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眼前人忽地落下又高高扬起的情绪, 宴焱愈发摸不着头脑。
剑修平时激素波动这么大的么……
但出于礼节,宴焱只得象征性的同云梧点了点头,心下却只想快步走开:
“那我先走一步。”
云梧一听这话, 眸子一亮, 忙道:
“我和你一起去吧!”
进入比赛的等候处的确是要经过观众席的, 云梧这会儿提议一起走倒也没错, 只是……
宴焱忍不住的侧眸又瞥了眼面前这位天赋卓绝的青年剑客,总觉得浑身不对劲。
他先前可是经常听说云梧杀伐果断的传闻,据说是云梧这些年来以狠绝毒辣的手段除去了许多邪派, 目睹过现场的修士都传闻其如同冷面修罗, 一柄箐云剑出鞘,便是执剑弑万魔。
现在这个眸子亮晶晶的剑修……真的和传闻中的是同一个人吗?
宴焱不懂,只觉得事态有种超乎直男理解范围的复杂。
既然想不明白,索性便不再细想,宴焱将那困惑抛掷脑后,大步流星的朝着小道尽头行去。
云梧则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宴焱身后, 可那视线还是黏在宴焱身上, 只是这会儿光明正大了许多, 变得毫不掩饰。
小道不长,很快便走到了尽头。茂盛的竹林之后便豁然开朗, 是一处宽敞的大道,再往前走点, 便是比斗台的等候处了。
云梧今日并没有比赛的安排, 只得在观众席处等候。本来蜀山剑宗作为承办方和赫赫有名的大宗门, 云梧自然是有一处高座的席位的,可而今他却驻足在了比斗台一旁的观众席,一动不动, 好似就要在这里坐下。
抽签尚未开始,宴焱也只得在此等候。
他垂下眼睫,细细思索着今日的战术。可云梧的目光实在是炽热得难以忽视,叫他只得抬头,忍不住瞥了眼云梧。
自己尚未开始比斗,为什么这家伙还在看……
碍于不熟,宴焱也只得扫了眼,便匆匆垂下眼睫,微不可查的往旁边挪了挪。
宴焱本以为自己这都往旁边走了两步了,云梧这般大宗门出身的修士应当也该懂了他的意思,不会再看。可没想到,下一秒云梧居然也抬腿,同步跟着他往旁边挪了挪,将原本拉开的距离又缩了回去,甚至还要比挪步前更近了一些。
宴焱:……
宴焱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却见他挪动的之后的地方恰好是一处常青树的树荫,颇为隐蔽,的确适合长时间站立。
于是他又抬了抬腿,往树荫的外边走了走。
现在应该不会再跟上来了吧……
宴焱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
虽说他不介意被看,但宿敌一直在旁边,加之自己本就一直愁心着和云梧的竞争,被他一直这么盯着,心理压力不大是不可能的。
但还没等宴焱庆幸多久,下一刻,云梧长腿一迈,居然又跟了上来。
这一回更是得寸进尺,距离拉得极为近。甚至只要宴焱略微一动肩膀便可以被云梧尽数揽入怀里。
云梧生得高大,肩膀又宽厚。这般近的距离,加之宴焱又是一副单薄的身躯,近乎整个人都被笼在高大身影投射下的阴影里,略微一呼吸,就可以嗅得云梧独特的气味。
沉沉的,又很凛冽,像是经年的冷杉。
宴焱张了张唇,又张了张唇,终于忍不住了般,道:
“云少宗主,你的位置不是在高台上面吗……”
这高处的比斗台不仅仅视野好,能清楚的探清楚下方的比斗状况,而且也不会和一众小宗门弟子和散修挤在一块,可是块风水宝地呢。
但云梧却好像充耳不闻,非但没有转身前去高台,反而盯宴焱盯得更紧了,那俊脸上更是露出了几分宴焱看不懂的颓然。
云梧的视线自宴焱转过头来说话之时便落在了那红润的唇瓣上,而今眼睁睁的瞧着那饱满的唇瓣一张一合,从齿间吐出的却是如此冰冷的字眼。
云少宗主。
听着就好像他们两个是毫无关系的人一样。
连个前任都排不上名号,只能算是个擦肩而过的路人。
“焱焱,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这样。”
云梧心一揪紧,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答应能让他看上一看的焱焱,如今又忽然这么生疏的称呼他。
他可怜巴巴的往宴焱的方向挪了挪,指尖一探,企图勾到宴焱因风而微扬的袖摆。
宴焱:?
云梧又在说什么??
自己只是提醒一下他去他该去的地方罢了,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吗?
