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入司

梦境中:

萧琨左手持迸发幽蓝色烈火的智慧剑,右手持森罗刀,面朝笼罩在滚滚黑气中的项弦。

心灯光芒铺天盖地,自他胸膛处迸发而出,萧琨的身体已残破不堪,手臂、大腿处露出森森白骨,殷红血液淌下,犹如被烈火所灼烧的一具尸骸。

心灯之光犹如海潮般卷去,项弦身上的魔气被吹散,现出原身,胸膛处插着智慧剑的锋刃,金色的鲜血迸发。

他的双目恢复神采,一手抓住智慧剑,将它扯出了自己身躯,带出漫天挥洒的鲜血。

“交给我罢,”项弦低声道,“就让我,用自己的心火……”

心灯光芒消失,萧琨终于倒下了,在他们的身前,则是堪比山峦的巨大天魔。

天魔嘶吼着,与入魔的项弦分离,展开双臂,拥抱着天地间的戾气——项弦手持智慧剑,发出怒吼,腾空而起!

凤凰温柔地展开了双翅,令他的胸膛处喷发出橙红色烈焰,将心脏焚烧殆尽,智慧剑迸发出橙金之光!

项弦侧身,双手持剑,明王降神,化作一道彗星,击穿了天魔的胸腹!

萧琨陡然睁开了双眼,剧烈喘息,坐起。

清晨,大宋驱魔司中满是积雪,乌英纵扫雪的“唰唰”声传到房中。

“萧大人,”乌英纵见萧琨醒来,说,“老爷等您用早饭好一会儿了。”

萧琨点了点头,驱魔司中虽只有乌英纵一名管家,缺少仆役,却因其是个大妖怪,凡事用法术,能省去不少力气,是以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入正厅时,项弦正与潮生说话。

萧琨见项弦坐在左首下方,潮生则坐在右下,两人正闲聊,居中正榻的位置上,食案上备了茶与早餐前的点心。

“我坐哪儿?”萧琨道。

项弦示意萧琨坐正中间的位置。

“这不是你们郭大人的位置?”

“你是大驱魔师,当然你坐。”

“郭京不来?”

“他稍后到,”项弦说,“不用管他。”

萧琨没有问自己坐了这位置,待会儿郭京怎么办,既然项弦安排,便在正位坐下了。只见案上茶具、食器俱清一色天青淡色汝窑,虽素雅不显奢华,却俱是价值连城之物。昔时在上京,皇室偶得一套汝窑瓷器俱十分爱惜,在此地却如土罐瓦瓶般寻常。

萧琨入座后,乌英纵上了食盒,项弦与潮生才开始用早饭,萧琨问:“今天有什么活儿?”

萧琨来到大宋驱魔司后,也不提要离开的话了,他朝那大驱魔师座榻上一坐,居然丝毫不局促,仿佛天生就该是这位置的主官,风度、谈吐也显得相当适应。

潮生:“我可以逛街吗?”

萧琨:“让老乌带你去罢。”

项弦:“先歇几天,一路上累了,我得处理京中杂事。”

“我来写联罢,”萧琨说,“你说我写。”

今日就是除夕,王安石有诗曾云“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足见开封过年气象。

除夕当夜,开封市集统统只开到午时,要为接下来的晚市与焰火大会腾出地方,入夜后将迎来一年中至为繁华的时间,百姓彻夜狂欢,直到天明。元日当天鸡鸣时,千家万户又将前往城外山上开宝寺朝拜。

“宜春帖上写什么?”饭后,萧琨备好笔墨,准备写联。

项弦想了想,说:“把酒祝东风,垂杨紫陌共从容。行乐须年少,今年花胜去年红……怎么?”

“你挺喜欢欧阳修。”

“唔。”项弦化用了欧阳修的一首《浪淘沙》作宜春帖。其时宋人写联显得相当随意,喜欢什么句就用什么句,也不如何讲究工整对仗,有“乱红飞过秋千去”的,亦有“王谢堂前燕”一类。萧琨细想起来,总觉得《浪淘沙》略显沉重,但身为驱魔师,也不在意吉不吉,便遂了项弦的兴。

