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芝桃没找到人鱼,对方似乎从别墅里消失了,就连先前在地上发现的鱼鳞也不见了。
收拾得真快。
她有点郁闷,不过目前为止,除了没能正面见到完整的人鱼,她的解密游戏进行得相当愉快——
明明有权安排菜色的管家却唯独对餐桌上的人鱼肉视而不见,人鱼出行,他还要安排人清理祂弄脏的地面,任劳任怨地为主人服务……
哦,对,还有个喋喋不休地诱惑她去吃人鱼肉的吵闹少爷,鱼尾巴都快要露出来了。
不知道祂的鱼尾巴是什么颜色,南芝桃想起那条灿金色的鱼尾。
找不到人鱼,她的注意力又回到金发少爷身上,但令她意外的是,接下来的午餐和晚餐都没能见到对方。
问了管家,管家只是告诉她,“弥尔斯少爷身体不适”。
南芝桃没敢吭声,更不打算去找他。
她疑心是少爷太金贵,昨天被她带出去转了一圈就身体不适。
才冒头的心虚立刻被她心里的小人掐断,提醒她清醒一点,对方很大可能是个诡,轮不到她担心。
南芝桃反驳心里的小人,她那是担心他吗?她明明是担心自己!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诡追责。
转而,她又想,她是客人,是合作方的职员,还是个关系户,应该不会有事。
天塌了有未婚夫的触手顶着,不然她要这个未婚夫有什么用。
南芝桃很快放平心态,接着自己的海边观光之旅,晚上则准点睡觉,确保状态饱满。
直到次日出发家宴的时间来临,她才再次见到坐在轮椅上的金发少爷。
他穿着身剪裁得体的礼服,不是那种沉闷的黑色,合衬的面料是星光点点的深蓝,但比起天空更像大海。
宝石胸针灿灿璀亮,折射出微凉的光芒,在仆从替他调整位置时,那斑斓的光就映上他神情冷寒的脸。
南芝桃注意到一件事情,她应该不需要穿礼服出席吧。
礼服的口袋容不下她的那些小道具,不过好在,弥尔斯看都不看她一眼,更没有人要求她穿上礼服。
那张冰冷的脸褪去了些骄矜的任性,让南芝桃拿不准“祂”本性如此,又或者是“他”还在和她冷战。
游艇驶向私人海域,私人码头前停泊着船只,第一眼就能看见那艘庞然大物,以及背后代表的庞大家族,和相对应的财富与享乐。
此时的海面比较平静,只有些许波澜,熠熠的水影映在船体上,波光粼粼,让人眼花。
南芝桃眨了眨眼睛,多看了那些水影几眼,水影大片的分布有股违和感,似乎不太符合物理学规律。
在有诡的世界谈物理学规律简直不要太好笑,更何况她的书读得一塌糊涂,什么物理学规律都不懂。
于是她很快回过神来,跟着弥尔斯一行人登上游轮。
她又四处张望,没看见两个孩子,在终端上问了嘴,祂们要晚上才会过来。
刚站上甲板,就有人迎上前,对方也是个金曈的青年,不过有着一头棕栗色的卷短发。
“小叔叔,母亲找你。”祂对弥尔斯说道。
注意到祂的称呼,南芝桃眼睫颤了下,低头看了眼腕表。
腕表的指针正对着棕栗卷发的青年,祂的污染值为红色。
红色,以人类对诡的评级来说是高级,却喊弥尔斯小叔叔。
她有点意外,没料到弥尔斯的辈分和等级这么高。
弥尔斯微微颔首,应了声知道了。
南芝桃很好奇祂们口中的那位母亲,上前踏出一步,却被棕栗卷发的青年拦住。
“母亲没说要见你。”祂的金曈眨了两下,才发现南芝桃的身份,“人类?”
“我是弥尔斯的客人。”南芝桃小声道,“你的小叔叔要求我陪同出席,我跟在后面也不行吗?”
说话间,她腕表的指针突然开始乱转,侧方忽地传来嘈杂的声音打断对话。
“她就是我说的那个人!”
