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禁闭

地渊神宫内:

“来人,把他……”

“肚子突然又不疼了!”项弦马上道。

刘先生再次陷入沉默,项弦的乾坤袋又被收走,最初目的却已达到,他坐在台阶上,手里捏着那枚凤蝶应声虫,将它藏在了束袖扣内侧,随手将它扣好以免滑落。

阿黄又在哪里?

项弦抬头看宫殿环境,此处并非全封闭,应当在某处的地底,或是山腹中一个巨大的空腔内,因其四面都有孔,穹顶则有发光的水晶照明。

与长安的古水道截然不同,诸多阴暗的角落里,更有散发着荧光的地下植物,那是巨大的花朵,花苞闭合,内里隐隐散发出光亮。

地宫内站立着不少战死尸鬼,靠近高台上就有四名侍卫,换作平时,这等寻常低阶妖怪,项弦根本不看在眼中,但有刘先生坐着,轻举妄动很可能被揍,他没有造次。

勉强填饱肚子后,项弦站起身,仿佛来游玩,走下台阶。

虽然刘先生没有阻拦他,但项弦只迈开一步,就发现自己的脚踝上系上了虚影镣铐,小步行走无法察觉,步伐稍迈开一点,灵力汇聚而成的镣铐便会“嗡”一声发出微光,警告他不得妄动。

拉开手臂……也有?嗯,手铐脚镣,一应俱全,还有颈锁,这应当是刘先生没有提防他活动的原因。

项弦走到一名战死尸鬼士兵身畔,躬身侧头,察看他的下巴,试对方的鼻孔看他是否还在出气。这是项弦有生以来头一次碰到这种妖怪,甚至已经不能说是“妖”了,就连沈括也只是听闻,不曾见过。

根据乌英纵所言,开封秦先生出现时,也带着不少这样的活尸军队,看来这些玩意儿是魔王的主力喽啰军。

生死之域向来是世上的谜团,项弦学过关于转生、轮回的基础知识,知道人死后,灵魂就会被天脉所吸纳,世界的灵力湍流会将所有人的记忆洗干净,再通过天地脉的联系,让魂魄回到大地,再度转世。

战死尸鬼身躯不腐,更在某些程度上保住了魂魄,是怎么做到的?这是历代大驱魔师俱未能研究明白的课题。

“你们一族,继承了远古神明的力量么?”项弦在寂静中发问,声音于地宫中回响,他没有急于灌注灵力,启动应声虫,否则容易引起刘先生的警惕。

“你的学问很渊博。”刘先生的声音在高处答道。

“哦——”项弦会意,说,“所以战死尸鬼一族的祖先,是那位天女旱魃?”

“是,也不是。”刘先生回答了项弦的问题,却又仿佛什么都没说。

项弦走过数名战死尸鬼士兵身旁,突然看见了一处孔道内散发出微弱火光,尽管那只是一枚暗淡的火苗,但朝夕相伴,他已经很清楚那是谁。

阿黄正藏身于孔隙隐蔽处,冒险发出光,在提醒他。

项弦心念电转,又说:“根据史书记载,你驾崩时已快七十岁了,陛下,你这副身板,不像七十的人。”

刘先生沉声道:“穆天子所取,乃是我而立之年的种子。”

项弦又回到台阶前坐下,说:“取种子?所以你不算刘彻?或许充其量是年轻时的刘彻?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一个个身为不世帝君,居然会奉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为‘天子’?”

“你不懂。”刘先生的语气缓和了些,答道。

“也是。”项弦想了想,说,“你觉得自己是谁?”

刘先生没有回答,项弦忍不住又问:“你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

这位“穆天子”,在项弦的认知中,必定是高手,迄今他所采取的手段,俱是项弦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他能瞬息跨过千里,从自己的老巢朝着开封展开传送,缩地术使用到极致亦办不到,更能从人身上获取“种子”,再造一名古时的人间帝王!

