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南芝桃一愣,才回答道:“祂对我很好。”
她的神情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坦然的眼神和语气能够说明没撒谎——
她对她的未婚夫目前是满意的。
得到她的回答,厄里斯微笑不变,祂身后,一位年轻男人端来茶水,弯腰放到了她们旁边的茶几上。
南芝桃的目光被他吸引,这个年轻男人棕色眼睛,容貌清秀,和人鱼比起来平平无奇,却意外地让她眼熟。
她在记忆里稍加搜寻,很快把他的脸和那位最初报道人鱼的记者对应上了。
在她打量年轻男人时,本一脸疏冷的金发少爷没忍住,用力瞪了她一眼。
南芝桃没发现祂的眼神,盯着年轻男人多看了好几眼。
不知道发没发现她探寻的视线,厄里斯先喝了口茶。
“是吗,那就好。”祂道,“不过,我还是挺意外的,没想到奥格图对未婚妻也一视同仁,竟然特意给你安排了一份工作,祂的确能做出这种事。”
祂放下茶盏,微微蹙眉,手指抚着面颊,有些忧虑,仿佛一位疼爱孩子的慈母:
“或许我该反思下自己,我的孩子们天天只知道玩耍,也许是该让祂们去工作锻炼锻炼,可我实在不忍心孩子们太辛苦。”
没琢磨出祂的用意,南芝桃勉强接了句话:“您的孩子们都足够优秀,我觉得并不需要锻炼什么。”
“听到你的称赞孩子们应该会很开心。”祂又笑了,“弥尔斯是最肖像我的孩子,性格骄纵了些,给你添麻烦了吧。”
南芝桃下意识看了眼弥尔斯,只见对方冷冷的侧脸。
这条人鱼不会和家长告状了吧?是嫌弃她工作态度不行还是扎得太疼?
她笑容腼腆:“都是我应该做的,况且弥尔斯少爷很配合我的工作。
”
望着她清澈的眼睛,厄里斯心里叹了口气。
眼前的人类少女确实对她的怪物未婚夫很满意,难道美丽的人鱼不该比长满触手的怪物更吸引人吗?
诚然有这种疑惑,但祂不像孩子那样纠结别扭。
因为这根本不算什么,毕竟婚姻之外还能有情人。
可惜的是祂看不见一点旁的心思,她对祂的孩子毫无想法,而祂的孩子不但骄纵,还太过固执。
南芝桃又向这位女士身后扫了眼,不是在看弥尔斯,而是又一次看向那位疑似记者的年轻男人。
厄里斯遂换了个话题:“忘记向你介绍,他是我的丈夫,也是我的功臣。”
“功臣?”南芝桃抓住关键词,竖起耳朵。
显然比起金发少爷,她更好奇这位功臣。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厄里斯余光扫向祂那个轮椅上的孩子。
祂的孩子仍旧固执,秉持着人鱼的骄傲,没有把母亲的话接过去,根本不知道抓住这个给雌性解惑的机会——
如果雌性没能看上祂,祂应该主动点,抓住一切机会求偶才对。
只要足够主动,即使有未婚夫又能怎么样,被情人勾引、纠缠的事情遍地都是。
厄里斯意识到祂的教育确实存在不足,祂的孩子实在过于天真,过于骄纵了。
祂略微无奈,亲自给南芝桃讲述起过去的事情。
但祂讲述的方式尤其独特,充满了人鱼们的特色,用一段歌声娓娓道来。
歌声落入南芝桃耳中时,她眼前真切地浮现出了一些画面。
还是这艘游轮,富豪们抓到了传闻中的那条人鱼,和所有待宰的鱼类一样,美丽的金色人鱼被固定在案板上。
此前,他们切下她的肉送进私人实验室。现在,那张实验报告在家宴上被宣读,证明了人鱼肉的永生并不作假,随即在每位富豪手上传阅,他们举杯庆祝即将到来的新生。
但在吃下新生前,他们很乐意来一场试毒。
试毒之人不是别人,南芝桃看见记者被拖了出来。
身为记者,他明明把人鱼的消息炒得沸沸扬扬,如今却后悔了,不希望朋友沦为案板上的食物,给抓捕人鱼的行动添了很多麻烦。
有人切下了一片人鱼肉,勒令其他人按住他,掐着他的下巴,把那新鲜的肉片塞进了他的嘴里。
肉块在他的干呕声中被咽了下去,三十多岁、不修边幅的青年很快有了变化,变得极其年轻,皮肤细嫩,仿佛刚出社会的年轻人。
但他却没有为自己的永生高兴,他跪倒在地上,不住地为被分食的朋友痛哭。
分食人鱼的家宴继续进行,但吃下人鱼肉的富豪们却没能如愿。
他们部分获得了永生,部分却变成了眼瞳漆黑、长着鱼鳍的怪物。
