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慢有力的心跳声仿佛还在耳侧,眉心一点朱砂痣的菩萨面已然变得愈发模糊不清。
江让已经回到现实世界近一周了,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回归的第二日他在小世界的记忆与情感便会被尘封。
但或许是在修真世界度过的时日过长,一周以来,他近乎夜夜梦到那一袭白衣,温柔笑着唤他‘阿宝’的男人。
江让忍耐地垂眸,即便记忆在慢慢消散,他却依旧记得男人柔煦如风的怀抱、以及对方弥补给他的童年遗憾。
现实中,江让是个亲缘极浅的人,父母严苛古板,他的童年几乎没有什么色彩,若非小时候养兄偶尔偷偷拉着他,带着他出去放松休憩,江让或许连何为娱乐、放松、释放压力都不明白。
或许也正因如此,江让才会难以忘怀男人那双哪怕临近死亡,也依旧平静、安抚、温柔的眼眸。
“咚——”
瓷杯底部碰撞到木质桌案的声音有些闷重,幽幽的玫瑰花香慢慢弥散在充斥着纸张与油墨的空气中。
伴随着花香靠近的,还有不属于主人的亲昵呼吸,以及肩膀处陌生温热的触感。
半垂着头,坐在拥挤办公桌前面色恍惚的青年陡然回过神。
江让的右手指尖不知僵硬地点在鼠标的按键多久,左手边的资料堆叠的很高,桌角摆放着零散的速溶咖啡条和一株即将枯死的多肉。
许是近日睡眠状态不甚好,那张清秀斯文的面颊被电脑幽幽的白光映照得愈发透明、薄白,眼睑下的黑眼圈显出几分沉郁与冷然。
青年穿着一身宽松的灰色卫衣,本该显得平凡暗淡,可他眉眼间偶尔流转的光彩又叫人难以挪开眼,不知不觉,青年整个人愈发像是被拂去灰尘的宝珠。
此时,江让左边肩膀上轻搭着的一只不属于本人的素白修长、泛起些微青筋的手腕。
那修长指节自然下垂,指尖半勾着抵在青年的肩下侧。
“小让。”
说话的男人声音如沐春风,眉眼温和,唇边有一颗淡褐色的小痣,令他那张清雅的面容显出几分若隐若现的引诱意味。
尤其是此时,他微微弓下腰,脖颈往下的衣领露出一大片皎白的皮肤,男人眉梢轻弯,正专注地盯着青年。
仿佛黑眸中的青年就是他的全世界。
“怎么不理我?我帮你泡了杯玫瑰花茶,看你最近脸色都很差,是没休息好吗?”
语气亲昵而温和,关切中又隐隐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江让身形微动,面颊上隐约显出几分尴尬的意味,如今的他不会再如从前那般不知所措,而是颇有距离感地微微避开,声音带了几分轻哑道:“谢谢。”
男人收回指尖,轻微地笼了笼,眼眸微眯,半晌弯眸道:“小让,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他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脸颊泛起几分粉意,有些不好意思道:“之前没有打扰到你吧……那天晚上没忍住和你说了很多,小让,应该是我谢谢你愿意听我倾诉才对。”
“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男人的幽幽的语气软弱又无助,令人忍不住就想去宽慰、安抚他。
江让没说话,只是沉静垂眸。
他一瞬间就想到半个月前晚上发生的事。
眼前男人的名字叫做程以清,在本部有个恋爱一年多的男友,两人相貌出众,恋情也十分受人关注。
但就从上个月的一次交接任务之后,程以清就对自己莫名的关注了起来。
一开始对方只是偶尔和自己吐槽工作中遇到的事情,后面发展到分享美食、分享生活中有趣的小事。
当时还不曾经历穿越前的青年根本没有什么同朋友亲密交往的经验,于是他大都只是干巴巴的应两句,毕竟对方在工作上帮了自己不少。
但慢慢的,对方过火了,程以清开始和江让若有似无地倾诉自己的感情问题,两周前的某个半夜更是红着眼给他打了通视频电话。
对方的言辞也是朦胧暧昧,甚至说出“如果你是我男朋友就好了,江让,你绝对不会像他那样的对吗?你这么负责、善良,真羡慕你以后的爱人······”这种令人想入非非的话。
