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澄:“!”
她几乎要被接二连三的冲击弄昏头了。
镜隐会?
团长说的是之前那个伪装成艾奎拉亲王的人?
苏澄倒吸了口气, “怪不得。”
怪不得伊安说自己身上的印记没用了,因为留下印记的人死了,原来是团长杀了他!
而且——
相关的人都杀干净了?
凯微微扬眉,“怎么?”
苏澄欲言又止, “之前有个教廷的人帮我做了点净化。”
萨沙故作好奇地举起手, “又是你的那位大主教阁下?”
“不!”苏澄恶狠狠地瞪他, “而且他也不是‘我的’!”
说完又看向团长, “有人帮我清理了那个标记,说那东西已经废了, 我当时还在纳闷为什么呢!”
凯一如既往地没有多问,只是摘下背后长而沉重的剑匣, 将它递了过来。
苏澄顿时认真起来, 满脸凝重地接了。
她总觉得重量肯定可观,还特意运起了斗气, 却发现比自己想象得还轻一些。
当然只是相对而言。
匣子大概是某种木头做的,深棕底色上有着螺旋纹路,搁在腿上仍然沉甸甸的。
她不想引人注目, 坐下来才缓缓打开, 看到里面静静躺着一柄通体修长的黑色重剑。
——它的剑身宽阔却不过分厚重,呈现出一种仿佛能吞噬光线与色彩的墨黑,看起来深沉又纯粹。
这显然并非涂料,而是某种自然形成的材质, 或许也经过了某种特殊的打磨。
剑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暗火似的幽光, 在正中央又蜿蜒着银白色的纹路,像是冻结的冰河,沿着沿着剑脊向剑尖流淌。
它们时而汇成霜花似的瑰丽图案,时而又宛若烟花般散开, 或是交错着横斜而过如凝固的闪电。
这柄重剑的护手造型也很独特,并没有用传统的十字或是圆形设计,而是一对向两侧舒张的翼翅。
它在逆光环境里,呈现出一种哑光质感的白银,那双翅膀雕琢精致,层次分明,骨骼轮廓都清晰可见,外侧边缘也被打磨得非常锋利。
她试着握住剑柄,那些缠绕的金属丝和皮革,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摸起来凉凉的很舒服还不打滑。
护手也恰到好处地能遮住腕部。
苏澄稍微试了试,就知道这重量对自己而言能承受,或许长时间挥舞会有点累。
但她的斗气进步也挺快的,所以大概用不了多久就没有这顾虑了。
“……很合适。”
她捏了捏剑柄,虎口卡上去,恰好能握满。
苏澄忍不住想起团长的剑,虽说凯每次都是单手执剑,看起来也没什么违和,但那是对他而言的。
以那剑柄的粗细程度,换成她只能双手去抓。
“谢谢,”苏澄压不住上扬的嘴角,“你是按着我的尺寸做的吗?你怎么知道的?”
她一边说一边抬起头,眼神凝聚在黑发男人的脸上,目中洋溢着满满的喜悦。
“是的。”
他们对视的那一刻,凯的视线也稍稍凝固,接着也向她微笑:“我记得,当你握着我的手腕时——”
他微微抬起胳膊,指尖在腕部划了半圈,然后停留在那崭新皮质护腕的某一处。
“……的感觉。”
他轻声说道。
苏澄忽然忘记自己想说的话了。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剑柄,来回摩挲着末端的配重块,那是一颗菱形的漆黑晶石,里面似乎流淌着一点光芒。
像是一片被封印的、蕴含着星子的夜空。
“……谢谢。”
她只能像个傻瓜一样重复着相似的话。
余光里,她看到萨沙正在摇头。
苏澄清醒了一下,侧首瞧了一眼,发现吸血鬼正投来某种难以言喻的目光。
乍看起来似乎有点不爽,但好像又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旁边的加缪更是在默默喝酒。
甚至已经不再关注队友们的任何互动。
“苏澄阁下?”
