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李啠谋逆一案,时隔两年,经由三司会审,终于真相大白,只是当年旧人几乎死了个干净,御批昭雪的一刻,寥寥在世者也只能含泪将先人故旧的灵牌迎回宗祠,上一柱清香。

陛下对结案卷宗批得痛快,可令严彧难以接受的是,并无旨意恢复李啠身份,更无旨召其回京,他依旧是陷于南境的一介庶民,清白的庶民。他在此事上费劲心力,也只是昭示了一个陛下及朝臣或许尽知的事实。

严彧拎了坛酒去找容师傅,因桉桉大婚从平王府出嫁,容崇恩此时正住在府上。爷俩从日当中喝到日西沉,其实主要是严彧喝,老爷子大病初愈没怎么沾。

严彧初时有说有笑,可酒菜半酣便显出了心灰意冷之态。容老深知这小弟子脾性,开导道:“陛下不召他回来,自有其考量。一则李啠昔日保驾之臣尽失,便是将其放回宝座,一时也坐不稳……你先别急,我知你会保他,可他一回来,原本暗斗的李茂和李享,立时便会拧成一股绳对付他!他们连李晟都搬倒了,你才回来多久?能确保无死角地护他周全?他回来的路,还不平呐!”

“再则,他在南境实则为质,你们要了蛮王一子一女,梅安哪能如此轻易地送他回来?他那府上,除了你派去的天禄,不是还有梅溯的人?”

“再则……”容崇恩忽然顿了下,望着严彧已有些迷离的眸子,缓缓道,“李啠仁善有余,刚断不足,此种性子,实在也不适合那个位子。”

此番话严彧似是听了,又似没认可,跟老爷子对视良久,才又问了一句:“他不适合,那谁适合?阴诡的李茂?虚伪的李享?还是宫里那两个不及台阶高的娃娃?”

容崇恩知其已有些醉,道理他自是懂得,不过是仗着酒气发泄,也不再与他论,只唤人端来醒酒润燥的汤喂他喝了,让天禧扶他回去休息。

天禧扶着主子回鹤鸣苑,想是瞧着府里披红挂彩,一派喜庆,他这主子走了一半,便开始哼哼唧唧吵着要郡主,天禧嫌丢人,连拉带拖最后将他扛了回去。

翌日两场大婚,昏时严瑢往卫国公府迎娶唐云熙,裴天泽来平王府迎娶容桉。所经之路红绸漫布,人潮涌动,喜乐宣天!围观者眉飞色舞,谈论着富贵红人榜上的两对新人,平王府的高岭之花娶了卫国公府的金疙瘩,御前红人裴天泽迎娶了平王府义女,这场面当真是京城近来最热闹的一幕!

小芾棠送嫁容桉,严彧随兄迎亲,阖府上下忙碌又喜庆。

纯衣纁袡的唐云熙被扶出来,簪华胜缀步摇,却扇遮羞迤逦而行,雍容华贵。严彧看着便想起梅爻。他的姑娘比眼前新妇还要明艳,若也如此装扮,不知如何惊艳!如此想着,眉目温柔却又心头酸涩。

入府拜堂,行礼宴客,严瑢酒量有限,未免大哥被灌醉,委屈了新妇,严彧没少挡酒,饶是有量,至夜也有了几分醉意。

宾客散去,囍房里红烛明亮,春意融融。

唐云熙坐在宽大的婚床上,闻及房门响,喜娘欢快的声音响起:“新郎入洞房喽!”

脚步声缓缓行近,透过却扇边缘,她瞧见他袍袖上精致的火色滚边,男人高大的身躯遮暗了烛光,温润的嗓音响起,如春风拨弄心弦:“纨扇轻遮月下妆,姮娥应妒此春光。从今不画远山眉,留待君诗赋海棠。”

状元郎求见娇颜呢,唐云熙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

团扇一点点挪下,玉颜娇娇,对上良人灼灼的视线,她脸已红透。

喜娘捧来合卺酒,匏瓜是小芾棠亲自去摘的,百十来个里挑了两个最圆呼的给两对新人。此时瓜被一分为二,各执一半,不知是酒香还是他身上的白檀香,唐云熙未饮已有些熏熏然。

饮必,喜娘刚想接过葫芦,却听严瑢道:“我来便好,你们先下去吧。”

