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镇望着金发青年远去的背影, 满意地拍着外甥女的肩膀,眼神非常的满意。
还有一种自家的猪长大了会拱白菜的欣慰。
“你睡了那么久,醒了也不说一声就跑出去,我还担心呢, 你以前也不喜欢出门……”
他念叨了几句, 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责怪, 甚至还很是高兴。
在他的记忆中, 这孩子一直孤僻内向,整天憋在家里不愿出门。
如今看来, 也多半是因为练不出斗气,经常被亲族们嘲笑, 就越发不愿面对别人。
其实他也管教过家族里的小辈们, 甚至还曾出手揍人,但他终究忙碌, 没法天天盯着。
那些人背地里欺负她,但凡不将她弄成重伤,只是讥讽几句, 他也没什么办法。
林镇这么想着, 就觉得一切都理顺了。
哪有十七八岁的小孩喜欢闷在屋里的?如今再也没有人敢不尊重她,她肯定琢磨着多出去玩玩。
更何况她和那位大主教,无论是哪种关系,是正经看对眼了, 还是能成为谈得来的朋友, 都是极大的好事。
那种八面玲珑的人物,即使对自己一个区区商会副会长,也不会摆架子,每回都客客气气的——
然而, 林镇总觉得大主教看向甥女的眼神,却并不止是礼貌的尊敬。
他心思转动间,不由又想到家族里的事,“哎,以前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从小受了不少委屈……”
“其实大部分人也都是十岁后才有斗气的,”苏澄哂笑一声,“所以小时候也还不至于因为这个被嘲。”
林镇有些尴尬,“我与他们说过好几回了,我也找过他们的父母——”
“不,我不是在兴师问罪,”苏澄摇头,“嗯,话说舅舅对我以前的事还记得多少?”
林镇茫然,旋即又想到,难道是外甥女在问他有没有关注过她?
不由绞尽脑汁回忆各种过往。
苏澄平静地听着,确定所有事几乎都能和林云的设定对上,而且没有什么空缺或者模糊的地方。
完全就是把林云换成她了。
“我也曾经向许多人询问过,为何你无法凝聚斗气,我还向几位大师去过信,只可惜——”
林镇滔滔不绝地说着,生怕她不信,还要去拿证据。
苏澄再次摇头,“不用了,我信的。”
原著里他为林云做过这种事,如今这应该也是真话。
林镇仔细打量她的表情,没有看出丝毫怒意,不由也松了口气。
他目光一顿,望向苏澄怀里的油纸包,“这是什么?”
苏澄:“炸薯球。”
林镇倒吸一口冷气,仔细看了看那些包装,“这是地摊上买的?还是小酒馆里的东西?你带他出去就吃这个?怎么不去咱们家的酒店?还有那几家——”
苏澄望天,“人家又不差那点钱,而且那些地方,估计坐满了想要巴结他的人,我们还怎么好好吃饭。”
林镇:“……”
她说的是吃饭,他却觉得肯定不止吃饭。
林镇忽然抬头看向道路前方。
街道上颇为安静,月光被云层遮蔽,两侧高耸的宅邸轮廓影影绰绰,不远处忽然多了一道人影。
他作为五阶战士,感官自然敏锐,此时只瞧了一眼,借着朦胧黯淡的月色,就看清了来人。
林镇稍稍上前一步,将旁边的女孩挡在了斜后方,“慕容先生。”
苏澄挑起眉,也望向那夜色里模糊的影子。
慕容悦来这里做什么?
刚刚他们还在下城区有一面之缘,他总不会是跟着自己过来的吧?
苏澄不太确定地想着。
林云在这种场景下多半要嘲讽一番,说些什么都退婚了你就别对我念念不忘的话。
她是一点这种想法都没有,半句话都懒得讲。
“……苏澄。”
慕容悦倒是率先开口了。
他缓步走近,从街边绿树的阴影里踏出,站在了林府栅栏门前。
“既然你早与教廷的人有关系,你为什么不提出退婚?”
他的视线越过林镇,看向后面的年轻人,紧紧盯着她,“以你的身份,再加上那些人,即使是我父亲,也只会同意的。”
所谓的身份,指的自然是神眷者。
在他看来,与教廷之间的联系,必然也建立在这个基础上。
苏澄嗤笑一声。
她自然不会说真话去解释,“嗯,是这样的,因为我贪你那笔退婚赔偿,所以我要等你主动提出来。”
“你——”慕容悦脸色一沉,“你身为神眷者,难道还真差这些钱?”
苏澄歪了歪头,“财富之神的眷者个个都腰缠万贯,比我富有无数倍,人家也都没停止去赚钱,谁会嫌钱多呢?”
