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弦睡梦里都在笑,睡了两个时辰就醒了,匆匆忙忙去拍了几下门,等萧琨起来,好一起继续过年。
这是他自告别童年以来,所过的最热闹的一个年了。犹记得那些模糊不清的孩童记忆里,住在会稽时,每逢隆冬之际,便要随着父亲、叔父前往祠堂祭祖。
那时的年节大抵是热闹又兴奋的,但留下的快乐不多。一来族中事务繁忙;二来他是长子,大多时候都需与大人们待在一起,不能与同龄人无忧无虑地去撒野。
家中一贯将他当作成年男子看待,及至离开会稽,跟在沈括身边修行以后,他便在七岁上彻底被当作了大人。
沈括虽身兼严父之威与慈母之柔,偶有童趣,却终究年岁已高,这对忘年交师徒相处起来,传道授业解惑较多,像同龄人般一同疯玩极少,项弦更不时还需照顾年迈的师尊,乃至天性常得不到释放。
来到驱魔司后,身为副使,项弦更交不到地位相当的驱魔师朋友,赵构虽仰慕他,他们的地位却终究不对等——那是修行者力量与凡人力量的不对等,也是红尘琐事与持修心规的不对等,乃至项弦不能尽兴。
萧琨的到来,总算填补了项弦人生中的某个空白,既给了他并肩作战的陪伴与支持,亦多了个玩伴。
年初一近午,众人皆睡而项弦独醒,一旁鸟架上,连阿黄都在熟睡。项弦先是去洗了个澡,半敞着怀,侧倚在正厅坐榻内出神。
片刻后他听见门响,萧琨被他吵醒,一脸疲倦,穿过前廊去洗漱,再出现时,已洗过澡,涤去昨夜的灰。
窗外雾蒙蒙的,开封城内还笼罩着焰火的硫磺味与雾气。
“下来。”萧琨一身黑色浴袍,肌肤露出的部分俱白得像雪一般,脸上带着没睡够的戾气,要把项弦从正榻上赶下来,项弦只是往旁挪了点,让出少许位置。看见萧琨起床,项弦的闲工夫就派上了用场,光着脚往他大腿上搁,被萧琨推开,项弦又继续踹他。
萧琨:“你是小孩儿么?!”
项弦:“哈哈哈哈!”
萧琨:“大年初一,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萧琨锁住项弦的脚踝,将他推过去些许,这几天里他一直不曾充足休息,每天都没睡够,项弦又动手动脚,去扯他袍带,萧琨浑身上下只有一件黑浴袍,被项弦扯走就要全裸。几次防守后,项弦道:“好事成双、吉星高照、百年好合、龙凤呈祥、万事如意……”
“住手!”萧琨抓着自己的浴袍,半身已露了出来,为了不在年初一裸奔,他有限地修改了战术,意识到进攻是最好的防御,于是也开始扯项弦的浴袍。
“萧大人,老爷。”
乌英纵也起来了,入内时,两人正在极限拉扯,同时动作一停,回手猛抽,都抢到了对方的浴袍。
萧琨:“……”
萧琨示意稍等,乌英纵便在厅内等着,项弦火速两三下穿了萧琨的黑色浴袍,萧琨则趁机穿了项弦的暗红浴袍,浴袍上还带着项弦的体温与气息,令他心中一荡。
萧琨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别再闹了。
“两位老爷,吉星高照。”乌英纵先是笑着打了个千,说,“现在用斋饭,还是稍后用?”
“潮生呢?”萧琨系上衣带,问道。
乌英纵:“还睡着呢。”
“先吃罢。”萧琨吩咐道。
开封的习俗,年初一头顿吃斋,因为初一上午要出城参拜。萧琨完全不想出门人挤人,只想在司内休息。片刻后,乌英纵上了白米,配豆腐、木耳、各式山珍与年糕共炖的烩碗菜,两人便在正厅内用斋。
“看不出乌英纵的手艺这么了得。”萧琨说。
驱魔司虽只有一名管家,从上到下,却是打理得井井有条,澡房厨房客房,但凡乱过的地方只要一转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乌英纵就整理完了,既能陪潮生,一日三顿也不耽误。
项弦答道:“他大部分时候也偷懒,买外头的现食。”
萧琨:“开封饮食比上京好多了,但规矩也多。”
项弦:“潮生说不得还要睡,咱俩出门玩,不等他了?”
