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颗板栗永远为她掌着灯

翌日,舒栗借提前看考场之由,鸽了上午的班,并在微信里告知迟知雨:放假半天,你遛完饽饽就睡吧。

此男大概在外遛狗,语音条里有风声,口吻耿耿:“你最近越来越消极怠工了。”

舒栗花言巧语:还不是有迟总把关坐镇,我才能安心摸鱼。

男生果然被取悦,没一句屁话,只问:午饭来吃吗?

舒栗:看情况。

迟知雨:你知道你说过你很不喜欢别人回“随便”吧?

舒栗:但我没说过不喜欢自己回“看情况”啊。

迟知雨:行。

迟知雨:耍赖皮是吧?

她大方地认了:是的,我就是中国驰名双标。

迟知雨:巧了,我也是。

迟知雨:反正让阿姨带你饭,爱来不来。

舒栗笑开八颗贝白的上排牙,退出置顶界面,给周境川发消息:周经理,我在路上了,估计还十来分钟到。

周境川同样是语音条回复:“我也在路上了,回见。”

舒栗回听一遍迟知雨的,原来不同年龄段的男性音色差别这么大,一个磁沉厚重,一个像喂给耳朵的柚子味白巧,清新又甘醇。

她加大一格音量,多品鉴几遍。

直到,旁边怀抱一大袋子蔬菜的老太直冲她笑,舒栗才干咳一声,把手机掖回兜里。

顺着导航找到那间名为“点点鲜果”的水果铺子,她往对面望了眼,日光下,身穿工作服的周经理已经候在门边,他今天没戴帽子,短平的头发衬得人很精神,亦年轻几分。路旁只停一辆黑色特斯拉suv,想必是他的车。

等两辆电瓶车滑过去,舒栗跑快到小路对面,跟他问好:“周经理,你好。”

男人看向她,依旧礼貌:“舒小姐,你好。”

舒栗指了下黑灰铝框门,仰头看上方已拆卸的,毛赖赖的门头:“就是这间吧?”

“对,”他利索地取出钥匙,回身拧动门锁,拉开让舒栗先进:“你看看。”

舒栗道声谢,跨过门槛。

室内忽而提亮几分,是周

经理在身后打开了顶灯。

舒栗四处打望,相当干净富余的环境,白墙白瓷砖,货架是深蓝色,快递物品均已搬空,比之前租用的不靠谱车库不知好多少倍。

舒栗走向最内侧那道墙,打量屋内唯一的窗扇,外头是绿油油的树景和一杆等人高的朱砂色山茶,开得正浓烈,花蕊在风里轻颤。

见女生睁着溜圆的双目回头,周境川解释:“后面是小区绿化带,夏天蚊虫多点,不过有纱窗,用点灭蚊剂,应该不是大问题。”

“不是,”她却喜获至宝地笑了:“是我很喜欢这一块景观!”

周境川一怔,循着朝外望了眼,也微微一笑。

检查了一下电器好坏与墙角有无水渍,舒栗走出来,举着手机将门牌号拍下,站等周经理将门拢紧关实。

她再次表示谢意:“谢谢你啊,又劳烦你跑一趟。”

周境川抬眼:“没事,反正也是受人之托。”

舒栗轻轻踢开脚边的一块小石子儿:“那就……先这样?我回去再考虑下。”

周境川颔首:“可以。”

她好奇:“你朋友怎么没挂中介?”

周境川将钥匙放回裤兜:“他说中介费不如给自己人赚。”

舒栗稍稍扬眉:“也就是说,如果有人租的话,你也有提成?”

周境川“嗯”一声:“请一顿龙虾算么?”

