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葡萄

不同于奥罗拉总是阴森森的氛围,维那木的阳光和煦,生活节奏很慢,刚下过一场新雨,晨起雾气浓重,惨败的花枝打落在地,连鹅卵石两旁的泥土似乎都散发著浅淡的花香。

林砚从雾气里走出,发尾上沾了潮意,鸦羽般的浓黑,他垂着眼睛,眼皮微微泛红,听见人声时,掀开眼皮,眼尾氤氲出浅淡的红痕。

“你确定,你是来应聘采摘工?”

位于什尔山脉下的葡萄园是富商们的私产,也是富商们的主要经济来源。维那木的葡萄个个皮薄肉厚,酿造出的葡萄酒在联邦更是一流。机器采摘虽省时省钱,但上流社会总是更青睐于人工采摘。

大部分工作都要求成年和学历。

采摘工只要求身高体重年龄,虽费时又费力,但好歹不要求成年和学历,还能获得一天三百币的薪水。日结工资,随时能离开。

管理员翘着二郎腿,上下打量着林砚,他转动着手中的钢笔,吊儿郎当道:“急需用钱的话,你不如去伊甸园。”

后战争时期,所波及的城镇大多都被毁之一旦,维那木上个世纪的建筑却保存完好无损。贵族们总是恋旧的。涉黑的切斯家族捕获到了商机,在维那木建造了地下城,地下城明面连接着酒吧和赌场,背地却是一道充斥着暴力和血/腥的链条。

只有和贵族们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某些富商知道这些事情,普通人却并不知晓维那木入夜后的危险程度。

原主的记忆是呈碎片状的。

林砚并不清楚原主是否知晓伊甸园,他堪称礼貌的听完管理员的话。

管理员看着他那张脸,有些可惜的“啧”了声,就听见林砚冷静的问:“那我能应聘采摘工吗?”

白费半天口舌的管理员目瞪口呆的看着林砚。林砚蹙了蹙眉,转身准备离开时。管理员突然反应过来,连忙喊住林砚,他站起身时,自上而下的审视着林砚,走动之间,挂在裤腰上的钥匙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 ,偷吃葡萄的雀鸟惊得振翅高飞:

“唉——,走这么快干什么,没说不让你入职啊。”

管理员看着林砚那张脸,刻在基因里商人的本能让他笑弯了眼睛,他伸出三根手指:

“一天四百币,不用你干活。”

葡萄酒庄采集场分为两个不同的版块。

后区不对外开放,采集工都是不超过二十三岁的年轻姑娘和小夥子,每天只需采够一定量葡萄,就能获得三百币。前区对外开放,入场者需缴纳一定量的钱财,采摘下来未超过一定重量的葡萄可带走也可换取一瓶葡萄酒。

林砚是新上任的前区监工。

管理员特意收拾了把躺椅。

林砚被要求坐在躺椅上面,左手边是管理员寻过来的看起来就很有哲理的《十四行诗》,右手边是一碗晶莹剔透的葡萄,头顶是架起来的遮天蔽日的葡萄藤,阳光倾泻下来的光芒勾勒出他的眉眼,他安静的坐在原处,低垂着睫毛,放空思绪。

来来往往的游客偷吃着葡萄,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不远处漂亮的监工,见监工一言未发,连忙挑选出几串又大又圆的葡萄塞进小孩的帽子。

帽子一合,就不用额外掏钱了。

林砚无事可干,他翻了翻手边的书。

书可能是好书,但不符合他的口味,目前又无事可干,林砚只好逐字的看过去,就当是陶冶情操。

欣赏美是人类刻在基因里的天性。

夕阳渐渐下沉,游客却越来越多。

本来说说笑笑的一群小朋友突然争执起来,一声哭闹声响起,各个都敞开了嗓子哭闹,更有个子小的小朋友被推搡着推出包围圈。

林砚下意识抓住小朋友的帽子,避免了小朋友摔倒的下场。

可帽子的葡萄掉落一地。

被抓住的小朋友吓了一跳,一时停止了哭嚎,眼眶含泪的看了看泥土地上的葡萄,又眨巴着眼睛看着冷脸的林砚。

林砚冷着一张脸和小朋友对视。

感受不到关怀的小朋友嘴一撇,即将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哭嚎比赛。林砚及时将碗里的葡萄塞进小朋友的嘴里,小朋友茫然的张了张嘴巴,葡萄再次滑落在地,她撇了撇嘴,又要开启哭泣。