萧琨本想拒绝,但转念间改了主意,说:“得去查昨夜之事。”
项弦本想约萧琨踏青,却被提醒了昨晚上的魔气。
“你不想去?”萧琨说,“贵国的麻烦,我正乐得不管。”
“行罢。”项弦无奈道,“只不想年初一就干活儿,我不过想着下午去蹴鞠,答应了高俅。”
萧琨:“待金兵南下,一刀送他归西去,届时自然就去陪完颜阿骨打蹴鞠了。”
“正使,”项弦道,“大过年的,不要咒人死。”
萧琨对高俅不能说深恶痛绝,却也是毫无好感,项弦想到昨夜,多半是高俅搂着自己,又是耳语又是谈笑,未免太亲热了些,导致他吃醋了。
“我与他真的不熟,”项弦又澄清道,“我入开封,不过两年。”
正值此时,外头石狮子突然叫了起来。
“贵客到啦!贵客到啦!”
“太子殿下驾到——”
“不会吧,”项弦道,“这才年初一啊!一个两个的,这么勤快做甚?”
萧琨与项弦还穿着浴袍,一时也来不及换了,萧琨只得说:“请他进来罢。”
赵桓一身衮服,进了驱魔司,项弦与萧琨亲自到门廊前来迎,赵桓表现得心事重重,仿佛也没睡醒,只是点了点头。项弦又道:“吉星高照,殿下里头请。”
萧琨只是拱了个手,没有说话。
“你一定就是萧琨了。”赵桓开门见山,说道,“昨日夜宴时,郭京朝我禀告事实经过,我爹那里,你们不用再管,我已传令吏部为你拟派文书,三日后交呈予同平章事过目后,你的任命状就会下来。”
项弦心道郭京这次办事倒是飞快,忙道:“谢殿下恩典。”
“谢殿下。”萧琨毕竟是辽人,朝宋国太子谢恩相当不习惯,却仍按捺本性,表现出了顺从。
赵桓打量萧琨,拍了拍他的肩,说:“我对你毫不了解,全凭项弦举荐。不过我相信项弦的眼光,驱魔司一应事宜、大宋的国运,来日就多仰仗二位了。”
项弦一听便猜到了,上次自己所述“天命之匣”一事,皇帝赵佶也许不信,而太子赵桓,却必然相信。郭京一定告诉了赵桓,萧琨的加入,是来为大宋办事,解决那个所谓两年后的浩劫预言,而对赵桓而言,重要的是能解决问题。
正副使都在金石局管辖之下,出了岔子找郭京就是,对赵桓而言,官职本身无足轻重,想封多少官,一句话的事。
唯独在“北传驱魔司执掌”的身世上,赵桓生出少许疑虑,只担忧因辽国灭亡一事,这个名唤萧琨的亡国之人,会不会因此而恨上大宋?届时若对宋廷心怀怨恨,图谋不轨又该如何?
一番权衡利弊之后,赵桓决定冒一次险。百余年前,太祖尚未将破碎山河收整的那个时代中,诸国有识之士跨过疆域,投奔明主并不少见;千余年前的春秋时代,谋臣名将改立门庭更是寻常。
况且萧琨若有项弦的实力,来到开封后,相当于一支上万人的军队,将为赵桓提供极大的助力。
项弦问:“殿下吃点什么?”