除此之外,魔王手中还掌握着一件叫倾宇金樽的法宝……项弦有预感,这家伙一旦成功转生为天魔,将无人再能抵挡。

等等……项弦回忆“秦先生”所为,结合“取种子”过程,马上就明白了穆天子想做什么!他想再造一个宋帝?!也许还要取代原先的赵佶,将他安放在帝位上!若果真如此……项弦不禁不寒而栗。

诸多石棺中嗡嗡作响,发出蓝光,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项弦抬头,发现原本空着的石棺中焕发幽火,里面出现了战死尸鬼的身体,他们仿佛被从某些地方传送了回来,纷纷坐起。

“人呢?”刘先生冷冷问。

一名万夫长模样的将领踉跄起身,说道:“回禀陛下,郑庸被他们抓走了!我们追踪上百里,直到木扎特河谷下游,追丢了他们的下落。”

“混账——!”刘先生顿时怒吼一声,项弦当即识趣一翻身,敏捷滚到一旁,果然刘先生大发雷霆,不见其动手,那几口石棺被摧得粉碎,领头的战死尸鬼亦被扔到角落中。原本洞壁边缘的巨大花苞顿时张开了花瓣,犹如妖物,猛地包裹住了那名战死尸鬼万夫长。

项弦:“!!!”

一时地宫内尸臭味大作,只听尸鬼万夫长哀号不休,其余手下却面无表情。

听起来真疼啊,稍后得离那玩意儿远点……项弦心道。但战死尸鬼也会疼?魃族不是折断手脚也不怕么?

不片刻,那食尸之花竟是将尸鬼万夫长吞噬殆尽,开始消化。

刘先生:“看见了么?你以为如何?”

项弦:“有病吧!谁会在宫殿里养吃自己人的花啊!”

刘先生手中出现了一支细长的横笛,只见他持笛,朝着某个方位一指,笛子孔洞处发出微声,被指到的石棺开启,出来另一只战死尸鬼,躬身朝着刘先生单膝跪地,默默接替了被吞食的将领的位置。

项弦:“看来你这儿也挺弱肉强食。”

地宫内又是“嗡”一声,光芒大作,高处正中央展开了一个巨大的虚幻之门,门内依稀能看见幻化的景色。

项弦当即退到台阶后,知道正主儿总算要来了,看来先前刘先生一直没对自己下狠手,等的正是前去抓潮生的部下,现在刘先生的上司,要来验收了。

他做好了全力以赴、一击脱离的准备,虽不知道对方有何通天本领,但当下智慧剑不在手里,多半自己会被带走。

然而出现的并非所谓的穆天子,至少看上去不像。

在那虚幻之门里,出现了一个残破的身影,与刘先生相似,也是魔人,唯一的区别就是魔人的半身消失了。项弦依稀记得在夺取心灯时,萧琨最终拼尽全力,斩中了他。这是“赢先生”!

“人呢?”赢先生沉声道。

“天子呢?”刘先生并未从座位上起来,冷冷道,“为什么来的是你?”

“天子正在疗伤,派我前来,带回人与智慧剑。”赢先生飘浮在半空中,目光投向项弦。

“剑尚未到手,拿到以后,我自会一并送去。”刘先生淡淡道,“你的任务是心灯,你没有资格来朝我发号施令。”

秦皇汉武,互不对付倒也正常……项弦猜测自己暂时没有危险了,警惕心暂时松懈。这群古代皇帝的再造体,看似霸气外溢,实则连番吃败仗,也并未做成什么大事。

赢先生又道:“天子约定,三天为期,三天一到,你知道该做什么,不能再等了。”

“不需你提醒。”刘先生始终坐在战死尸鬼的王座上,翘着二郎腿,甚至不正眼看赢先生。

赢先生稍稍飘向项弦,项弦没有退后,只见赢先生从头到脚,将他打量片刻。

轰然一声巨响,震得项弦耳朵剧痛,虚幻门、赢先生一同消失了。

项弦据此知道了魔王势力内部亦非铁板一块,兴许在这以后有利用的机会。他转向刘先生,刘先生却站了起来。起身瞬间,全身武袍上幻化出覆甲,错落重叠,最终头盔铮然落下,挡住了面部。