“郭大人来了!郭大人来了!”门口那俩石狮子叫唤道。

萧琨停笔,只见郭京进了驱魔司,已换过全身金白袍,显然预备着午后前往万岁山,吃过年的筵席了。

“哟,写宜春帖。”郭京说。

项弦做了个手势,示意请坐。

郭京极少来驱魔司,项弦名为副使,实则一司之首,此刻颇有主人招待宾客的风格。

郭京左右看看,在侧旁坐了。项弦正要喊乌英纵,想起他出了门,便亲自去为郭京备茶。

郭京看着萧琨写联,也不出声,萧琨甚至不正眼看他。

“你先说还是我先说?”郭京道,“赶紧的,趁着有半天空当,把事儿交代清楚。”

说着,郭京又从袖中取出一物,说:“这是陛下赐予驱魔司的宜春帖。”

项弦点了点头,没有接,郭京笑道:“还在置气呢。”说毕将赵佶钦赐的对联放在了案畔。

“郭大人先请罢。”项弦站在一旁,没有坐。

直至此时,他依旧未曾出言介绍萧琨。郭京也不发问,想了想,说:“上回你问我,那名唤‘萧琨’的北传驱魔司使,我大致打听了一番。”

萧琨看了眼项弦,意思是:你让人查我?

“先说北传驱魔司。”郭京撩起袍襟,扇了两下,解释道,“大唐天宝年间,驱魔司位于长安,而后大驱魔师李景珑离去,心灯传给陈奉,陈奉将驱魔司迁至洛阳;再传数代后,朱温篡唐,洛阳驱魔司迁往燕地,仍称‘大唐驱魔司’。

“在那以后呢,石敬瑭将燕地割予辽国,更名为‘大辽驱魔司’,确实是正宗。但就在改换门庭那年,也有驱魔师分家了,他们南下,回往洛阳,重建当初陈奉留下的驱魔司遗址。至本朝太祖建国后,洛阳驱魔司被迁至开封,才成为如今的大宋驱魔司。”

这一番话虽然复杂混乱,却与萧琨所述无异,证实了人间驱魔司的两大传承。

“大辽驱魔司与萧家渊源较深,”郭京感慨道,“一度被称作护国基石,再数代传下来,至如今驱魔司使,也即你所言的‘萧琨’身上。”

“我知道了。”项弦截断了郭京的话头,免得稍后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介绍道:“郭大人,这位兄弟,就是萧琨。”

郭京早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而项弦也已调查过萧琨的背景,用意只是为了诱郭京说出今天一通话,实则另有目的。

“啊,”郭京倒是很有礼貌,说,“久仰了,萧正使。”

“久仰,郭大人。”萧琨也终于正眼看了郭京,朝他抱拳,这才算正式见面。

“你俩这么要好了?”郭京开始察觉不对了,眯起眼打量项弦。

“这一路上,我们一同经历了许多事。”项弦说。

郭京捋须不语,项弦坦然道:“既在郭大人处得到求证,在下不妨冒昧,提要求了。”

萧琨本以为今日项弦所言,会是关于善于红与心灯,以及一路上的经历,却没想到话题一启,全围绕着自己。

“听来听去,我总觉得话里话外,无非北传更像正统,”项弦道,“如今大驱魔师一职,是不是应由萧兄弟来领任?”

萧琨:“!!!”

萧琨要开口,项弦却示意他不要说话。

郭京明白到项弦之意,表露出了震惊,但只是在短短一刻,他便恢复了镇定,神情复杂地看着项弦。

“或者说,”项弦道,“南传北传,无论谁是正统,面对两年后天魔即将降临,都不重要了,关键是在于南北驱魔司能再次合一,消弭隐祸。郭大人,是也不是?”

郭京避而不言:“你们找到心灯了?”

“年后就去,”项弦说,“已有眉目。”

项弦认为心灯的线索,说不说都不重要,因为郭京根本不可能离开开封,千里迢迢前往高昌去搜寻。

“唔。”郭京答了一声,捋须,不置可否。

萧琨写完了对联,看着未干的墨迹。

项弦又道:“犹记当年我携先师遗信,上京来投奔郭大人时,您曾说过……”

郭京已恢复一贯神情,答道:“我也记得,项弦,当年我告诉你,你还年轻,需要历练,且先予你主簿之位,一年后升你为副使。待得条件合适,我自当朝官家禀启,保荐你为正使,统领天下驱魔师。到得那时,我只管金石局,不再过问司中之事。”

“既是如此,”项弦认真地说,“我认为萧兄,方是担当本司正使的最好人选,希望借此任命,能令南北驱魔司再次归一,以面对接下来的重重考验。”