一众丫鬟婆子只当是大公子等不及了,个个藏笑地退出去,又关了门。

房里只剩两人,唐云熙见他将两半的匏瓜合到一起,又用红线一圈圈缠好,动作慢而仔细,之后系在了床头,方又回身看她。

他一整日随着仪程忙活,未及多思,此时身在红彤彤的囍房,面对着娇怯怯的人,才有些找回自己。他成亲了,眼前人是要陪伴他后半生之人。印象里她虽是精明能干,可到底还是个十九岁的新妇,望着他时含羞带怯,只剩小儿女之态。

她不知他在想什么,只那眼神让她心乱心颤。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她不自觉攥紧了衣襟,软软唤了声:“夫君……”

声音很低,可他听清了。他望着她略显无措地模样,微微一笑,抬手去卸她头上繁重的钗环,柔声道:“怕么?”

这是她自己挑的夫君,京中贵女攀折不下的高岭之花,心思用尽才求来的。望着身前兰姿玉质的男人,她亦抬手帮他卸雀弁,轻声道:“是你便不怕……”

两个人繁复的衣衫被一件件褪下,红烛纱帐中,克己复礼的大公子醉于美人膝,倒也叫瞧惯了风月本子的唐小姐,见识了锐不可当的真刀真枪!

严彧望着他院中红绸囍烛,轻声浅笑:“新婚胜如小登科,状元郎圆满啦!”

天禧笑嘻嘻凑趣:“新婚三日无大小,属下们想去听墙角!”

“嗯?”严彧眉峰一挑,邪笑道:“三日之内无大小,三日后一个也跑不了!不怕死你们便去!”

天禧抽抽嘴角:“那还是算了,大爷脸皮薄,新夫人也不是个好惹的……哎呀,想来要不了多久,这府上该有小主子啦!”

“小主子?”严彧若有所思。

“那可不,王妃今日还说,静等着抱孙子了!”

“哦。”严彧心不在焉地哼一声。

“爷去哪?”

严彧也不理他,径自朝外走,天禧忽而福至心灵,这是馋了!

今日平王府大喜,阖府必是忙个人仰马翻,守梅香阁的霜启未料严彧此时会来,离近了还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小姐睡了!”

“无妨,我只看看她。”

霜启再单纯,这话也是不信的。府上有要紧人在,小姐吩咐过要防着人夜闯梅府,她是个严格遵命不打折扣的,必不能让他放肆!

一个轰人,一个硬闯,拉扯间风秀出来了,语气不善道:“别闹了,小姐让你进去!”

严彧哼了一声,绕过霜启往里走,路过风秀还不忘夸一句:“还是你懂事!”

风秀在门口运了一肚子气!

严彧进屋,便见她心心念念的姑娘正在绞发,两条皓白玉臂从衣袖中伸出来一通忙活,显得细弱伶仃。他悄无声息站在她背后,见她寝衣宽松,因着头发被拢到一起,包在沐巾里,露出一小片细白脖颈和肩颈,白腻腻的如脂如玉。他似受了蛊惑般俯身去亲,入口的香甜似燎原的星火,一下子便烧起了他周身的躁热。

梅爻先是闻见了酒气,继而便觉颈上一热,混着酒香的龙涎香气瞬间便将其包围住,她手里的沐巾散了。

潮湿的秀发落下来,擦过他的脸颊耳朵,有些凉,又有些痒。他直起身,将人转过来,拿过她的沐巾道:“我帮你擦。”

她由着他不甚熟练地擦发,问道:“喝了许多?”

“他们一直灌,总不能让大哥办不成事。”

她拿开头上沐巾,望着他带了些迷离星光的眸子道:“那你可吃东西了?”

他可怜巴巴地摇头。

“空腹饮酒,再故意来惹我心疼,平王府少你一口吃的?”

