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饽饽旋风腿般冲到门口,许自萍就知道是他们屋这对“天仙配小俩口”回来,忙笑呵呵地将几样早点备上桌。
斗嘴声终止在舒栗将饽饽抱起,与它蹭蹭脸,甜丝丝问好:“饽饽,你是不是昨天刚洗过澡,怎么今天还这么香?”
迟知雨将两人外穿的鞋收回鞋架:“我昨天也洗了澡。”
舒栗上下瞥他:“可你现在一身汗臭。”
“臭?”要比她高出一头多的男生故意贴近,一步,两步,不由分说地将她逼退到门边:“你闻闻,到底臭不臭?”
舒栗面热,不得不举高小狗,正对他当盾牌,轻声咕哝:“饽饽说它嗅觉更好,想要为我代劳。”
又挤眉弄眼轻声吸气:“你别搞啊……阿姨还在呢。”
迟知雨不再施压,将不明所以的小狗接过去,躬身抱放到地面,拍一下它屁股让它闪远,才回过头去,呼叫阿姨:“我先冲个澡,一刻钟后吃饭。”
继而看舒栗:“你饿了你先吃。”
舒栗跟他并排往里走:“我嘴上说说而已,你包袱会不会太重?”
迟知雨轻呵:“谁让你是积分制?”又斜睇过来:“别待会儿吃着饭,突然又说要给我归零,这两天白努力。”
舒栗静音两秒:“迟同学,请学会分辨玩笑话和心里话。”
迟知雨勾一勾唇:“我眼里只有小树老师说的话。”
舒栗忍俊不禁:“整上土味情话了是吧。”
迟知雨:“我看你才是要学会分辨土味情话和心里话。”
舒栗甘拜下风,被迟知雨从后按坐到餐桌边,目送他将家居服甩上肩膀,一路疾行去盥洗室,她突生玩心,作手枪状,瞄准他,小声“哔哔”两下,男生默契地“中弹”,蜷身按胸,蹒跚两步,又恢复原状,耀眼地笑着,离开她视线。
舒栗同样含笑回头,与来到桌边的阿姨说话。她指一指中间那沓大小一致的摊饼:“这是松饼吗?”
许阿姨放下喷射奶油,将几碟色彩各异的小果与枫糖浆一并推给她:“对,你可以自己搭配。”
舒栗抬抬眉:“太有意思了吧,好像我小时候玩的网页烘焙小游戏。”
她拿起面包夹,钳下一块,平放到自己面前的盘子里。
随即把桌对面的空盘子拖过来,摩拳擦掌:“先拿迟知雨试试手。”
许自萍喜上眉梢。
幸好没先多此一举做蛋糕,不然就看不到这档节目了。
舒栗拿起安佳奶油,调酒一般甩晃多下,随机滋满饼面,又捡出碟子里的树莓拼凑形状。
从卫生间草草吹完头发出来,迟知雨没有第一时间归位。
径直走到舒栗身边,挑衅发问:“够香了吗?”
舒栗只想推走他:“可以了,人间栀子花,回你的座位吧。”
人形蔚蓝香水在餐椅前愣住,接而看舒栗:“你做的?”
明知是什么,偏就想闹她一下:“为什么要做个屁股,大艺树家?”
舒栗:“……”
“因为你整天想peach。”
“……”迟知雨词穷,大喇喇坐下,刚要动刀叉,又撂下它们,摸出手机,横屏认认真真摄下一张。
舒栗瞧着他动作,把枫糖浆递过去:“你要再加点糖么?”
“甜死男友算家暴吗?”迟知雨愉快且小心地切下边缘一道,不忍破坏中央那颗爱心分毫。
阿姨一言不发偷听良久,此刻也遭不住地放声而笑。
舒栗在桌下踹他一脚。
迟知雨不再吭声,偷扫几眼大快朵颐的女生,拿起手机,给她发微信:看我朋友圈。
舒栗拧一拧眉,疑神疑鬼地戳入置顶头像。
那只歪歪扭扭,不甚漂亮的奶油爱心松饼,被迟知雨设成了朋友圈新背景。
蓝蓝绿绿,大红大紫,毫无格调可言。
和三个月前的灰度空间大相径庭。
舒栗嗟叹:“以前的朋友圈好歹是个人机帅哥,现在跟帅哥毫不沾边了。”
迟知雨不以为然,显摆口气:“你不是要看窗后的风景吗,这就是啊,羡慕吗?我女朋友亲手做的。”
舒栗谦逊起来:“那她的裱花水平还有待提高。”
迟知雨:“没关系,她眼光很好。”
又在臭美。
肚子饱足回到书桌旁,舒栗按摩着自己的苹果肌,这个位置不会也跟手腕一样,调动多了就患上什么炎症吧。
刚要收心刷题,身侧传来呵欠声,舒栗视线乜过去:“你昨晚睡了吗?”