刘先生走下台阶,只抬手做了个动作,地宫内发出整齐划一的巨响,所有石棺的棺盖同时打开,战死尸鬼们开始闪烁,沐浴在鬼火之中,接二连三地消失。

刘先生甚至没有回头看项弦,身周燃起蓝色的烈火,凌空被传送走了。

稍早前,大漠深处。

沙尘暴停息后的大漠,再次恢复了漫天璀璨星光。

萧琨与景翩歌、潮生、乌英纵、斛律光围成一个圈。萧琨一抖镇妖幡,将郑庸放了出来。

郑庸连滚带爬,撞在地上,起身时下意识要逃,陡然一眼看见了景翩歌。

“景将军??”郑庸震惊了,踉跄退后,乌英纵在他的身后,推了他一把。

郑庸又回到中央,全身不住哆嗦。

景翩歌淡淡道:“你叫郑庸是罢,我记得你,三百年前,你曾在神宫中当差。”

“是……是。”郑庸明显相当害怕景翩歌,在他的面前,被收进镇妖幡仿佛已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答道,“刘、刘先生来了以后,小人……被调到先生身边,充当军师一职。”

“唔。”景翩歌说,“你生前是名谋士?”

“忘……忘了。”郑庸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景翩歌。

“从现在起,”景翩歌的语气依旧很平静,“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要耍心眼。”

“是。”郑庸不受控制地全身发抖。

萧琨看了眼自己的父亲,未料一名反叛的部下,竟是如此畏惧他,战死尸鬼一族连死亡亦不畏惧,想必父亲有着特别的手段。

“进入神宫的凭证是什么?”景翩歌道。

郑庸抖抖索索,找来一枚石子,在沙地上画出了一个奇异符文。

景翩歌朝萧琨示意,萧琨点头,记清楚了。

“刘先生的任务呢?”景翩歌又认真地问。

郑庸微张着嘴,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一旦将所知和盘托出,自己就背叛了刘先生,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但现在违拗了景翩歌,被折磨的手段,只会更残忍。

思来想去,郑庸最终决定屈服于当下。

“趁……驱魔师们前来克孜尔,收缴智慧剑……并带走持剑者项弦。”郑庸答道。

景翩歌:“还有呢?”

萧琨与景翩歌的眼中同时散发出靛蓝色的光芒,笼罩了郑庸全身,郑庸知道自己不可能再隐瞒,又道:“在完成穆天子分派的任务后,刘先生要以萧琨为人质,找到您……您的下落,换得狰鼓,用大司命笛,唤醒天山中的死者,取得……姑墨、库车、高昌……届时等待天子令,沿沙州入关,为……为……”

萧琨心脏剧烈跳动,郑庸最后道:“……为一年后,天魔复生,集结部队。”

这与倏忽的预言完全一致!至此萧琨不再怀疑。

“知道得还挺多。”景翩歌说,“你还知道什么?”

郑庸颤声道:“没有了……小的……不知道。”

“他曾在刘先生身畔当差,”萧琨沉声道,“一定听到了不少。郑庸,我给你一个机会。”

郑庸已是死人,否则此时定汗流浃背。

“你认识赢先生么?”萧琨问。

郑庸点头,答道:“刘先生的任务是抓走项弦,带回智慧剑;赢先生的任务,是取得心灯;秦先生的任务,是抓李潮生……”

景翩歌抬手,沙地中幻化出一个石棺,郑庸的声音顿时变了,连滚带爬朝向萧琨,知道他是唯一一个有希望赦免自己的人,连声道:“我还知道秦先生曾前往开封!要以天子所赋予的种子,再造一个宋帝!”

萧琨:“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天子需要足够的戾气……”郑庸见景翩歌动作稍停,马上将魔将们的计划卖了个干干净净,又道,“要戾气,就势必要屠城!西域这点人还不够,须得在中原开战。取代宋帝后,他们要让宋帝发动战争,杀掉足够的人,才有充盈的戾气,让天魔转生!”