说是这么说,还是忍不住想唤风秀去小厨房看看,刚一动又被他拽了回来。他将沐巾一丢,将人圈进怀里,抵额道:“我确然是饿了,却只想吃……你。”

湿热的气息混着撩人之语,往她心头挠了一下,让她不由地气促了几分。

她轻轻推开些道:“我叫人给你弄口吃的,一会儿便好,你先去榻上歇会儿。”

等吩咐完再回来,竟不见了他人。闻及湢室有动静,她找进去一看便愣了。他就着她方才没用完的半桶水,正给自己从头到脚地洗!

衣服被他随手扔了一地,眼前人背对着她未着寸缕,提着水正往身上浇,肩背舒展,又因用力而肌肉贲张起伏,显示出惊人的力量感。脊骨陷入在宽厚的背中央,从颈部延伸到腰间,水流顺势而下,擦过他紧实的臀股和结实的大腿,溅落一地。

她红了脸,漂亮的眸子快速眨了两下,却又没移开眼。

她虽未见过旁的男子身体,可她晓得他身材是好看的。

背后的视线如有实质,冲澡的人放下桶转过身来,对上她毫未避讳的视线,然后便见那视线从他脸上往下……

“看哪呢?去拿沐巾。”

“哦。”

她应了一声才意识到他在使唤她,遂又一顿道,“你怎么来我这洗澡?你把衣服都弄湿了,一会怎么穿?没衣服你怎么走?”

“谁说我要走?”

“……”

他朝她一步步走近,就这么、这么……她莫名起燥,扭头去给她拿沐巾。

从架上拾了块干燥的给他,见他随意往腰间裹了两下,周身泛着湿濡的潮气,有水珠从结实的胸腹滑下,钻入了沐巾中。

“看多少回了,还羞?”

他伸指头蹭了蹭她红透的小脸,真嫩。

手背的水沾到她脸上,她抹了一把,嘴硬道:“……哪有。”

他笑得促狭:“没羞?那便是馋了!”

这男人口无遮拦,于这等事上不知脸皮为何物。她不欲与他争,只道:“你便打算这样出去?”

“不然呢?”

她叹口气,恰此时风秀在外面喊:“小姐,小厨房煮了面,我放桌上了。”

她应了声,又叫她把给如离新裁制的衣物里外拿一套来。两人身材大差不差,想着也许能穿。

她招呼他:“过来吃面。我叫人给你找身衣衫,吃完你便回去,你不能在这里过夜。”

他从湢浴晃出来,听了后半句眼里顿时盈满了委屈:“为何不能,之前不是也留宿过?”

她不想给他解释此时府上住了很多人,犹豫间便听他道:“是你还没好?”

说着凑上来,从后将人抱进怀里:“我什么都不做,只抱你睡,好不好?”

“不好,你先吃东西。”

“我不吃,我也不走。”

不知是不是酒意上头,他似小孩子般任性,抱着她不撒手,锻铁般热烫的胸膛紧贴着她后背,虽隔着沐巾,仍能感觉到他不安分的招呼。他埋在她颈窝,行动是强势的,讲的话却委屈巴巴:“你让我走,走哪儿去?那府里有人在洞房,我待不住……”

“……”

“我也想要。”

“……”

“你想不想?”

火热的吻落在她的后颈、脖颈、耳朵,滚烫的气息让她瞬间麻了身子,她被他转过身来搂进怀里,向那张对他毫不留情的小嘴重重亲下去。夏夜火盛,他又染了些酒意,蓬勃的欲望亟待寻一个出口,舌尖撬开齿关长驱直入,追逐她口中香舌不断勾连试探,津涎交往,不肯罢休。

几个来回她便被抽光力气般站不稳,可他身上一件衣物也无,她抓不住,触手便是他硬邦邦滚烫的肌肤,那双细软小手无措地从他肩头、胸膛滑过,无处着落,反倒愈发觉得气血上涌,小腹酥麻,腿软无力。

一个天旋地转,她被他打横抱起,大步往内室而去。

她头脑不甚清明,又或许身体比理智更诚实,她也想他。

他将人放在榻上,虽说是什么都不做,可亲了这半晌,那灼心的渴望非但没得到缓解,反而愈发膨胀,终是忍不住压覆上去。扭扯间沐巾已完全散开,他又重得山一样,她推不动他,唇舌也被侵占,喊不出,几下里便觉喘不上气。她不妨他又行孟浪,一时竟冒了泪花,呜呜地朝他肩头一下一下捶打。

风秀拿了衣衫来,却见堂中无人,面也未吃,诧异间闻及内室的动静,一时羞红脸,将衣服放下立时退了出去。

她眼角泪意终于让他找回些清明,他撑起来些,望着她湿漉漉的眼睛道:“哭什么?”