林砚只好冷着一张脸看着她。

监工实在太凶,

哭闹争执的小朋友们一时被震慑住,睁着不同瞳色的眼睛望向林砚。

林砚拿着碗,

给在场的小朋友一人分发一个葡萄。

小朋友们新奇的望向林砚,开始比起了手中的葡萄大小。幸好管理员为了彰显葡萄酒庄葡萄藤上结出的葡萄品质,林砚碗中的葡萄个个皮薄肉厚。

小朋友们这才满意的止住了哭泣。

好在游客们还是没忘记自家的孩子的。

林砚看着最后一个小朋友被领走。

林砚这才重新看向躺椅上的书。

实在是枯燥。

林砚只好开始发呆。

等橘黄色的夕阳彻底笼罩在维那木的高空,林砚瓷白的侧脸上也晕着昏黄的光芒,肩背腰身线条清晰明显,像是只存在于旧世纪老相机里的美人相。

爬在葡萄藤上的花红蛇扭曲着身体,蛇尾勾缠住藤蔓,倒三角的蛇头吐 出猩红舌信,“丝丝”的对准林砚的侧脸。

林砚坐了一天,困倦的抬起眼皮,条件反射的抓住花蛇的七寸。

他垂下眼皮,看向这条小蛇。

有人轻嘶了一声。

温润的声音破坏了整个场景,林砚余光瞥到那人黑发垂落,脊背微弯,伸手扶住了个小朋友:“慢些走,不要摔倒了。”

小朋友呆愣的点了点头。

沐澜直起身,弯着绿油油的眼睛。小朋友无意识将手中的葡萄背后,几步跑到家长身边,家长奇怪的戳了戳小朋友的脑壳,笑着对沐澜道谢。

最后一个游客也将要离开前区葡萄园。

周遭安静,零星的脚步声伴随着隐隐问询的声音“摔倒了吗”、“不给哥哥送葡萄了吗”、“怎么不给另一个哥哥说谢谢”。

林砚放走了花蛇。

可花蛇依旧吐著信子,幽幽的看向林砚。

林砚没有搭理花蛇,他收拾完东西便准备领取金钱离开,迎面便碰上笑着的沐澜,他不耐的往后看了一眼。

游客已经彻底走完了。

后面只有一条虎视眈眈的小花蛇。

轻而柔的声音扫视着林砚的耳廓,像是压低的、亲密的耳语。

“哥,好久不见。”

“明天,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沐澜话音刚落,

强劲的拳风直冲沐澜的面门,沐澜瞳孔骤缩,条件反射的偏头时,膝盖被人重重踹了脚,疼痛让他下意识的跪地时。

林砚却掐/住了他的脖颈。

为了更好的充当吉祥物监工并且给小朋友摘葡萄,林砚戴了双黑色皮质手套,修长细白的指骨严丝合缝的撑成了手套。

林砚不耐的垂下目光,冷冷的看向沐澜:

“我没有和你说过吗?”