酒馆的老板急急忙忙跑过来,看着角落卡座里的四个人,目光落在其中唯一的女性脸上。
“抱歉打扰您,但是这里有您的信件,来自奥卢公爵府邸——”
“嗯?”苏澄站起身来,“送到这里?”
“不。”
老板后面走出一位身穿礼服的侍者,先是恭恭敬敬向她行礼,接着解释了状况。
他们之前去学校找她,得知她从传送阵去了镇上,这才一路寻过来。
苏澄从他手里接过有着家徽的信件,那人就彬彬有礼地告辞了。
她打开看了一眼,发现是公爵的致谢信,那个基金会已经得到了许可证,成为正经的被教廷认同的慈善组织了。
这封信上很直白地表达了感谢,又邀请她有空再去做客,也委婉含蓄地表示他们两不相欠了。
苏澄松了口气。
她歪头看向旁边的黑发男人,“现在那个骨头的事算是彻底摆平了。”
凯微微颔首,凛冽的金眸直视着她,“真正要说谢谢的是我。”
萨沙白了他们一眼,“你俩要一直这样持续到晚上吗?”
苏澄也白了回去,“用你管。”
“其实,”凯似乎有点想笑,微微弯了弯嘴角,“我还想带你去镜隐会的密室里看看,里面兴许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噫?”苏澄不由睁大眼睛,“在哪里?”
“过去倒不是难事,我拿了他们的传送符石,只要捏碎就能直接传回去——”
凯掏出一块深蓝色的水晶制符石,“离这里也并不远。你还有课吗?”
“接下来的两天都没有,再说了,我也从不指望当那种全勤的学生,走吧!”
苏澄兴冲冲地背起剑匣,“去冒险!”
凯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其实剑可以收起来的——”
苏澄双眼一亮,“哦,我听说高品阶的附魔武器,可以化成魔纹藏在身体里面?”
他轻轻颔首,帮她把剑取出来,“你在上面滴血,然后仔细感受它,用你的意志让它进入你的手——”
沾血的黑刃渐渐缩小,然后化成一枚小小的黑色图案,烙印在她的右手食指指尖。
苏澄动了动手,“……奇怪。”
虽然看起来只像是画了个图案在那里,但实际上会感觉手指头里塞了个东西。
“你未必非要这样,只是告诉你,”凯歪头看了看自己的剑,“这也是为什么我喜欢背着它。”
苏澄把剑拿了出来,“那我也先背着吧。”
“嗯,”他微笑着伸手,“走吧。”
苏澄毫不犹豫地抬起胳膊。
那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他说他记得她的尺寸。
脑海里又不受控制地、相继闪过一些相关的画面——无数次她拉住他的手腕,试图牵着他走向什么地方。
他居然记得?
是因为次数太多了吗?
还是因为他会刻意去铭记某些瞬间?
苏澄停顿了一下,落在男人掌心的手指微微蜷缩,指尖轻轻划过手套冰凉坚韧的皮革。
“……这个距离稍微有点远。”
他的声音低沉柔和。
下一秒,黑发男人俯身凑近,一手仍然握着纤细的手掌,另一手直接揽住她的腰。
苏澄跌入他的怀里,扑到了宽阔有力的强壮胸膛上。
他用力十分精准,并非是猛然一扯,也不会出现让她撞得鼻青脸肿的状况。
在靠得足够近之后,那股力量就卸去了,她更像是趴在了他的胸口,后腰被单掌环握住。
也像是在一个由骨骼和肌肉构成的、坚不可摧的巢穴里,被那略低于体温的凉意所包围。
然后就是天旋地转的感觉涌来。
空间撕裂转移的滋味不好受,但腰间的手掌、身侧的臂膀和前方的身躯,都将她稳稳地支撑固定在原地。
不过眨眼间,他们已经从城镇酒馆里离开,出现在数百里之外。
“……感觉怎么样?”