江让心中惶惶,这一周也是处处避着对方。
但两人到底是一个办公室的,哪有那么容易躲掉的。
“说起来······”程以清微微敛眉,迟疑道:“小让,你昨天有看到木霖吗?他昨天不知道为什么,一夜都没回来·······”
“咳咳——”
几乎是男人话音刚落,江让一口茶没咽下去,呛得那张清秀斯文的面容潮红湿润,眼角的水光泛滥。
青年满面通红,手忙脚乱地放下茶杯,咳得惊天动地。
程以清被惊到,他下意识地伸手轻拍江让的脊背,一边拍一边情急一般地用手指去擦拭青年溢出水液的微红唇角,像是一位温柔贤淑的、担心丈夫的妻子。
江让一边咳嗽一边往后避退,他面颊潮红、喘气道:“我没事······抱歉,我不习惯别人靠太近。”
程以清焦急的面容微僵,慢慢扯唇,声音带了些低微的委屈:“抱歉,是我太担心小让了……”
江让微微摇头,气息堪堪缓了下来。
咳嗽的红晕消下去后,青年看上去更苍白灰败了,像是下一瞬就要碎了。
他当然要碎了,江让努力按了按自己发抖的手,要死不死的想。
毕竟,就在昨晚,程以清的男友陈木霖就站在眼前程以清的位置跟他表白了。
谁也不懂江让昨晚崩溃的心情。
好不容易在小世界打完工,回来还得继续上公司打工,眼见下班到家了,却因为上司的一句临时急用数据报告而不得不回到公司加班。
江让觉得就算自己只是个牛马,也不能这么搞心态吧?
打工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但是现代社会就是这样,这碗饭他不想吃有的是人吃,加上一年比一年的就业大潮,是以,青年就算心里骂得再脏,最后也只能颤颤巍巍地回一句‘收到’。
上司回得倒很快,虽然只是一句冷冷淡淡的‘辛苦’加一个微信最经典的咖啡表情。
江让心想,不辛苦,命苦。
不过好在等他来到办公室后,看到同样坐在工位上面色不好的陈木霖,心里舒服了几分。
人总是通过对比而感到安慰的。
说起这位同事,与江让从前刻入骨子里的普通与透明全然相反,陈木霖相貌俊朗,一头棕发微卷,男人性格直爽、业绩优秀,是个直肠子热心肠,在部门里也算是社牛的存在。
就连江让这样普通透明的社畜都与他有几分交情。
当然,是被迫的。
两人接手的工作事宜有重叠部分,即便江让并不想与对方多加交流,也实在无可避免。
陈木霖因为对工作的经验更加充足,性子又热情,大部分时候,甚至不需要江让说,对方就会主动来一起分担任务。
自然而然的,两人熟悉了起来。
私下的聚会对方也会热情地拉他一起。
虽然江让并没有很想参加聚会,但是对方的一片好心他也清楚。
太过边缘化、透明化的人,许多工作开展起来都会困难许多。
或许是对方姿态豪爽一口一个兄弟,又或许是对方本身已有男友的缘故,一开始江让从不会怀疑对方看向自己怪异的眼神与过分的关照是否合理。
加上对方的男友疑似在跟自己暧昧,虽然江让在察觉到后已经在尽力避开了,但他到底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方。
总有一种自己被迫给对方戴绿帽的怪异感。
直到陈木霖昨晚像往常一般走来,语气松快亲近地提出要帮助自己做数据,尴尬不已的江让拒绝了他。
按理来说,被拒绝帮忙也没什么,但陈木霖当时的状态明显不太对。
办公室的灯光只点了两盏,在黑沉沉的夜色映衬下显出几分森冷,一半的灯光散在高大男人俊朗的面颊上,光影的分割掩盖了对方眼底触目惊心的渴求。
陈木霖垂着眸,微微透出血丝的眼眸紧盯着江让,嘴唇勾起几分难看的笑容。
他说:“你知道我喜欢你吧,江让。”
江让那一瞬间懵了,熬夜工作的脑子因为经受了过大的刺激而响起了长而嘈杂的耳鸣声。
直到男人微微压下的阴影凑近他,如阴暗丛林中蜷曲的蛇尾。
对方炸裂的话语根本没有因为耳鸣而放过他。
男人语气郑重道:“江让,我喜欢你。”
江让沉默半晌,他到底比以前稳重多了,毕竟他清楚自己身体的万人迷光环还没摘下来,所以,好半晌,青年只是幽幽道:“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这算什么?