女声声音不小,有些耳熟,南芝桃看过去,见一位棕褐卷发的金曈女郎正情绪激动地指着她。
祂身边的其他青年也纷纷看过来,无一例外都是金色瞳孔,证明祂们之间可能存在的亲缘关系。
“就是她?”这些青年围上来,仿佛是在围观什么新奇的东西。
想起什么,薇安神色怨怼:“她是小叔叔的客人,不是我们的客人。”
虽然祂的措辞是客人,但南芝桃迎着这些诡过分好奇的眼神,背脊微微发冷。
因为祂们的眼神更像是看见了新奇的玩具。
“真的欸,我的心跳得好厉害,像恋爱了一样。”其中一位青年捂着心口,脸颊泛红,“我喜欢你。”
随即,祂发动了祂的能力,将眼前这个人类投射到祂身上的影响无效化。
祂脸颊的红晕消退,看着南芝桃自顾自地说:“我又不喜欢你了。”
南芝桃:“……”
你们这些人鱼的脾气真是有够奇怪的。
“好特别,是你的能力吗?”另一位年轻女郎凑上前,仔细端详着她。
形貌昳丽的男男女女把南芝桃完全包围了。
人鱼们的能力可以自由开关,祂们反复地打开又关闭,只有在游戏和愉悦时才会跳动的心脏正突兀起伏。
打开能力,人鱼们面色平静,关闭能力,人鱼们脸红心跳,心率仿佛在坐过山车。
“好有趣,好好玩!”一条人鱼发出高兴的声音,眼前这个人类完美地契合了人鱼们嬉戏的心态。
南芝桃看着祂们的脸色变来变去,腕上的指针则一直乱转,指向不同的男男女女,污染值的指针则在黄色和红色的范围间移动。
“喜欢……”一条人鱼颇为陶醉,就要埋到南芝桃肩上。
薇安一把把祂扯开:“悠着点,当心小叔叔不高兴弄死你。”
提到弥尔斯,人鱼们的热情顿时消退了一点。
这下轮到南芝桃好奇了:“你们不是诡吗?应该不会死的吧,你们还喊祂小叔叔,为什么祂能弄死你们。”
细说怎么弄死。
薇安“哼”了一声:“我凭什么告诉你。”
可惜有人鱼没使用能力,满心喜欢地回答了南芝桃的问题。
“无效化是个宽泛的说法,小叔叔的能力比我们纯粹太多,祂可以把我
们再生的能力彻底无效,然后就能弄死我们了。”
这条人鱼面对南芝桃看向祂的视线,愈加飘然,透露出了更多的信息:
“其他诡也是一样的,如果力量差距太大,就能把祂们再生的能力永久无效,如果力量差距不大,也能做到暂时无效,不过没什么用。”
南芝桃还想问些什么,这条人鱼却突然进入脸不红也心不跳的状态。
祂说:“我又不喜欢你了,离我远一点。”
你们这些人鱼的脾气真是有够奇怪的!
南芝桃瞪了瞪这条反复无常的鱼。
人鱼们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部分人鱼对她失去了兴趣,又去找其他有趣的事情,剩下部分诡待在她身边。
其中一条人鱼说:“这样的话,她的能力岂不是可以帮有些‘家人’站起来?就犯不着依靠黎明的药剂了。”
薇安也没走:“谁知道呢,不过小叔叔还坐在轮椅上,估计没达到条件。”
南芝桃问:“你们在聊什么?”
薇安瞪了她一眼:“都怪你们人类弄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南芝桃更加摸不着头脑。
薇安冲她翻了个白眼:“什么人鱼爱上人类、鱼尾才能化作双腿的三流故事,某些人类太认同这些故事里的设定。”
另一个青年补充道:“部分‘家人’可能会受到这种刻板认知的不良影响,鱼尾没法自如地变成双腿,只能借助黎明定制的药剂。”
“啊。”南芝桃没想到还有这种事。
“居然还有这种事。”她讶异得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也包括你们的小叔叔吗?”