“用过了,刚从山上参拜回来,”赵桓进驱魔司后便以手指松开衣领,显然也累了,说,“半夜三更就带着大臣们跑了一趟。”
项弦腾位让座,赵桓见两人都不说话,便道:“实不相瞒,大年初一,本不该谈此事,但事关重大,驱魔司中,又是绝对安全之地……”
禹王台下的驱魔司,自宋开国后便设下结界,哪怕皇帝亲自前来,也带不得随从。赵桓贵为储君,只得独自进入,可见其严密,只要项弦与萧琨不放人,这里没有人能硬闯,更无人能偷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殿下请但言不妨。”萧琨淡淡道,显然很有大驱魔师与皇室平起平坐的风度。
赵桓看着乌英纵端上来的茶,手指有节奏地在案上轻敲,沉吟片刻,项弦与萧琨俱默契地等待着他开口。
“在提出这个不情之请以前,我想再听一次天命之匣的预言,”赵桓终于开口道,“上一次未曾听得真切,还请两位为我解惑。”
项弦说:“当时萧琨正好也在场,换句话说,我们俩是唯二听见这预言的人。”
萧琨示意项弦说就是,项弦便将预言朝赵桓重复了一次。数月前赵佶大怒将项弦收监,驱魔司副使一夜间从牢中消失后,赵桓已找过在场的所有人一再盘问,拼凑起了经过,却终究不似当下听当事人转述来得清楚。
“第三个问题呢?”赵桓神色凝重,倾身问。
每个人听到时,都会问第三个问题是什么,让萧琨与项弦在大年初一,再次想起了这尴尬事。
“第三个问题……是私事。”项弦看了眼萧琨。
萧琨很淡定:“我俩之间的私事。”
赵桓来前显然考虑过,决然说:“这些年里,天底下的话,已说得足够多了。”
驱魔司正副使都识趣地没有接话,知道赵桓此行,必然是要拉拢驱魔司,达到逼宫的目的。这可是谋逆之举,换了天底下任何一国,但凡落败,俱是全家杀头流放的下场。
唯独项弦与萧琨不在乎地听着。
“蔡京、童贯两党,在朝中尾大不掉,”赵桓说,“父皇终日寄情书画,对政务不闻不问,大伙儿深受其苦。上一次你在崇文院中所言,确实如此。此去开封数百里,河北百姓荒年流离失所,丰年则被课以重税,我又何尝不知?朝中诸位大人又何尝不知?自神宗年间,安石革新变法,半途荒废以来……”
萧琨想起那天郭京临走前的嘱咐——无论储君提什么要求,都万不可答应他。
项弦则等得心急,只想赵桓快点进正题,好速速地把他拒绝了,与萧琨出门玩,今天本来就起得晚,眼看太阳都往西面走了。
“及至两年前的海上之盟,终酿成大祸。”
“咦?”潮生已经起床了,来到了正厅上,打断了赵桓的话,说,“你是谁?”
“这位是太子殿下。”项弦忙介绍道。
赵桓:“……”
“哦。”潮生想起项弦与萧琨昨夜之言,“你好啊。”
赵桓浑未料又来了个人,打断了自己的长篇大论,项弦看出其脸色不快,又道:“潮生小兄弟是隐世仙人。”
赵桓确实感受到了潮生超凡脱俗的气质,皇家在人间再富贵,也不敢得罪仙家中人,忙与他寒暄了几句。
项弦打发潮生去吃午饭,赵桓才接着说:“辽国之难,非我宋廷本意,乃是我父皇与蔡、童二贼一意孤行所为。”
这话倒是不假,萧琨在辽国时,也大致知道内情,只因耶律延禧过于托大,认为以辽国实力,两面作战应付宋、金联军不成问题,南线确实把宋军打得屁滚尿流,未料北线被金军攻破,导致最终灭国。
“所以……如今是时候了。”赵桓深呼吸,说。
“说完了吗?咱们什么时候出门?”潮生吃了几口斋饭,忍不住又回来催促。
“待会儿就带你去,”项弦忙道,“不超过半个时辰,你先找老乌去。”
潮生被支走,厅内充满了尴尬的沉默。赵桓只得重新酝酿情绪,足足一炷香时分,又道:“所以,如今是时候了……”
“今天要去爬山吗?”潮生又来了。
“老乌!”项弦喊道,“你陪着潮生,我有重要的事!”
