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怎么回事?”

李琞觉得南境再是嚣张,也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扣下迎接其使臣的皇子。

高盛瞄了眼跪着的吴伯清,低声道:“说是两方一见面,说了没几句便话不投机,来使质问康王亵渎郡主,康王骂来使是蛮贼,又骂梅安是巫主邪神,骂郡主是……淫/女夜叉!使臣一怒之下拔刀相向,是梅府的人挡了一刀,殿下无碍,只晕了,便被扣了!”

李琞听得太阳穴直跳,他这一大早被气得脸红脖子粗,此时反倒安静下来。看向跪着的吴伯清,五十岁的年纪,头发花了一半,还在殷切地盼着他降旨查脏,恍惚又看到了老国丈李明远。

可他能降什么旨?他从龙榻上爬起来时犯迷糊,这会儿也早清醒了。

一边招呼高盛更衣,一边冲跪着的人道:“吴卿你先退下吧,此事朕会去查。”

吴伯清晓得有异,却又不敢冒然动作,恭谨地退了出去。

李琞吩咐身旁中贵人:“去把严彧跟文山郡主给朕叫来!”

待殿里只剩他和高盛,李琞隐忍着道:“看到了吧,他们天天想着怎么把朕往坑里引!”

“陛下,心怀叵测之人成不了事。”

“什么闯宫觐见,为朝廷安宁、百官安心,说得好听!黼黻阴鉴,他吴伯清的脑子便是本黼黻阴鉴!这厢告康王大逆不道,那头便直接扣了人,两头都在发疯!”

“陛下息怒。”

李琞垂首踱了几步,突然止步道:“你给朕把棘虎叫来……不,你亲自去传话,叫他带人先围了康王府和瑞王府,等朕旨意!府里人若有异动,直接拿下!”

“是!”

“告诉天泽,待诸位王爷及官贵们进宫,即刻封锁宫门,不得进出!”

“是!”

李琞轻哼一声:“一个个的,都想跟朕做戏,朕倒要看看这是唱哪出!”

严彧正憋了一肚子火,这计划与他的设想可不同,他没想把南境使臣也搅进来,可眼下来使竟跟皇子动了刀,还绑架了他!

他还没赐婚呢!闹翻了,好不容易求来的恩旨怕要泡汤。

南使恨李茂亵渎郡主,他觉这背后少不了李享的手笔,忿忿然想去质问,拐过街角便见有可疑人靠近了瑞王府。他认出了张淮,司隶校尉出动了,便意味着陛下出手了。

他只好先回府,前脚进门,后脚禁中便有旨传他。

他在宫门见了裴天泽,匆匆照面天泽只说了一句:“今日进宫的亲贵只进不出,爷小心!”

太清殿外,全甲的陆离没法开口,只朝他示意,陛下一肚子邪火。

殿里只有李琞自己,斜倚在龙床上,闭眼像是睡着了,身前兽金吐着安神香。

严彧小心唤道:“陛下?”

李琞没动,过了会儿才缓缓睁开眼,龙目幽深,带着血丝。

严彧下跪叩头,脑袋刚扎下去,便听威严又沉重的声音响起:“你跟朕说实话,今日之事,跟你有无关系?”

他定定望着陛下那双锐眸,面不改色道:“臣闻及康王被南境使臣扣下,陛下是指此事?”

“装傻!”

“还有旁的事?”

李琞一眨不眨盯着他,他倒是不躲不避,目光坦然中还透着丝茫然。

殿外通报:“文山郡主到了!”

李琞冷冷道:“将她带去养性斋,让陆离照看好她!”

严彧一听便急了:“陛下要软禁她?”

“你在跟谁说话!”

遭了呵斥,严彧意识到自己确然口气不善,重重叩头道:“陛下恕罪,臣心切失仪!可如此只会让局面更糟,还请陛下三思!”

“朕还用不着你教!朕问你,你究竟有没有搅入老五、老九之争?你要说实话!”

严彧轻喘一息:“有!”

“你……”

“陛下应该晓得,臣心所向,一直都是李啠!”

李琞逼视他良久,才敛了敛怒气,缓声道:“你去,不论什么招儿,把李茂给朕安然弄回来!”

“……臣想带郡主一起去……”

“滚!”

滚出来的严彧直接拐弯去往养性斋。

那是太清殿后面花园一角的阁楼,是书房兼斋堂。陆离刚安抚完小郡主出来,抬眼便见严彧杵在门口。他一怔,继而便把兜鍪一摘,手中长剑往严彧一递,视死如归道:“爷给属下个痛快!”

严彧气笑:“你当我来劫人哪!”

“不劫么?”

“我说几句话便出来。”

陆离又把兜鍪戴回去,嘿嘿一笑道:“爷请!您随便说,干别的也行,属下保证没人打扰!”