萧琨总算明白了,回忆起他与项弦在秭归的分歧,穆天子根据上一世的经验,判断他们或将分道扬镳,他来西域,而项弦与潮生回开封,抑或他们一同来西域。无论哪个选择,秦先生都将成功地把赵佶调换为一名魔人……这感觉实在太怪异了。

“不要将我关在蛆棺中!”郑庸又爬到景翩歌面前,哀求道,“景将军!是小的错了!小的不该背叛您!刘先生来的时候,小的也没有办法!小的愿意朝您发誓!再也不背叛您了!”

“饶了他,”萧琨突然说,“我要他带路。”

虽不知自己的父亲有何手段,但看郑庸那哀求的惨状,这必然是比死还要狠厉一万倍的折磨。

“你还不是本族首领,”景翩歌淡淡道,“待你攻陷神宫后再说此事罢。”

但听那语气,已仿佛有了松动。潮生又问:“蛆棺是什么?”

“曾经身为同袍,复又背誓,”景翩歌对潮生,倒是很客气,解释道,“将被关入装满魔蛆的石棺中,沉入大地深处,无法再入睡,永恒地受苦。”

萧琨抖开镇妖幡,当着父亲的面,喝道:“收妖!”于是又将郑庸收了回去。

景翩歌说:“去救你的同伴,还有一年,天魔就要降临了。”

萧琨不再多言,骑上骸骨战马,朝着北方奔驰而去。

“你不去么?”潮生问。

景翩歌做了个“嘘”的动作,神秘地眯起眼,指指天顶,摆了摆手指。

潮生:“?”

虽不明其意,但潮生总隐约觉得,这也许与“宿命”有关。乌英纵当即变幻为巨猿,一手捞住潮生,让他坐在自己侧肩上,与斛律光一同追着萧琨而去。

地渊神宫内,空空如也,所有石棺开启,战死尸鬼在刘先生的带领之下,走得一个不剩。

这就走了?项弦简直难以置信,他确认了地宫内的情形,发现再没有战死尸鬼留下,整个地宫中的人跑得干干净净。片刻后,他撮指于唇间,打了个唿哨。

阿黄从高处的通道内飞下来,落在他的肩上。

“萧琨呢?”项弦问。

“我不知道。”阿黄答道,“你昏过去后,我只能跟着你,藏在你背后进来的,险些被你压扁了。”

项弦来到洞壁前,四处生长的巨花感应到他的接近,马上张开花瓣,舒展花苞,项弦一把捏住阿黄,把它拖回来,免得被花苞吃进去。

“你在紧张什么?”阿黄说。

项弦:“我哪儿紧张了?”

阿黄:“你在揪我头顶的毛!每次你一紧张,就开始揪个没完。”

项弦:“……”

项弦只得放开阿黄,试着用缩地穿墙术,画出符文,手中镣铐却发出紫黑色的光芒,开始收紧。

项弦大叫一声,被勒得手上破皮出血,自己颈部那枚铁圈还在飞快收拢,于是马上撤掉了法术。

双手手腕、双脚脚踝、脖颈上,五个铁环全部显现。

“这玩意儿能禁锢住法术,”项弦说,“环本身倒不难开,关键身边没人,萧琨在就好了。”

项弦不敢再催动灵力,左看右看,又抬头眺望。

“你上去看看。”项弦说。

“别想了,”阿黄说,“孔道出不去,全封死了。”

项弦撤去法术后,颈圈总算松了点,他调整颈圈位置,直着脖子,很是难受了一会儿,转身前往高处台阶顶端的座位,一脸坦然地在刘先生的王位上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手肘撑在石椅扶手上,手指抵在一处,望向底下成千上万的空石棺。

“不好办啊……”项弦自言自语道。

数息后,项弦的脑袋直往下沉。

“喂!”阿黄用翅膀拍了他一耳光,项弦惊醒了。

“我很困,”项弦道,“现下已是晚上了罢。”

洞中不知日夜,项弦已连续一天一夜未曾合眼,实在困得不行。

阿黄:“现在是睡觉的时候吗?”