情侣双方各自有意出轨?出轨的对象还都是身为普通同事的自己?
江让甚至有一瞬间很想质问系统,那个破万人迷光环真的压制住了吗?
还说什么让他安心在现实休假两周,还不如不休。
江让一边想着,一边用一种平静的、近乎死鱼眼的表情看着对方道:“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陈木霖闻言却像是察觉到什么了一般,紧张地抿了抿唇,呼吸略微急促几分,解释道:“小让,我和程以清早就分手了。”
男人说着,语气突然冷了几分:“他是不是跟你乱说了什么?”
江让:“……?”
江让沉默,太狗血了,他差点以为自己还在任务世界。要不是真有万人迷光环的存在,他甚至怀疑这对小情侣其实是在互相完成主人布置的任务。
就在陈木霖还在对着精神恍惚的他继续输出的时候,江让一抬眼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脸色冰冷的上司。
“······”
啊,这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吗?
如果主人公不是自己,好像也挺刺激的。
青年持续沉默,只希望这抓马的剧情快点结束。
桌上的手机微微振动了一下,江让勉强压下脑中纷繁的思绪,直接点开了信息。
几乎是在信息蹦出来的一瞬,他就立马熄灭了屏幕。
青年努力镇定自若、温和地对身侧还没离开的程以清挤出一抹笑道:“抱歉,我这边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关于陈木霖,你还是自己打电话问吧。”
因为离开的颇为匆忙,桌边冒着热气的玫瑰花茶被碰得洒出了几分。
江让此时哪有心思想这些,自然也错过了程以清一瞬间阴沉下的面容。
程以清看到了那条信息。
那条直白的、不要脸的信息。
“江让,上次的房卡是个误会,那只是我的秘书犯蠢干的事!真的很抱歉,我知道,你一定受了很大的惊吓,能给我个机会请你吃顿饭赔罪吗?”
江让最后还是没回那条消息,他指节微微敲打手机,声音颇为无奈:“系统,提前去下个世界吧。”
系统似乎颇有几分疑惑道:“宿主要结束休假吗?您身上的万人迷光环黑化值并没有反弹现象……”
江让叹气:“我想尽快解除光环,直接去下个世界吧。”
系统自然是应下。
“宿主,本世界为近现代位面,请宿主提前查收人设扮演关键词——理想主义、自我型人格、利己主义。”
*
烈日炎炎,正是夏日,放眼望去,四周一片绿浪滚滚,仅有不远处隐约可见的破旧小瓦房零星坐落。
热风席卷而过,遮蔽的绿浪之下是肥沃的水土。
田间,一个不过八九岁模样的孩子脖子上搭着一条破烂毛巾,弓着身,手中锋锐的镰刀来来回回地在稻苗下除草。
待草除尽,他又艰难地将脚从泥土中拔出,努力地向前挪动。
到底只是个孩子,即便再怎么有能力,一日下来,也不过半亩田的草都不一定除得完。
天边的日头逐渐变得赤红,落日晖映之下,不远处高高耸立的高山便愈发显眼、锋冷起来。
男孩抬头,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清了清手,拿起脖颈间泛黑的、看不清原本色泽的毛巾,随意擦了擦即将落入眼眶中的汗水。
“江争!天黑了,差不多该回去吃饭了!”另一道男孩的声音在田梗间如此叫唤。
名为江争的男孩身上穿了一件破旧的无袖黑衫,领口的扣子都掉了几颗,看上去颇为埋汰。
他应了一声,躬身利索地将镰刀草篮收拾好,慢慢往岸上赶。
方才回了田梗,江争才看清了那男孩的模样。
黝黑的皮肤,眼睛很亮,笑眯眯的,只是胳膊、手臂、腿弯上全是一条条的被抽肿了的伤口。
或许是意识到江争正在看自己,那男孩无所谓地笑笑道:“别看了,昨儿阿妈气头上,说我到家里好几年了,还没保佑她怀上孩子,多抽了几下。”