郭京与萧琨对视。

萧琨终于明白,项弦再三坚持回开封,乃是要在郭京面前极力推荐自己,或者说朝郭京宣布这个决定——既然不管事,就必须腾出位置,给管事的人。

郭京是否愿意,反而无足轻重,因为项弦随时可以撒手,毕竟数年里此间所有麻烦,都是他在处理。

按理说天底下任何官署,都没有离了谁就运转不下去的道理,唯独驱魔司不是。

天下各地的分部,都是看在昔日沈括与如今项弦的分上,才给郭京几分薄面。

“我与萧大人今日方初识,”郭京不愧混迹官场多年,很快恢复谈笑风生,“一见之下,亦觉乃是人中龙凤,能与副使称兄道弟之人,想必技艺高强。”

“过奖,不敢当。”萧琨答道,“既然查过我的底细,郭大人一定对我知根知底了。”

郭京避而不答,又轻飘飘地卖了项弦一个人情,说:“知根知底谈不上,只能说有所听闻,但既是项弦所担保引荐之人,我自然全无保留地相信。只是驱魔司执掌之位,并非说换就换……”

项弦说:“郭大人,能请到萧兄前来,全凭我二人私交,很是费了一番周折呢!”

暗示到了这里就已足够,郭京当然听得出项弦的威胁:他不答应,萧琨就会离开,项弦也不会再配合,给他郭京抬轿子了,自求多福罢。

“你且给我几天时间,”郭京欣然道,“原本我已在计划正使替位,如今换了人选,须得在开春时朝官家修书禀告,任命文书也得经监察院之手。”

项弦只是看着郭京,不接话。

“不急在这一时,是不是?”郭京说。

萧琨说:“年节一过,我们就得出发前去找心灯。”

是时,乌英纵带着潮生归来。

“这位是我们路上认识的另一位小兄弟潮生。”萧琨自此已正式接了话头,说,“潮生,这是郭大人。”

“我们在坐牢的时候见过的。”潮生笑道,“你好啊。”

潮生回来,家里就热闹了起来,郭京反而显得像个外人,思考片刻,随后道:“三天之内,我会予你们一个初步的答复。”

萧琨与项弦同时抱拳为礼,意图清晰:不送了。

郭京突然想起一事,朝项弦严肃地说:“储君有要事与你相谈。”

项弦听到这话时,马上摆好了“放马过来”的架势,明显这是郭京今日前来的目的,只是被前情冲乱了,险些忘了这件大事。

“无论储君说什么,”郭京正色道,“都不可胡乱答应,切记,这不是驱魔司能涉入的,切记!”

萧琨与项弦对视,片刻后,萧琨明白到项弦在等他发话。

郭京看似什么都没透露,实际上已经告诉了他们太子的意图。

“知道了。”萧琨说,“对我们而言,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心灯,我身为辽人,又在北方长大,对你们大宋朝中之事,没有丝毫兴趣。”

郭京叹了口气,正色道:“你身为大驱魔师,所代表的就是天下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执着于汉辽身份,对未来并无裨益,萧少侠须明白才是。”

萧琨本不将郭京放在眼中,但听到这话时,却令他生出了几分敬重,看来郭京也不像传闻中的只是个草包。

“受教,郭大人。”萧琨答道。

郭京匆匆地走了,较之他春风满面地来,显然离去时变得心事重重。

此时萧琨的心情相当复杂。

项弦却没事人一般,告诉潮生:“来,这个给你,是我们的皇帝亲手写的。”

“哇!这是什么?”潮生充满了憧憬,项弦说:“这帖是天下不知多少人求不来的,就是我们皇——”

“这什么字!”潮生震惊了,“怎么这么丑?!”

萧琨:“……”

项弦:“………………”

潮生一脸茫然,看着项弦展开的宜春帖,果断说:“我不要。”

宜春帖上乃是赵佶自创的瘦金体,当朝皇帝的墨宝是货真价实的价值连城,刚劲硬朗,萧琨看了一眼便知功力,叹自愧不如,在潮生眼里,却丝毫不觉其精妙。

“好罢。”项弦败下阵来,只得转而给萧琨,说,“归你了。”

萧琨本想拒绝大宋狗皇帝的字帖,却实在无法漠视这位书法高手的墨宝,表情在说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最终收下了它。

乌英纵出去贴联与春字,项弦与萧琨在厅堂内对坐喝茶吃点心,阿黄见了点心,难得下来啄了点,项弦便将它揉来搓去地抱在怀里玩,随手撮它头顶的毛。

“怎么?”项弦观察萧琨表情,只以为他被郭京教训了,又不高兴,心想怎么安抚他几句。

“对不起。”萧琨突然说。

“哎!”项弦吓了一跳,说,“何出此言?”

