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裴弃淡淡瞥他们一眼,一个轻飘飘的“滚”字让试图躁动起来的众人又偃旗息鼓。

其实这次大家聚在一起也不全是因为裴弃和池郁之间的事,主要原因是周竹和程聿要出国了。

周竹不是矫情的人,而且他家世不错,并不需要什么送别礼物,就把平常玩的好的朋友聚在一起吃个饭就心满意足。

“程聿这人不仗义,招呼没打就跑了!”周竹骂道:“但是哥们我得和你们说一声,免得大家想我!”

坐在他对面的冯延闻言恶心的呸了一声:“你他妈赶紧坐下吧!不然咱都没心情吃饭了!”

周竹笑骂道:“操哥都要走了做个秀怎么了?”

“行,反正这次的主角也不光是我,来,裴哥你和池郁说两句呗!咱们坐这儿的就你是颗老铁树,怎么样啊,这次开花成功了吗?”

要换做平时周竹可不敢这么开裴弃的玩笑,但是他料定了今天裴弃不会和他计较,就想从裴弃嘴里多挖点料来。

裴弃果真没和他计较,只是淡淡瞥他一眼,说:“问池郁。”

众人又开和猴似的开始起哄。

周竹也不敢真当着裴弃的面真就去逗池郁。

池郁跟着哈哈干笑,扣了下裴弃的手心,又被裴弃一把反抓住。

其实这次聚也没聚很长时间,简单吃个饭,饭后聊个天。

不过今晚裴弃喝的多了一些,池郁开始还也没怎么注意,因为他觉得裴弃应该是个有分寸的人,结果自己转头去看,却发现裴弃脚底下已经有四五个空瓶子了,今天喝的还是度数高的洋酒。

周竹冯延他们都跟着喝塌了,陆陆续续开始给来接自己的人打电话。池郁看着他们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叹着气拍了拍后仰在桌子上闭着眼缓酒劲的裴弃,轻声说:“回家吧,你醉了。”

裴弃不和别人似的喝醉了非说自己没醉,而是点点头看向他说:“嗯,有点。”

“那你起来。”池郁说。

“好。”

裴弃站起来的时候还很稳,池郁看他这副明显有些醉了的模样,又把他按下了,无奈道:“你坐着吧,我先去问问前台有没有醒酒糖。”

裴弃没说话,池郁权等他默认了,然而他才走到门口,把门拉开一半就倏地被他拉住了手腕,抵在了门上。

“裴弃……唔!”

喝醉了酒的裴弃像是耍赖的小孩,不管不顾的吻了上来不说,见池郁死死咬着牙关不让他进来,就在他唇上唇角脸颊下巴和脖颈处轻咬。

池郁心跳如擂鼓,觉得自己就像一条被人在锅里翻炒的鱼。毫无反抗力不说,还要乖乖等待着被端上桌。

现在门还是开着的!

但凡包厢里面有人往这边看一眼,就能看到这幅香.艳场景,池郁暂时还没有脸皮厚到被人看着接吻也能心安理得的程度。

“你去哪里?”

裴弃贴着他的唇问,那幽深的眼眸甚至比平时还要清明,但是池郁已经在那种深邃里感受到了暗涌前的浪潮。

池郁乖乖回答说:“我……给你拿药。”

“不用。”裴弃说。

池郁觉得这样说话太奇怪了,不由得推开了他一些,又说:“裴弃,你喝醉了。”

“我知道。”

裴弃说的理直气壮不说,反而不悦的离他更进一步。

池郁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包厢外有什么人已经注意到了这边。

“知道你还不放开我!”池郁有些生气。

裴弃见他脸上露出不开心的神情了,这才往后退了退,认真对他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

池郁已经看穿了他的真面目。

裴弃抿抿唇,垂下眼不说话,看着有些无辜。

池郁心又软了,无奈道:“你回去坐着等我回来我就原谅你了。”

“好。”

裴弃果然听话的坐了回去,只是目光一直望着他。

池郁站在门口不放心的说:“我很快回来的。”