宴焱不懂,宴焱大受震撼,宴焱只觉得云梧可能是修剑修得神智不清了。
他只得尴尬的略微又同云梧点了点头,决定不再说话了。
这云梧天赋卓绝,修炼也很勤勉,为人处事也是个君子……只可惜脑子好像有点问题,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让人听不懂的话。
沉默诡异的蔓延开。
偏偏云梧的目光始终不肯挪开半点,牢牢附在宴焱的侧脸上,叫宴焱在等待之时近乎度秒如年。
终于,处于比斗台中央的铜铙发出了今日第一声响动,预示着今日的比赛即将开场。
宴焱想也没想,脚尖一点,便飞跃上了高处的比斗台。
作为第一名,今日是由宴焱开始抽签,决定今日要面对的敌人是谁。
主持的白衣弟子早已在比斗台上等候多时,却见他手下灵力逐渐凝聚,旋成一股灵力流,白色衣袍烈烈飞扬。与此同时,从地面缓缓升起一排玉简,悬空,不停的飞速轮换,每一个玉简之上都刻有今日候场的修士姓名。
宴焱凝神,指尖一点,玉简便开始加速疯狂换转,最后同时停止,却见一玉简缓缓浮起,停在了宴焱的指尖之下。
主持的弟子挑起了玉简,沉声,报念道:
“三清宫首徒,任赤!”
此话一出,登时惊起一片吸气声。
原因无他,这任赤曾是修君的狂热崇拜者,据说曾经在听闻修君被宴焱这一名不经传的散修契约之后,便气得几夜未眠,甚至有传闻道这任赤还要出手针对宴焱呢……
这下任赤居然抽到了宴焱作为对手,恐怕这次的对决会格外的精彩。
好巧不巧,任赤昨天也和一位罗刹门的名唤王抚的内门弟子对决过,将那王抚揍得落花流水,据说筋络都出了点儿问题。
罗刹门和三清宫的位置本来就隔得近,那王抚的母亲又是罗刹门的一位高层长老,这王抚在罗刹门也是一呼百应。
这会儿倒好,一群小弟围坐在王抚身边,登时趁着这个机会大声嘲弄道:
“任赤要惨咯,遇上个靠着灵宠升级的散修,偏偏这灵宠还是修君……哈哈哈不过也是,宠随主人嘛。”
“我看那任赤这会儿牙都要咬碎了吧。啧啧啧,真是凄惨。”
三清宫的人一听,面色都青了。
罗刹门的这番话很有门道,贬低了宴焱是个只能靠灵宠升级之人,又说了句宠随主人,分明也是在贬低修君。而修君是差点成了妖界首领的人物,连带着作为妖界势力的三清宫的脸面也被踩了踩。
有人憋不住话,直接回怼了回去:
“你倒是厉害,有本事在宴焱面前也嚼一嚼舌根啊。”
当初宴焱被人挑衅,几鞭子直接屠尽榜上有名妖魔的事情那可是六界皆知。这些罗刹门弟子也不是傻瓜,只知道在背后说一些坏话,恶心恶心人,是万不敢在宴焱面前说些什么的。
但此时宴焱又听不见,那罗刹门弟子也只好哼了声,讪讪道:
“难道我说的有错?没了修君,他便什么也不是……”
那侧的任赤倒是一言不发,猛地起身,朝着台上大步走去。
这任赤生得一副魁梧的模样,皮肤黝黑,只是双瞳赤红,因而得名任赤。此刻上了比斗台后,便长戟一甩,冲着宴焱拱手拜了拜,朗声道:
“在下三清宫首徒,任赤!”
宴焱也略微拱手,淡淡道:
“在下宴焱。”
随着铜铙声响,比赛正式开始,任赤率先挥舞起手中约莫有半丈的长戟,左脚一向前踏,手中登时凝结出可怖的灵力,冲着宴焱狠狠的刺去——
他的动作很快,但宴焱的动作更快。
却见宴焱微微轻侧一寸,闪过了任赤的攻击,同时雪腕一震,从鬓旁抽开一条骨色长鞭,赫然狠狠一甩,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回抽过去。
鞭影晃动,尖锐的骨刺精准的要扣住长戟,眼见着要狠狠往外一甩!!
任赤眉头登时拧紧,咬牙,就要握紧手中长戟,同时放低自己的重心,眼见着就要借着自己的力道硬生生扛过这招!
宴焱从比赛开始之时就没有动用过任何溟和修君的力量,那力量波动很明显是出于自己的灵气,没有夹杂任何妖修的灵力波动。
而宴焱如今不过是筑基后期,而任赤已然是金丹初期的修为,遑论任赤还修体,这招下去,扛过宴焱的这一鞭子应当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可下一秒,那骨鞭却精准的落在了长戟的薄弱处,随即狠狠的向外一抽。
于此同时,宴焱的手腕再次蓄力,一股灵巧的灵力波动登时附着上骨鞭,扯动鞭柄,使得鞭身骤然拉出一道弯弓状的波浪,在刹那间紧接着甩出第二鞭,第三鞭……
任赤瞳孔一缩,宴焱的速度实在太快,使得他根本来不及再筑起灵气防御,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道道虚影冲着他狠狠袭来。
随着痛感在侧腰之上蔓延而开,眼前景色飞速划过
——“砰”的一声巨响。
任赤就这么被狠狠甩飞了出去,砸向了比斗台的边缘,又被灵力防御网弹了回来,最后重重的落在了比斗台的中央。
一瞬间,全场寂静。
无数人目瞪口呆的瞧着眼前这一幕。无论先前关于宴焱的传闻传得有多么凶,但大多数人亲自见到宴焱动手都还是第一回。
这般可怕的灵力掌控力……元神得要强悍成何种程度?
