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公府这场初荷宴,杖围之年的老太后也来捧场,老人家看着满园子芳菲正盛,年轻人彩衣蹁跹,活力昭昭,昏眊的眸子里盈出了清光,恍惚又回到了自己进宫前,还是小姑娘的时候。
此时园中宴乐已开,湖中心的水榭台上歌舞正酣,宾客们环湖宴欢,倒并未固定座次,男女也未分列,少有的随心就位,只将视野最佳的藕香榭留出来给宫中贵人。
虞妃和周氏搀扶着太后在亭中坐了,便陆续有各府贵妇带着小辈来请安。间隙里太后瞧见唐云熙在人群中穿梭照应,慈笑道:“芽芽辛苦,你们别累坏她,把她给我唤来,挨着我歇歇罢。”
小婢子去请小姐的功夫,太后又朝虞妃道:“茂儿也来了吗,让他也来。”
虞妃笑道:“这孩子今儿是陪我来的,这会儿也不知在哪儿逛,我已叫人去寻了。”
澄观楼上,李茂抓着栏杆的手指甲因不自觉用力而泛白。
令他失态的那两人,已拥吻着隐入了园中翠幕,他看不见,可那娇滴滴的人儿被高大男子欺近压覆,逼得步步后退的一幕,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甚至记得那双细白小手抓在男人衣襟上的样子,从指骨分明到酥软无力。
“殿下,太后到了,虞妃娘娘请您去问安呢!”
“嗯。”
抓在栏杆上的手指渐渐松了,李茂望着满园红翠,轻浅又绵长地吁口气,他惯是稳得住,岂能为此乱了方寸?
转过身,已恢复一贯的清淡模样。他将随身玉佩卸下,抬手向后一扬,淡淡道:“去寻回来。”
随侍静檀立即招呼门外小厮:“殿下在园中丢了玉佩,你们几个下去找找!”
在下人们慌乱的脚步中,李茂从容地随着婢子去了藕香榭。
那园中,梅爻被严彧抵在石壁上深吻,石壁不平,她下意识挺胸,便被他抱着对换了位置。一只大手从她腰间摸上来,不安分的揉捏几下,便听她娇哼出声,喘息着道:“可、可以了,衣衫……要见不得人了……”
严彧失笑,大掌压着那浑圆轻抚几下,抬眸又见那红艳艳的娇唇上还沾着口津,又抬手去抹,调笑道:“口脂也没了……倒是比有时更馋人。”
她拍掉那只大手,嗔怪道:“还在人家园子里呢,又行孟浪,你可是愈发大胆了!”
他猛地把她朝自己一按,反问道:“刚刚是谁朝我投怀送抱的,孟浪的可不是我!”
他那表情里带了几分坏,又极其宠溺,梅爻竟看得一时呆住。
他往那娇臀上轻轻一拍,“怎么了,突然不说话?”
她喃喃的:“看不够……”
小手环上他的腰,她把头枕在他胸口。对眼前这个人,她总是毫无抵抗,轻易沦陷。
严彧对她这反应喜爱得紧,不免又生出几分得意,将人抱紧些,浅笑道:“痴儿。”
两人小意厮磨间,便听风秀高声叫道:“康王殿下叫你们来找东西啊?找什么?”
“园子不大,大家分头找!诶,这位姐姐是哪府的,怎独自在这里?”
“……公府太大,有些迷路。”
严彧挑眉:“好烂的借口……”
梅爻从他怀里挣出来,一时羞窘:“我长这么大,何曾这般偷摸行事,全是因为你!”
他一扬眉,“是不是很刺激?”
“你还说?还不走?”
严彧一笑,大喇喇走出去,冲着一堆东张西望的人道:“找什么呢?”
“回严将军,殿下在园中失了玉佩,叫小的们四处找找寻回去!”
“哦,那找吧。”
一行人散开,不遗死角地四下搜寻。
梅爻悄然绕去风秀身边,本想离开,却见严彧并无走的打算,也似在找东西般四下打量,继而便朝着不远处那几株矮树行去。
他站在树下仰头,梅爻跟着看去,便见那枝丫上吊着个东西,玉丝线打的络子随着微风轻晃。
严彧一个纵身扯下它,后退几步,视线便落向那高高的阁楼,唇角勾起一丝轻笑。
李茂到藕香榭时,见一亭子的人正在夸公府的嫡小姐唐云熙,唐小姐倒也未见羞赧,回应得落落大方。
李茂给祖母问了安,老太后指了唐云熙身旁的空位道:“坐吧!芽芽这孩子温婉又能干,她张罗的这场宴应景儿又热闹,茂儿你平日深居府中,这等年轻人的聚会该多走动。”
“是。”李茂笑着应了,又转向唐云熙,“妹妹辛苦了!”
唐云熙笑得端庄又客气:“愿五哥玩得尽兴!”
周氏揣度老太后兴许与自己一样的心思,便想再卯几句词儿,把俩孩子往一块凑,话刚开了个头,便见老太后朝着斜角石径方向探了探身,微微眯眼道:“那是不是彧儿?”
李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见方才园中情意绵绵的两人,毫不避讳地并肩而行,身后跟着婢子风秀。
李茂眸光暗了几分。
唐云熙笑道:“回姑祖母,确是严将军和文山郡主一道来了!”
老太后一脸欣喜:“快,叫彧儿也过来!”