她委屈巴巴:“彧哥哥,你不能轻些……”

他如火地眸子盯着她,是散不掉的渴望,却终是温柔地亲下来,和风细雨地蹭着她的双唇、下巴,低喃中亦带了丝委屈:“我难受,幺儿……”

他看起来像只祈怜的大狗,她终是不忍,又或者她根本也在渴望着他,她颤颤地回应:“我、我已好了……”

他绵密的亲吻正擦过她微敞襟领下锁骨,闻言忽地一顿,这是对他的邀请么?

他抬起头来,对上她一双莹然美目,下一刻便似得了奖赏要回馈般亲回去。手也没闲着,撑起身体去扯她袍带,衣袍散开,似剥出颗玉样的莲子,他也再忍不得,一路吻下去。身下的锦被被她抓皱,她起初还可一声声“彧哥哥”地唤他,到最后竟只有喘息之力。他偶尔抬眸,便见她一副靡欲失神模样。这是他滋养灌开的娇花,只属于他,如此想着便觉心头充盈满胀。

待她终于从云端落入凡尘,睁眼便见他正含笑望着她。她有些羞,却仍抬臂勾住他脖子,拉下来,轻声道:“来……”

严彧疏旷多日,也忍了多时,只此一个字,便似掘开洪口,一时风狂雨骤,骇浪滔天,直至香肌融雪,玉山倾覆。

春宵苦短,微曦初露。

几未成眠的梅爻窝在疯了一晚的人怀里,累得不想睁眼,亦不想动。餍足的人倒是精神抖擞,却也不舍怀里暖玉,肆意留恋毫无离意。

她闭着眼道:“外间当有你能穿的衣物,你该走了。”

那只不安分的大手一顿,继而便往那蜜桃上很抓一把道:“都说男子薄情,提裤子不认人,我看你也不遑

多让,伺候完你便要赶人?”

她仰起头,眼尾还带着未散的春情,回应道:“是我叫你来的么?你难道没得便宜?惯会拿些浑话凶人!”

虽是反击之语,却因一夜风雨,她整个人软绵绵,声音也糯糯无力。这一幕看得他心头发软,将人搂紧亲了回去。

一软一硬两具身体在凉被下纠缠厮磨,才几下她便又被他元气勃勃所惊到,她在他痴缠亲吻中稍得喘息,怯怯道:“才停没一会儿,你怎的又这么……精神……”

他有些好笑又带着宠溺道:“你可知男子在两种情况下不能撩拨,一种是微醺,一种是晨起,你可都占了……”

她一时愣住,被他坏心思地撞了一下才醒过味儿,推拒道:“你只会逗我!快走吧,再不走等会可不容易走了!”

严彧又箍着人痴缠片刻,才慢悠悠爬起去外间取衣服。待拎起那衣衫,不禁拧了眉。

这衣衫非是府上下人制式,也不似梅敇旧衣,全新的,材质不错,风格还有些熟悉。

他拎着它们回内室,问道:“你这里怎会有这等衣衫,别说给我准备的,我不信!”

她动也未动:“的确不是给你备的,是给如离新裁的,放心,他没穿过,新的。”

他在欺近些问:“他为何还在你府上?他不是回公主府了吗?”

“他旧疾复发,刚好我府上大夫能治,哦,便是救你容师傅的那个大夫。”

“……”

他怔怔站着,总觉哪里不对,可一时又说不出是哪里。

她终于睁开疲惫的眼睛看他:“这也吃醋?”

见他眉目仍是不豫,不免又换上副软糯嗓音哄他:“彧哥哥,刚过那样一夜,我心如何你不知?你怎能如此疑我?”

她眉目戚戚,潸然欲泣,瞧着又委屈又可怜。

他自知矫情,低头亲了亲她,理亏般道:“我走了,你再睡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