萧琨一手扶额,极力忍笑。
潮生如果再次出现,项弦必然要揍乌英纵了。
“抱歉,殿下,”萧琨主动缓和了气氛,“潮生不通世故,从前一直在山上修行,刚下红尘历练。”
“不碍事。”赵桓又酝酿了一会儿情绪,说,“自上次你带回‘天命’,朝中各位大人就认为……”
“时候到了。”项弦理解地接了下半句。
然而就在此刻,外头俩石狮子开始了新一轮的、喜气洋洋的大喊:
“康王来了!康王来了!”
“康王给驱魔司拜年来了!”
赵桓:“………………”
萧琨:“……”
项弦:“……”
“父皇必须退位,”赵桓飞快地说,“我将保他后半生潇洒逸情,绝不食言。朝中诸大人俱站在我这边,李纲、李邦彦、白时中、种师道……”
项弦:“乌英纵!你让康王在边厅喝茶!不要过来!”
赵桓只充耳不闻,说:“只要父皇退位,童贯必被流放,诸多难关,必将迎刃而解。辽国覆灭乃至金步步逼近,这是一着昏棋,只要耶律家尚有继承人,我愿协助其皇族夺回大同府。”
萧琨没有回答,看着赵桓,眼中带着几分同情。
突然间,他眼里闪烁着蓝色的光芒,刷然直指赵桓。
赵桓当即吓了一跳,在那诡异的蓝光里,竟是紧张起来。
项弦:“!!”
仅仅是一瞬间,幽瞳中妖异的蓝光就已尽数隐去。
“驱魔司能为殿下做什么?”萧琨说。
“我需要天兆,”赵桓道,“很简单,对两位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另一边:
“咦?”潮生发现了在花园里徜徉的康王赵构。
“哎?”赵构只比潮生大了两岁,彼此都是少年郎,一见之下,俱心生结交之意。
“哇。”潮生道。
赵构:“?”
“紫微星哎!”潮生说。
赵构吓了一跳,说:“不不,我只是王,您是……”
“哦——”潮生疑惑点头。
赵构问:“项兄回来了也不说一声,他在哪儿?”
赵桓明显不满项弦与幼弟走得近,是以项弦归来,竟被封锁了消息,赵构还是从高俅处辗转得知,今日来拜年本就心生失落——项弦回来不通知他,可见并不如何在乎。
及至见了潮生这俊秀得不像凡人的少年,赵构又产生了不好的联想,目光在潮生身上不停打量。
“他在里头,和你哥商量谋……”
一句话未完,乌英纵神出鬼没,出现在潮生身后,及时捂住了他的嘴。
“康王请到边厅用茶。”乌英纵另一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赵构:“???”
过得片刻,赵桓黑着脸,明显带着怒气从正厅内走出,萧琨与项弦依旧身穿浴袍,出外相送。
“哥?”赵构吓了一跳,未料在驱魔司内见到了兄长。
赵桓只是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径直出门。
“太子殿下打道回宫!”石狮子一起喊道,“恭送!”
“你门口这俩摆设,”萧琨来了一句,“当可拜为同中书名下平章事,出将入相,真乃国之栋梁。”
石狮子:“谢谢正使!”