迟知雨模棱两可:“好像睡了。”
“……”她就知道:“你去睡吧。”在旁边还容易让人分心。
迟知雨蹙眉:“你以前都不赶我走的,怎么谈恋爱了反而不让我在这了?”
舒栗思考一下:“因为女友享有管辖权。”
“噢——”他装恍然大悟,撑住半边脸,求知状:“那男友享有什么权?”
“知情权。”
“啊?这跟没有有什么区别?”
“追加个沉默权。够意思吧?”
“舒栗你真的……”他欲言又止:“我弃权。”
“那给我吧,我要安静看书了。”舒
栗把题册架起来当屏风,她的男友太烘晒,简直是晌午的太阳,不管是脸蛋,还是言行,都具备超强紫外线。
“交换?你沉默我管辖?”
“不换。”
“有你这样的?”
“我就是霸权主义强权政治。”
“行,”他退而求其次:“客服呢,打包呢,不用我来?”
“安啦,有48小时时间呢,”舒栗忽似想到什么,遽地将书躺倒:“说起这个,你猜我昨天在小红书看到了什么?”
迟知雨心漏一拍:“什么?”不会看到那则黑帖并把他扒马了吧?为他的丰功伟绩而涕零,难怪今早特意炮制爱心蛋糕。
“我昨天睡前发现后台一下子多了二十六个便签订单,很奇怪,就上号看了眼。”
“哦。”
“你猜怎么着?”
“有个网友在大博主评论区艾特我。我的便签在她vlog里出镜了,难怪一下子拉了那么多销量。”
见男生面无波动,她瘪了下嘴:“三十多万粉的大博主诶,买了我便签,你怎么一点不激动?”
迟知雨几不可见地掀掀眉:“男的女的?”
“这是重点吗?”
“是。”
舒栗转几下笔杆:“让你失望了,是女生。”
她抿抿嘴,兀自嘀咕:“你说我要不要发私信感谢一下?”
迟知雨说:“感。”
“要不要再送人家一份礼物?”
“送。”
怎么又开始一字诗问答模式?舒栗疑惑不解地侧过头去:“你卡了?”
迟知雨被她的形容逗乐,正经回答:“想怎么做就怎么做,justdoit.”
舒栗用笔头顶顶下巴,踌躇道:“主要是……人情是心意不假,但同时也是压力,我担心对方理解成我在索求更多的宣传和‘露出’。这不是我本意。”
迟知雨貌似认同地颔首:“所以我通常做好事不留名。”
“是指今早还特意在咖啡杯上画了个雨点子那种不留名吗?”