小江争垂着头收拾东西,或许是不知该如何安慰,到底也没吭声。
男孩脸色有些白,他看了江争两眼,方才带了几分羡慕道:“你家阿妈可真好,平日里也不打你,吃食也不短你的……”
“我阿妈昨日说了,她今年如果还是怀不上,就要把我卖了。”
或许是对方的语气实在悲观,江争不知想到了什么,忍着脊背上发炎的痛意,咬了咬牙,勉强安慰道:“不会的,你在家里也算是个帮手,应该不会……”
男孩叹气扯唇,枯黄的发如杂草般黏在汗湿的额边,他轻声道:“阿妈说我命贱,命里带不来丈夫。”
两个孩子不过聊了零星两句,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沉默的、出神的像是没了魂。
说起来,他们二人都是打小被买来这平溪乡的‘等郎弟’。
平溪乡位于华夏北部山区,因为地处偏远,便是新时代运动,也根本无法隔着那遥遥的山水解放此处。
这里愚昧、贫穷、迷信、不开化,连读书识字的学堂都没两个。
还是前几年乡长家出了位有出息的大学生,在大城市混出了名头,方才想着回来办了座小学。
但即便是如此,大部分的孩子其实都不会进学堂,教育未曾普及,这里贫苦人家又多,生孩子大多为了生产力。
是以,小学中压根就没几个孩子正经读书。
毕竟,比起让孩子一直花钱读那不知道能不能出头的书,倒不如早早帮家里干活赚钱赚口粮才是正经事。
而像是江争他们这样被买来的等郎弟,则更是凄惨,几乎是位于乡里的最低等位置。
等郎等郎,他们的存在实际便是童养媳、替代劳动力,作为为长辈肚子里带来传宗接代的男孩的祥瑞。
他们从被买进来的时候,就要诚心盼着自己的小丈夫出生。
若是被买进家好几年,长辈却迟迟生不出孩子,便会鞭打他们祛除晦气,有的人家下手狠,死了便也就死了。
等郎弟的命诸如草芥,是不值钱的。
太阳慢慢下山了,江争闷着头将锄头、镰刀等器具在江家简陋的屋内摆放好,转头便看到一面容瘦黄的妇人坐在针线桌前,一针一线的绣着红黄相间的、属于孩子的虎头鞋。
她看了江争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眼角的细纹很重,让人联想到土庙中泥塑的泥像,仿佛一场大雨便能将她彻底冲毁。
“回来了。”她平静的说:“跪下。”
小孩子垂着眼,发育不良的身体因为做了一天的活而走路略微摇摆。
他径直走到房屋内的神龛前,顺从地跪了下来。
妇人放下手中的针线,她行至神龛前的蒲团前,恭敬至极地行了几个大礼,随后上了三柱香。
香火点燃,隐约升腾起叫人咳呛的烟。
神龛前的烛火摇曳,鞭子抽打的声音在屋内不断响起,妇人下手狠厉,浑浊的眼盯着地上跪着的男孩,竟随着动作带出几分毒辣憎恨来。
她口中不断呢喃着什么,像是念咒,又像是诅咒。
好半晌,女人打够了,才将手中的鞭子放置于木桌上。
江争浑身冷汗,虽然阿妈只打了他的后背,但日复一日的抽打、伤口不断的发炎溃烂,到底还是不好受的。
意识已经有几分模糊了,恍惚间,小孩子看着眼前的妇人半蹲下来,面色带着几分怪异道:“江争,你说说看,你来我们老江家几年了?”
男孩努力打起精神,他哆嗦着苍白的唇,勉强跪住,像是最虔卑的奴隶一般。
他额头冷汗直冒,咬牙哆嗦道:“三年了。”
阿妈脸上露出几分缥缈的笑,她轻声道:“江争,你说说看,阿妈平日里对你好不好?”
小孩子轻轻垂头,手指紧张地捏紧衣角道:“阿妈对我很好,给我吃给我穿……”
感激规训的话语还未曾说完,一道狠厉的巴掌声便响了起来。
江争被这一记耳光打得鼻血都流了出来,他尝到了口齿中的腥甜,却迟迟不敢抬头看。
妇人眼神阴狠,面目都扭曲了几分,她咬牙切齿道:“那阿妈为什么还怀不上?隔壁张家怀上了,天天在这儿跟我炫耀,我买你这个小畜生来就是为了个福气,你怎么就这么没用呢?!”