项弦大笑回去,看见赵构,便朝他招手,搭他肩膀。赵构一双眼瞄来瞄去,见潮生与乌英纵亲密,暂时解了疑心,又开始盯着萧琨打量。
潮生欲言又止,项弦说:“马上换衣服出门,别催了,这就去蹴鞠。康王吉星高照。”
萧琨本有许多话想说,然而赵构来了,便不好开口,只得暂时作罢。换过驱魔司官服后,一行人前往龙亭湖畔。
项弦搭着赵构肩膀,小声道:“有件事须得找你帮忙。”
赵构会意,说:“你管家已送过信,调查那孤儿院的事是罢?我前日已派下去了。”
赵构想细问,项弦不好瞒他,毕竟托人办事,只得拣简要的说几句。他不想让萧琨知道,一来大过年的,不愿令他想起伤心事;二来总牵肠挂肚,也令萧琨难受。
萧琨见项弦与赵构过往甚密,心中多少有点不舒服。
这厮昨夜看焰火时还与自己勾肩搭背,过了一夜,便与赵构哥哥弟弟地亲热去了。潮生缠着乌英纵,项弦又与赵构小声说话,还不时朝自己看来。
萧琨独自走在众人身后。
项弦谈完事后,直接打发走赵构,回身过来牵萧琨的手。
萧琨将他的手甩开,项弦莫名其妙道:“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
萧琨答道:“我不是你们宋人,不习惯与你们牵手蹭脸的,规矩点!”
正牵手蹭脸的潮生与乌英纵回头,项弦哈哈大笑,强行去搂萧琨脖颈,萧琨见年初一出来闲逛的青年男子大多都牵着手,但要让他与项弦扣手指,实在令他无法接受,只得半推半就,让项弦搭他肩。
“走,”项弦说,“厮混多了,你就习惯了!”
萧琨简直忍无可忍:“你才厮混!”
蹴鞠场上已挤了不少人,沿途项弦为赵构与萧琨互相介绍,萧琨只是点了点头,对皇室成员并不关心,又见赵构看自己的眼神十分复杂,不必用幽瞳去读他的心,也知道自己的到来抢走了项弦,未免令他难受。
萧琨想了想,反而催促项弦与赵构亲近些,免得冷落了皇子。
奈何项弦过了开头那会儿,便不如何在意赵构了,反而心里眼里全是萧琨。
“别忘了今天还有活儿。”萧琨提醒道。
龙亭湖前人山人海,萧琨示意项弦注意腰畔的铃铛,说不定能发现昨夜魔气的线索,而赵构与潮生已有位置,各人便去入座。
高俅为项弦与萧琨留了两个位置,将项弦编入红队,自己则与萧琨在金队。
“会不会?”项弦问,“咱俩先练练?”
萧琨答道:“这么小看我。”
“哟——”项弦说,“了不起,不过待会儿,最好让高太尉得几分。”
萧琨道:“你们宋人,为什么连玩个蹴鞠也这么多破事儿?”
“当”一声锣响,萧琨有好些时候不曾碰到过鞠球,多少技痒,飞身上场。大宋蹴鞠沿袭汉制,设一球门,每队十六人,夺球入门者便记一枚,蹴鞠本在承平时期作练兵一用,参赛者俱是禁军成员与京中的贵族子弟。
而一年两度的蹴鞠赛,年节上是最长的,持续近半月,从年初一到正月十五。民间又有大量的小型蹴鞠赛同时举办。
这也为开封的豪门提供了一个选婿的绝佳机会,不少官员与富商带着女眷来到龙亭湖畔,一睹诸多儿郎风采。
宋辽两国在婚嫁上习俗相异,定亲之前,男女双方不能见面,官办与民办的蹴鞠赛,成为了择婿的重要场合之一。
今年项弦回来,外加萧琨,顿时抢了全场风头。项弦远看萧琨如疾风一般,在场上来回横掠,其余人俱挨不到他的衣角,几次就连项弦也险些追不上。
虽属不同队,但幸好两人之间依旧有来有往。萧琨见项弦过来,想试他功夫,便一脚将鞠送他,项弦得鞠,当场来了个空翻倒挂点射,引得满场彩声雷动。
萧琨也笑了起来。
高俅看不下去了,大声道:“你俩这是来蹴鞠还是抛绣球呢!”