萧琨的心情实在很复杂,只因在恭州时错怪了项弦,如今明白到他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办到,反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难为情得不行,要出言解释,又满脸通红,不知如何解释。

“我……我一度以为你不过是敷衍我。”萧琨甚至不敢看项弦,一张俊脸红到耳根,注视司内地砖,说,“哥哥是万万没想到,你竟愿意、愿意……”

“别别别……”项弦忙道,“多大点事儿!别这么说,太难为情了!”

项弦只想找点话来插科打诨,将这气氛给岔过去,手里的阿黄突然狂叫且挣扎道:“痛啊——!快放手!”

项弦一尴尬,手上便不自觉出力,浑忘了正揪住阿黄的毛,扯得它痛呼出声。

阿黄扑打翅膀,给了项弦一巴掌,飞走了。

项弦:“……”

萧琨扶额,无言以对。

项弦忽想起一事,忙道:“对了,我让老乌订了樊楼春暖。今日原本宫中有招待,我猜你兴许不想去。”

萧琨点头道:“好。”心下涌起几分感动。

“看看今夜的食帖?”项弦递给萧琨年夜宴的菜单。

萧琨说:“有客?”

“没有,”项弦说,“自己人吃点,喝点。”

“你们宋人就是规矩多。”萧琨恢复自若,接过食帖看了眼,这是府中设宴的习俗,项弦明显已经将他当作驱魔司的老大了。

“储君什么时候来?”萧琨道。

“管他的呢。”项弦起身道,“我去看看潮生。”

潮生这两日兴奋过头,累得睡起了午觉。过午时候,乌英纵去取了新制的成衣回来,萧琨与项弦便换上了新衣。

“这是昔年大汉飞将军李广,为汉驱魔师亲自设计的一套官服,”乌英纵说,“萧大人与老爷身量极佳,这身文武袖是最合适的。”

那身暗红色驱魔师文武服,左身文袖,方便抖法宝施法,右身则武袖,方便拔剑斩妖,襟绣金线,袍上则是暗纹。项弦那身的暗纹乃是虎形,萧琨身上的暗纹则是龙形,一上身英气焕发。

萧琨系上腰玉,唇红齿皓,皮肤冷白,犹如武仙般俊美。

项弦则多了几分浪子气息,脸上始终似笑非笑,与萧琨对比,少了超凡脱俗的仙气,却平添侠客气质。

这身衣服一看便价值不菲,光这缎面,至少也得近二十两银,乌英纵甚至还做了好几套替换穿,足显驱魔司之豪富。

萧琨本不想如此奢侈,但毕竟是项弦的好意,便不作推辞。

“哇——”潮生醒了,观察两人,说,“你们真好看!”

“也给你做了衣服。”乌英纵简直将潮生宠得没边了,关键潮生还十分依赖他,凡事但凡乌英纵有意,潮生就一定有回应,两人你情我愿,已打得火热。

潮生换上了翠绿色的文士袍,更显仙气飘飘,乌英纵的则是藏青色武袍。

“走罢,”项弦见天色不早了,说,“吃年夜饭去。”

乌英纵雇了马车,四人上车,萧琨说:“今日与郭京相谈时,他的态度,实在令我很意外。”

项弦随口答道:“他从来不管司中之事,本就是金石局主事,不过兼任罢了。这几年里,他将我与驱魔司当作混官场的筹码,在朝中地位水涨船高,已得了不少便宜。既要好处,又不愿干活,天底下哪儿有这等便宜事?”

“何况驱魔司归金石局管,”项弦说,“他依旧是咱俩的顶头上司。”

萧琨道:“郭京究竟有何了得?你觉得他修为如何?”

项弦:“我不知道,师父生前对他很客气,但他几乎从未出过手。”

潮生:“?”

乌英纵:“你想说什么?”

潮生:“在说那位大叔吗?”

萧琨:“唔,他是南传大驱魔师,可我看不出他的修为深浅。”

“我也看不出,”项弦说,“自我来开封后,他就从未显露过。”

潮生:“他不是凡人吗?”