“先联系萧琨看看,”项弦强打精神,说,“希望应声虫能用。”

阿黄疑惑道:“你确定要用法力?”

“坚持一会儿,未必就勒死。”项弦手指触碰凤蝶,将袖口凑到面前,瞬间全身的法力铁箍感应到法力流动,开始收紧。

“萧……琨……”项弦吃力道。

大漠中,深夜时分,世间唯有星光,北面高耸的天山山脉正在黑暗之中沉睡。

“我等鬼族,奉天女旱魃为神。”景翩歌的声音仍在耳畔回响,“上古之时,旱魃超脱生死之道,拥有尸仙之力,凌驾于天地脉转生的规则之外。秦晋之后,战死之千万英灵,因一场覆盖神州沃土的浩劫,被蚩尤改造,阴错阳差意外重生,最终初代鬼王带领我等,归附于旱魃,获赐时光中的永恒。

“但这永生是诅咒,抑或赐福,千年万年来,又有谁能说清?鬼族挣脱轮回束缚后,所付出的代价,就是失去体会生老病死、爱与恨的资格,永远活在生前的回忆中。

“鬼族蔓生出诸多分支,曾有一支为东军,驻守于敦煌雅丹,而后跟随妖王离开西域,进入中原,拱卫妖族圣地。而我等所率领的西军,则留在了西域,世代看守宿命之轮,直至它失窃那天……

“……我离开西域,前往中原,寻找宿命之轮的下落时,遇见了来自昆仑的乐晚霜。昔年乐晚霜为调查仙实失窃之事,下凡进入红尘,遭遇服侍天魔的凡间组织‘墨门’,她察觉到天魔的转生之劫,其背后因果错综复杂,于是赠予我一枚摘自句芒的绿叶,赋予我短暂重现的人生,让我得以在红尘中行动。

“如是,我才以人类的身份,结识你的母亲。”

静谧的长夜里,萧琨回头看,眼中带着茫然。潮生已困得趴在乌英纵身上睡着了,而斛律光,仍在不知疲倦地奔跑。

“歇会儿罢,”萧琨突然道,“对不起,是我太焦急了。”

“我也想尽快救回老爷,”乌英纵说,“我不累。”

乌英纵也心急如焚,虽已认潮生为主,项弦对他而言却仍是极重要的人。

“我确实有点累,”斛律光说,“但不快点去北面,就怕老爷有危险。”

萧琨示意不要再说,先就地歇息,从离开景翩歌的山洞起,耳畔就左一句“老爷”,右一句“老爷”,听得他头都晕了。

斛律光倒头就睡,顾不得别的。乌英纵放下潮生,以法术生起篝火。

后半夜的大漠里,星垂平野阔,世界的尽头只有天山。

萧琨已十分疲惫,但他无法入睡,望向天山时,别在侧领上的宝石蜻蜓应声虫亮了起来。

“萧琨……”项弦的声音道。

“项弦!”萧琨震惊了,说道,“你怎么样了?”

乌英纵蓦然睁开双眼,而斛律光与潮生还在睡。

“我……我……”

项弦正努力发动应声虫,但一使用法力,那个项圈就不停收紧,他跪在地上,被扼得说不出话来,正在四处找东西插进项圈与脖颈的缝隙里,以撑得片刻喘息。

凤蝶内传来萧琨之声,只听萧琨焦急道:“项弦!你怎么了!你在哪儿!快说话!”

乌英纵:“老爷!老爷——!”

斛律光也惊醒了,猛扑上来,喊道:“老爷!你在哪儿!老爷!”

地渊神宫中:

“我……我……”项弦被勒得无法喘气,满地乱爬,把脖子艰难地凑到王椅扶手上,借石雕的直角来抵着项圈,说,“我……”

“你快说话!”应声虫里,萧琨焦急地喊道,“你怎么样了!项弦!”