舒栗笑一下:“也算吧。”

闲聊几句,舒栗低头打开高德地图,思考是打顺风车还是乘地铁返程,最后决定是后者,毕竟这间心仪的铺面报价不便宜,能省就省,她同周经理道别,转头眺一眼路口:“周经理,那我就先撤了啊,决定了我会联系你。”

“行,你还有什么疑问给我发消息就行,”周境川点点头,解锁电车,回头看了看正要走下路牙的女生,他突地想到那日上门装机时的礼待,他叫住她:“哎,舒小姐!”

她讶然回头,面色均匀净润似白瓷,在晴空下折着自然的高光。

他说:“你去云庭么?我可以载你一程。”

舒栗指了指自己,未能即时领会:“你是说,顺路把我带到云庭那边?”

周境川说:“对,我去网点刚好路过正门。”

舒栗掂量一下,还有这等好事?这不就是从天而降的0元go?蠢人才会拒绝:“也行。”

车行上路,舒栗歪身系好安全带,看向中控台大屏上的3D灰色路况显示,新鲜问:“这就是那个可视化驾驶辅助吧?”

周境川扫她一眼:“你知道?”

舒栗勾了勾唇:“实不相瞒,毛豆3是我的梦中情车,我去店里看过白色款,打算钱挣够了就买这个代步。”

周境川思索片刻:“按照你现在的网店销售,明年应该能愿望成真。”

“托你吉言了。”舒栗感激地笑笑,取出手机,翻看微信消息,迟知雨并无动静,肯定不是去补觉就是去舌战光宗888999了,她兀自笑一下,瞧向窗外。

四五月份是苏杭旅游旺季,被春意笼络,乘兴下江南的旅游大巴一辆接一辆,络绎不绝。

舒栗降下窗,让好风浇到脸上。

“有柳絮诶,”她眼疾手快地捉住一粒,小声嘀咕:“赶紧关……”

周境川在路口黄灯前缓慢刹停,又将刚合拢的副驾窗玻璃滑下去。

沉底的碎发重新浮起来,舒栗回头:“不碍事吗?”

男人温和地笑笑:“没事,我不过敏。”

到云庭的路途并不远,约莫十来分钟,亮黑色的车驱停在云庭正门,舒栗再三感谢,从副驾开门下来,刚带上车门,身后又传来一声“舒小姐”。

舒栗转身眯眼,周经理已从驾驶座出来,一只手曲着冲她走来。

舒栗问:“怎么了。”

他摊开掌心:“这是你掉的东西吧。”

舒栗定睛,是她包上的yukio丑娃娃挂件,她连忙拿高帆布包检查,而后悻悻接过:“好像还真是。”

“没弄丢就好。”周经理依旧宽和。

目送男人驾车远去,舒栗才龟速往正门挪动,她拈高挂件头部的搭扣检查,似乎是松脱了,得换新,还好没搞丢,这可是梁颂宜特意从富士山带给她的纪念品……

正暗自庆幸,手间倏而一空,细长的面条泪娃娃被抽走——

舒栗诧然抬头,就见绑架犯——迟知雨超大一号人出现在眼前,扬脸对光端详那娃娃。

他从哪儿蹦出来的?

“还我——”舒栗伸手要去捞。

确认本就是她包上的物品,他递回来,声音冷冷淡淡:“看完考场了?”

舒栗头皮一紧,转移话题:“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迟知雨敛眼看过来:“我就住这儿,我能从哪儿冒出来?”

舒栗重新打量平白现身的男生,他黑衬衫叠穿,近乎拖地的休闲裤衬得两腿格外修长,帅得像是会出现在穿搭集锦里的机场饭拍。

舒栗把挂件收回包内:“我意思是,你怎么会出现在大门口?”

他没好气地将疑问推回来:“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会出现在大门口?还从别人车上下来。”

他扭头看一眼刚刚停车的位置,本来还兴致冲冲想发条消息关心她人在哪,再去找她,结果呢。

目睹她从其他男人车上下来,还三步一回头,胶着半天,观感不亚于被车迎面撞击,胀疼从心口扩散到两肋。

呼吸都困难。

他生平第一次尝到怒气和妒意直击天灵盖的滋味,比单吃大坨芥末还冲人。

迟知雨腮帮子动了下:“我没看错的话,那是那什么周经理吧。”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演电视呢?舒栗在心里抓耳挠腮,决定坦白从宽:“抱歉,我没去看考场。”

男生一瞬提声,难以置信:“所以你是去见别的男人?”