“唔,头晕,不过消退得很快。”
“说明你进步了很多——”
凯抬手揉了揉她的太阳穴,力度轻柔而精准地按压着。
“这种符石的制作技术已经很有年头了,”他无奈地说道,“看来他们也没多少创新精神。”
同根同源的斗气在此刻产生了作用。
苏澄迅速恢复了。
那种眩晕感只持续几秒钟就消退。
她睁开眼看到了一地狼藉。
他们正伫立在一条狭长的回廊里,整个过道都是扭曲的,像是无数个首尾相扣、大小不一的S拼接而成。
这条长廊的四壁,并非是石料木材,而是无数形状各异的大大小小的镜子拼接而成。
更诡异的是,那些镜子里面空无一物,本该映出他们俩身影的地方,也都空空荡荡。
以及——
地上横七竖八铺满了尸体。
不同种族,不同年龄,男女老少各种装扮都有,他们看起来都不再完整,有的被碾碎了脑袋,有的被洞穿了胸腹,还有的直接被劈成两半,干涸的血迹填满了镜子间的罅隙,汇成一条艳丽的河流,又不断向前延伸,宛如腥红的地毯。
苏澄:“人还挺多的,你受伤了吗?等等,这不是——”
“不是小瞧我,”背后的男人轻笑一声,“这是关怀,我知道,没有,谢谢。”
苏澄松了口气。
她避开地上的尸体向前走,忽然发现一面沾血的镜子里映像变化,出现了自己的真实样貌。
真实。
她的脚步倏然一顿。
——那张脸看起来比现在更成熟一点,五官轮廓极为相似,但有点黑眼圈。
苏澄:“……”
那是穿越前的她。
她转头看向另一面镜子,里面映出了一张满是稚气和胶原蛋白的脸。
某个五六岁的小孩气呼呼地瞪着她,或者瞪着某个不存在的人物。
从这一刻起,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向周边辐射,周边的镜子上不断浮现出各种面孔。
都是她自己。
从哇哇啼哭的婴儿到老态龙钟的模样,还有很多是青春美貌的状态,却有着不同的装扮和神态。
“这好像是一个考验,对于新成员而言的……”
凯抬头看了看,“不过它的机制已经被损坏了,否则你现在可能已经坠入某个幻境里。”
苏澄扭头望向他,“我们看到的东西是不同的吗?”
“是的,”他说着又迟疑了一下,“每个人都可能不同的内容,有些人在被自己渴望的事物吸引,有些人被自己憎恨的存在点燃怒火,还有些人陷入到对生命和未来的疑虑中,镜隐会试着通过这些去让他们抛却自我,那些人认为,一旦成为别人,就能在很多时候轻易做出决定,不会被情感牵绊。不过现在这条走廊可能并不是正常状态,所以也难保你看到——”
苏澄的视线从他身边划过,忽然也定住了。
在黑发男人的身侧,一面三角形的镜子里,正坐着一个背影窈窕的少女。
那女孩旁边仿佛有一座黑黯巍峨的山峦,峰线嶙峋有力的轮廓流畅起伏,她顿时被衬得无比娇小。
苏澄眨了眨眼,只觉得没怎么看清楚,因为那镜子太小了,里面的映像还很模糊。
她试图伸长脖子看一眼,凯却正好向前走了一步,宽厚的肩臂挡住了视线。
“……里面还有很多东西。”
他轻声说道,“还是你想再停留一会儿?”
“哦,”苏澄也没多想,“那就走吧。”
既然团长说这里坏了,那可能也会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图案吧。
当他们走入长廊的深处,之前那面三角形的镜子里,画面再次变化了。
一条粗长的黑影缓缓蜿蜒着,从那暗色山脊的阴翳里滑出,宛如翻滚着浓雾的黑河。
它以一种温柔而固执的姿态,一圈一圈环绕在女孩的身躯周边,并没有压迫到她,甚至没怎么碰到她。
只是虚虚地将她拢在中间,像是怪兽在守护宝藏。
而少女没有挣扎,还放松地向后靠去,仿佛倚入了信任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