说完就关上门出去了。

出来后池郁使劲搓了搓脸,暗道以后一定不要对裴弃心软!不然的话自己也太好被裴弃拿捏了吧,他只要露出一点无辜或者难过的表情,池郁的心就像是被什么密密麻麻啃噬一样难受的不行不说,已经到了一种恨不得把什么都给他的程度。

池郁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若无其事,镇定的去前台问小姐姐买了些醒酒糖。

他早悄悄数过包厢里的人数,一人要了两颗,正要往回走的时候,却在长廊里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陆执像是早就知道他在这里似的,等在他拐角处的后墙,看到他出现后愣了下,然后就抬步朝他走了过来。

池郁愣了下:“陆执?”

他好久没见到陆执了。

也许是陆执还在特意躲着他,又或许他们两个真的没什么再见的缘分。从高二下学期一直到现在,两个人遇见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商场,林宇轩告诉他陆执和沈凌玥分手了的那一天。

陆执轻轻“嗯”了一声,看着他沉声说:“可以聊聊吗?”

池郁觉得挺奇怪的,上次林宇轩说要找他聊聊,这一次陆执又要来找他聊聊,像是商量好了似的。

两个人去了外面,就在餐厅门口。

南方即使是盛夏的夜晚也很燥热,傍晚的人流不少,池郁看着街边走走停停的车辆,擦了擦额头的汗,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你怎么在这儿?”

陆执看了他一会儿才如实说:“我去你家找你,叔叔阿姨说你在这。”

“找我?”池郁奇怪道:“找我做什么呢?”

陆执沉默了片刻,突然问他:“池郁,你……是不是和裴弃……在一起了?”

“……”

池郁吓一跳,下意识道:“你,你怎么知道?”

陆执的神色顿时黯然下来,脸色也变得有些白。

“……刚才无意中看到了。”

陆执的声音很低,甚至没敢抬头去看池郁。

他是在去找池郁的路上看到的。

其实陆执在想清楚之后就想过要来找池郁,挽回吗?他已经失去了资格,可能他只是心里不甘,又想再好好的见他一面。

毕竟那时候的陆执明白自己和池郁早已经不在一条路上了,也不知道该用何等的姿态,什么样的理由去找他。

他想清楚想的太晚,而自己又太懦弱。

林宇轩是个局外人,都说旁观者清。在他和沈凌玥还没分手的时候他就看出了陆执的不对劲。他似乎永远是最懂陆执的人,但他问只是陆执:“这是你自己选择的,现在又是在和谁过不去呢?”

他在和自己过不去。

他和池郁的过去就像是一场没有结局的电影,明明是那么好的开头,明明是那么顺利美好的过程,只需要他坚定一点,他和池郁就能一直走下去,他就不会失去池郁。

那个像香草冰淇淋一样的少年,像个小尾巴一样不论他在哪里他都会跟在他身边的少年,他以为即使失去了,时间一长他也总会习惯的。

就像他骑了那么多年的自行车被换成电瓶车一样,只是代步工具不同了而已,对他不会有什么影响。

然而当他某一天觉得不对,在控制不住浓重的思念再回首时,却发现那个人却已经走到了别人身边。

他和池郁在商场相遇的那天,陆执和沈凌玥和平分手,也是在那天晚上林宇轩和他说了自己和池郁见过的事情。

林宇轩见他神色郁郁,拍了拍他的肩,和他说:“陆执,不想后悔,就找个时间和池郁好好谈谈吧,他比你想的清楚。”

他想,他应该要勇敢一次的。

于是他终于鼓起勇气来找了池郁一次,却没想到会撞见那一幕。

那暧昧的一幕。

池郁像是早就习惯了一般,甚至轻笑着伸手环住那人的后背温柔的轻轻安抚。

陆执没有躲开,也许是自己愣住了,但他确实没有觉得不适或者恶心。他心内翻涌,情绪复杂的犹如搅在一起的乱麻,怎么扯都扯不清楚。

可是当他看见池郁红着脸故作恼怒的推开裴弃的时候,陆执突然明白了那股占据他内心大半的情绪是什么。

是不甘心。

是后悔,是嫉妒。

而他也是直到此刻再站在池郁面前了,才明白过来不管他做什么,他们都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池郁听到陆执的话后垂了垂眼,他还是像以前一样那么容易害羞,挠挠头,有些无措的喃喃道:“你都看到了啊……”