顿时场上场下,一阵哄堂大笑。
项弦旋即将鞠球白送萧琨,低声道:“悠着点儿,当心输了。”
萧琨只得将鞠传回给高俅,让他几次之后,颇有点索然无味,项弦知道他也挺爱玩,只是缺玩伴,难得有一次,却不能尽兴。对项弦而言自己也是这般,若只有他一人来蹴鞠赛,自然其余人都不是对手,表演性质居多。
萧琨一来,就变得有趣多了,两人你来我往,高俅别的不行,唯独球品还行,看他俩眉来眼去,萧琨施展纵云轻功,竟踏着空步跃上半空,几步倒挂,也来了一招点射,当场彩声雷动,连高俅都疯狂呐喊助威。
到得最后,其余人已力尽,唯独萧琨与项弦闲庭信步般抢鞠,大伙儿都追不上了,只能远远看着。
暮色升起时,一声锣响,蹴鞠赛结束,萧琨得了赏金,当场就散给了开封百姓,引起新一轮的热烈欢呼。
虽是隆冬,所有人却已满身汗水,两人好容易才挤出人群。
“今天过后,必定有人来驱魔司提亲。”项弦说,“乌英纵!赶紧回家做饭了!”
乌英纵在人群另一头遥遥喊道:“我去四十二肆买外食!老爷!”
项弦便指指自己与萧琨,示意他们先去。赵构要赶来,项弦却摆手,说:“回头我俩去府上给你拜年!”
赵构只得走了。
两人武袍搭在腰间,上身只着单衣,背上全是汗,见萧琨那模样,明显尚未尽兴,项弦提议道:“回家洗澡去。”
萧琨点了点头,随手拉起项弦的武袍,在脸上擦了一把,项弦哈哈大笑,与他勾肩搭背地逛着回去,片刻后项弦改牵手,这次萧琨没有掸开他,像两个小孩般拉着手,一晃一晃地走着。
“开封有哪些人家可让我去当婿?”萧琨说。
项弦有点酸,说:“想找哪位老丈人?蔡京有廷权,种师道家有兵权,高俅一家有官运,李家有钱,赵家嘛……听说柔福帝姬最美,当个驸马也未尝不可。”
项弦说个不停,萧琨只不接话。回到驱魔司后,项弦边走边宽衣解带,热水已备好,进了浴桶内正泡着,萧琨也几下除了蹴鞠裳,站在一旁冲水。
“你们项家有没有合适的亲事说于我?”萧琨侧头,朝项弦扬眉。
“没有,”项弦说,“我是独生子,没有弟妹。远房亲戚都大了,剩下小辈。”
“你若有亲妹,”萧琨随口道,“我愿意娶,其他的免谈。”
项弦:“莫要占我便宜!”
萧琨笑了起来,突然又听门外石狮子开始喊。
“吉星高照——”
“你看?提亲的这就来了。”项弦说,“等等!我和正使在洗澡!”
“——郭大人来了!”
项弦心里骂了句,不知道又是什么麻烦事,郭京进来不入正厅,只等在前院。
“刚蹴鞠回来。”项弦裹上浴袍出外,说,“郭大人里边请。”
郭京摆摆手,说:“昨日的事,已替你们交代过。”
“今日太子殿下也已来过。”萧琨也来了,说道。
“哦?”郭京递出一张纸,问道,“没答应他罢?”
项弦接过却没有展开,萧琨来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打量郭京,如今名义上郭京依旧是两人的上司,因为他主管金石局。
“婉拒了。”萧琨说。
“唔,”郭京答道,“这就好。有封信,里头的案子,需有人跑一趟。”说着又示意项弦自己看,说:“我这就去了。”
萧琨与项弦拱手相送,项弦展开信件看了眼。
“是什么?”萧琨换过衣服出来,项弦道:“出差,长安。”
今年的第一桩活儿到了——前往长安,调查深夜中城内出现的黑色鬼影,以及长安知府一家老小于冬至夜半,暴毙而亡之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