那屋里梅爻正在气郁。她后悔没听蒲先生的话,应该先解决了城门口的麻烦再面圣。她未被允许迎接使臣,便该有所警觉,大齐的皇帝在防着她。

果然城门口出了幺蛾子,她怎么都未料到两拨人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对骂,梅煦还拔了刀,被砍中的却是梅六!梅六前脚回府报信,召她进宫的圣旨后脚也到了。

原想陛下召她来,是想解决城门口的麻烦,她极有诚意地来了,陛下却见都不见她,直接将她关了起来!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关禁闭,一肚子邪火没处发。

严彧进屋,便见娇娇坐在那张宽大的罗汉床上,眉目郁忿,手中捏着枚果子,都要抠烂,待抬眸见了他,眼圈一红,起身便朝他扑过来。

“彧哥哥……”

他将人搂进怀里,她这委屈忧惧的模样,让他心疼心软,有那么一瞬真想把人带出去。

可思及陛下让陆离看着她,当无恶意,不过是面子上的事,他也不好硬折龙威,让事情变得更糟。

他低头亲了亲她泛红的眼尾,软声哄道:“委屈你了!你等我去把李茂弄回来,有陆离在这儿,你不会有事。”

“为何是你去?”

“也只能是我了吧,换个人怕要在城门口打起来!我可不想闹僵,我还要娶你呢!”

他说着又将人搂紧些,轻轻蹭着她的耳垂、脸颊,湿热的气息将玉白的肌肤染红了一片。

她总是很难抵挡他,一时脚底绵软,缩着脖子又往他怀里靠了靠,却又忽地想起什么,眼里染了抹忧色道:“可来的是……”

来的南境使臣是梅煦。

这位梅将军,是她父王首个义子,亦是南军最强悍的先锋之一。其人性子又野又狠,两年前严彧在梅府为奴时,梅煦因为看不惯他不识好歹,一根铁棘鞭赏了他一身的伤!也因为那一身伤,她向阖府上下放话,奚奴小玉只能她管教,至此才没人再动他。便是如此,梅煦每回见他,那眼神可算不上友好!

严彧有些无奈,又有些委屈:“来的是梅煦,那能怎么办呢?倘若再叫他打一顿能善了,我倒是能豁出去这身皮肉……”

“不行!”

她记得他在李茂府上挨的刀伤还没好利索,想了想道:“我写封信,你带给他,这样你行事当方便些。”

房里笔墨具是现成的,梅爻几笔落下去,严彧便拧了眉,阴阳怪气道:“煦哥哥……哼!”

“你哼什么?”她笔下不停,随口道,“那容桉不也是一口一个兄长地唤你?”

他忿忿然:“那岂能一样?哥、哥哥、兄长,意思可差远了!”

“有何不同?”

“你喊梅敇大哥,喊梅溯二哥,喊我彧哥哥,你品,你细品……”

她可没工夫品,只道:“可我自小便是这样唤的呀,你不是早知道,我还唤过你小玉哥哥……唔!”

手腕被他突然握住,一个用力,毛笔脱手,人被他扯进怀里。

她不晓得哪句话又激到他,他似气郁不甘地亲下来,大掌箍在她颈上逼她仰起头承受,吻得又深又霸道!

她只觉三两下被夺了气息,两只小手无力地揪扯在他腰间,掌下腰腹热硬,扣在她腰上那只大手按得紧,她被

身前昭昭元气磨得晕乎,迷离间便听他道:“没有小玉哥哥,也不要煦哥哥,你只有我……”

睁眼,便见那双带着痴意的凤眸,灼灼地望着自己,她喃喃地:“彧哥哥……”

她人在他怀里娇软若绵柳,声音亦甜糯地发慌,像小猫爪子往他心头挠过,他开口变得又软又哑:“再唤一声……”

她似被蛊般开口:“彧哥哥……”

“不够……”

她却再不肯叫,只把头埋在他胸口深长地喘息,听他扑通扑通地心跳声,跟她的凌乱在一起。

他每每把自己闹得不上不下,竭力平复却又舍不得将人放开,倒是梅爻不忍躁动的家伙备受煎熬,从他怀里挣了出来,再看案上,那封信沾了不少墨点。

她也不想费力重写,提起来吹吹抖抖,让墨快干。想想又从腕上撸下来那只金丝镯子一并给了他。

严彧收好东西,又往她唇上亲了几口道:“等我回来。”

此时的城门口,明晃晃地日头照着黑压压的一群人。

梅煦也不进城,就在城外列队,五百人的队伍横了一片,几乎将城门前的路封死。康王仪仗都被丢到了城门脚下,迎风招展的只有偌大的梅字旗和鸾神大纛!康王带去的那四五十人也都挤在一处,正一个个垂头丧气地盼着朝廷赶紧来人。

城墙上和城门内,大齐的兵将手执弓弩、刀枪,严阵以待,却因对方手里捏着皇子而不敢妄动!

忽然,梅煦见城墙上的兵士都收起了弓弩,城内也响起了好一阵脚步声,似乎是变了阵型。

他招呼属下戒备,他的副将甚至将刀架在了昏迷的康王脖子上。

此时却见高大的城门内走出来一个人,无甲无胄,甚至手无兵器。他缓缓朝梅煦走近,梅煦越看越觉得此人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