喉管被掐住,呼吸被人掠夺。

沐澜的脖颈上突显出细长的青筋,呼吸不畅的缘故让他的整张脸都晕出了红意,他双手下意识的挣扎,却无法发力,只能不停的喘息着。

夕阳越发下沉,周遭没了光线,变得黑沉压抑。

沐澜那双绿油油的眼眸却在黑夜里显得越发明亮璀璨,视线直勾勾的盯着林砚冷淡的侧脸看。

林砚适当的放缓力气。

沐澜缓了口气,笑着喘息道:“啊,哥……你…说什么…了吗……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沐澜话音未落,

强大的箝制力让他吐不出话语。

林砚加大力度,侧脸线条冷淡又淩厉:

“我让你,滚出我的视线。”

沐澜边笑边喘息,盯着林砚看。

林砚冷然的同他对视,他放缓又加大手中的力气,垂下眼睛,声调毫无起伏:

“是你救的吗?”

沐澜无意识一怔。

林砚漆黑的眼睛直视着他,突然松开对沐澜的箝制。

沐澜的双膝砸落在地。

他开始撕心裂肺的咳嗽,不断的捶打着胸廓,拚命的大口呼吸。

林砚平静的看着沐澜的表演。

沐澜边咳边笑,拚命仰视着林砚,绿油油的视线似乎要将林砚剥皮抽筋,看清内里的本质,声音幽幽:

“哥,你真的是林砚吗?”

林砚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平静的褪下黑色皮质手套,皮肤捂了一天,好像更白了,莹润细白的尾指勾缠住一截指套,带了些涩。情的意味。

沐澜微怔,不自主的滚了下喉结。

手上的禁锢消失,林砚顿感浑身轻松,他抬手扯了扯衣领,冷淡的瞥了沐澜一眼,抬步离开。

沐澜微不可察的仰首。

林砚没再管沐澜。

他就是随口一说,但看沐澜的反应,原主好像真的不是沐澜救的。那他脑海里那本原书原主角受的出场究竟是怎么样一回事?

周遭突然没了声响。

沐澜盯着林砚的背影,他突然开口,面上笑意越发加重,声音又轻又柔:

“哥,我好爱你啊,我根本离不开你。”

回应他的是,头皮被抓紧的刺痛感。

林砚居高临下的看着沐澜,平静的说道:

“你别总是恶心我。”

“现在可一个人都没有,我顺手就能把你抛尸荒野。”

淡奶油的香气弥漫着整个阁楼。

艾普利坐在小板凳上,小口咬着无糖蛋糕,担忧的望向街道。

卢卡斯下楼时,直接被气笑,他戳了戳艾普利的脑壳:

“小鬼,你不上去吃饭,蹲在这里干什么?”

艾普利捧着脸,忧愁的看向卢卡斯:“阿砚哥哥还没回来呢。”

卢卡斯拧眉道:“他是大人,你是小孩,你管他做什么?”

艾普利蓦然从小板凳上站起来,正色道:“哥哥,阿砚哥哥今天早上还做了你的饭,做人可不能忘恩负义。”

卢卡斯这才想起那碗几乎没几根面条的食物,他狐疑的瞅了眼艾普利。艾普利心虚的连连点头,她突然看见林砚的身影,赶紧招手:“阿砚哥哥,快回来吃饭。”

林砚微顿,他放缓语气:

“艾普利下次可以不等我。”

艾普利背着手给林砚带路,一板一眼道:“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要一起吃饭。”

卢卡斯跟在林砚身后。

楼梯道里重新换了个灯,灯光明亮璀璨。

艾普利“蹬蹬”的跑完楼梯开门。

卢卡斯轻咳了一声,他错身走到林砚的前方,嘟囔道:“谢谢你早上的食物。”

林砚奇怪的看了眼卢卡斯。

他带着一身晚间的潮意,眉眼冷淡又疏离,语气也冷:“我可没有做你的。”

卢卡斯骤然看向林砚,刚才因艾普利生出的那一丝谢意完全消失殆尽,林砚依旧是这般的讨人厌。

自从小时候林砚污蔑他打破花瓶后,卢卡斯再也没正眼看过林砚。

此时他才发觉,

林砚有一双略微狭长的眼睛,睫毛乃至瞳色都一片漆黑,眼底带着隐隐的笑意。

卢卡斯突然意识到,

林砚在嘲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