男孩浑身哆嗦,他努力垂下头,好半晌才敢抖着嗓子道:“阿妈,我今日下田干活的时候听说了,乡里来了几个赤脚大夫,他们或许有方子……”
话还未说完,妇人便尖叫着撕扯打他,嘴里不干不净骂道:“你个不要脸的贱皮子,这种事能去看大夫吗?啊?你是要害我啊!”
打了半晌,披头散发的女人才慢慢起身,她冷冷盯着浑身青紫的孩子,嘶哑道:“江争,你也别怪阿妈,阿妈平日对你够好了,去年收成不好,家里也没什么钱了。今年我若是再怀不上,人牙子上门,你就跟着走吧。”
江争只是麻木的跪着,今日阿妈气头上、阿爹不会管他,他没有晚饭吃。
夜慢慢深了,烟火气缓缓止住,卧室内动静停了,木门外也只余下隐约的黄狗叫声。
江争这才慢慢动了。
他早已饿得没有知觉了,可他并未去寻什么吃食,而是慢慢爬到神龛前跪好,地上褐色的血迹已然凝固,男孩抹了抹鼻尖的血液,死寂的眸溢出星点的水液。
他猛地磕了几个头,咚咚的声音闷得人心头发苦。
江争哑声道:“祖宗保佑,快些让阿妈怀上吧。”
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了。
一日很快过去,江争最后是蜷缩在神龛旁睡着的。
第二日很快便来了,阿妈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没有再对江争大打出手,她给了江争几分钱硬币,叹气地红着眼道:“江争啊,不是阿妈昨日要那般对你,实在是、实在是没办法了啊——”
江争垂着头,也没接钱,只是轻声道:“我知道阿妈不容易,我会日日为阿妈祈福的。”
妇人叹了口气,给了他一管药膏,又招呼吃饭。
江争是没有资格上桌吃饭的,他只能蹲在一旁的灶锅边,小口小口,像只野狗一样的狼吞虎咽。
接下来一段时间倒勉强算是相安无事。
但也不知是否是江争那晚含着血腥与怨气的祈祷起了作用,阿妈开始出现孕吐、头晕的症状。
江家一家人紧张的要命,当即请了一名镇上有名的大夫来看。
诊断不过几息时间,其间,大夫皱眉,一众人便也皱眉,大夫松眉,他们则是愈发紧张了。
好半晌,大夫放下诊脉的手,点点头,对着妇人颔首道:“恭喜江家嫂子,这是喜脉,有孕了。”
妇人一愣,眼眶都要溢出泪来,她赶忙招呼着给了大夫一个红包,一会儿又高兴得合不拢嘴地说要摆酒席,一双手不住护着肚子,眼睛弯得近乎看不见眼球。
忙活了半晌,妇人才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笑眯眯的将江争唤到自己身前。
“阿争啊,快些来阿妈身边。”
女人眉眼慈祥,整个人都像是要化作最仁慈的圣母。
她牵着江争的手搭在自己并不显眼的腹部,笑眯眯道:“这都是我们阿争的功劳啊,若不是你带来了福气,阿妈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怀上呢。”
她说着,语气微顿,浑浊的眼期待地看着男孩道:“那阿争再说说,阿妈这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江争伤还没好全,感受着满屋子的视线都落在他的身上,男孩抿唇,轻声道:“男孩。”
阿妈当即高兴的从枕头底下又取了一个备好的红包,塞给眼前的孩子,笑得开怀道:“好!好!阿争说是男孩就一定是男孩。”
女人向来愁苦的面上此时难得带上几分幸福的意味,她絮絮叨叨说:“说起来,你阿爹其实早就请了算命先生给这孩子把名字都取好了。”
“就叫江让,说是谦让、谦逊、明礼的意思,以后指不定要成状元郎,得有大出息哩!”
她说着,难得带上几分慈母心绪,轻轻抚了抚眼前苍白男孩头顶剃得极短的发,小孩子还没张开,但勉强看得出五官颇为优越好看。
阿妈道:“阿争啊,你争气,不愧阿妈当初一眼就看中你,把你带了回来,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
“日后,待让宝出生了,你就有小丈夫了,可得帮阿妈照顾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