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头的是一个筑基中期的散修, 宴焱的那一鞭并没有下死手,但却也够他喝一壶的。
鞭身狠狠抽去,尖锐处径直对准那散修的薄弱处, 白芒一晃眼, 那散修便被甩开几丈远, 连影子都不知去哪儿了。
其余人只看见有什么可疑的东西从眼前闪过, 一转头,老大便不见了踪影。
后头的其他人手中武器还未放下,有人嘴中甚至还在大喊着‘束手就擒’等字眼, 声势浩大的就要冲来。
一群人举刀扛刃, 一股脑儿的冲到了宴焱云梧跟前,前面的定睛一看,也都跟见鬼了似的,没刹住脚,‘诶呦’一声,脚便软了, 拼命的要往后挤。
后头的不明所以, 举着刀的动作还未放下。直到前面跌了个跟头, 后边才看清楚是谁,这下脚也软了, 一个个倒栽葱一般的堆在一块,‘诶哟’‘诶哟’声此起彼伏。
宴焱:……
他还没开始揍人呢。
这队人一看就是奔着抢劫来的, 宴焱本想着敲打敲打, 让他们歇了这心思便算了。
但这下一群人个个都未战先降, 叠罗汉一般堵在路上,宴焱也失去了再战的兴趣,和云梧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之后, 便要踏步跨过这群人,继续朝着原定路线走去。
就在这时,齐岳忽地出声了,与此同时冷剑出鞘,面色变得凝重。
“还有谁藏在后面??”
闻言,宴焱顿时蹙眉,顺着齐岳的目光望去。
齐岳这话不大不小,正正好能让那暗藏的人听见。
察觉到自己行踪已然暴露,那枝桠背后之人干脆不躲,白光一闪,斩断面前茂盛的竹木,露出一条道来。
熟悉的身影缓缓从竹林之中行出,定睛一看,赫然是罗刹门罗奇!
才过两天,罗奇的面色便憔悴了许多。
想来是在这归墟秘境里也没能捞到什么好处的缘故,罗奇眼窝深,鼻梁孤零零耸立在苍白的脸颊上,他本就生得阴郁,这下更是阴测测的,一眼瞧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邪修。
“好巧。”
他皮笑肉不笑的一扯唇角,视线冰凉,扫了眼站在宴焱身后的云梧,不着痕迹的轻哼一声。
罗奇小队的路程和方才突袭的小队如此贴合,在如此广袤的归墟秘境之中,纯靠偶然是几乎不可能的。
那答案便很明显了,罗奇此行是想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跟着这一路打劫的小队走,之后再将这伙人的‘劳动成果’收入囊中,坐享其成。
只不过突袭的小队运气不佳,遇上了宴焱等人,否则便真要让这些魔修得逞了。
不愧是罗刹门的魔修!
齐岳压低眉眼,抿唇,手上握剑的动作更是紧绷。
罗奇也注意到了队伍里的齐岳,面色更是森冷。
罗刹门魔修生性张扬,得罪了不少剑修,这齐岳便是其中一个,遑论这队伍中还有一个云梧和拒绝过罗奇邀约的宴焱。
两头一碰面,谁也不让着谁,罗刹门魔修手中法器赫然铺开,这头齐岳等人也握剑对峙,眼见着气氛登时剑拔弩张。
这时,罗奇又忽地出声,打破了紧绷的气氛。
他又一扯嘴角,道:
“众道友何故如此,我罗奇也不是什么不识时务之人,怎会不自量力与你们一战?”
