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裴弃。”

池郁有些心虚的喊了他一声。

裴弃伸手揉了下池郁的额头,然后牵过他的手,就这么看着陆执,也不说话。

裴弃从未牵得自己那么紧过,池郁其实有些被捏疼了,但看着裴弃紧绷的侧脸也没好意思说出口。

这会儿他已经能肯定裴弃看到了自己和陆执站在一起了。

今天晚上不太好交差。

“走吧……”

哪怕已经和陆执坦白了,但是目前也做不到这么心安理得的当着外人的面这么亲密。

裴弃低头看了他一眼,眼里的警惕未退。

“好。”

裴弃低声应了,总算收回了目光。

池郁好不容易松下一口气,却没成想陆执居然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的脸色看上去更差,站在裴弃面前的时候,两个人之间充斥着一种浓浓的火药味。

“裴弃,我和池郁从小一起长大。”

陆执的眼神在愕然的池郁身上扫过,又在两个人相握的手上停留一瞬,随后才直直的看向裴弃,深吸口气:“从出生到十七岁,我们几乎一直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过。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对什么东西过敏,有什么忌口,哪些东西吃不了甚至最喜欢看的书我都一清二楚。你能做到比我还要了解他吗?”

池郁不明白陆执为什么突然要在裴弃面前说这些,但他怕裴弃听了不开心,正要说点什么就觉得自己的手被捏了一下,顿时又把话咽了下去。

陆执就像是成心来刺激裴弃似的,无视裴弃阴沉的脸色,继续说:“是我活该,是我先放手的。但是不管怎样,池郁还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弟弟,哪怕以后我们长大了,走散了。可不论我走到哪里,只要他一个电话,我一定能奋不顾身过来把他带走。你明白吗?”

抓着自己的手更紧了,池郁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被那大掌捏碎,但仅是一瞬,裴弃又像是发觉自己的情绪失常似的松了松紧握着他的手,轻轻摩挲几下,然后直视着陆执,缓缓说:“可惜,你永远都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他处心积虑才得到的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让他有逃离出自己的世界机会,也绝不可能让什么人把他从自己的身边带走。

陆执离开之后池郁先回包厢,在每个人的位置上都放了一颗醒酒糖。

回去的路上池郁和裴弃都望着窗外一言不发。尤其是裴弃,除了那只紧牵着池郁的手之外,就再没有多说一句话,脸颊绷的像坚冰,后脑勺都透着不愉悦,有点风暴前的平静的意思。

下车后两个人沿着昏黄的路灯往回走,这会儿其实才晚上八点多了不算很晚。池郁怕在回去的路上遇到熟人,原本想松开裴弃的手,没想到一挣脱裴弃反而抓的他更紧。

他们楼下路灯那一块早就坏掉了,一直没人来修,偶尔遇到两个熟人池郁也打个招呼搪塞过去了,没人仔细注意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池郁把裴弃送到了家,现在裴弃明显已经有点意识不清醒了,而且看着情绪也不对劲,池郁不太放心他一个人在家。

平常池郁生病还有之前醉酒都是裴弃在照顾他,这一次照顾人的活落在了自己身上他还有些无从下手。

而且今晚的裴弃有些难缠,先是怎么说都不肯放开牵着池郁的手,直到察觉池郁有些生气了才不情不愿的放开,只是不肯离池郁半米远,一言不发的跟在他身边。跟着他去厨房烧热水,又看着他揭开电饭煲,把剩饭装出来后正要去水龙头下淘米。

裴弃见他要把手伸进水里,伸手拉住了他,说:“我来。”

“不用,我可以,我会煮粥。”

池郁早就跟着裴弃摸清了他家里的电器。

裴弃皱着眉,坚持说:“不行,不可以碰冷水。”

池郁被气笑了:“现在是夏天。”

“不行。”

醉酒后的裴弃有点说不清,而且还固执的不行,池郁觉得现在的裴弃应该不至于连米都不会淘,只好暂时妥协:“那好吧,你还记得怎么淘米吗?”

裴弃严肃的回答说:“淘三遍,放一点水,再放进电饭煲里。”

“对。”

池郁点点头,松了口气。

在裴弃淘米的间隙,池郁烧的热水也好了,他拿来裴弃常用的玻璃杯,用冷水兑了一下。自己尝过后确定不冷不热,才把醒酒糖择出来,等裴弃煮好粥转头的时候,就将糖塞进了他嘴里,又将水塞进他手心里。

裴弃一言不发的任他折腾。

“还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粥明天早上再喝吧,你冰箱里面还有速冻饺子,我可以煮给你吃,但是我不会做汤饺,你可以拌一点点老干妈。”

池郁怕裴弃半夜觉的饿。

裴弃静静看着他,等他说完后也不回答,而是突然往前一步紧紧将他抱在了自己怀里。

再被裴弃撞见自己和陆执说话的时候池郁就知道今晚的裴弃不会那么容易就揭过这件事,只是刚才回家的时候池郁一直在有意无意的转移话题。

然而喝醉酒的裴弃也仍然头脑清醒着,其实心里一直装着刚才的事。

“你不要走。”裴弃闷闷在他耳边说。

“什么?”

