肠子的触感凉凉软软, 正是他刚才在睡梦中不小心的碰到的手感。
弯弯绕的肠子太长太长,以至于林见渊都一把将肠子捞过了头顶,肠子的另一头——消化系统的上口, 也就是嘴巴和喉咙, 还依旧靠在他胳膊上。
……怎么这么长啊!!!
林见渊越看这个画面越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是谁他在哪里他在干什么。
为什么他捞着室友的肠子高高举过头顶而室友的嘴巴和喉咙依旧搁在他胳膊上……
哦, 想起来了。
他是精神病啊。
那没事了。
林见渊瞬间冷静下来。
同时轻轻地把室友的肠子也放下来。
“携玉。”林见渊压低声音说, “你怎么在这里?”
外面天色已经很黑了, 林见渊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但病友们都睡着了, 正在发出此起彼伏的鼾声。
林见渊撑起身子, 绕过室友,伸手把对面的帘子拉上。
与此同时听到室友含糊不清的声音。
“……困……”
那语气明显是睡迷糊了。
林见渊没想到室友睡迷糊以后的声线居然这么软, 不禁一愣。
林见渊轻手轻脚地躺回来, 他胳膊还被室友压在下面,因此动作十分艰难。
充分动用了核心力量,林见渊才重新躺回到床上, 忍不住叹了口气, 压低声音说:“我还以为你回去了呢。你困了怎么不回去睡?话说你是怎么摸进来的, 住院部不是七点以后就谢绝探视了吗。”
林见渊清楚记得刚住进来时护士对他的宣教。
所谓谢绝探视就是病区大门会落锁。如无必要, 这扇门不会再打开。
室友仿佛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胆囊胃袋彼此磨蹭,湿-漉-漉地泛着水光。
“吃撑了……”室友迷迷瞪瞪。
林见渊这才发现,室友的胃和肠子都鼓鼓的。胰腺胆囊都在缓慢蠕动,像豌豆射手以极低频率“啵”、“啵”地吐出消化液。
与此同时,一团一团小小的鼓起从胃的下口——那叫什么来着,幽门?胃里的东西顺着幽门进入肠道,在弯弯绕的肠子里缓慢前行。
……肠子真的好长啊。
前面一段细细的应该是小肠, 后面逐渐变粗的圆嘟嘟的是大肠。
那十二指肠呢?
哦十二指肠应该是这段……
林见渊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
室友没什么反应,只是肠子里咕噜噜发出一声响。
那响声里夹杂着一些水声。
像食物浸泡在消化液的河流里,顺流而下。
……草。太诡异了。
虽然诡异,但林见渊嘴角却忍不住扬起笑容。
“你背着我吃什么好吃的去了。”林见渊压低声音笑道,“吃这么撑。”
“好多……”室友迷迷糊糊地回答,“好好吃哦。”
林见渊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不被室友吸引——靠,谁能忍得住不去看啊!
这可是一坨新鲜热乎的正在消化食物的消化系统啊!
这太猎奇了好吧。
林见渊实在没忍住,上手又摸了摸室友的胃。
指尖传回的触感无比柔软。娇嫩的胃壁被他戳得凹下去一个小圆坑,但那并不影响消化行为。
食物仍然顺着消化液的河流缓慢下行。林见渊隔着胃壁感觉到了它们。
胃袋不断蠕动,将食物挤压碾碎。食物从半软不硬的状态被碾压成适合吸收的流质。
一团一团的流质又通过幽门进入肠道。
他实在忍不住好奇室友到底吃了什么。
真的吃了好多好多。
感觉胃袋已经很努力了,已经碾磨蠕动了很久了,却还是鼓鼓囊囊,里面装满了待消化的食物。
到底什么东西这么好吃啊!
柔光水滟的黏膜暴露在空气中,逐渐变得冰凉。林见渊伸手捞过被子,仔仔细细地把室友盖住。
只留一张嘴巴在被子外面呼吸。
讲道理消化系统应该不需要呼吸……
但这不是消化系统,这是他的室友啊!