这倒是实话,罗奇小队的队员虽说都不是一些简单货色,但对上云梧宴焱等人还是明显的落下一截,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但罗奇似乎存了心思想要恶心人,一抬手,手中法器蓦地收起,只是嘴上一刻不停:
“但我还是奉劝你们……趁早些留在这外围,别找死的去内围晃悠,说不定还能留一条小命呢。”
说完这话,罗奇也不再逗留,最后森冷的扫了眼众人,随即长袍一挥,其余魔修也跟着收了法器。
直到人都走远,齐岳的眉头还是紧皱不松,低声道:
“罗奇这话真是奇怪……罗刹门魔修一贯都是这样,诡异至极,也不知是要搞什么幺蛾子。”
宴焱眉眼微压,指尖轻点。
方才一路走来的异常大家都瞧在眼里,这会儿罗奇还落下个不清不楚的劝告,也不知是故意要扰乱军心,还是果真知道些什么内幕。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自然不可能因为罗奇这没头没尾的一句便驻足不前。
“罗刹门又要趁着归墟秘境的空档做些什么事情了?他们不是经常这么干吗……”
黄苏忽然开口。
说是‘又’,倒也不是给罗刹门泼黑水。这罗刹门出身于水生火热的魔界,门徒个个都不是善茬,正道未曾主宰六界之前,什么烹人弑杀的事迹如同吃饭喝水,一度和邪修一齐臭名远扬。
直到罗刹门新任门主上位,正道势力又扩大,这才将这些陋习改去。
但魔界争斗不断,私底下使出来的小伎俩还是恶心至极,这罗刹门前百年便有设计屠杀某个中型宗门以吞并灵矿的前科,
被教训之后才歇下了动作,可谓是劣迹斑斑。
云梧倒是没有接腔,只是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
“倒也不能如此断定,背地里干脏事的门派多了去了。就连那叩心台也不是全都干净的。”
云梧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只有靠在他身边的宴焱能尽数听见。
‘叩心台’三字传入耳中,宴焱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侧眸轻轻扫了眼云梧。
叩心台和蜀山剑宗的关系一贯很好。
宴焱本以为比斗前问心尊者造访自己一事是单方面的背叛,可这会儿听了云梧这话,似乎是早就和叩心台有了间隙。
宴焱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但半晌,还是垂下眼睫,抿唇不语。
他和云梧之间的关系虽然已经缓和不少,但确实还没到能够交心透底的程度。况且大宗门之间的纠葛是非是趟浑水,宴焱也犯不着去参合。
思即此,宴焱也只好道:
“看来此途少不了凶险,剩下的路,我们还是更加小心才是。”
一行人一路沿着水流逆向行去,周遭的植被长得愈发密集,逐渐形成遮蔽苍穹的树荫。浓厚的枝桠投不进光亮,只有遥遥的一处大树之后,阔开一处颇为明亮的地方。
越过一座不小的山头,再往里走,忽地便进入了一处阴凉的峡谷。
地势原因,峡谷处的植被并没有平森那般浓密,反而错综复杂的胡乱生长,阳光也因此投下一寸,一支流水从中间横亘而过,潺潺不绝,绵延入峡谷深处。
“应当是一处新形成的峡谷,我从未在前人绘制的地图上见过。”
一贯寡言少语的聂兴忽然出声。
峡谷地势倒是秀美壮丽,只是一踏入内里,便隐隐能觉着周身泛凉,阴森难行。
修士的直觉向来准,没走几步路,眼前的水流逐渐拓宽,竟然汇成了一宽阔的河流,泥泞的河岸长满了半丈高的灵植。只是原本整齐生长的植被从赫然被破开一道豁口,有什么东西堆叠在河岸口。
云梧率先走上前,用剑尖挑开茂盛的灵植,露出底下的东西。
尸骸。
不是妖兽,而是新鲜的,修士的尸骸。
交杂堆叠的尸骸显然不止一具,它们扭曲着缠在一块。说是尸骸,其实更像是一块风干的腊肉,蜡黄紧实的皮裹着下方的骨,被抽干了所有的液体,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
它们仰天而叹,空洞的眼面露恐惧。
“是这两天刚死的。”
云梧蹙眉,只是一扫眼,便看穿了尸骸毙命的时间。
若是这两天毙命的,那毫无疑问是刚刚进来历练的修士。云梧手下动作不停,剑尖一挑,继续翻开堆叠的尸骸,寻找着什么东西。
不光是云梧,宴焱齐岳等人也一并上前来,凝神细看。
没有。并没有保命灵符。
归墟秘境凶险,往届也不是没有修士没能在危险到来之前捏碎保命灵符,但灵符并不会因为修士的陨落而消散,反而会成为辨认陨落修士身份的一项重要依据。
保命灵符除了修士本人,对于任何生灵来说都是没有用的东西,自然不可能有人犯闲去取下。
可这几具尸骸,先不用说随身携带的值钱法器了,连那保命灵符都不见了踪影。
云梧斟酌片刻,视线仔细扫过那尸骸毙命的模样,忽地出声道:
“应该是水属性的妖兽所致。”
此类妖兽喜阴,这般阴凉的峡谷自然是它们的最爱。依水而生,也嗜水,大多数的水属性妖兽会利用水源,将猎物拖入水中溺毙而死,却也有小部分的妖兽会喜爱用攫取猎物体内水份的方法将其毙命。
后者通常会更加阴险,境界也会更高,云梧也曾在其他地方对付过这般的妖兽,心下也有了几分猜测。
宴焱垂眸,也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横在地上的尸骸,简单道:
“这只妖兽的境界不会低于元婴,能值不少积分。”
对视一眼,五人心领神会,继续沿着河流前进。
只是没走几步,那聂兴忽地面色一变,捂紧了腰间的行囊,颇有些慌乱道:
“不好,我画好的符不见了。”
此话一出,将众人的注意力齐齐引来,聂兴再一探身上东西,面色又是一白。
连符纸都没有了!!