在人类的尖叫声中,南芝桃看见那条案板上的人鱼咧开了嘴角。
“她”或者说“祂”,陡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昳丽的面庞上,黄金瞳熠熠生辉、灿如烈焰。
白皙的下颚牵动起纤细的脖颈,祂几乎笑得仰过头去,连尾鳍都一度愉悦到甩起。
人鱼清脆又悦耳的笑声,和人类凄厉痛苦的哀嚎,织就成了一曲故事高潮的乐章。
高潮的奏乐中,那条被剥去鳞片、片开血肉的金色鱼尾眨眼愈合,化作了一双笔直匀称的腿。
祂随意挣脱身上的束缚,从案板上坐起来,赤着脚,一步一步走到了记者面前,挑起了他的下巴。
“为什么哭泣呢,亲爱的。”祂的话音含着笑意,亲吻了面前的人类,“你是我的功臣。”
降临此世的功臣。
故事落幕。
画面骤然消失,南芝桃恍了下神,故事中的那双黄金瞳和她面前的女士重合。
“你——”她张了张嘴巴。
“嗯?”故事里的金色人鱼含笑看着她。
比起计谋得逞时的癫狂得意,祂现在的气质简直温和得可怕。
南芝桃悚然回神,道:“真厉害。”
放出消息让人类来吃了祂,成功把那一批掌握大部分财富的最上层转化成祂的眷属,迈阿德家则成了人鱼们的巢穴。
厄里斯轻笑了一声,祂正想说些什么,却有人敲了敲门。
被突然打断,祂也不见得不满,温声道了句:“进。”
来人凑到祂耳边,耳语了些什么。
南芝桃的心却陡然一跳,因为这人进门时先看了她一眼,才走到祂身边低语。
厄里斯的神色果然有了变化,祂转头看向她,用另一种眼神重新打量起她。
“原来霍尔曼在找的人是你。”祂说。
南芝桃不明白祂的话,也没听过祂口中的人名。
厄里斯紧紧盯着她,金曈锐利:“霍尔曼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合作伙伴,他还有另一个身份,身为人类的你应该更了解,降临派的首脑。”
南芝桃吓得起身,却被祂出手按回座位,祂的金曈细细打量着她。
“确实是少见的能力。”祂撤掉了自己的无效化,“怪不得你能和奥格图订婚,这才是祂和你订婚的真正原因吧。”
先前的话语纯粹是寒暄,这位看似温和的掌权者,直到现在才正视起南芝桃。
撕下了温和的面具,祂的黄金瞳太有侵略性,在南芝桃剧烈地心跳声中,这位按住她的女士却忽地笑了。
“你来做我的女儿吧。”祂说,“无论是迈阿德家的姓氏,还是人鱼的力量,我都可以给你。”
“我是个很开明的母亲,不会用婚姻禁锢我的女儿,况且你有这么优秀的能力,只品尝一道菜未免无趣,如果你有其他喜欢的诡,或者人,我都能帮你做主。”
在接连的骤变中,弥尔斯再也坐不住,不自禁前移,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
南芝桃又被这位女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祂在说什么,她表现得受宠若惊,嚅嗫道:“……您……我,这……让我考虑一下吧。”
虽然神色怯怯,但她的眼神闪烁,仿佛在隐晦地估算着些利益得失。
厄里斯看着她闪烁的眼神,再度勾起嘴角:“别紧张,好孩子,我很中意你。”
祂松开手,又恢复了温柔的做派:“霍尔曼似乎想和你聊聊,你可以先去和他聊聊天、说说话,也顺便想一想我的提议。”
天降大饼把南芝桃砸得晕乎乎的,她含混地应了声。
来传话的侍者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南芝桃稍微清醒了点,跟着他离开。
她的注意力全在刚刚那一席话上,没能发现金发少爷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似乎真的在思索母亲的提议,弥尔斯顾不上气闷,急切地唤了声:“母亲!我们不是说好……”
祂的金曈非但不似母亲的眼睛那般锐利,此时还有些委屈。
方才的茶水转凉,记者换上温度正好的茶水,递到妻子手上。
“谢谢你,亲爱的。”厄里斯没有理会孩子的抱怨,先抿了口茶水,才道,
“你的无效化呢?我的孩子,你是受到她能力的影响,还是出于本心的渴望她?”