她提及的神祇自然也是主神之一,据说这位青睐有商业头脑、渴望金钱的人,会从中选择眷者,赋予他们某些力量。
他们可能是大珠宝商、收藏家、黑市的主人、银行家等等身份。
据说他们的血液里流淌的都是秘银和黄金,而他们必须永远追逐财富,事实上,他们自己也不会想要停下。
当然这都是书里提过的传闻,神眷者们终究是太过罕见的存在,各种故事究竟是真是假也都无人知晓。
“你既然不想说实话就算了,”慕容悦闭了闭眼,“苏澄,来日你前往帝都,我会堂堂正正击败你。”
“是啊,五阶战士打赢二阶法师,一定非常艰难吧,如果胜了,一定也是非常荣耀的事吧!
苏澄冷笑,“而且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别忘了之前的事,你等着吃官司吧!你欠我一笔赔偿!”
且不管到底要不要打官司,放狠话的时候先讲出来再说!
苏澄:“到时候看看谁是小丑哈。”
慕容悦似乎想要说话,脸色接着又变得难看起来,显然知道她不怕闹大。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苏澄瞧着他背影消失,不禁随口吐槽道:“幸亏我没和他结婚,我是真无法理解这人的脑回路。”
林镇在旁边瞧着,闻言不由摇头,“他觉得你的一切都是因为神眷者身份,哼,如何也不想想,能被神祇选中就是最大的本事了,否则怎么不选他呢?”
苏澄眨眨眼,“所以是嫉妒我?”
“倒也未必只是嫉妒,”林镇看了看她,“澄澄,你别怪舅舅多嘴,你既然看不上这人,也不在意他如何看待你,日后就不要与他做意气之争,倘若你们的学院之间有什么比试活动,如果他故意刺激你,让你不用神眷者的力量,你千万别听他的,该如何就如何。”
苏澄点点头,“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他算哪根葱,我凭什么要听他的。”
林镇叹了口气,说起自己曾经有个朋友,是商队的保镖首领之一,虽然算不上绝世天才,但天赋也不错,这位是魔武双修的,有天和路上遇到的劫匪打赌,在打斗中没用魔法,上了对方的当因此身亡。
“……论起本事,慕容悦比不上你,但能在这年纪有现在的阶位,也绝不可小觑。”
“我懂了,舅舅,不过放心,他对我来说就是个晦气的人,我不想获得他的认可,那对我而言一文不值。”
她又不是林云,总是怕被人看扁,动不动就因此破防,自尊心脆弱得像纸糊一样。
苏澄又说自己要出去一趟,然后直奔商业街的中心,重新回到了雇佣兵公会。
她刚推开会议室的门,就长长松了口气。
两位去神殿偷东西的团员都回来了。
“晚上好——”
银发青年坐在桌上,一条长腿曲起,另一边悬空,姿态慵懒地向她打招呼。
“和大主教的约会顺利吗?”
他用那双绯红的眸子盯着她,神情看不出喜怒,视线一转落在少女怀里的袋子上。
“是啊,”苏澄抱紧了油纸包,默默挪到了团长旁边,“给你的。”
凯还坐在原位上,手边摆了一堆空酒瓶,周身缠绕着樱桃酒的香甜气息,然而脸上没有半点醉意。
那双金眸仍然显得柔和,竖瞳又圆了几分,乍看像只无害的大猫。
“谢谢。”
黑发男人低声说道,伸手接了过来,然后直接就从里面拿着吃。
萨沙挑起眉毛,看着团长手里的炸薯球,又看着苏澄,“你真带着怀特去绣钉街的破酒馆吃这个了?”
苏澄还没说话,血族哈哈大笑起来,“他的反应一定很有趣——”
“……他觉得挺好吃的,”苏澄无语地开口,“虽然我现在分不清那是不是客气话。”
她扭头看向加缪。
血法师坐在会议室最里面,双手环胸靠在椅子上,此时正皱着眉,似乎被队友的笑声吵得有些不耐烦。
苏澄询问他们任务是否顺利,以及那两次地震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萨沙随口说道,“那会儿我俩都回来了,亲爱的,你以为我们是谁,偷点东西而已,教廷的人根本不会知道,我们怎么会弄出那种动静?”
“啊?”苏澄只觉得脑子打了个结,“你们之前还说如果大主教在的话——”
萨沙耸了耸肩,“你不是把他弄走了吗,这就更简单了,其实即使他在,他可能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吗?”
