缠住小腿,腰肢,胸口,颈脖,直到环紧她整个人。

这蛇的皮肤不似寻常那般冰凉,是灼热的,令她呼吸困难,双手触上去,蛇绕着她缓缓蠕动。

紧跟着,这条蟒蛇突然變成了庄綦廷,准确来说,一半是庄綦廷一半是蛇尾,她嚇得尖叫,双眼瞪大。

男人的眼睛阴森地盯着她,语气却很温和:“宝贝,我是不是提醒过你,就算离婚了你也最好老实点,别妄想为所欲为。”

她的脖子被缠住,发不出声音。

“把你选的那些管家男佣都退掉。我不想说第二遍。”

“凭什么…”

“不要碰我…”

“你这个变态……”

她不是被庄綦廷吓哭,是被蛇吓哭。

身上漂亮的花萝睡裙碎成两半,连带着柔软的蕾丝裤。蛇尾呲溜地滑,一前一后,疯狂蠕动搅拌。

黎雅柔尖叫起来,水花四溅,她挣扎着,在抽搐中猛地坐起来,对着窗外尚未入眠的城市大口喘气,小腿一颤一颤,还在余韵中。

是梦。是梦。是梦。黎雅柔安慰自己,她抬手一摸,额头、颈上全是汗水。

太过分了。她居然连做梦都要梦见庄綦廷欺负她,还变成她最怕的大蟒蛇,连那儿都有一对!前前后后同时都被……

一根就够折腾她了,现在还来两!!

黎雅柔失魂落魄地走去浴室,坐上马桶,蕾丝退到膝盖处,明亮的光线照着,她怔了一下。她无法狡辩,她就是在梦中享受到了,还是有庄綦廷出现的恐怖的梦。

那小块布上泛满了潋滟水色,看上去非常多,整片都打湿了。她深深呼吸,懊恼地脱下,换了一条新的,又用毛巾把脖子上的汗擦干净。

做完一切,她重新回到床上,打开手机一看,一条WhatsApp消息在半小时之前送达。

前夫:【除夕晚上回家吃年夜饭吗?】

这一个多月以来,唯一一条消息。

黎雅柔思忖着,打字:【除夕夜就不去了,不太合适。我会另找时间来拜年。】

点击发送,对方没有再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