总不能把室友在他的被窝里闷死。
林见渊把被子给他盖好,听到被子下面又传来咕噜噜的声音。
是消化液在冒泡。
林见渊忍俊不禁道:“你吃好吃的都不带我。”
“唔……”室友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他的声音,但似乎大脑有点转不过来。
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那下次……”
晕碳了。
室友这个样子,一看就是吃多了,晕碳了。
林见渊在被子下面偷偷摸着室友的胃——在现实里其实应该是肚子?
那触感太神奇了,凉凉的软软的,吃饱了鼓鼓的,而且还随着蠕动发出猫一样的响声。
而且室友好像还被他摸得很舒服……主动地把肠子贴上来往他手臂上蹭了蹭。
林见渊一瞬间有种很奇异的感觉。
就像……
就像抱着怀孕的老婆。
靠!神经病啊什么怀孕的老婆哈哈哈哈哈!
室友只是吃撑了而已啊!
林见渊被自己雷笑了,突然想起什么,于是改为顺时针给室友揉肚子。
柔软的肠子缠上来,凉凉地覆上他的手背。
室友真的很喜欢他这样给自己揉肚子。
林见渊一边给他揉肚子帮助消化,一边低声笑道:“你好像小王子里那个蛇。”
他必须把声音压得很低,不然怕被隔壁床的病友们听到。
室友窝在他怀里,声音也又懒又软:“什么蛇?”
“你没看过《小王子》么?”
“没有啊。是什么?”
“是一个小说。嗯,童话?我不确定到底是什么。”
“哦……讲什么的啊……”
“讲一个外星来的小王子……你还是去看原文吧,原文很好看的。很有意思很温暖的一个小故事。”
“你说嘛。”
“我说的不好,没有原文的味道。你去看原文。”
“懒得看……好困……”
“晕碳了。”
“晕碳是什么?……你先说那个蛇嘛。”
“你吃太多了,吃到晕乎乎。”林见渊叹了口气,轻轻揉着室友软软的肚子,“怎么这么贪吃啊。”
然后无可奈何地低声给他讲起了《小王子》的故事。
……最后当然是没有讲完。
因为林见渊讲着讲着自己也困了。
翌日。
天还没亮,林见渊就被一阵金属摩擦音吵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听见床帘后面,护士对着他隔壁床的病友说:“醒醒,抽血啦。”
隔壁床的年轻病友打了个哈欠,床铺上发出病员服摩擦的窸窣声。
护士似乎正在准备消毒用品,一边准备一边又轻声细语地回过头道:“1302床,林见渊,你醒了吗?过一会儿你也要抽血哦。”
抽血……
林见渊困得睁不开眼睛,隐隐约约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他正想伸手撩起袖子,手臂却忽然摸到一团软软的东西。
嗯?这是什么?
林见渊迷迷糊糊又摸了几下,只觉得那团东西柔柔软软,还带着暖暖的体温。就像一团被自己的体温焐热了的史莱姆……
等等,史莱姆?!
林见渊拉开被子一看,整个人瞬间瞳孔地震!
——什么史莱姆!
分明是下水啊啊啊啊!
不对,呸。
什么下水,是室友!!!
室友昨天在他床上睡迷糊了!
他居然抱着室友睡了一夜!
他居然抱着室友在精神病院的三人病房里睡了一夜!!!
“唔,早……”
室友发出明显还没睡醒的声音。
林见渊火速把被子盖回去,一把摁住室友跃跃欲试的“头”。
室友:“?”
被窝里传出室友疑惑的声音:“你在……”
“护士小姐!”林见渊突然大喊一声,“我等下要抽几管血?!”
“啊?”护士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很快回答道,“一共四管血。”
“哦,知道了。”
林见渊冷静地说着,同时隔着被子按了按室友的“头”,希望室友能理解他的意思。
然而很明显,室友没理解。
室友非但没理解,还隔着被子在他手底下挣扎起来:“你在干嘛……”
林见渊只觉得被窝底下一团热乎乎的史莱姆在扭动。
扭着扭着还把他衣服扣子蹭开了。微微湿润的黏膜蹭过他的皮肤,引起一阵战栗。
林见渊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被蹭起来了,连忙低声警告道:“你别动!”