“啊?”所有人同时道。

潮生:“他是大驱魔师?他没有心灯也没有智慧剑,而且也没有任何法力,是凡人罢?”

“怎么可能?”项弦说,“他……郭京成名有好些年了……”

萧琨倒是相信潮生,毕竟潮生也许别的不太懂,眼神却是极准的,第一次见面就能说出自己的身世与幽瞳,再见项弦,则一语道破他的纯阳之体,见乌英纵,则看出他的猿身,简直可以用“火眼金睛”来形容。

“因何成名?”萧琨问。

“他在官家与朝廷面前施过法。”项弦说,“具体忘了,我也是听说的,据说能让耗子不怕猫。”

潮生吓了一跳:“人不可貌相,厉害啊!”

项弦:“正使,你那是什么表情?这很难的罢!从三皇五帝以来,找一个能让耗子不怕猫的人说与我听听看?”

萧琨改口道:“着实令本人很是震惊,是我孤陋寡闻了。”

“震惊就对了,”项弦又道,“郭大人此等神通,岂是你这等凡夫俗子能理解的?心存敬畏,对不懂的法术,要心存敬畏啊!”

萧琨:“是,是,老爷教训得是。”

不过细究起来,项弦也没说错,这确实很难,毕竟斩妖除魔对他们而言很简单,而让耗子不怕猫,这等法术倒是从未学过,不仅没人学,历代驱魔师还从未研究过。这么说来,萧琨竟一时无法判断究竟是净化天魔更难,还是让耗子不怕猫更难。

“兴许他法宝多,”乌英纵难得地插了句话,说,“沈大人当初也是因专研法宝而成名。”

萧琨一头乱麻,仔细想来,假设郭京的修为相当低微,低微到潮生会把他判断为“凡人”的地步,那这家伙也实在太能演了……也就是说这么多年里,大宋驱魔司居然靠一个不会法术的凡人撑着?直到有了项弦以后,郭京才松了口气,派项弦去收妖。

这实在太吓人,大宋驱魔司总署在近十年里,居然一名真正的驱魔师都没有?随便来只妖怪,就能把整个开封连锅端了!十年,足足十年没出过事,当真洪福齐天。

萧琨仔细想来,忽然觉得这一切相当合理!说得通!

今日郭京的反应,正因他没有修为,只能接受项弦的条件,这也是项弦多年来始终觉得郭京好说话的缘由!

“我不能再细想,”萧琨说,“太诡异了。”

项弦:“没关系,以后你是正使,你自己慢慢地想清楚去。”

“你只是想偷懒罢?”萧琨说。

“是的。”项弦理直气壮地说。

潮生大致听懂了,哈哈大笑起来。

“太子来了你也去应对,”项弦说,“别让我拿主意。”

“储君想做什么?”萧琨没想到一到开封,就被卷进了诸多麻烦里。

项弦:“郭京今天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到了,下车罢,除了谋逆还能有别的事?”

萧琨倒是很淡定:“这天下原本就是赵家的,也算不上谋逆。”

马车抵达樊楼春暖,此处乃是开封八大楼之一,年夜不歇,门外挤满了达官贵人,不少人认得项弦,便纷纷朝他们打招呼。

潮生问:“谋逆是什么?”

项弦的脸登时被吓得与萧琨一般的白净,赶紧道:“别在这儿说!”

“项大人。”樊楼上俱是朝他们行礼的侍从伴当,管事又春风满面来迎。

“老主顾了。”萧琨说。

“这位是萧大人。”项弦让萧琨先走,说道,“这楼里只供吃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萧琨笑了起来,登上三楼。

管事将他们引到三楼角上一座屏风后,整层热闹非凡,各屏风后人影觥筹交错,跑堂穿梭来去,四处俱是举杯欢笑之声。从他们所坐之位望去,遥遥相对的就是灯火辉煌的万岁山,俯瞰开封大半城。

灯红酒绿,一派清平盛世、喜气洋洋之景。

“老爷,要隔音吗?”乌英纵问。

项弦示意问萧琨,萧琨答道:“不必了,带点外头的声音热闹。”

潮生显然很好奇,还想探头看别的屏风后头,被项弦抓了回来。

项弦说:“别伺候,大伙儿一起吃。”

乌英纵答了“是”,却仍下楼去检查菜肴,让人奉茶与热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