迟知雨无话可说。
另辟蹊径:“你扔杯子倒是扔得很痛快啊。”
“我又不生活在日本,”舒栗望向窗台上那一小丛绿意:“而且一盆还不够吗?两个人,一心一意。”
迟知雨微微一怔,差点要捶桌,最后起身投降:“好好好,管辖权沉默权都归你,我去补觉,十点准时回办公室报道。”
舒栗失笑:“上午的班全逃掉都没关系。”
“不行,”他干脆地把椅子推进桌肚:“臣退了,领导。”
“seeu——”舒栗笑眯眯摆手。
看把她开心的,就是嫌他碍手碍脚巴不得他快点离开是吧,走出书房没几步,迟知雨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不是滋味,原路返回。
舒栗刚把耳机塞入耳洞,准备专心致志抱佛脚,脑后倏而一空,发丝垂落到肩头,她按住后脑勺回首,就见男生把玩着她的小狗抓夹,又往半空丢高,稳当当接住,扬高嘴角:
“先抵押在我这了。”
“下午再赶我走你就等着披头散发回家吧。”
—
无聊。
以为她没别的发绳了,她从帆布袋里取出备用的黑色皮筋,将头发绑两道,束成小揪,又往手腕内侧道了点薄荷纯露,闻几下提神,全心投入。
草草勾选几道题,她取出手机,复看一遍那条vlog,叫Mira的博主在评论区大方报出她店名,为她增加了不少店铺曝光量。
摇曳不定后,抉择的天平还是倒向“我想感谢她”那一方。
如果每分每秒都在顾虑人际的幽微和偏差,那么“自由职业”的前缀也可以摘掉了,良心是比避嫌更有分量的东西。
没几日,舒栗就签收了几块皆川明的分装布料,打算亲手缝制一条拼布相机带寄送给Mira老师。
目睹平日大刀阔斧的舒栗,忽的做起“女红”,精剪细裁,一针一线,还反复观看比照B站教程,琢磨出独家设计图纸。迟知雨震惊不已,在她身边不可思议地打转:“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舒栗捋着绣线,将它们分色整理为几股,以防混淆。
迟知雨心寒地栽坐在椅子上:“她只是随手把你的产品拍进去,就出现了不到五秒。”
“可是收益很大,何况人家都没收我一分钱推广费。”
他都没有。
他这样竭忠尽智、起早贪黑的世界第一牛马男友,都没有她亲手绣的东西,发卡还是打劫过来的,每天卧在他床头柜的台灯下度假。
迟知雨拧开矿泉水,怒喝一口:“舒栗,你真的对我很差。”
舒栗专注于整理,没听清,懵懵脸侧向他:“你说了什么?”
“我说,”他委婉改口:“你对别人太好了。”
“因为别人帮了我。”
他也帮了她啊。
不对,这句话有问题,他已经是她男友了,怎么能叫“帮”呢,对她好让她开心,让她过得舒服,是他作为男友应尽的义务,她没有这样大张旗鼓地感恩回馈,是因为他还做的不够多、不够好,如果他真的无可挑剔到让她主动赠送自制礼物,她就会真的这么做。
差点误入歧途,脱离正确觉悟。
迟知雨后怕。
他自省着,没头没尾地承诺:“我会继续努力的。”
舒栗古怪地瞟他一眼:“努力什么,努力就业吗?”
迟知雨:“恋爱是就业吗?”
舒栗抬眼:“你现在的样子不就是吗,跟不相干的人争上绩效了。”
迟知雨不服气:“换你你不会酸吗?”
“也许会吧,”舒栗点头,若有所思地掂了掂下巴,掀唇道:“你要不要去看下你衣帽间挂在最前面的那件白T?”
男生眼皮翕动两下,数秒领会过来,绽开个亮堂堂的笑,轰然起身,快步跑向卧室。
扯下那件象牙白的短袖,迟知雨上下左右翻看。女生留下的记号并不隐蔽,位于左胸的位置,一朵尾指指甲盖大小的立体刺绣玫瑰花,同样微小的绿色茎叶衬映着它。
迟知雨喜不自胜,当即更衣,套上它。来不及整理头发,他毛茸茸的,毫不犹豫地奔回书房,小狗跟在后面飞跑,又步随他脚后跟停下。
舒栗挨在椅子里,笑得称心如意,故意油腻发言:“小王子,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迟知雨想不通,更收不住笑。家里进贼了,绣花偷心大盗:“你什么时候把我衣服偷走的?”
舒栗歪歪头:“委托阿姨跟我配合了一下。”
迟知雨攥紧双拳,催赶道:“你怎么还坐着?”
舒栗:“?”
他上前两步,语气要拽起她:“起来。”
“干嘛……”舒栗慢吞吞撑着扶手起身,不知他意欲何为。
下一刻,胳膊被握住,往反向拖动,舒栗趔趄着,径直撞入一个胸膛,根本没有还击之力,也没有闪避的余地,迟知雨的手臂拢紧了她。隔着单薄的衣料,他的力量寸寸绞入她肩胛,好闻的气味铺天盖地。她试图动弹,却被更加执着地扣住后脑,他的鼻息停留在她耳朵尖上:
“能干嘛?”
“来听听花开的动静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