裴弃又重复了一遍,只是换了个说辞,有些霸道的说:“你不准走。”

池郁想到了之前陆执对裴弃说的那些话。

说实话他当时是有些触动的,因为即使他和陆执已经没办法做单纯的好朋友了,但从小长大的情份还在,这和喜欢不喜欢过的没关系,换做是任何一个从小和池郁一起长大的朋友说这种话,他也会很感动。

池郁没有兄弟姐妹,在他还没有情感开窍的时候,也一直把陆执当作自己的哥哥。

不过他没想到裴弃醉酒了还能把那些话一字一句的记得那么清楚

也是,连小孩儿的醋都会吃的他,怎么可能会容忍以前池郁喜欢的人在他面前那么赤.裸裸的挑衅。

“我不会走。”池郁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温声说:“只要你一直需要我,我就一直在。”

裴弃说:“我永远需要你。”

在没有和池郁重逢那些日子里,裴弃没有一天没在谋划今日。

裴弃五岁的时候,喜欢过一只小狗,那是一只很漂亮的小狗。他第一次看见它是在宠物店的橱窗里。

小狗很活泼,呆呆的隔着玻璃窗望着他,吐着舌头朝他投来渴望的眼神。当时的裴弃一直在家里上学,没有玩伴也没有玩的好的同龄朋友,那大概是裴弃第一次很想要什么东西,于是第一天回去他就和妈妈说他想养它。

但是叶丹对他说,他还没有养它的能力,他们也没有去养一条小生命的时间。

也许是毕竟早熟,所以他早早就懂得了很多道理,裴弃就没有再提过这件事,只是心里一直想着,每次经过那边就要去橱窗悄悄看他。

后来是家里一直照顾他的司机发现了他对那只小狗的执着,就私下里和叶丹说了这件事,当时叶丹和裴弃的工作都很忙,知道自己冷落裴弃太久,就一时心软,同意了他养它。

五岁的裴弃开开心心的奔向那家宠物店,却发现他一直盼望着的那只小狗早已经被别人抱走了。

那之后裴弃情绪低落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父母见他越来越沉默寡言,担心他自我封闭,在他六岁的时候抱来了一条一摸一样的小狗,可是他却怎么看也不是最初的那条了。

最终那条小狗也没在裴弃身边待多久就被送走了。

再后来裴弃再也没有养过小动物,也再也没有过想要养小动物的心思,因为他总觉得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那样可爱的小狗了。

那时候叶丹就忧心忡忡的对裴权说:

———“我们小弃最好是别喜欢上什么人,要是追得到还好,追不到的话,估计会栽一辈子。”

所以在后来裴弃坦白自己喜欢同性,喜欢的还是那个七岁那年仅仅相处过一个月的男孩时,父母居然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各自冷静三天后,裴权对裴弃说:“做好了决定就自己去做,不后悔就行。”

那时候他才十五岁,十五岁他就对父母说:“我绝不后悔。”

他自己安排退学转学,自己办了回国的签证,自己和爷爷奶奶坦白一切安抚好了老人的情绪。好在两位老人因为常年奔走国外,耳濡目染,都很开明,又因为只有他一个孙子,从小到大都很尊重理解他。

他才回国的时候对国内的一切都不熟悉,只能先依靠父亲的安排。裴权怕他还不适应国内的教育,就将他暂时放在了国高。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裴弃早在国外就开始蓄谋了。自学是个漫长的过程,可当享受到结果的那一刻,他好像连自己真正想要什么都明白了。

在决定转去六中的时候,裴弃和裴权签下了一个“不会掉出年级前三”的条件,来到了池郁的身边。

而这些,其实仅仅是因为七岁的小池郁曾经眼睛亮晶晶的指着站在讲堂上、拿着“三好学生”的奖状的陆执,骄傲的仰着头对裴弃说:“你看吧,陆执好厉害的!他会踢足球会画画会唱歌,还学过跆拳道!成绩一直都是全班第一哦!”

那副炫耀的口吻,让裴弃嫉妒了好多年。

但自己单方面付出的代价,他也不会再让池郁来承担这份压力。

裴弃平常从来不会回忆起这么长又相隔时常那么远的事情。

或许是真的喝醉了,被酒精冲昏了头脑,又或许是今晚他真的失去了些许理智,他兀自抱着池郁说了好多好多话。

他说的很镇定,冷静的仿佛在自述别人的故事,一字一句却清晰的如同教堂的钟声,沉重的敲在池郁心头。

“池郁,宝贝,我很开心在七岁那年遇见了你。”裴弃的声音突然温柔下来:“一个月,长到十年我只记得你,短到半年你就把我忘了个干干净净。”

池郁吸了吸鼻子,被裴弃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撇嘴道:“你不能总是旧事重提。”

“我没有。”裴弃说:“池郁,我是怕你忘不了过去。”

“你能忘了我,也能忘了他,对不对?”

裴弃问他,执着的,像是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你之前说我傻,你不也是大傻子吗?”池郁的眼眶红了。

他好像明白了裴弃的担忧和顾虑。

在池郁的生命里,曾经出现过一个比裴弃重要的陆执。

可是在裴弃的生命里,池郁永远是那个最重要那个,

“裴弃,十八岁的我要彻底忘记一个人是大脑才能决定的。但是喜欢你,不仅仅是十八岁的我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