陆执以为他会含糊过去,池郁却坦荡的说:“我和裴弃是在一起,就是是……情侣的意思。”

裴弃都能在自己的朋友面前大大方方承认,那么池郁自然也不会害怕身边人的眼光。

反正也许未来还要面对更多的。

陆执僵在了原地。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陆执问他。

池郁抿了抿唇,点点说:“我一直想的清楚。”

陆执心里一疼,沉声说:“不怕吗?”

“怕什么?”

“流言蜚语,世俗眼光。”

池郁笑了下,坚定的说:“我从来不怕。”

陆执突然觉得喘不上气,那块悬挂在心底的重石压在他的心头,将他所有的侥幸和自我安慰死死的伸进心房。

原来他不怕,怕的从来只有自己。

片刻的沉默后,池郁问他:“你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陆执觉得自己脏腑都被拉扯着,一阵一阵的泛着疼,可是他不想让池郁察觉异样,只能故作轻松的说:“没什么事,其实就是快要高三了,以后见面的机会可能是会更少了,就想来看看你。”

池郁淡笑道:“一个学校,总会再见的。”

“嗯。”

既然陆执都说没什么事了,那见也见过了,池郁不想再在这里多浪费什么时间,不然等太久了裴弃会出来找他。他喝了酒有点爱耍赖,要是看到陆执,那就更加难搞了。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好。”

陆执如鲠在喉,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明明最初无话不说的两个人,现在站在一起却连多说两句都觉得尴尬。

“再见。”

“嗯,再见。”

池郁朝他笑了下,转身就要走。

可他没走两步,却下摆一紧,突然被身后的人拉住。

“怎么了?”池郁又疑惑的蹲下脚步,转过头。

陆执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沉沉的,像是夜晚的湖,静的让池郁莫名心慌。

“池郁……”

陆执的声音很哑,除了以前他生病的时候,池郁从来没有听过他用这种嗓音对谁说话。

“我知道我们已经走散了,我没别的意思,但就是如果不告诉你,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陆执的眼眶很红,声音也很哑:“我做了错事,回不去了。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不恶心同性恋,也不排斥你,我只是不敢承认自己……喜欢你。”

池郁整个人被定住,僵在了原地。

在陆执亲口承认之前,池郁在面对陆执的疏离和反常的行为,只肯定过两个可能。

一个是陆执排斥同性恋顺带也排斥他,为了摆脱他于是疏远他,还那么快就找了女朋友,像是急切的为证明什么;一个就是陆执害怕被同性喜欢,遭受到周围异样的眼光,他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捧月,应该是会害怕流言蜚语的。

可是池郁唯独没想过陆执会喜欢自己。

甚至于在夏音问他为什么不是陆执的时候,他还肯定的回答说:“他不喜欢我。”

而现在,陆执却站在这里,说喜欢自己。

要是换做从前,他可能真的会高兴到不知所以,没出息到掉眼泪吧。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再面对陆执的喜欢的时候,不是说心里没有一丝波澜,但那唯一一丝浮动也仅仅只是因为从未想过这个可能后的惊讶而已。

那微渺的波澜过后,他甚至能淡然的笑着回答他说:“陆执,你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在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池郁却突然觉得有点可笑。

为什么可笑呢,因为那个人说喜欢自己,却能那么干脆利落的疏远自己,甚至不念旧情将他一个人抛在角落里。他明明最清楚自己是什么性格,却还能做到那么绝情,还能那么不负责任的和一个不喜欢的女孩去谈恋爱,那么迫不及待的撇清和自己的关系。

池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情复杂不可言喻。

他低垂着眼走了一段路,直到额头一痛,猛然撞上一个人的时候,他才讷讷抬头,看到了正面无表情望着陆执方向的裴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