六界生灵,修炼的方式众多,但修炼的东西却是一样的,提升境界的标准便是扩张筋脉,能够容纳更多的灵力,而更重要的是,其元神强度能够提升。而对灵力精准的把控也正是强悍的元神才能做到的。
没有借助灵宠的力量,单单靠着明显强于自己境界的元神便可跨境击败金丹期对手……分明是这宴焱自身的实力已然足够强大,无论有没有修君的加持,日后定然都会成长为一方大能。
看来这魁首之争,又多了几分悬念。
重重目光扫向了落座于观众席上的云梧,不少好事之人都抻着脖子,只盼着云梧露出点什么有意思的表情来呢。
只是……
坐在云梧身侧的三青鸟控制不住的抽了抽嘴角,她几乎都不用看,就已经知道师弟脸上会露出什么表情了。
这几日宿敌风波之后,云梧就疯狂向她索要一些关于追妻火葬场的话本,结合之前发生的种种,三青鸟就算再傻也能猜到几分真相了。
想到这,三青鸟飞快瞥了眼云梧的表情。
果不其然,她的好师弟而今面上荡漾着一抹思春的笑意,视线紧锁着他的那位宿敌,颇有几分情窦初开的羞涩。
三清宫人最先反应过来,虽然首徒输了,他们的脸上上却没有半点儿愁绪,反而还有点喜色。有人迫不及待的转过头,对着那罗刹门弟子阴阳怪气的笑道:
“菜就多练。自己菜,就别胡乱揣测他人。”
先前还出声嘲弄的罗刹门弟子们此刻都面色僵硬,一个个登时说不出话来。
微风轻扬起红褙一角,宴焱只是平淡的垂下眼,视线落在自己攥着骨鞭的手上。
先前自己剑骨尚未失去之时,他的境界就已然不低,剑骨毁去之后的那段时间更是加倍的苦修,九转灵体对于灵气的吸收确实很慢,但与之相对的,一旦灵气能够吸收到破境界之时,对于元神的锻炼却是要比同境界的修士高上不少。
思绪收束,被砸落在比斗台边缘的任赤也动了动,挣扎着抬起了头,血水从头颅一侧蜿蜒而下,颇有些狰狞。
却见他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却又猛地被砸落溅起的沙尘呛到般,狠狠的咳了咳。
宴焱还是矗立在原地,挑了挑眉。
他也是听说过任赤曾经是修君崇拜者这件事情的,所以对于任赤要说的话也多了几分预料。
说来说去,大概也是说自己用了邪门歪道才契约的修君,叫自己要好好等着他的报复之类的……
左右任赤的话也不会差到哪去,宴焱也便有点失去了兴趣,瞥了眼观众席上目光灼灼的云梧,转身就要下了比斗台。
可下一瞬,那任赤忽然止住了咳嗽,挣扎着抬起半边身子,冲着宴焱大喊道:
“慢着——”
宴焱侧了侧脸,脚步一顿,好整以暇的要听听这任赤究竟要放什么狠话。
却听那任赤忽地莫名其妙来了句,语气有种诡异的羞涩感:
“那个……我的本体也是蛇。”
宴焱:?
宴焱的脑子一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但下一秒,任赤又羞赧的补了句:
“那个也不小。。。”
宴焱这下听懂了,面色瞬间发青。
为什么这里也有男同??!!
雪腕因气恼而轻轻震颤,宴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心下泛凉。
六界果真没救了。
难不成到了最后,只有他和云梧是六界唯二的直男了吗?!
宴焱闭了闭眼,只觉得那股熟悉的愤怒又直冲脑门,腕间一蓄力,正准备狠狠的一鞭子再甩出去呢。
可电光火石之间,居然有人赶在宴焱面前出手了。
却见那一柄箐云剑横空劈来,裹挟着凛冽的剑意,冲着任赤狠狠袭来——
宴焱一愣,随即往箐云剑来的方向望去。
却见那原本端坐的云梧此刻豁然站起,面色铁青,一手紧握拳头,一手则是操纵着剑法冲着任赤劈去,好似被人带了绿帽般愤怒。
宴焱又缓缓扣出了一个“?”
不是,兄弟。
你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