“我昨夜还在给黄苏画符呢,怎么会……”
这么说着,聂兴忽地话语一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昨夜他们的确是宿在了水流旁边,若是真的是水属性的妖兽作怪,莫非是这一路都……
不光是聂兴,齐岳也忽地一扯臂弯上挂靠的银镯,细细一探,也冲着宴焱等人缓缓摇了摇头。
“我也有东西不见了,不过丢的不是要紧的东西,只是一些路上采的草药。”
一圈下来,除了云梧宴焱二人,其余三人都多多少少丢了点东西,但物品种类不一,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共性来。
宴焱略微一挑眉。
虽说找不出丢失物品的共性。但毫无疑问,他们一行人应当早就被这妖兽盯上了。
其余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
“看来是逃不掉了,既如此,不如将计就计,设法引得这妖兽出动。”
为了避免妖兽懂人言,云梧只得私下传音。
“正有此意。眼下敌在暗我在明,这种妖兽一般是天黑行动,不如我们先行按兵不动,沿着这水路继续向前,待到晚上再寻一处离水近的地方安营扎寨,诱引这妖兽出手。”
宴焱建议道。
“宴兄说的是,水属妖兽生性狡猾,喜欢夜袭,白日一般难以窥探它的踪迹,我们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继续沿着原计划向前吧。”
齐岳轻轻点头,赞同道。
统一计划之后,一队人也不再迟疑,马不停蹄的继续向着河流的上游行去。
越是往上走,河流越是湍急。
一处虬结盘杂的苍天古树之后,赫然断开一处高崖,数丈高的瀑流从顶端倾泻而下,溅起道道晶莹水花。
待到雪涛溅落,便能隐约从间隙中窥探到一重堆叠的东西,几人警觉,往里头走进了些,方才看清那东西是什么。
竟然又是一重又重的尸骸!
此处的尸骸数目比先前河岸的要多上不少,一眼望去,赫然是触目惊心。
密密麻麻的尸骸堆积如山,不下百人。
死状出奇的一致,都是被抽干了身体中的水分,硬生生变成了肉干的模样,蜡黄的肌理看不出生前的面孔,只是一张张重复堆叠、仰天呈惊恐状的面庞犹如复制黏贴,排列整齐。
再仔细看几眼,便能察觉出端倪。
这些尸骸身上的灵符也齐齐不见了,法器全无,有的人身上突兀的少了只耳环,有的人则是没了腰封,有的人没了束发的头冠,干枯的发便随意的披散,狰狞不已。
“……这妖兽也是什么都不挑。什么都要。”
宴焱轻嗤一声,还有闲情调侃。
激涌的水流阻挡了大部分的腥气,这会儿人走近了,那恶心的尸臭味便扑面而来,钻进人的鼻腔,逼得人直想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黄苏是音修,不同于其他四人,没怎么见过这般恶心的景象。本来在初入峡谷时他便有点儿憋不住了,此时又骤然见到了如此瘆人的景象,嘴一捂,没忍住,便转过头去,弯下腰,疯狂的干呕。
见黄苏开始抵抗不住,云梧也不着痕迹的朝着宴焱那侧扫了眼。
焱焱会怕吗……
虽说而今云梧已经知道宴焱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柔弱小白花,反而强得令人咂舌,可云梧却还是留存了点儿希冀,想要借此机会,和焱焱拉近点距离。
况且昨夜一时犹豫,错过了宴焱的邀约,云梧这一天下来都在私下纠结懊悔此事呢,这会儿终于有了个好机会,他自然不想错过。
想到这,云梧轻侧过一寸,低声道:
“焱焱,这妖兽凶猛,你若是怕了,可以和我呆在一块。”
云梧的声线刻意压低,加之两人贴的很近,吐字时温热的气流轻轻拂过耳廓,无端端的升起一股暧昧之感。
焱焱昨天那样邀请自己,应该是对自己有了那么点死灰复燃的苗头吧……
如今自己暗示得这般清楚,焱焱也应当听懂了。
云梧充满希冀的目光落向宴焱的唇瓣,眼睛一眨也不眨,就等着唇瓣微张,吐出答应的字眼呢。
云梧近乎都能想象今晚的场景了,届时他就打着‘二人相伴不容易被突袭’的名义靠近焱焱,拉一拉小手,搂一搂日思夜想的窄腰,说不准就趁着今晚这时机感情便能取得重大突破呢。
可下一秒,宴焱缓缓侧过了头,只是那美人面上不是云梧想象中的娇嗔,而是一种云梧看不懂的愤慨……
“云兄,此言差矣。”
“我宴焱怎会怕这等妖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