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林镇望着金发青年远去的背影, 满意地拍着外甥女的肩膀,眼神非常的满意。

还有一种自家的猪长大了会拱白菜的欣慰。

“你睡了那么久,醒了也不说一声就跑出去,我还担心呢, 你以前也不喜欢出门……”

他念叨了几句, 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责怪, 甚至还很是高兴。

在他的记忆中, 这孩子一直孤僻内向,整天憋在家里不愿出门。

如今看来, 也多半是因为练不出斗气,经常被亲族们嘲笑, 就越发不愿面对别人。

其实他也管教过家族里的小辈们, 甚至还曾出手揍人,但他终究忙碌, 没法天天盯着。

那些人背地里欺负她,但凡不将她弄成重伤,只是讥讽几句, 他也没什么办法。

林镇这么想着, 就觉得一切都理顺了。

哪有十七八岁的小孩喜欢闷在屋里的?如今再也没有人敢不尊重她,她肯定琢磨着多出去玩玩。

更何况她和那位大主教,无论是哪种关系,是正经看对眼了, 还是能成为谈得来的朋友, 都是极大的好事。

那种八面玲珑的人物,即使对自己一个区区商会副会长,也不会摆架子,每回都客客气气的——

然而, 林镇总觉得大主教看向甥女的眼神,却并不止是礼貌的尊敬。

他心思转动间,不由又想到家族里的事,“哎,以前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从小受了不少委屈……”

“其实大部分人也都是十岁后才有斗气的,”苏澄哂笑一声,“所以小时候也还不至于因为这个被嘲。”

林镇有些尴尬,“我与他们说过好几回了,我也找过他们的父母——”

“不,我不是在兴师问罪,”苏澄摇头,“嗯,话说舅舅对我以前的事还记得多少?”

林镇茫然,旋即又想到,难道是外甥女在问他有没有关注过她?

不由绞尽脑汁回忆各种过往。

苏澄平静地听着,确定所有事几乎都能和林云的设定对上,而且没有什么空缺或者模糊的地方。

完全就是把林云换成她了。

“我也曾经向许多人询问过,为何你无法凝聚斗气,我还向几位大师去过信,只可惜——”

林镇滔滔不绝地说着,生怕她不信,还要去拿证据。

苏澄再次摇头,“不用了,我信的。”

原著里他为林云做过这种事,如今这应该也是真话。

林镇仔细打量她的表情,没有看出丝毫怒意,不由也松了口气。

他目光一顿,望向苏澄怀里的油纸包,“这是什么?”

苏澄:“炸薯球。”

林镇倒吸一口冷气,仔细看了看那些包装,“这是地摊上买的?还是小酒馆里的东西?你带他出去就吃这个?怎么不去咱们家的酒店?还有那几家——”

苏澄望天,“人家又不差那点钱,而且那些地方,估计坐满了想要巴结他的人,我们还怎么好好吃饭。”

林镇:“……”

她说的是吃饭,他却觉得肯定不止吃饭。

林镇忽然抬头看向道路前方。

街道上颇为安静,月光被云层遮蔽,两侧高耸的宅邸轮廓影影绰绰,不远处忽然多了一道人影。

他作为五阶战士,感官自然敏锐,此时只瞧了一眼,借着朦胧黯淡的月色,就看清了来人。

林镇稍稍上前一步,将旁边的女孩挡在了斜后方,“慕容先生。”

苏澄挑起眉,也望向那夜色里模糊的影子。

慕容悦来这里做什么?

刚刚他们还在下城区有一面之缘,他总不会是跟着自己过来的吧?

苏澄不太确定地想着。

林云在这种场景下多半要嘲讽一番,说些什么都退婚了你就别对我念念不忘的话。

她是一点这种想法都没有,半句话都懒得讲。

“……苏澄。”

慕容悦倒是率先开口了。

他缓步走近,从街边绿树的阴影里踏出,站在了林府栅栏门前。

“既然你早与教廷的人有关系,你为什么不提出退婚?”

他的视线越过林镇,看向后面的年轻人,紧紧盯着她,“以你的身份,再加上那些人,即使是我父亲,也只会同意的。”

所谓的身份,指的自然是神眷者。

在他看来,与教廷之间的联系,必然也建立在这个基础上。

苏澄嗤笑一声。

她自然不会说真话去解释,“嗯,是这样的,因为我贪你那笔退婚赔偿,所以我要等你主动提出来。”

“你——”慕容悦脸色一沉,“你身为神眷者,难道还真差这些钱?”

苏澄歪了歪头,“财富之神的眷者个个都腰缠万贯,比我富有无数倍,人家也都没停止去赚钱,谁会嫌钱多呢?”