太后和陛下对平王一家,特别是对这个百年一遇的少年将才宠爱有加,这是满朝尽知的事,其疼爱倒不比皇
室的孩子少。婢子忙着又加方凳,小亭子一时满满当当。
严彧和梅爻一起见了礼,太后拉着严彧手道:“想你幼时在宫中小住,开心果似的小团子,我喜欢得紧。可自打被你父王带去西北,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回,既在京中,也该时常进宫来看看我!”
严彧含笑应了,太后又转向玉立一旁的梅爻,上下打量一番,慈笑道:“明艳艳的,叫人看着欢喜!都坐吧。”
唐云熙招呼梅爻坐自己身旁,严彧却没落座,他从怀中摸出那块玉,走至李茂跟前道:“这龙佩可是殿下的?”
按着常理,偷情的人被发现只会躲避和掩饰,李茂确没料到这人顶着上,混野将军的名号果然不虚。
李茂未起身,也未接,只仰头淡笑:“将军在何处寻到的?”
严彧俯视他,忽地一笑:“……树杈上,殿下收好。”
说罢将龙佩放至李茂腿上,转身坐去了太后身侧。
梅爻颇觉严彧此举冒失,她偷眼打量李茂,见他捏着那块玉垂眸不语,一时倒瞧不出是什么心思。
此时亭外行来一个小婢子,躬身在唐云熙身后道:“小姐,平王世子到了,被咱家小爷拦在了门口,您去瞧瞧吧!”
唐云熙眉头一皱,不晓得这个弟弟又发什么疯!
她起身朝几位长辈打过招呼,带着婢子匆匆离去。她一走,梅爻坐那儿便显的孤零零。
虞妃笑道:“郡主过来,挨着我坐!”
周氏对她这明目张胆的偏爱翻了个白眼儿,见那头太后正拉着严彧的手问话,一时倒也不好说什么。
严彧应付着太后,余光瞥见虞妃对梅爻让吃让喝,热络得很,便有些心不在焉。
太后叹口气:“罢了,你们年轻人好热闹,我也不拘着你们了,都去玩吧!”
太后放人,虞妃自然也没硬留的道理,三个年轻人起身行礼,鱼贯出了藕香榭。
梅爻行在两人中间略觉尴尬,遂寻了个借口去找小芾棠。
她一走,两个男人你看我我看你,彼此心思都心知肚明。
李茂一派清明神韵,正色道:“郡主只身来京,身份特殊,严将军行事还需顾忌些,切勿给郡主惹来麻烦,更勿惹出祸患,引来南境风波!”
他把调起这么高,严彧一时语塞,顿了顿拱手道:“劳殿下费心提点,臣记得了!”
李茂静静注视他几眼,徐步离去,边走边将手中龙佩丢给静檀,淡淡道:“入库。”
国公府门口,严瑢带着随侍砚心被拦在阶下,唐云霄这小世子带着几个世家子弟,张牙舞爪站在阶上,小芾棠居中而立,正在跟唐云霄对峙。
“我大哥是你姐姐亲自下帖请来的,你凭什么拦着不许进?”
“就凭这是小爷家!爷说不让进,就不让进!”
严瑢像看小孩子吵架,笑眯眯看着两人掐,不动也不吱声。
小芾棠试图讲理:“那你倒是说说为何?平白无故拦人,哪府也没这个道理!”
唐云霄嘿嘿一笑:“想进也行啊,再做首诗,夸我!将我夸高兴了,我亲自将状元郎迎进去!”
“你这小世子可真记仇!心眼儿怎的比针尖还小?”
“不夸就别进!小爷府上就这规矩!”
阶上开始有人起哄,一时叽叽喳喳,小芾棠气得脸红,正待再开口,便听一声娇喝:“唐云霄!你在做什么?”
此声一出,门口立时安静了下来。
唐云熙带着几个婢子快步行来,衣袂生风,威权赫赫。她站在门口先是打量了一圈众人,继而朝着弟弟呵斥道:“你这待客之道是打哪儿学来的?滚回去!”
唐云霄不服气:“姐,你忘了他上回怎么取笑我了?这面子我得找回来!”
“找?你怎么找?就你肚子里那几滴墨水,人家是夸是骂你都分不清!我看你是找骂没够!还不回去?”
唐云霄恨恨地望向严瑢,与自己恼躁的样子相比,那个可恶的人从头至尾笑意盈盈,玉立阶下,像看一场与己无关的嬉闹。他咬牙切齿白了严瑢一眼,招呼身边朋友退回门里去。
唐云熙轻吁口气,脸颊微微泛红。她好不容易将人请来,实在没料到竟叫这个弟弟,冒冒失失把人唐突了一番。
她莲步迎下阶,十分抱歉道:“舍弟骄纵惯了,小孩子不懂事,还请多多包涵!”
“有姐如此,小世子将来也是错不了的!”
他这声音里藏了笑,显然并未将这出闹剧放在心上。
唐云熙望进那双皎皎清眸,越发觉得脸颊发烫,不敢再与其对视,只侧身道:“世子里面请!”
小芾棠挽起唐云熙胳膊,娇声道:“瞧姐姐气得,脸都红了!放心,我大哥胸怀大度,能揽明月入怀,姐姐消气!”
唐云熙看向小姑娘那带笑的眉眼,脸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