“是啊,他可能会放出精神力监视我们,然后发现我们只偷了一点那个,就不会在意了,那家伙很精明的,他会权衡得失,抓我们的代价不小,抓到我们的好处却不多,毕竟我们都是无名之辈,不是从教廷监牢逃出来的魅魔。”
银发青年摊开手,“当然了,这都是推测,我们也得展示一下实力才能让他打消抓我们的念头,再说如果他恰好心情不佳,那就麻烦咯。”
苏澄沉思了几秒钟,“所以地震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萨沙随口说道,“不过离开神殿之后,我倒是感应到一股很让人不舒服的精神力……”
苏澄猛地站起身。
会议室里的三个男人都看向她。
她忽然想起大主教的话,正在琢磨是不是那位大审判官来了,和神殿里的人打起来了。
——是的,哪怕同为教廷的人,那家伙说打也就打了。
这种事在书里也发生过。
苏澄默默坐了回去,“没事了,只是忽然想到,如果某天我忽然和什么奇奇怪怪的家伙打起来,你们就赶紧躲远点吧。”
他们仨的身份好像都不简单。
如果招惹到那种身份的圣职者,肯定麻烦重重。
但是话说回来,那人的行动力很强,若是想来找自己,现在恐怕早就杀过来了。
“我建议你先别想其他的事。”
加缪拿出一个小巧的水晶瓶放在桌上,站起身开始收拾坩埚,眼见着就要熬制下一锅魔药了。
苏澄看得头皮发麻,顿时将其他的都抛在脑后,“这次的味道能不能是正常的难喝?而不是那种反人类的难喝?”
金发男人横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苏澄:“?”
她总觉得这家伙有点不高兴,但也不知道为什么。
“还有——”萨沙幽幽地开口,“为什么你只给团长买了炸薯球?难道团长没给你说我也喜欢吃那家吗?”
凯一直没有插入他们的对话,而是默默在吃薯球,直至此刻才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
萨沙:“……”
苏澄忍俊不禁。
如果换个时候她肯定会怼他,但如今人家刚帮了自己。
苏澄:“那一袋子里装了几十个呢,老板把剩下的存货全都给我了,肯定够你们——”
凯将空掉的纸袋放到桌上,“抱歉,我以为你确实是给我一个人的。”
苏澄呆了一秒,“你不是说你吃过晚饭了吗?”
萨沙翻了个白眼,“现在已经到他的夜宵时间了,你买几百个都未必能剩下。”
苏澄:“…………”
这可是婴儿拳头大的、充满了高热量馅料的油炸薯球啊!整整一大袋子!她全程抱过来的!
苏澄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小油纸包,“我还买了血肠块和猪油渣脆片——”
萨沙一把抢过去,“谢谢。”
苏澄又从另一个口袋扯出个纸包,磨蹭到了某位血法师身边,“这是炸苹果圈,我又让老板多洒了点糖粉。”
金发男人看了她一眼,无声地接了过去,慢条斯理地打开吃了一口。
那一瞬间,他脸上不爽的表情似乎缓和了几分。
“……不会那么糟糕了,”加缪淡淡地开口道,“我是说你的魔药。”
苏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他。
在日出的时候,第二锅魔药总算做完了。
她又回家了一趟,带了两本书回来,在某人煮药的期间,就窝在会议室里津津有味地读着。
萨沙凑过来和她一起看,看了几行字就翻白眼,“这有什么意思?这些人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苏澄诧异地抬头,“啊?你都看过?”
“荣光七神嘛,都是按着相似的标准去选人,选出来的都是教廷的牛马——”
血族不屑地冷哼一声,“我不用看都知道。”
“你知道个头,”苏澄没好气地说,“同一个神祇也会选不同性格、甚至性格截然相反的眷者,书里这些人差别挺大的好不好?”
他轻轻一哂,“那是表面上,其实都有很多相同的特质,那种‘相同’其实是来自神祇本人。”
苏澄愕然,“你说神眷者的性格和神祇本人有相似之处?”
银发青年摊开手。
苏澄忍不住就想反驳他。
——律法之神暂且不提,自己和契约之神哪里相似了?!
她根本没有那么恶趣味!
“过来喝药。”
加缪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苏澄缓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艰难地走向长桌的另一端,短短几步路好像走了半辈子。
“别磨磨蹭蹭的。”
金发男人忍无可忍地一把抓过她,将她按在了桌边,“我已经尝过了,不像上次那么……苦了。”
苏澄觉得那个停顿很可疑。
但这家伙熬了一晚上的魔药,会议室里的味道却不大,也就只有点浅淡的酸味,所以她将信将疑地拿起了瓶子。
然后第一口就险些酸掉了满口牙齿。
苏澄:“……”
会议室里的男人们都在看她。
她默默仰头干了这一瓶陈年老醋,不对,魔药。
苏澄将空瓶放在一边,然后安详地躺倒在了桌上,静静地闭上眼睛。
加缪:“……”
另外两个人都向他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
“所以就是这样了,”萨沙用一种吟诗般的语调总结道,“这可怜的孩子终于死在了恶毒血法师的魔药下。”
凯正在看一本神眷者故事集,闻言轻叹一声,“我们会永远记住她的。”
加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