她提及的神祇自然也是主神之一,据说这位青睐有商业头脑、渴望金钱的人,会从中选择眷者,赋予他们某些力量。

他们可能是大珠宝商、收藏家、黑市的主人、银行家等等身份。

据说他们的血液里流淌的都是秘银和黄金,而他们必须永远追逐财富,事实上,他们自己也不会想要停下。

当然这都是书里提过的传闻,神眷者们终究是太过罕见的存在,各种故事究竟是真是假也都无人知晓。

“你既然不想说实话就算了,”慕容悦闭了闭眼,“苏澄,来日你前往帝都,我会堂堂正正击败你。”

“是啊,五阶战士打赢二阶法师,一定非常艰难吧,如果胜了,一定也是非常荣耀的事吧!

苏澄冷笑,“而且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别忘了之前的事,你等着吃官司吧!你欠我一笔赔偿!”

且不管到底要不要打官司,放狠话的时候先讲出来再说!

苏澄:“到时候看看谁是小丑哈。”

慕容悦似乎想要说话,脸色接着又变得难看起来,显然知道她不怕闹大。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苏澄瞧着他背影消失,不禁随口吐槽道:“幸亏我没和他结婚,我是真无法理解这人的脑回路。”

林镇在旁边瞧着,闻言不由摇头,“他觉得你的一切都是因为神眷者身份,哼,如何也不想想,能被神祇选中就是最大的本事了,否则怎么不选他呢?”

苏澄眨眨眼,“所以是嫉妒我?”

“倒也未必只是嫉妒,”林镇看了看她,“澄澄,你别怪舅舅多嘴,你既然看不上这人,也不在意他如何看待你,日后就不要与他做意气之争,倘若你们的学院之间有什么比试活动,如果他故意刺激你,让你不用神眷者的力量,你千万别听他的,该如何就如何。”

苏澄点点头,“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他算哪根葱,我凭什么要听他的。”

林镇叹了口气,说起自己曾经有个朋友,是商队的保镖首领之一,虽然算不上绝世天才,但天赋也不错,这位是魔武双修的,有天和路上遇到的劫匪打赌,在打斗中没用魔法,上了对方的当因此身亡。

“……论起本事,慕容悦比不上你,但能在这年纪有现在的阶位,也绝不可小觑。”

“我懂了,舅舅,不过放心,他对我来说就是个晦气的人,我不想获得他的认可,那对我而言一文不值。”

她又不是林云,总是怕被人看扁,动不动就因此破防,自尊心脆弱得像纸糊一样。

苏澄又说自己要出去一趟,然后直奔商业街的中心,重新回到了雇佣兵公会。

她刚推开会议室的门,就长长松了口气。

两位去神殿偷东西的团员都回来了。

“晚上好——”

银发青年坐在桌上,一条长腿曲起,另一边悬空,姿态慵懒地向她打招呼。

“和大主教的约会顺利吗?”

他用那双绯红的眸子盯着她,神情看不出喜怒,视线一转落在少女怀里的袋子上。

“是啊,”苏澄抱紧了油纸包,默默挪到了团长旁边,“给你的。”

凯还坐在原位上,手边摆了一堆空酒瓶,周身缠绕着樱桃酒的香甜气息,然而脸上没有半点醉意。

那双金眸仍然显得柔和,竖瞳又圆了几分,乍看像只无害的大猫。

“谢谢。”

黑发男人低声说道,伸手接了过来,然后直接就从里面拿着吃。

萨沙挑起眉毛,看着团长手里的炸薯球,又看着苏澄,“你真带着怀特去绣钉街的破酒馆吃这个了?”

苏澄还没说话,血族哈哈大笑起来,“他的反应一定很有趣——”

“……他觉得挺好吃的,”苏澄无语地开口,“虽然我现在分不清那是不是客气话。”

她扭头看向加缪。

血法师坐在会议室最里面,双手环胸靠在椅子上,此时正皱着眉,似乎被队友的笑声吵得有些不耐烦。

苏澄询问他们任务是否顺利,以及那两次地震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萨沙随口说道,“那会儿我俩都回来了,亲爱的,你以为我们是谁,偷点东西而已,教廷的人根本不会知道,我们怎么会弄出那种动静?”

“啊?”苏澄只觉得脑子打了个结,“你们之前还说如果大主教在的话——”

萨沙耸了耸肩,“你不是把他弄走了吗,这就更简单了,其实即使他在,他可能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吗?”