大漠中:

“我……不行了。”项弦的声音从应声虫内断断续续地传来。

“不!”萧琨双眼通红,狂吼道,“不——!不行!项弦!你不能……不能……我……我……你要是死了,我也……我也……”

大漠上,萧琨发出悲痛的一声大吼,跪在地上,握紧了应声虫,潮生惊醒,当即冲上前。

萧琨的悲痛已达到了顶点,项弦就这样要死了?那一刻,萧琨的身体爆发出蓝色的烈火,跪在广漠中央,天地脉仿佛察觉到了人间至为悲彻的痛苦,诸天星辰不住震荡。

只听应声虫里传来阿黄的声音。

“他没事!他只是被勒住了!”阿黄快速地说,“我们还活着!被关在一个地宫里!”

项弦的声音道:“对……对……”

“老爷!老爷!”

“老爷——”

地宫内:

阿黄站在项弦头顶,项弦举起应声虫,凑到阿黄面前。

“都别说话!让我说!”阿黄拍打翅膀,粗暴道,“太乱了,听不清你们谁是谁!”

阿黄的声音道:“他被一个项圈锁住了喉咙,一用法力,就会收紧,这会儿他说不了完整的话。”

项弦猛打手势,示意阿黄别说这些不打紧的。

大漠中央:

萧琨浑身气劲消散得无影无踪。

萧琨:“那你就不要用法力!听得见么?别用了!我正在来救你的路上!”

项弦:“我……也……不……”

阿黄:“他想说,他也不知道我们在哪儿。”

萧琨:“别用应声虫了!无论在哪儿,我都会找到你,我们已经在路上了!”

项弦:“刘……刘……”

项弦猛打手势,示意阿黄告诉他们刘先生已出发。阿黄会意,说:“刘先生去抓你们了,我俩还安全得很。”

“听着,”萧琨焦急地说道,“项弦,撑住!一定要撑住!我们已经查清楚事情的经过了!我有许多话想对你说!保护好你自己!”

应声虫光芒一闪,法力消失。

项弦总算能再喘气,从石椅上瘫滑了下来。

“你就不能说点有用的?”项弦朝阿黄道。

“你又没告诉我要说什么。”阿黄简直莫名其妙。

“描述下周围环境,”项弦没脾气了,“告诉他事情经过!”

阿黄:“待我说完,你脖子都要没了,你确定?再来一次。”

“别。”项弦艰难调整自己的颈圈,脖上已被勒出血痕,法力的程度实在不好控制,不敢再来。

大漠中:

萧琨一腔悲痛之情差点要把他整个人冲爆,又在陡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觉得心脏要炸开了,躺在地上不停喘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乌英纵:“老爷一定就在地渊神宫里。”

斛律光:“老爷还活着罢?他没事就好。”

萧琨抬起一手,示意别说话,这么一轮惊吓与混乱过后,他被乌英纵与斛律光吵得直想吐。

潮生听完经过,说:“吓死我了,还好哥哥没事。”

斛律光一脸茫然,跟着躺下。

“萧大人?”乌英纵又问。

萧琨总算回过神来,及至断开了应声虫的通讯之后,他的双眼与鼻子发红,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望向星空,哽咽不止。

方才他当真以为项弦在交代遗言,而若项弦果真就此死去,他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

地宫深处:

项弦喘息不止,好多了。

“萧琨刚说什么来着?”项弦忽然问。

阿黄在椅子扶手上跳了两下,答道:“他说你死了,他也不活了。”

“好像没这么说罢?”项弦道。

“不就是这个意思么?”阿黄把头埋在翅膀里,开始睡觉了。

项弦听到这话时心里莫名感动,眼眶发红。

“萧琨万一碰上刘先生该怎么办?”项弦相当焦虑,说,“不行,咱们得想想办法。阿黄,我个头大,下不去,你能从那池子里潜水出去看看,找到水道出口么?”

“不能!!滚!我累死了!”阿黄终于精神崩溃了,怒吼道,“先担心你自己罢!别再给我找事!”