“这很重要吗?”弥尔斯撇开脸,不愿意回答。
厄里斯发出声叹息:“我一直想要一个优秀的女儿。”
祂看着这个别扭的孩子,虽然继承了祂的能力,但还不够让祂满意,如今不但越过祂去调取集团内部的信息,甚至还向祂隐瞒了部分事实。
若不是降临的人意外看见了,祂的好孩子根本不打算告诉祂那位人类少女的能力。
祂的孩子虽然执拗,但也算得上听话,如今却敢反对母亲的决策。
只怕那个人类还做了些其他事情,不是单纯地依靠能力引诱了祂。
想到这里,厄里斯更加满意了。
她不但能影响祂的同类,还兼具一点恰到好处的小手段和一点恰到好处的野心,真是再好不过。
不至于聪明到脱离祂的掌控,也不至于野心勃勃到僭越祂的权力。
祂一直想要个女儿并不是假话,一个
能协助母亲事业的女儿则更让祂满意。
祂需要她的能力,她去征服也好、挑拨也好,让祂的同类们死心塌地或自相残杀,为母亲巩固势力或扫除障碍。
“真好。”祂轻声道。
不再管闹脾气的孩子,祂站起身,走到装饰室内的摆件旁边。
模拟海面上浮着一艘逼真的游轮模型,实时模拟着海面情况。
祂的金曈灿灿生辉,平静的海面在祂的注视下掀起巨浪。
极乐是一座填海造陆后诞生的城市,附属一百多万平方千米的领海,全在祂的注视中,占领海洋不难,占领陆地却不容易。
“我的孩子,你就要多一个妹妹了。”厄里斯垂眸,轻声说。
弥尔斯咬唇,祂并不想要妹妹。
祂想要的明明是……
祂听见母亲继续道:
“如果她愿意的话,你也可以像情人一样好好照顾她、引导她,她一定会有很多个情人的,但哥哥的角色却是独一份,不要太执着于丈夫的位置。”
母亲的决策无法改变,弥尔斯眼睫轻颤,沉默许久,退而提出了另一个请求:“母亲,转化她的事情,可不可以交给我。”
“别做蠢事。”厄里斯叹气,祂还是没能说服这个固执的孩子,索性直接道,“她喜欢你吗?”
弥尔斯不回答,祂那张漂亮的脸蛋有些苍白。
“她要是喜欢你,愿意尝一口你的肉,愿意为你留下来,我哪里还需要考虑这么多。”
厄里斯转头,凝视这个任性的孩子。
就人类的审美而言,祂的儿子很美,容貌和奥格图不相上下,要是能笼络那位人类少女的心,事情就会简单许多。
可惜对方根本不为所动,儿子再漂亮都是浪费。
厄里斯想起什么:“你之前说过,她对人鱼肉不感兴趣?把她的反应全部告诉我,这些日子在菲洛庄园发生的事情,所有。”
弥尔斯抿了抿唇,把所有事情如实告诉了母亲。
祂说完后,母亲思索良久,突然改变了主意。
“算了,你去吧。”祂道,“在所有的孩子中,你是最漂亮的那个,去讨好她、勾引她、留下她,明白吗?不要让我失望。”
听见母亲的措辞,金发少爷涨红了脸。
祂要去……勾引……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