“是啊,他可能会放出精神力监视我们,然后发现我们只偷了一点那个,就不会在意了,那家伙很精明的,他会权衡得失,抓我们的代价不小,抓到我们的好处却不多,毕竟我们都是无名之辈,不是从教廷监牢逃出来的魅魔。”

银发青年摊开手,“当然了,这都是推测,我们也得展示一下实力才能让他打消抓我们的念头,再说如果他恰好心情不佳,那就麻烦咯。”

苏澄沉思了几秒钟,“所以地震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萨沙随口说道,“不过离开神殿之后,我倒是感应到一股很让人不舒服的精神力……”

苏澄猛地站起身。

会议室里的三个男人都看向她。

她忽然想起大主教的话,正在琢磨是不是那位大审判官来了,和神殿里的人打起来了。

——是的,哪怕同为教廷的人,那家伙说打也就打了。

这种事在书里也发生过。

苏澄默默坐了回去,“没事了,只是忽然想到,如果某天我忽然和什么奇奇怪怪的家伙打起来,你们就赶紧躲远点吧。”

他们仨的身份好像都不简单。

如果招惹到那种身份的圣职者,肯定麻烦重重。

但是话说回来,那人的行动力很强,若是想来找自己,现在恐怕早就杀过来了。

“我建议你先别想其他的事。”

加缪拿出一个小巧的水晶瓶放在桌上,站起身开始收拾坩埚,眼见着就要熬制下一锅魔药了。

苏澄看得头皮发麻,顿时将其他的都抛在脑后,“这次的味道能不能是正常的难喝?而不是那种反人类的难喝?”

金发男人横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苏澄:“?”

她总觉得这家伙有点不高兴,但也不知道为什么。

“还有——”萨沙幽幽地开口,“为什么你只给团长买了炸薯球?难道团长没给你说我也喜欢吃那家吗?”

凯一直没有插入他们的对话,而是默默在吃薯球,直至此刻才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

萨沙:“……”

苏澄忍俊不禁。

如果换个时候她肯定会怼他,但如今人家刚帮了自己。

苏澄:“那一袋子里装了几十个呢,老板把剩下的存货全都给我了,肯定够你们——”

凯将空掉的纸袋放到桌上,“抱歉,我以为你确实是给我一个人的。”

苏澄呆了一秒,“你不是说你吃过晚饭了吗?”

萨沙翻了个白眼,“现在已经到他的夜宵时间了,你买几百个都未必能剩下。”

苏澄:“…………”

这可是婴儿拳头大的、充满了高热量馅料的油炸薯球啊!整整一大袋子!她全程抱过来的!

苏澄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小油纸包,“我还买了血肠块和猪油渣脆片——”

萨沙一把抢过去,“谢谢。”

苏澄又从另一个口袋扯出个纸包,磨蹭到了某位血法师身边,“这是炸苹果圈,我又让老板多洒了点糖粉。”

金发男人看了她一眼,无声地接了过去,慢条斯理地打开吃了一口。

那一瞬间,他脸上不爽的表情似乎缓和了几分。

“……不会那么糟糕了,”加缪淡淡地开口道,“我是说你的魔药。”

苏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他。

在日出的时候,第二锅魔药总算做完了。

她又回家了一趟,带了两本书回来,在某人煮药的期间,就窝在会议室里津津有味地读着。

萨沙凑过来和她一起看,看了几行字就翻白眼,“这有什么意思?这些人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苏澄诧异地抬头,“啊?你都看过?”

“荣光七神嘛,都是按着相似的标准去选人,选出来的都是教廷的牛马——”

血族不屑地冷哼一声,“我不用看都知道。”

“你知道个头,”苏澄没好气地说,“同一个神祇也会选不同性格、甚至性格截然相反的眷者,书里这些人差别挺大的好不好?”

他轻轻一哂,“那是表面上,其实都有很多相同的特质,那种‘相同’其实是来自神祇本人。”

苏澄愕然,“你说神眷者的性格和神祇本人有相似之处?”

银发青年摊开手。

苏澄忍不住就想反驳他。

——律法之神暂且不提,自己和契约之神哪里相似了?!

她根本没有那么恶趣味!

“过来喝药。”

加缪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苏澄缓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艰难地走向长桌的另一端,短短几步路好像走了半辈子。

“别磨磨蹭蹭的。”

金发男人忍无可忍地一把抓过她,将她按在了桌边,“我已经尝过了,不像上次那么……苦了。”

苏澄觉得那个停顿很可疑。

但这家伙熬了一晚上的魔药,会议室里的味道却不大,也就只有点浅淡的酸味,所以她将信将疑地拿起了瓶子。

然后第一口就险些酸掉了满口牙齿。

苏澄:“……”

会议室里的男人们都在看她。

她默默仰头干了这一瓶陈年老醋,不对,魔药。

苏澄将空瓶放在一边,然后安详地躺倒在了桌上,静静地闭上眼睛。

加缪:“……”

另外两个人都向他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

“所以就是这样了,”萨沙用一种吟诗般的语调总结道,“这可怜的孩子终于死在了恶毒血法师的魔药下。”

凯正在看一本神眷者故事集,闻言轻叹一声,“我们会永远记住她的。”

加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