“不然呢?”薇安反问,“坐轮椅又不好玩。”
南芝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时,另一边的人鱼们找到了新的取乐方式,正靠在栏杆边发出阵阵欢笑,留在南芝桃身边的人鱼也都过去凑起热闹。
“你不去吗?”南芝桃看向还站在她身边的金曈女性。
薇安撇撇嘴:“那个游戏我都看腻了。”
“你要是想看的吧,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带你过去。”祂说。
腿长在她身上,走两步不就过去了,南芝桃不想第三次重复那句话。
她自己走了过去,薇安气得跺了跺脚。
“没礼貌!拒绝人鱼的邀请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从来没有人敢拒绝我。”祂生气,但却又两步跟上南芝桃。
依据祂这熟悉的声线,南芝桃猜测祂就是那条腐烂的人鱼,又回想起祂在菲洛庄园里干的事情。
你们这些人鱼的脾气真是……
她及时打住了这句重复过多的话。
栏杆边,一条人鱼拿着一把嵌着宝石的匕首,笑着划开了手掌,手心的血滴落下去,一直滴到海水中。
南芝桃听见水流扑腾的动静,低头看去,游轮边的海水中,一群丑陋的怪物浮现出来,争抢着去饮那洒下去的血珠。
“那个跳起来的家伙真是蠢死了……”人鱼嬉笑着。
“噢噢咬起来了,这些笨蛋哈哈哈……”
即使都顶着成年人类的皮囊,但祂们的笑和话音却流泄出不谙世事般的天真和烂漫。
人鱼们跟随母亲一起降临这个世界,在母亲的庇护下维持日复一日的性格,每天的日常大多是四处取乐,而迈阿德家的财富又足以支撑祂们的享乐,无需去考虑其他事情。
尤其,权力尽数握于母亲手中,祂们所能接触到的成长机会并不多。
南芝桃的视线扫过人鱼们的笑脸,听见薇安轻哼了一声。
祂不情不愿地向她解释:“水里的那些家伙也是来参加宴会的‘家人’。”
“你们真是……怪无聊的。”南芝桃轻声道。
“你才无聊。”薇安毫无攻击性地反驳。
祂还想说些什么,有人找了过来,冲南芝桃微微躬身。
“母亲也想见一见你。”传话的人鱼道。
身旁的薇安立时噤声,南芝桃也产生些紧张感。
“请跟我来。”
稍作犹豫,她跟上了这条人鱼。
宽敞的会客室里,南芝桃见到了那位金发金曈的女士,人鱼们的母亲,祂坐在沙发上。
沙发后站着些人,弥尔斯也在其中,不过祂是坐在轮椅上的。
南芝桃先看向了那张唯一熟悉的面孔,却和对方的视线相撞。
她猛地怔了下,因为祂的那双眼睛此时不再湛蓝,而是璀璨的金色。
青年坐在轮椅上,无论发色还是瞳色都和祂的“母亲”一模一样,唯一熟悉的面庞上却是陌生的眼睛,这让南芝桃感到十分割裂。
她晃神间,对方率先移开了视线,撇开脸去,不再看她。
望着踏入此地的人类少女,坐在沙发上的女士似乎没发现她和孩子之间的互动。
厄里斯灿金色的眼睛微微弯了下,语气温和:“可爱的孩子,你既然是奥格图的未婚妻,那就是我尊贵的客人,你应该坐到我身边来。”
祂的手轻轻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南芝桃过去。
虽然气质温和,但话语和举止却也带着上位者不容置喙的威严。
厄里斯的嘴角始终携着一抹浅笑,黄金似的眼瞳捕捉着人类少女的迟疑,却没见到她的退却。
随后祂注视着她的动作,看着她走过来,略微内敛腼腆地在祂面前坐下。
南芝桃看好距离,和这位女士保持一定空间以示尊敬,随即听见祂轻笑了一声。
“我得到消息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没想到,奥格图不但订了婚,婚约对象还是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我还以为祂是对迈阿德家的合作有什么不满,才对我保密,现在看见你我总算明白了……”祂眨了下眼睛,“祂恐怕是担心你被别人抢走,才不声不响地悄悄订婚。”
南芝桃听着祂的话,这类寒暄她并不陌生,彼时跟在养父母身后时常能见识到。
她等待祂的下文,谁知道对方的话锋一转。
“你的未婚夫待你怎么样?”祂凝视着她的表情,突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