室友似乎也反应过来,低低笑了一下,说:“没事,她看不见我。”
林见渊无奈道:“你这么大一只她怎么可能看不见你……”
“我很大哦?”室友更开心了,温暖柔软的肠子在他腰上蹭来蹭去,像一条被农夫贴身捂软了的蛇。
林见渊这下何止起鸡皮疙瘩,他简直都快应了!
大清早的本来就很容易,而且还是在被窝里,肉贴着肉……
最要命的是室友这会儿还不是凉凉的,是热烘烘的。
这就更有肉贴着肉的感觉了。
林见渊面红耳赤,只觉得室友再这样闹下去他裤子都快被蹭掉了,连忙用力摁住室友,恼火地说:“你真的别动了!”
“哈哈哈哈……”室友笑得肠子乱颤,整个被窝都被他笑得一抖一抖。
怎么还笑出声了啊!
林见渊简直服了,还没来得及制止他,就听唰啦一声!
护士掀开窗帘,把小推车推过来,问:“嗯?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林见渊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看看自己高高鼓起的被窝,又看看一脸询问的护士。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林见渊绝望地掀开被子,说:“不好意思啊,我朋友昨天来看我,结果太晚了就直接睡我床上了。不好意思,我一会儿就让他走。”
一条粉-粉-嫩-嫩的喉管从被窝里钻出来。
像一条听话的蛇。
护士先是愣了一下,看看林见渊掀开的被子一角,又看看林见渊。
脸上露出空白的表情。
下一秒,护士反应过来:“哦哦哦,你朋友啊。”
她低头看了看病历,又抬头看看床头卡。
然后对林见渊确认道:“姓名?”
林见渊知道这是在确认身份信息,便主动把手环递过去,报上自己的姓名。
护士一边扫他的手环一边说:“嗯嗯。没事的。要抽血了哦,你跟你朋友都先不要动,好不好呀?”
这小护士看起来才二十出头。她的语气实在是太温柔了,像在哄小朋友打针一样,弄得林见渊很不好意思。
他赶紧把室友推到一边,老实巴交地露出手臂说:“那肯定的。抽血的时候肯定不动。”
室友虽然有点孩子气,但还不至于这么幼稚,会在他抽血的时候故意动他。
这一点林见渊丝毫不担心。
正如他所料,护士给他抽血的时候,室友始终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安安静静地呆在他旁边。
由于室友只是个消化系统,没有眼睛,所以林见渊不知道他在看哪里。
只能通过嘴巴和喉咙的方向来判断,他好像在看自己抽血。
说起来有点变态,林见渊也挺喜欢看别人抽血的。反正扎别人不疼。
但是针头扎在自己手上就不一样了。
林见渊不受控制地有点神经紧绷。特别是冰凉的针尖刺破皮肤的一瞬间,他菊花都忍不住夹紧了。
幸好这位护士虽然看着年轻,但是技术真不赖。
一阵见血,动作麻利地给他把血抽完了。
护士又给他发了药,然后就推着小推车离开房间。
隔壁两床的病友抽完血就又躺下去睡了。林见渊拿起手机一看,这会儿才六点。原来医院早上抽血这么早。
也幸好时间还早,病友们都要睡回笼觉,不然要是跟他讨论室友留宿的事情,他还真有点尴尬。
林见渊一手摁着自己胳膊上的针眼儿,重新躺回到床上,看着天花板长长呼出一口气。
室友蹭过来,饶有兴致地把“脑袋”搁在他胸口上。
没办法,病床太小了。毕竟是单人床。
室友说:“怎么还要抽血。”
林见渊随口道:“住院嘛总归要抽的。对了你今天课多么?能不能回去帮我拿点东西,我昨天急急忙忙办住院,什么东西都没带。”
“好哦。你住院要住几天啊。”室友开始扒拉他胳膊上的输液贴。
“不知道。我给你点个早饭。”林见渊伸手想去拿手机,忽然想起自己手上还摁着针眼儿。
遂把室友捞过来,让室友枕在自己胳膊上。
用室友的脑袋压迫止血。
室友:“?”
室友反应过来,哈哈大笑地推他。
林见渊直接把室友一把箍住,不让他跑。
林见渊和室友脑袋凑在一块儿,两个人一起点外卖。
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在精神病院醒来的第一个早晨,以林见渊从未想象过的轻松方式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