舒栗张了张口,维持镇定:“不是,我去看库房了。”

“那为什么是他送你回来?”

“因为那个库房是周经理朋友的。”

“对啊,他朋友的库房,怎么是他送你回来——”迟知雨转过弯来,抓住新重点:“……你为什么要看库房?”

舒栗叹口气,不再隐瞒:“因为要租啊。”

身侧霎时死寂,几秒后才出声:“你要从这儿搬走?”

“不是……”他接二连三的质问也打的舒栗思绪混乱,她努力厘清:“好吧,是有这个打算……因为我要给自己找后路了。”

她清晰听见男生的语气变得挫败:“不是都签过合同了吗?我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

舒栗吞咽一下口水:“我可以解释。”

“好,我听。”

舒栗突然有点不敢再看他眼睛,因为他声音已经有些潮湿了。

“你知道的,我下个月要参加事业单位考试。”

“嗯。”

“如果我妈看出来我没好好备考,我就要交代清楚,告诉她开店的事,”舒栗清晰地阐述着:“我起码要给她一点信心吧?证明自己没有浪费光阴。这样的话,肯定要给她看我的网店流水和创业基地,证明自己不是闹着玩。”

迟知雨不解:“那就带她来看啊。”

舒栗没忍住偏头,看向他:“带她来你家吗,不奇怪吗?”

仅一眼,她就后悔了,男生夹紧的眉心似能通感,也钳得她心脏隐疼。负疚感漫上来,是她考虑不周,是她怕麻烦,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知道,毕竟她也只是去看看,没定板,所以选择了欺瞒。这样的她,似乎跟她老爸并无分别。

而迟知雨成了那个蒙在鼓里的,被愤怒和失望倾轧的“陈亚兰”。

“哪里奇怪?”他问。

“她又不知道你。”

“你介绍了她不就知道了。”

“而且你要出国的吧。出国之后呢?”

“房子留给你用啊,”他并无所谓地盯着她,眼睛是那样黑亮真诚,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事:“阿姨也不走,每天给你做饭,我早就想过了。”

即使会为这种毫无保留的好意动容,鼻腔发酸,舒栗也无法坦然接受:“我做不到这么理所当然。”

有依靠是很幸运

,但她也想要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在那里面,自我才能永远为她掌着灯。

迟知雨安静了。

两个人相顾无言地往楼道走,从炽白没入晦暗。

“如果租不到呢。”身畔人低声问。

“什么?”她侧过脑袋看他。

迟知雨没有看回来,只注视着电子面板上下降的数字:“如果在你妈妈发现前,你没有租到合适的仓库呢?现在时间很紧了,你准备怎么办?”

舒栗回过神,淡淡的:“先搬去老梁那吧,她家房子也挺大。”

轿厢门的叮声没有盖掉他极轻的一笑,迟知雨率先走进去。扫完电梯卡,他幽黑的眼神扫来,似回到初见时的傲慢:“一开始怎么没搬去她家?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么,她对你这么不道义?”

舒栗抿了抿唇,也开始反感他一路过来的咄咄逼人。她背对他,用力摁压关门键,语调不自觉地发冲:“我说过了,我没办法理所当然,哪怕是跟最好的朋友!”

“那男朋友呢?”

电梯在上升,舒栗的心要比它更快,快十倍,快万倍,喉咙在一瞬间梗塞,周身也失去动弹能力。

她惊慌地将视线铐在闪烁的数字上,试图装作没听见。然而,身后的人没有就此默然。

他更为坚定地重复:

“如果是男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